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梨蒸食

上一世,我在新婚夜被綁。
綁我的女子英姿颯爽,穿上屬於我的婚服,拍着我的臉說:
「妹妹放心,我只要今晚。」
我被堵住嘴,從日暮到天明。
第二天醒來的徐長風又羞又惱,發誓一定會抓到她爲我報仇。
可他又被她的大膽熱辣吸引,不僅瞞着我留她在府,後來還任由她殺害我哥哥,欺辱我。
徐府一把大火讓我屍骨無存,可我卻重生回到聖上爲我賜婚的那一天。
這一次,我選了那個從小與我不合的渾蛋太子。

-1-
再睜眼時,我跪在金殿上,入目皆是無塵的地面。
耳邊在一陣劇烈的嗡鳴後徹底變得清晰,我茫然地抬起頭,看清站在我身側的父親與哥哥,而衆朝臣注意到我莫名的動作,紛紛側視。
熟悉的場景驟然闖進我的眼睛,記憶瞬間回籠,我身子一抖,不可置信到幾乎要叫出聲來。
我,竟然重生了,回到了聖上爲我賜婚的那一天。
高座之上,聖上慈眉善目地問詢:
「雖是爲你賜婚,可也要問問你的意見。
「這樣吧,殿前這兩位兒郎,你更心悅誰?」
聽到這話,衆人都露出心領神會的笑意。
誰都知道,殿前這兩位兒郎,一位是我愛慕多年,早與我情投意合的徐長風,另一位則是跟我自小不合的太子沈昌意。
我會選誰,自然不必多說。
父親站在我身側,喜上眉梢,滿意地看着未來的郎婿。
而徐長風溫柔地看着我,他那般清冷自持的人,此時也不禁動容欣喜。
如此郎情妾意的場面,可我只覺得憤怒,上輩子的回憶湧進我腦海,全身都瘋狂叫囂着復仇。
衆目睽睽下,我掐緊手心的嫩肉,磕頭謝恩。
「謝陛下隆恩,臣女,心悅太子殿下。」
一時間,金殿上安靜得落針可聞。

-2-
殿前一直臭着張臉的沈昌意身子晃了晃,滿含着驚訝與不可思議看向我,兇狠得好像要衝上來把我撕了。
底下的朝臣交換着眼神,默默瞧着錯愕而臉色發白的徐長風。
誰都知道,雖說我爹是左相,我哥還當過太子伴讀,與太子關係好得能穿一條褲子。
可我與沈昌意卻一直不合,小時候還打過架。
我怎麼可能心悅沈昌意?
我爹一口老血差點沒有當場吐出來,嚇得「撲通」一聲跪下:「小女頑劣……」
聖上從驚訝中回過神來,暗暗看了眼太子,又隨即擺擺手和藹地笑道:
「無礙,朕年少時也愛與人玩笑,剛纔的話不作數……」
我爹如蒙大赦,擦着虛汗連聲答應:「謝陛下隆恩,不降罪於小女,小女今日身體不適……」
我一言不發,眼睜睜看着沈昌意的臉由晴轉陰,然後越來越黑。
「等等!」
沈昌意陰着臉出聲,「金殿之上豈有戲言?一國儲君也是能用來玩笑的?」
我哥挑了挑眉,聖上頓時有些尷尬,朝臣們不知所措,而他不管不顧地朝我走來,好像要把跪着的我拉起來接賜婚聖旨。
我與沈昌意對視,看見他緊張的神情,突然想起上輩子被燒死後附在槐樹上當孤魂野鬼時看到的場景。
前塵種種湧入腦海,我只覺得身子一輕,眼前發黑。
我竟然直接在金殿上暈過去了。

