話梅滋味

不小心按給 boss 電話時，弟弟正在試新毛衣。
「太小了，套不進去。」
「怎麼可能？量了你的 size 買的。」
「卡住了！輕點，痛痛痛。」
「好好好我在幫你弄嘛。」
我奮力一扯，哄道：
「小乖乖，這不就行了，姐姐摸摸。」
「你確定？」
他拽着勒緊脖子的毛衣，大口大口喘粗氣。
後來，聽說 boss 開會接了通神祕電話，臉色越來越黑。
他不語，只一味把 28 個部門老大訓哭了。

-1-
我弟指指我的手機。
我才發現手機正在通話，水靈靈顯示着【霍琛】兩個字。
捧起電話正要解釋，只剩嘟嘟忙音。那頭掛了。
沒過幾秒，消息傳來：
【病好了就滾回來上班你還不是總裁夫人可以任性妄爲。】
兩行不帶標點的字，在我腦子裏無縫轉換成他平靜冷漠的語氣。
想必是剛聽見我和我弟說話中氣十足，以爲我病好了還在家躲懶吧。
萬惡的資本家。
我火速回復：【收到，霍總，明天覆工。】
那頭顯示正在輸入，卻遲遲沒發過來。
估計是想罵我又忍住了。
他那張嘴，想罵人的時候可從來不帶猶豫的。
但我畢竟跟了他四年只休了這一次假，還是病假。
第二天，同事吳姐看到我的第一眼，立即提醒我小心點。
「喫了炸藥，昨天開會把那羣二把手全都罵哭了。」
我掐好點，衝了杯咖啡，敲開他辦公室的門。
順便把當日日程送給他過目。
「霍總，早上好，這是今天的安排。
「白天兩場例行會議，晚上和蘇氏集團有個飯局。」
他沒碰那杯咖啡，修長的指節隨意搭在桌面上，聲線冷冷。
「晚上飯局讓新來的小鄭跟我一起去，你就不用去了。」
「爲……好的霍總，我通知她準備。」
我吞下心裏的疑問，默默退出他的辦公室。
他不喜歡下屬質疑他的決定，更不喜歡旁人打探太多。
我調整好微微毛躁的心情，走到鄭依身邊。
聽說消息後，鄭依誇張地捂着嘴，眼中泛起一絲淚光。
「真的嗎林菀姐？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吳姐看熱鬧不嫌事大，湊過來煽風點火。
「依依真有本事啊，這才頂了幾天班，就要搶師傅的飯碗了。」
「怎麼會啦，我還有好多事情要跟師傅學習的，不過霍總真的好溫柔哦。」
溫柔？
我轉過頭，正好碰上吳姐同樣迷惑的目光。

-2-
鄭依是我一個月前，確定手術日期後招進來的。
雖然吳姐自告奮勇在我休假期間幫我頂班，但我謝絕了她的好意。
我有私心。
四年前，我大學畢業就被命運推到霍琛身邊。
彼時這個男人輕輕將腳一抬，從霍氏走出來另立門戶。
至今不過四年，就把公司做成了行業頂尖。
我面向他，沾了他的光，卻也在背後投下陰影。
如今公司上上下下恭敬地稱呼我一聲林菀姐，不過是因爲我站在他身邊。
其實質疑的聲音從來沒有斷過。
就連在霍琛心裏，我也不過是個隨時能被取代的人。
只有離開他，才能證明我站在他身邊這麼久，靠的是能力。
況且當初一進公司就聽說。
他只看了我一眼，就拍板決定留用我。
全因我和他那位定居國外的白月光長得有幾分相似。
我原本是不大相信的。
直到鄭依來面試那天，霍琛抬起眼皮，眸中閃過一瞬的動容，彷彿見到認識的人。
我纔開始相信，傳聞不假。
只不過這次大家開玩笑的時候，沒再提那位「純元皇后」。
「鄭依和林菀姐長得有點像呢。」
「看來霍總偏愛這一款。」
深夜無人，我盯着手機裏的一張合影，越看越明白。
鄭依不是像我，而是比我更像他的那位白月光。
合影是對着一張巴掌大的相片拍下來的。
一年前的某天，清潔工打掃完辦公室，拿着張照片找我。
「顧祕書，霍總這張照片丟在紙簍裏，不知道還要不要了。」
「你給我吧，我問問他。」
我接過照片。
霍琛臉上浮着青澀笑意，大約十七八歲。
身邊緊挨着一個女孩，面貌姣好，笑容甜美。
兩人站在一起，彷彿金童玉女，同樣的矜貴氣息，十分相配。
鬼使神差地，我偷偷用手機將這張照片拍了下來。
把照片放在霍琛的辦公桌上還給他時，他掃了一眼。
伸出的手在空中滯住，又收了回去。
「是我扔的。
「她結婚了。」
我暗罵自己多事。
「那我拿去碎掉再扔，更安全。」
「算了，給我吧。」
我的手指剛觸到照片，他的手幾乎同時搭了上來，正好覆上我的手背。
他抬眼的瞬間，我將手抽回，喉頭髮緊。
「好的，霍總。」
在我心裏反覆翻滾的觸電般的溫熱。
霍琛肯定早忘了。

-3-
跟鄭依說完晚上飯局的流程和注意事項，吳姐把我拉到一邊。
「你不在的那幾天，她穿低胸裙開衩都快開到肚臍眼了。
「你留着點，別什麼都告訴她。」
我感激她ŧùₕ的好意，嬉笑道：
「霍總沒罵，說明他喜歡。
「再說了，我也沒打算跟着他霍琛一輩子。」
我轉身衝咖啡。
咖啡勺攪動着心緒，慢慢沉寂。
下班前，我照例將一瓶牛奶放在霍琛的辦公桌上。
他將腿懶懶架在桌沿，側影修長挺拔。
「霍總，晚上飯局相關的問題我都跟小鄭交代清楚了。
「您喝酒前記得先喝掉牛奶。」
他微微側目。
看了眼牛奶瓶，眸光落在我的臉上。
「瘦了。」
旋即話鋒一轉。
「是我給得不夠多嗎？」
「啊？」
我微微一怔，立刻明白過來。
這才一下午，我透給吳姐的口風已經傳到他耳朵裏了。
有點快，但也不出我所料。
我正色道：
「霍總，我原本打算等小鄭正式上手，再向您提離職。
「感謝這幾年的栽培……」
「對方開多少？」
他眉頭微蹙，彷彿在談一樁棘手的生意。
又彷彿我是擺在櫥窗裏的物品。
不管是誰，只要開價夠高，就能把我買回去。
我堅定而輕柔地搖搖頭。
「不是因爲錢。」
「那是因爲什麼？因爲我讓小鄭陪我去飯局，還是因爲生病沒休息夠？
「有什麼讓你不開心不舒服，你是可以說出來的。」
他的語氣竟有一絲哄人的意味。
金色的夕陽斜斜照進來，有一縷正好落在他滾動的喉結上Ŧŭ̀₆。
棱角分明的臉躲在陰影裏，漂亮得像一尊雕塑。
見我不說話，他抬手鬆了鬆領帶，解開兩顆襯衫釦子，露出胸前的寸縷肌膚。
閉着眼揉眉心。