-3-
再醒來時,我已經回到了孟府自己的屋子裏。
哥哥和爹孃都焦急地候在我牀前,看到我悠悠轉醒才鬆了一口氣,趕忙吩咐醫師前來把脈,又讓侍女給我端茶送粥。
我這才知道,我昏了整整一天,現在都已經是半夜了。
京城人都覺着今天在金殿上我是被鬼上身了,而徐長風白天時已經來探望過我一回。
娘慈愛地摸了摸我的頭。
「沒事就好,金殿上說了胡話也不礙事,明日你爹再爲你請旨賜婚。」
爹假裝哀愁地摸着鬍子:「爲了家裏頑劣的小女,丟丟臉也不礙事。」
我哥笑着搖頭,卻聽見我下意識驚呼出聲:「不,我不要嫁給徐長風!」
「棠兒……這是出了什麼事?」
爹孃驚訝不已,而我含着淚光,一瞬間想將上輩子的事情全盤托出。
可下一刻,我就看見爹孃鬢邊的白髮,喉嚨頓時乾澀起來。
爹孃都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
上一世這個時候,他們安心將我託付給徐長風后便告老還鄉,回了雲城老家,自此不再過問朝政。
可後來,是我無能,知道哥哥死因後卻無人可靠,只得悄悄寫信給他們,請他們回京爲哥哥報仇。
但是徐府大火,徐長風拋下我救了別人,我死的時候,還不知書信到沒到雲城。
可憐我爹孃爲國操勞幾十載,白頭後兒女卻都死於非命,也不知上一世他們晚景有多悽楚。
我勉強地搖搖頭:「沒事,只是如今…ŧü₍…女兒不能嫁給徐長風,爹爹千萬不要爲我請旨。」
畢竟,我恨不得把他抽皮扒筋。
爹孃一頭霧水,而我看向我哥孟懷瑾,眨了眨眼,擠出輕鬆的笑。
「爹孃不必憂心,放心吧,哥哥也知道的!」
我哥瞪大眼睛,剛想問我他知道什麼,卻又在爹孃目光轉過來時表現得鎮定自若。
「嗯……棠兒已經與我說過了……」
爹孃半信半疑,不過最終還是答應了我。
他們走後,我哥敲我腦袋,恨鐵不成鋼:「說吧,又給你哥捅了什麼簍子?」

-4-
可是我終於忍不住委屈,撲到他懷裏失聲痛哭。
「哥哥,是我不好……」
我攥緊手,恨意和委屈都化作哭聲。
若不是我看錯了人,哥哥也不會在上一世被那對心虛的狗男女推下山崖,最後屍骨無存。
我哥被我的哭聲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時手忙腳亂地安撫我,神色焦急。
「棠兒,到底受了什麼委屈?告訴哥哥,哥哥爲你做主。」
我淚眼矇矓,抬頭恨恨地咬牙開口:「哥,接下來我說的事情,全都是真的,你一定要信我!這些事情,只能我們兩人知道。」
我哥怔了怔,嚴肅道:「我信你。」

-5-
上一世的大婚之夜,我被一個叫宋安嵐的女子綁了。
「你是誰!」
我驚恐地問道,那女子卻根本不答,她臉上戴着面具,只露出下巴,紅脣微揚。
她笑着拍我的臉:
「妹妹放心,我只想當你夫君一夜的娘子。」
我被堵着嘴,被她扒了婚服,拖到屏風後,眼睜睜看着她穿上我的衣裳,端坐在牀上。
不多時,徐長風搖搖晃晃地走進來,帶着醉意。
徐長風想要挑開蓋頭,卻被一隻手止住,緊接着一條紅菱矇住他的眼睛。
紅燭被風吹熄,簾子輕輕落下。
而我想要拼命大喊,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只能流淚。
後半夜,女子翻窗離去,還不忘留下一件自己的貼身衣物,而徐長風一無所知,沉沉睡去。
我的淚水早已經打溼衣襟,夜裏寒冷,我忘了自己是何時凍暈過去的。
只記得第二日醒來時,徐長風跪在我身前,滿臉是悔恨的淚水。
「棠兒,是我對不起你,竟然,竟然讓那放浪的女子……」
我看着徐長風撕碎了那件小衣,小衣上儼然繡着一個宋字。
明明是我的大婚夜,如今卻被一個莫名出現的江湖女子毀得一乾二淨。
「長風,我一定要抓住她。」
我哽咽不止,徐長風將我擁入懷中,發誓一定爲我報仇。
他求我不要把這件事情說出去,我也自覺臉上無光,於是瞞了下來,安安心心地做起了徐家婦。
得嫁年少心儀之人,我本覺得人生幸福安寧。
縱然小姑和婆婆有些煩人,可是夫君對我細緻入微,我也不覺得委屈。
可我沒想到,這竟然是我厄運的開始,一路走來竟讓我家破人亡,葬身火海。