-4-
就在這一瞬，慾望的氣息蓬勃蒸發在空氣中。
我挪開目光。
在員工面前，他一向穿戴整齊，不會給人任何越界的遐想。
難道……是因爲鄭依撩撥他，打開了他新世界的大門？
他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如果是因爲小鄭，我也可以理解，假如你介意……」
「不是的，」我趕緊解釋，「小鄭很聰明，是很適合替代我的人選。」
他理了理袖口，站起身，又解開一顆襯衫釦子。
隱約露出薄而緊緻的胸肌。
寬闊肩背在窄腰處驟然收緊，看得人不免臉紅。
我伸手扇了扇。
「春天的天氣就是怪，昨天那麼冷，今天這麼熱。
「我的事不着急，回頭找您詳聊。
「霍總，您準備準備出發吧。
「我叮囑過司機了，晚上您要是喝多了，他會直接送您回霍宅。」
他看向我，語氣冷淡，眼神中透着幾分野獸捕獵似的兇光。
「沒事，喝多了鄭依能照顧我。
「她會送我回我一個人住的地方。
「當然也可以過夜，只要我願意。
「畢竟我也很大——了。」
霍琛的語氣雲淡風輕，但爬上耳廓的桃粉色卻出賣了他。
他在暗暗較勁。
鄭依比他小八歲，辦公桌上追求者的花從來沒斷過。
霍琛在商場上殺伐果斷，情事上卻是白紙一張。
這樣賭氣的他有些可愛，卻因這可愛是爲了別人，使我心生悵惘。
我看向腳尖，定了定神，盡力扯起嘴角。
「霍總，其實大小不是問題。」
「是啊，但總歸還是年輕的更賣力，你說呢。」
他這話有些耳熟，我沒來得及細想，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他皺了皺眉，揮手示意我出去接。
我邊往外退邊應付電話那頭的我弟。
「你在我公司樓下？我馬上下去。」

-5-
我弟一雙長腿交叉，斜斜靠在布加迪門邊。
低頭透過墨鏡，翻着下三白看我。
還朝圍觀的一衆女生打了個飛吻，惹得一陣騷動。
ƭű̂⁼「林菀姐，弟弟好像男明星哦。」
「嘖嘖，姐姐喫得也太好了。」
「林姐，年輕的更～賣～力～」
我心虛Ŧū́₃地笑了笑。
猛然記起，這是我在辦公室打嘴炮說過的話。
竟也傳到了霍琛耳朵裏？
我弟抬手搭在我肩上，將我塞進副駕。
我又羞又惱。
「林墨！你這是演哪出？」
他收起剛纔裝出的那副不着調的模樣，看了我一眼。
「你不是說有變態追你，你拿我們的合影說我是你男朋友嗎？今天替你來落實。」
我撲哧笑了，掐着大腿把眼淚憋回去。
「不過隨口一說，就那麼放在心上。車哪裏來的？」
「跟老闆借的。給你撐場面，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臭小子，你姐我什麼時候被人欺負過？」
下意識伸出的巴掌落在他肩上，才發現他的肩頭已經比我高許多。
不過四年沒見，從前種種，彷彿已經是上輩子的事。
「過幾天，媽四週年，我們一起去。」
「我走不開，姐，你代我給媽買束花。」
一個急剎車，林墨抬了抬下巴示意我下去。
「我還得回去送老闆，姐，你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冰涼的晚風灌進胃裏，抬頭一霎，霍琛的邁巴赫緩緩從眼前駛過。
他凌厲的側臉旁，鄭依巧笑倩兮。

-6-
霍Ṫû₃琛甚至支開了司機親自開車。
看着遠去的車身，我翻開手機。
找到每月和例假一樣準時問候我的獵頭，撥通電話。
隨後買了啤酒和炸雞，回到家喫得滿嘴流油。
牆壁上鐘錶的指針走得格外慢，以至於被來電驚醒時，不過才午夜。
可電話那頭除了粗重的喘息聲，並沒有人回應我。
粗重得，彷彿要將什麼生吞活剝的呼吸……
我垂下手，仰頭看天花板，等待屏幕熄滅。
看來和我上次一樣，是誤觸到了手機吧。
說來也巧，一年前。
我天天劃拉碎成東非大裂谷的手機屏幕，霍琛實在看不下去。
滿臉嫌棄地從櫃子裏拿出一支未拆封的手機扔給我。
「外面都知道你是我的人，我丟不起這個臉。」
於是我抱着這支和他手中那支一模一樣的手機。
翻來覆去咀嚼「你是我的人」這幾個字。
更發瘋似的工作，推掉了無數薪資翻倍的邀約。
只爲儘可能和他待在一起，哪怕多一秒鐘。
直到一個多月前，我隨口抱怨了句身體不舒服。
霍琛翻着項目書的指尖一滯。
「你招個新人當後備。
「萬一你病了，需要有人立刻接上。」
我錯愕一秒，嘴上說「好的霍總」。
身體彷彿在隆冬臘月被潑了一盆水，冰得徹骨。
直到那時我才明白，在霍琛眼裏，我隨時可以被替代。
大約因此，鉚足的勁忽然渙散，纔會不久後病倒，需要手術。
好幾年來，我睡的第一個安穩覺，竟是在病牀上。
醒來時，林墨伏在我身邊，熬得雙眼通紅。
「你說不能接我讓我自己回家，我還以爲你不要我了。
「後來一想，你肯定有事瞞着我。
「我不該躲着不見你的，你以後生病必須告訴我。」
在少管所待了四年，每次去探望都對我避而不見的弟弟。
再次出現在我身邊，滿眼沉鬱不安。
因此我必須要離開霍琛了。
我要繼續往上爬，爲我們的生活築起更高更堅固的堡壘。

-7-
第二天到公司，同事前後夾擊。
鄭依句句打太極，笑容曖昧。
「不要亂講啦，就是正常工作而已。
「能在哪裏睡，當然是家裏啦。
「我家在哪裏你們也要管？問太多了吧！」
從Ṱų₇前冰山似的霍琛，從辦公室出來，明明被這一幕鬧得頭痛。
卻硬着頭皮跟大家寒暄。
我佯裝不在意，偏過頭去看窗外。
「林菀，」他的聲音將我的目光扯回，「你進來一下。」
辦公室裏，他收斂起僞裝的笑意。
將一疊資料「啪」地摔在桌面上。
「你明知道霍氏是我的雷區，爲什麼？」
我微微一笑。
「霍總，霍氏集團實力強給錢多。
「我只是做了所有打工人都會做的決定。」
「你和他們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他抬手指着辦公室外面，眼尾泛起一抹紅。
聲音極盡剋制，因而有些沙啞。
我循着他的話音，沒有絲毫猶豫地反問。
他愣怔一瞬，語氣莫名有些委屈似的。
「於你而言，我……我的公司，和其他那些公司，沒有任何不同嗎？」
「就像於您而言，需要一個後備隨時可以替代我。
「於我而言，自然也要時刻警惕，找好下家。」
這話一出口，我就暗暗罵自己，林菀你瘋了。
霍琛出了名的報復心重。
再怎麼埋怨，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得罪他啊。
我捏了捏拳頭，正準備咬牙道歉。
卻見他臉上雖然冷冰冰，眸光卻驀地柔和起來。

-8-
「你在怪我招人接替你嗎？」
他低沉渾厚的聲音本就好聽。
這聲溫柔的詢問，更是讓人忍不住心癢。
防備忽然鬆懈，我的聲音染上一絲委屈的鼻音。
「我承認，是有點生氣，不過這是我的問題。」
「不是。」他打斷我。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表達讓你誤會了。
「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你太瘦太拼了。」
「唔？」
我有些疑惑。
霍琛和從前很不一樣。
一直以來，他就像一臺機器，不能忍受出錯，做事不留情面。
會因爲一個小錯誤，眼都不眨地開除跟了他好幾年的下屬。
可是他剛剛，好像在向我表示，是他的錯。
我吸了吸鼻子，瞄了眼他桌面上的紙巾，最終選擇抬起手背擦淚。
他一個箭步上前，用指腹撫掉我臉頰上的淚水。
另一隻手握住我懸在空中的手腕。
溫熱的掌心覆在我瘋狂加速的脈搏上。
兩個人像局外人般，因這衝動造成的狀況外，笨拙地呆住，四目相對。
我先敗下陣，後退一步。
高跟鞋識趣地在地毯上絆了一下。
他的手順勢滑到我的腰際，輕輕用力，將我往他身前一送。
我下意識伸出掌心撐在他胸口。
他身上那股遙不可及的氣味在我的鼻尖爆炸。
我抬眼的一瞬，他再也忍耐不了，眼神迷濛，低頭砸下一個吻。
我屏住呼吸，用盡全力找回理智，推開他。
「霍總，請自重。
「我有男朋友。」