-6-
我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哥。
剛開始,我哥有些驚訝,可是越聽到後面,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一下有些脫力,失魂落魄地問我:「怎麼會呢?我的棠兒怎麼會遇到這些事?哥哥怎麼會讓你受這些委屈?」
我鼻子一酸,險些又要落淚,可我知道現在不是該哭的時候。
「哥哥,我說的都是真的,這不是夢。
「我還知道你和沈昌意如今正在祕密找工部侍郎通敵的證據,上輩子我被賜婚的一個月後,工部侍郎就被抄了家。」
我哥如遭雷擊,跌坐在地上:「棠兒怎麼知道……真的,竟然都是真的……」
我淚光閃爍:「哥哥還可以去查,他徐長風前幾月去賑災時,可曾失蹤過一夜?他第二日是被個江湖女子送回的!」
今夜是雨夜,外面雷聲震震,傾盆大雨打得芭蕉葉嘩啦作響。
我哥在地上坐着好一會兒,最後慢慢起身。
他已經恢復了鎮定,走到我跟前,溫柔地幫我掖了掖被子,輕聲安慰,語氣決絕:
「棠兒別怕,哥哥定會讓他們血債血償。」
我點點頭。
我也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安撫我睡下後,我哥冷着臉回了自己院子。
第二日我爹沒有爲我請旨,反倒是向聖上提了告老還鄉的事情。
聖上捨不得我爹卸任,還想多磨一段時間。
上輩子也是如此,但我爹最後還是要回老家的。
賜婚的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但是京城人依舊默認徐孟兩家遲早要結親。
徐家約莫也是這樣想,所以只讓徐長風在我昏迷時來探望過我一回,後面竟是再沒人來過。
而這兩天徐長風他爹在朝中遇見我爹,都當着同僚的面冷哼一聲。
明明官位低得多,卻不行禮,直接甩臉色走人,把我爹氣得夠嗆。
他們好似生怕別人不知道徐家不滿我在金殿上選了沈昌意這件事。
我知道,這是徐家給我的下馬威,是徐夫人拿捏我的手段。
他們要我親自登門道歉後才肯放下臉面,然後讓徐長風來我家提親。
自上一世,徐家便是這副嘴臉。

-7-
我孟家門第顯赫,我爹雖將退位,可我哥仕途無量,我更是京城數一數二的貴女。
我與徐家結親,本就是下嫁。
上輩子,徐夫人生怕我嫁過來後會壓公婆一頭,於是早早佈局磋磨我。
剛賜婚不久,就常常喚我去徐家。
面上說是與我親近,可每次都讓身邊的侍女嬤嬤離開,只留我一人侍奉她。
端茶倒水熬藥下廚,大大小小的事情我都做過。
我自小被嬌寵,從未被這般使喚,卻因爲缺乏經驗,也不曾懷疑。
甚至後來,徐夫人會無比自然地告知我她看上了哪套頭面,徐長風的妹妹徐覓月每次去做衣裙,都記在我的賬上。
直到我哥發覺不對,親自登門,當着徐長風的面送去她們向我討的金銀珠寶。
徐長風才知曉此事,他少見地大發雷霆,不準這種事再發生。
所以我上輩子纔會如此信賴徐長風,現在想來還真是可笑。
這一世無論徐家想如何拿捏我,我自巋然不動,讓他們自己着急。
於是,孟家上下都沉住氣,硬生生晾了徐家一段日子。
徐夫人漸漸有些坐不住,開始打聽我要赴誰家的宴會,特意讓徐覓月來提點我。
所以這日,我在國公府千金蔣丹朱的賞花宴上遇見了徐覓月。
別人帶着她進來,熱切招呼她在我身旁坐下。
「你還不快坐到你家孟姐姐身邊去?」
各家小姐心領神會,紛紛爲這對未來姑嫂挪位子。
可徐覓月冷笑一聲,兀自挑了個遠遠的地兒坐下,對着我翻了個白眼。
「什麼孟姐姐?我哪裏有姐姐?」
衆人不知發生了什麼,只能噤聲。