-9-
衝到洗手間將冷水拍到臉上，依然無法平復心跳。
霍琛前腳才招惹完鄭依，後腳又來招惹我。
我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在鄭依那裏喫了癟，纔來我這兒找安慰。
那通電話裏的喘息聲，究竟又是爲什麼？
再或者，爲了不讓我去霍氏，他要拿自己當誘餌？
再難道，他喜歡我……這也太扯了。
「林菀姐，你沒事吧。」
光顧着發呆，我沒注意到鄭依出現在洗手池邊。
她遞給我一隻化妝包。
「看你出來臉色不大好，我就跟過來了。」
鏡子裏，我臉色蒼白，口紅暈開。
她將下巴擱在我肩上，像只撒嬌的小貓。
「霍琛哥哥是不是告訴你我和他要訂婚的事了。
「來面試其實是他安排的，他說你很會照顧人，會把我照顧好。
「對不起啊林菀姐，如果我不回國，我相信有一天他會喜歡上你的。
「但是爸爸說當年姐姐傷了霍琛哥哥的心，不許我再任性了。
「幫我保密哦，他還不准我公開，不然要打我屁屁的。」
她的一雙桃花眼，透過鏡子盯着我，含着淡淡笑意。
我將化妝包推回給她，抱緊雙臂，努力保持平靜。
「謝謝，我不習慣用別人的東西。
「那就先恭喜你們了。
「你放心，剛剛只是在談公事，關於我離職。」
我先一步走出洗手間。
這突如其來的示威使我心中生出一股巨大的無奈和屈辱。
手機上彈出一條新消息。
來自霍琛：【今晚酒會，你準備好一起出席。】
酒會這類場合，向來只有高層出席。
而霍琛ẗű₀，從來沒有帶過女伴。

-10-
我不知道霍琛的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也無心成爲他和鄭依 play 的一環。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我迅速調節好情緒，按時敲響霍琛辦公室的門。
將溫好的牛奶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霍總，十分鐘後出發。」
「林菀，有件事我要跟你坦白……」
「我已經知道鄭依的身份了，霍總放心，我不感興趣，也不會多嘴。」
「我不是有意騙你，是怕你難做。」
「沒事，老闆開心就好。」
趁他被我噎住，我退出辦公室。
到達酒會地點前，我們誰也沒再說話。
我剛下車，看見不遠處鄭依從一輛布加迪中躬身出來，眸光落在我身上。
我倒吸一口氣。
那輛車，是林墨開來公司接我的那輛。
鄭依小跑上前。
「霍琛哥哥，怎麼把林菀姐帶來了？」
「沒事，她是自己人。」
「爸爸今天不來了，派我過來玩一玩。
「哦對了，那天你問是誰開爸爸的車。」
她朝停好車的林墨招手。
「林菀姐，你說巧不巧，你弟弟是我爸的司機呢。
「不過你放心，我爸爸人很好的。
「這是霍總，你姐的老闆，快問好。」
林墨拘謹地將雙手背在身後，鞠了個躬。
「霍總好。」
霍琛饒有趣味地打量林墨，又將目光轉向我。
「這就是你口中的男朋友？」
他忽然忘記先前不開心的那一幕似的。
「既然來了，一起進去玩玩吧。」
我探手製止。
「我弟不喜歡這種場合。」
鄭依將我的手擋開。
「林菀姐，玩玩而已，難不成你怕他給你丟人嗎？」

-11-
鄭依意有所指，我弟偷偷扯了扯我的衣襟。
他珍視這份工作，不願得罪老闆。
我沒再阻攔，餘光瞥見霍琛眼帶笑意，有一茬沒一茬地接着鄭依的話。
原來他是有如此隨和的一面。
幾個舉着酒杯的成功人士迎上來和他們寒暄。
霍琛應付幾句，側身望向我。
「這位是林菀，以後去了霍氏，請你們多關照了。」
「林菀小姐，能讓霍總去跟霍老爺子低頭的女人，不簡單。」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我才瞭解。
霍琛怕我去霍氏之後受他牽連，被刁難。
主動跟霍老爺子下跪認錯。
好在老爺子早就在等這一天，順着臺階立刻就下了。
霍琛帶我來，是想告訴所有人，林菀有他撐腰。
我心頭一軟，鼻尖酸澀，握住杯子，仰頭一杯接一杯敬酒。
醉意上頭，藉着酒勁，我纔敢扒拉霍琛道歉。
一開口卻吧嗒吧嗒掉下淚來。
「對不起，我應該好好跟你說的。
「我不知道你要爲我做這些，我以爲你討厭我了。」
燈光將他修長身型的影子投在我身上。
像一個寬大的懷抱裹住我。
他淡淡一笑，伸出的手頓在空中，縮了回去。
語氣認真而溫柔。
「林菀，我怎麼可能討厭你呢。
「你只需要相信，你比你以爲的，要優秀美好得多。」
我沒來得及回味這句話，大廳中間響起一陣喧譁。
尖叫過後，咒罵不斷。
「殺人犯，你怎麼混進來的？」
我跑過去撥開人羣，林墨跪在地上道歉，眼中滿是驚恐。
「他是前幾年殺死親生父親的少年犯，他是怎麼進來的？」
我推開她，拉起林墨。
「我們走。」
看熱鬧的人攔住我們，推搡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不許走。」

-12-
霍琛神色淡漠。
「你該道歉。」
他盯着那女人，冷冷說道。
對方顯然認識霍琛，氣焰頓時消了半截。
「我？憑什麼道歉？」
霍琛理了理袖口，眸光狠戾。
「憑我可以讓你從此再也踏不進這扇門。」
對方還想辯駁，鄭依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
「霍琛哥哥，你們不要吵，她是我朋友。
「林菀姐，她只是膽子小嚇壞了，你們別介意，好不好。」
這時林墨悽然笑了笑，甩開我的手。
「我們認識嗎？你好端端地管什麼閒事。」
我愣在原地，明白過來他這麼說，是不願讓我因他被人指指點點。
他已經奔進了門外的夜色中。
衆人還在議論。
「四年前的十五歲少年弒父案，很轟動的。」
「他爸酗酒賭博家暴，他是爲了保護媽媽。」
……
發白的燈光和嘈雜的聲音越來越不真實。
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睜開眼時，霍琛在我身邊打盹，眼下一片烏青。
「林墨沒事，讓人送回家休息了。」
我還沒開口問，他就給出了我想要的回答。
接着是一頓數落。
「低血糖，營養不良，休息不足。
「是我給得太少，讓你飯都喫不起嗎？」
我勾起嘴角，擠出一個難看的笑。
「霍總，你這麼關心我，我會捨不得離開你的。」
他擺弄着水杯，像是在說玩笑話。
「那就不要離開了。」
「對霍氏出爾反爾，以後沒公司敢要我的，可怎麼辦？」
我半真半假地試探。