-8-
我淡定地喝着茶,並不理睬她。
只是心裏暗暗覺得好笑,我以前倒是太好欺負了,竟然把她慣成這般跋扈模樣。
徐覓月瞧我不理她,更加不滿。
「我母親近些日子心口疼,都已經臥牀不起。可憐她以往待有些人不薄,如今卻連探望都不曾有。
「呵,有些人平日裏倒是溫良恭儉,可分明是狼心狗肺!」
這就是上一世徐夫人常用的伎倆,裝病來使喚我。
可也不瞧瞧自己身份?
就算有了婚約,讓未過門的兒媳早早侍候公婆也本就是市井之人的做法。
更別提我如今和徐傢什麼關係都沒有Ţū́⁰。
我輕笑一聲,身邊貴女一同掩面發笑,並不言語。
嗤笑聲引得徐覓月面紅耳赤,她怒斥身邊人。
「笑什麼?怎麼,你也覺得在金殿之上攀扯太子丟臉可笑?有些人真當瞧瞧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還肖想太子妃之位!」
聽到這話,我的閨中好友擔憂地握緊我的手,而我微微冷下臉。
好一個命比紙薄。
我涼薄地瞧着徐覓月,她更來勁:
「要不是多年情分,哪個男子會心悅這種女子?說是飽讀詩書,琴棋皆佳,可實際上好似一潭死水,無趣至極,讓人看了便煩。
「可惜我哥是個癡情的,居然還爲她守着。要我說,只是我哥見的人少罷了,誰不愛活潑有趣的伊人?有些人不要到時候獨自後悔。」
徐覓月眉眼裏都帶着笑,好似得意無比。
我突然想起來,上一世,她也是如此得意地,將活潑有趣的宋安嵐,在我眼皮子底下帶進了徐家。

-9-
上一世我沒有等到徐長風將那個冒犯我的人抓住,卻等到徐覓月領了一個貌美灑脫的年輕女子回家。
「宋姐姐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她家突遭變故,哥哥,我可以帶她回家住一段時間吧?」
徐覓月笑着問徐長風時,宋安嵐玩味地看着我。
當時我不解她眼中的嘲笑與鄙夷,也忽略了徐長風的異樣。
總之最後,徐長風勉強答應了下來,但是將宋安嵐安排在了離我最遠的院子裏。
她住進府後,我的日子又難受了些,徐老夫人很是喜歡宋安嵐,甚至有次當衆提起要給徐長風納妾。
我自然是黑了臉,徐長風也當場堅決拒絕,甚至要逼宋安嵐搬出去。
可徐覓月死活不同意,我知道,她恨不得有人能給我添堵。
因爲賜婚聖旨剛下來沒多久時Ŧṻ₉,我曾無意撞見她與一個窮苦書生私奔,出於擔憂攔了下來。
徐家大發雷霆,她與那書生自然沒了後文。
徐覓月自此恨上了我。
當時,除了徐長風,我在徐府沒有知心的人。
徐老夫人不停打壓我,徐覓月對此喜聞樂見,時常拱火,而那位宋姑娘,看似潑辣灑脫,可每次看向我的眼神,我總覺得不舒服。
我將一切都寄託在了徐長風身上,等着他京官外放那天,帶我離開徐府,到某個州縣過我們兩個人的日子。
可好景不長,蜀地發了大洪,聖上派我哥和徐長風一道賑災。
災情嚴重,兩人連月未歸,府裏的宋姑娘也在某一天不見蹤影。
好不容易盼到賑災結束,可回來的只有徐長風和宋安嵐。
他們說我哥在賑災時遇洪,沒了。
「胡說!我哥怎麼可能出事!」
我剛得知消息的時候,目眥欲裂,根本不相信這個消息。
我哥那樣的人中龍鳳,天之驕子,怎麼會折在賑災途中?
徐長風緊緊抱着我,流着淚勸我想開點,以後我哥不在了,我還有他。
可是至親離世,怎能輕易釋懷?
我大病一場,整日以淚洗面,萎靡不振。
直到看到我哥的老僕拖着最後一口氣也要給我遞的消息。