-13-
門口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霍琛欲言又止，望向門口，鄭依拎着保溫桶走進來。
「林菀姐，給你加餐，醫院的伙食不好喫吧。
「等你好了，我綁也要把我朋友綁去，專程向你和林墨道歉。」
她的語氣真誠，看不出半點虛假。
我這纔想起，那人是公司合作伙伴的女兒。
若是硬碰硬，贏面雖在霍琛，但也會給公司造成巨大的負面影響。
我搖搖頭。
「林墨犯錯是真，不怪別人害怕。
「這事就算了吧，我不想再提了。」
「果然像霍琛哥哥說的，林菀姐好大度。
「那我們先走了，霍琛哥哥答應今晚陪我喫飯呢。」
她抬眼看着霍琛。
霍琛隨她離開後，林墨來了。
好不容易恢復的一點點精氣神，消失無蹤。
沉默半晌開口，卻是一句道歉。
我抱住他。
「那事根本不怪你，你沒有錯。我們不提了，好不好？」
他平靜得出奇。
「姐，你放心，我會努力當一個有用的人。
「對了，姐，你是不是喜歡霍總？
「我看得出來，他也喜歡你。」
他咧嘴笑了笑，小孩子似的八卦道。
期待的神情就像小時候纏着我給他講故事。
我很久很久沒跟任何人說過心裏話了。
我揉了揉他的頭髮。
「我是喜歡他，但我哪高攀得起。
「況且你哪裏看出他喜歡我了？
「他跟你們老闆的女兒有婚約的，豪門聯姻。
「我們姐弟兩個，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
「你說好不好？」
他重重點頭。
我閉上眼。
那些隱晦的情愫就像一顆話梅，含在嘴裏啃不出肉。
我卻捨不得吐掉，只能吞下一肚子酸水。
不知何時睡去，一覺醒來，林墨人不見了。

-14-
林墨的電話一直提示關機。
我拔掉吊瓶的針，拿起外套衝出醫院。
到鄭氏門口時，正好看見霍琛一行人從裏面出來。
霍琛見我，衝上前將我往回趕。
「誰讓你亂跑的？」
他話音剛落，一個巴掌劃過空氣。
落在我臉上前，被霍琛伸手截住。
鄭依雙眼紅腫，歇斯底里。
「已經確認是林墨把我爸帶走了，你還護着她？
「殺人犯的姐姐不會是什麼好東西，你被她騙了！
「只要你現在把她交給我，我就當沒聽過你昨晚在飯桌上說的話。
「還是說你當真要爲了一個殺人犯的姐姐，取消跟我訂婚？」
霍琛將我護在身後，語氣冷靜而堅決。
「不是取消，而是從來都沒答應過跟你訂婚。
「當年和你姐在父母安排下訂婚，本來就是個錯誤。
「幸好她選擇了她想要的，也放過了我。
「林菀的家庭背景，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所以我比誰都清楚她受過的苦。
「林墨綁走你爸，你很清楚原因。
「當初你把他安排到你爸身邊，就該想到這後果。」
霍琛敘述之下，我迅速搞清了前因後果。
鄭依回國，本與霍琛無關。
誰知她見了這位姐姐昔日的聯姻對象一次，竟一見鍾情。
於是謊稱想進霍琛的公司學習，好趁機待在他身邊。
鄭依進公司前，霍琛曾向她表明自己有喜歡的人。
她很快發現，霍琛所說的人就是我。
而我暗戀霍琛，她早就敏銳察覺。
於是她調查我，發現了我弟的存在。
在林墨出少管所後，她在幕後主動促成林墨去鄭氏工作。
她這麼做，是爲了日後能以此要挾我。
但調查的同時，她也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祕密。
當年林墨極力想要從家暴父親的刀下救下來的母親。
正是當時她家那位沉默寡言逆來順受，被她爸多次性侵後。
懷孕的保姆。