-10-
信上說,我哥是被宋安嵐害死的。
他與徐長風一道賑災,某日回到住所時,卻不知看到什麼,憤怒異常。
晚上就被人約了出去,只帶了兩個侍從。
可是最後卻許久未歸。
老僕前去尋找時,沒找到我哥,卻瞧見了丟屍入洪的宋安嵐。
她冷笑着處理了侍從的屍體。
「要怪就怪你們跟錯了人,誰讓孟懷瑾就是該死的命!」
老僕大爲震驚,本想要稟告徐長風。
可是沒料到宋安嵐竟是也不打算放過自己,飯菜也被下毒,雖說裝死逃過一劫,卻也時日不多。
他臨死前拖着最後一口氣,想方設法將消息遞給了我。
「如今京城孟家只剩小姐一人,還請務必多加小心。」
我得知消息時,是個雷聲震震的雨夜。
滅頂的痛苦與憤怒要將我淹沒,我不敢相信我哥竟然是被害死的,而殺人兇手如今還住在徐府!
我強撐着從牀榻上爬起,只披了件外袍就急匆匆地去書房尋還在處理公務的徐長風。
如今我無人可依靠,僅靠我一個人,想讓兇手血債血償實在太難。
而我的夫君有權有勢,與我彼此信賴,他定會痛我所痛,同我一道復仇。
我計劃着先同長風一道把宋安嵐困在徐府,畢竟她在這裏無依無靠。
只要人跑不了,我定要她給我哥哥陪葬!
夜裏暴雨,我摔了一跤,踉蹌地到了書房門前。
門沒關緊,透出明黃的暖光,我的心稍微安定下來,哭着顫抖地摸上了門邊。
我是那般委屈,那般着急,那般信任着我的夫君,帶着喪親之痛來找他。
可還沒有徹底推開門,我便已經透過門縫瞧見了徐長風,他衣衫不整,將宋安嵐困在他與書桌之間。
大雨滂沱,我看見宋安嵐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還在書房裏呢。」
徐長風呼吸重了些,卻不願意放開宋安嵐。
她的手安撫似地摸了摸他的額頭,情意綿綿地開口:「好了,我知道你也還對新婚夜念念不忘呢,我倒是也想當你娘子。」
「所以你到底何時趕孟宛棠出府?她還真是和她短命哥哥一般惹人厭,對不對?」
雷聲陣陣,閃電將黑夜照徹得猶如白日,我眼睜睜看着我的夫君與另外的女人不軌。
冰冷的雨水打溼了我的衣裳,我卻好像沒有知覺。

-11-
我要他們都給我哥哥陪葬!
我行屍走肉一般回了自己院子裏,一夜未眠,心裏只有這一個念頭。
第二天發了高燒也不願臥牀休息。
徐長風心疼地勸我,可他一碰到我,我就忍不住開始嘔吐。
我給爹孃寫信,藉着生病的由頭出府購置藥材,夜裏偷偷在書房裏找徐長風爲官不正的證據。
我等着爹孃回京,我爹桃李滿天下,只有他能毀了徐長風的仕途,讓徐家在京城永無出頭之日。
我要他們身敗名裂,痛苦地死,就算我一道死去也沒關係。
可是,我的毒才下了個開頭,我的書信還沒送到,徐府就走水了。
火光漫天,房屋焚燬,我被困在火勢中,看着這一切,只覺得荒唐得好笑。
天老爲何如此對我?好人枉死,惡人卻長命百歲?
跟我一道被困在火勢裏的宋安嵐焦急無比,撕扯我頭髮,破口大罵。
「你個災星!我就知道跟你待在一起一定沒好事!」
好吵。
我拿出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裏,狠狠捅了她一刀。
就算我今日要死,也不能讓宋安嵐安穩活着,等我死後變成厲鬼,我就找徐長風償命。
宋安嵐混跡江湖,力氣自是比我大,很快反應過來,忍着劇痛拔出匕首,怨毒地朝我襲來。
「賤人!你竟敢!」
她與我撕扯,撞到了不少燒着的物品,我身上灼痛無比,心裏卻暢快至極。
宋安嵐流血過多,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我也被刺了一刀,無力地趴在角落。
本以爲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徐長風焦急地衝進了火場,四處張望,最後發現了昏迷的宋安嵐。
最後的最後,我眼睜睜地看着他ṱŭ̀₋抱起她,而燒斷的房梁墜落,壓斷我的腰身,我再也沒能醒來。

-12-
我落入上一世的回憶中,好像眼前又出現火光,鼻子裏滿是嗆人的菸灰。
「啪」的一聲,杯子磕在桌子上的脆響將我驚醒。
砸杯子的人神色裏滿是倨傲,對着得意揚揚的徐覓月輕嗤,丹鳳眼微挑。
語氣裏滿是嘲諷。
「我這是聽了則什麼笑話!徐覓月,你哥一介小官還敢對宰相府千金指手畫腳,他是什麼東西,給我榮國公府當倒插門的我都不要!
「你徐家是皇親國戚還是天潢貴胄?你一個五品官之女,敢在我榮國公府造次!今日在場的貴女,誰給一巴掌你敢回嘴嗎?」
徐覓月氣瘋了,起身怒指着蔣丹朱。
「你!」
蔣丹朱漫不經心地揚了揚脣,猛地起身走到她面前,狠狠給了她一耳光。
徐覓月還沒從被打中反應過來,緊接着一杯熱茶就當頭淋下。
「蔣丹朱!」
她崩潰尖叫,可四周沒人上前幫她說話,畢竟沒人惹得起蔣丹朱。
徐覓月狼狽急促地離開宴席,我看着她倉皇逃竄的背影,脣角微彎。
徐覓月,受氣算什麼?我可還要你們徐家血債血償,現在只是開胃小菜啊。
我錯了,我不該被你幾句話就亂了心神,我孟宛棠死劫也扛過,孤魂野鬼也當過。
上一世若不是我知曉真相太晚,又太信任徐長風,我定要徐家和宋安嵐也嚐嚐家破人亡又求死不得的滋味。