-15-
我想到了我弟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只能搏一把了，我一個人去，不然他會害怕的。」
鄭依嚷着要一起去。
「你如果不想我弟情緒崩潰弄死你爸，大可以跟過來。」
霍琛拉住我，打開手機放了一段錄音。
是昨晚我和林墨在醫院的對話。
「他一早發給我的，應該是他綁走鄭伯父之前。
「林墨說得沒錯，我喜歡你。
「我跟你一起去。」
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濡溼。
車子一路狂奔，轉進山裏。
林墨會去哪裏呢？
小時候，爸爸偶爾贏錢，心情好，塞給媽媽一把票子。
媽媽自己捨不得花，就給我們姐弟一人買一袋零食。
領着我們，爬到山中的野湖邊躺一下午。
媽媽說，這裏好，離壞的事情遠遠的。
「將來我的小菀和小墨，都離壞事遠遠的。
「將來媽媽沒了，就埋在這個地方。」
前面拐個彎就能看到我媽的墳頭了。
那輛熟悉的布加迪就停在路邊。
我們下車狂奔，轉彎看到墓前跪着一個肥胖的身軀。
一邊哭一邊磕頭，磕得砰砰響，鮮血染紅了石頭。
他身邊的枯瘦少年, 持着一把刀。
我立在不遠處, 哀求他不要做傻事。
霍琛一步步靠近他。
「小墨，把刀給哥哥好不好？
「哥哥帶你回去，以後哥哥照顧你和你姐姐。
「我保證，再也不會讓你們受委屈了。
「我也會幫你把壞人抓起來, 好不好？」
林墨抬起頭，像小時候那樣笑。
「是我沒用，我不敢殺掉這個畜生。」
他抬手, 將刀朝自己心口扎去。
霍琛縱身將他撲倒, 掌心握住刀刃, 瞬間一片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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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從 ICU 醒來那天, 我跟他說了一個好消息。
鄭依的父親磕頭磕出腦震盪，精神變得不大好。
常出現幻覺, 叫喊有小鬼找他索命。
鄭家的氣運跟到了頭似的。
身邊的霍琛忙前忙後，卻隻字不提，彷彿鄭家迅速走下坡路與他無甚關係。
我跟了他這麼多年，從前只知道他雷霆手段。
現在才知, 他還是菩薩心腸。
哪怕自損三千, 他已默不作聲，替我們報了仇。
他遞給我一袋換洗衣服，我抽出給林墨買的那件毛衣。
「這個傢伙，頭太大了，套不進去。
「小時候我喊他大頭鬼，媽就唸叨, 別人想大大不起來呢。」
我抽了抽鼻子。
霍琛撫着我的臉，想起什麼似的, 自顧自笑得開心。
「我也很大。」
我捧着他的腦袋左看右看。
「很標準呀, 不大不小的。」
忽然見他眼神直勾勾，很不對勁。
我撇過頭去, 臉頰燙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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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約赴霍氏報到。
吳姐心願得逞, 調去給霍琛當祕書。
她忐忑, 隔三分鐘給我發條消息。
【霍總怎麼還不來？】
【他從來不會這個點還沒ṭṻ¹到公司吧？】
……
【可能第一天沒有他的親親女友陪, 他躲起來哭呢。】
一道黑影投下，我抬頭, 一隻手將我的手機抽走。
聲音貼在我耳邊。
「親親女友, 我剛去辦手續, 來晚了點。」
他指了指辦公室門上的總裁名牌。
「今天第一件事, 喊人把這個撤了, 換成你的親親男友。
「第二件事, 跟我進來。」
他反手鎖上門, 將我壓在牆上，呼吸在我耳邊。
「就沒什麼事想問我嗎？
「比如有沒有哪天晚上莫名其妙接到過一個電話。」
他低頭蹭我。
「有這樣的呼吸聲。
「比如我怎麼會蠢到扔自己照片都不粉碎。
「親親女友, 你怎麼那麼遲鈍。」
我給了他一拳。
「搞這些套路, 你幼稚！」
「我不幼稚, 我很大了。」
我抬起臉，哆嗦着嘴脣挑釁。
「多大。」
「試試。」
他低頭吻住我，越來越深。
掌心托住我後背, 往下滑去。
「唔，在這裏會不會不太好……」
「你是總裁夫人，可以任性妄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