-13-
我收回眼神,蔣丹朱則慢悠悠地回到自己位置,美目瞪着我。
她剛罵完徐覓月,馬上便怒其不爭地罵我:
「窩囊!爲個男子傷神!」
原是將我剛纔的走神以爲是爲了徐長風傷情了。
我心裏突然有些感動,笑了笑,給她倒了杯茶,蔣丹朱拿起來一飲而盡,還不解氣。
「徐長風算什麼?你是宰相府小姐,什麼樣的找不到?我若是你,金殿上絕對不會害怕裝暈,我就要硬生生地把那太子妃賜婚聖旨接了!」
我被她吼得有些面熱,也心知她不願意瞧我喪氣模樣,便輕聲回應道:
「好丹朱,我真沒有裝暈,是身體不爭氣。若我醒着,我難道會怕太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倆從小吵到大。
「只要他敢娶,我就敢嫁,我若醒着,必定接了那賜婚聖旨。他沈昌意只得乖乖當我裙下臣。」
畢竟可是他沈昌意上一世爲我立的衣冠冢,又在我墳前喝醉痛哭。
上輩子我死後沒有馬上重生,渾渾噩噩地附在孟府院中的大槐樹上。
而在我大婚後便離京鎮邊的沈昌意,在我死後便回了京。
我想起上一世的這些事,嘴角不自覺上揚,剛想繼續跟蔣丹朱講話,卻瞧見她面色僵硬地看着我身後,臉上的不滿都凝固了。
周圍也安靜得很。
「你這是怎麼了?」
我伸出手在她眼前晃,卻感覺一隻手提起我後頸衣服。
轉頭看去,竟然是沈昌意。
他似笑非笑地站在我身後,眼底情緒複雜。
我咳了咳,狀若無事:「殿下也來赴宴?當真好巧。」
「不巧,我就是爲你來的,誰讓我是你裙下之臣呢?」
沈昌意冷哼一聲。
「士別三日,還當真讓我刮目相看。」
我臉又熱了起來,他竟是都聽見了。
衆人不敢說話,畢竟他們沒有過硬的家世,不敢保證自己開口後還能不被太子收拾。
可就在他們以爲我今日定是要遭殃的時候,沈昌意突然笑起來,輕飄飄扔下句話便揚長而去。
「等着。」
衆人有些摸不着頭腦,可等宴會散後不久,沈昌意便做了件轟動京城的大事。

-14-
這日清晨,太子府老管家笑眯眯地將聘禮與歷代只傳太子妃的玉鐲信物送到了孟府門前。
「太子吩咐了,若孟小姐不收,便直接扔了。」
我爹大驚失色,誰敢扔這些東西,更別提裏面還有傳家玉鐲。
「殿下這是怎麼了?你們倆跟我好好說清楚。」
我爹吹鬍子瞪眼地瞧着我和我哥,我和我哥大眼對小眼,都不說話。
他只好叫人好好收着,然後就穿着官服進宮面聖。
我哥笑着搖頭,拉我進了院子。
「棠兒,你與我說清楚,你可是真心喜歡沈昌意?
「那日你驀然重生回賜婚之時,一時別無他法,選了太子很正常,可是如今,你是否真心想做太子妃?」
我哥很認真地看着我,「棠兒,你要復仇不必借太子妃之位,我們孟家足矣。哥哥別無所求,但願你平安喜樂,若爲一時誤了後來,得不償失。
「徐家和宋安嵐不值得你這樣做,就算不婚嫁,孟家也能讓你一世無憂。」
我笑道:「哥哥只問我,不說沈昌意,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從小就喜歡我?」
我哥愣了愣,無奈地笑着點頭,他與太子是多年好友,自然一清二楚,只是我之前對沈昌意從來無意,甚至見面就吵,他當然也不會幫沈昌意強求。
我走向窗前,望着一碧如洗的天,輕聲道:
「若說從前,我其實當真從未注意過沈昌意……」
可上一世我做了孤魂野鬼後,才慢慢懂得他的真心。
那時我剛死不久,沒能投胎,渾渾噩噩附在孟府院子裏的大槐樹上,什麼都記不得,每日心裏只有不知哪裏來的恨意。
可我老是遇見一個人,他總在半夜翻進孟府,坐在槐樹下喝酒。
他總是說起孟府的一對兄妹,說很多他們小時候的事情,兄妹中的哥哥是他的好友,妹妹是他喜歡的人。
他說自己不該傷情離京,不然也不會直到回來才發現好友遭人暗害,心上人也被燒死。
他說父皇罵他以權謀私,可他還Ṭű₀是讓徐長風在官場很不好受。
他還在查真相,要兇手死無葬身之地。
有天他來的時候帶了人,據說是他那位好友,原來沒死,但是傷了雙腿。
那位好友摸着槐樹,說這是孟府最老的樹,小時候妹妹最喜歡爬它了。
這個人讓我很熟悉,心裏又高興又難過,搞得我好想把他們兩個人趕走。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印象裏最後一次見到那人時,他提着一壺酒來,在槐樹下喝醉後甚至倒了些酒在槐樹上,說要給槐樹喝點。
我有點生氣,因爲我聞得到酒香但是喝不到。
我第一次仔細湊過去看那個喝醉的人,他呢喃着一個人的名字,說想再見她一面。
我聽清楚名字時,眼前白光一閃,再睜眼時,已經回到了金殿之上。
「哥哥,在槐樹上附着的日子好孤獨,只有他晚上來的時候熱鬧點。」
我低笑。
「我做鬼的時候大概就喜歡他了,只是那時候渾渾噩噩,只是每天晚上在等着他來。」
我哥好一會兒沒說話,我再看時,他眼裏含淚。
「棠兒,以後會更好的,爹孃和哥哥都不會再離開了。」

-15-
我爹一臉蒙地進宮面聖又一臉蒙地回來了,摸着鬍子跟我娘講話,覺得自己怕是要當太子岳父了。
我娘表示,自己女兒真不錯,長臉。
京城人不知實情,只知道太子強行把聘禮抬到了孟府。
蔣丹朱託人給我送信,信上只有龍飛鳳舞的四個字:【吾輩楷模】。
而這時,徐長風來孟府找我。
我哥面色不善地倚靠在門前,不讓他靠近我。
徐長風蹙眉,有些不解,卻沒管太多,只是懇切地看向我:
「棠棠,我們能談談嗎?」
我哥把我推回府,冷漠地對着徐長風開口:
「我們家棠兒跟你沒得談。」
徐長風有了些怒氣,急聲道:「棠棠!」
我轉身,點了點頭:「好,我們談談。」
我哥瞪了我一眼,徑直出府。
我和徐長風到了一旁的茶樓,一段時間不見,徐長風瞧着有些疲憊,眼下泛着青黑。
原本清風朗月的一個人,此時倒是憔悴易碎。
他勉強笑了笑。
「我們好像有段時間沒見了……我娘不讓我來找你,可我一直想問,你身體如何?那日你在金殿上昏迷,我很是擔心。」
我定定瞧着他,輕嗤:「她讓你不來你便不來。徐長風,你知道徐夫人爲什麼不讓你來找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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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長風默了一下,生澀開口,有些難堪。
「我知道,可我……違抗不了。」
我笑了,心裏忽然覺得荒唐無比,原來兩世的徐長風都自始至終知道徐夫人對我的打壓,卻選擇視而不見。
「你原是知道徐家給我下馬威的,好啊,徐長風,你以爲你對得起誰?」
我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磕,已經不想再跟他演下去,起身要走。
徐長風有些激動,抓住我衣袖,聲音痛苦。
「棠棠,別走!我是關心則亂……」
他搖頭,眼角泛紅,「他們說你是高門貴女,我知道我高攀,我有私心,我只想更好地留住你……
「棠棠,我求你了,陪我說一會兒話好不好?我現在好難受。」
徐長風苦笑。
「你知道嗎?徐家出事了,昨夜小月沒有回府,爹孃都急壞了,卻又不敢大張旗鼓地找,全府人都出去了,可是找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小月與那男子早已躺在一張牀……」
「娘剛知道就暈了過去,爹第一次生那麼大的氣,徐府上下死死捂着消息。可是在場的人那麼多,根本瞞不住的。徐家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他顯得失魂落魄,有些可憐。
「我不知道怎麼辦纔好,我只想見見你,見到你我便稍微心安一些。」
我幾乎要笑出聲來。
徐長風自然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因爲上輩子徐覓月私奔是被我阻止的,也是我花了重金堵住消息。
可是到頭來,徐家用苛待,用大火回報我。
昨夜徐覓月與人私奔的事情我一清二楚,甚至還是我力保他們私奔的一路暢通無阻。
可是這還不夠,徐長風,我還要同你和宋安嵐算賬。
而徐長風一無所知,還在繼續開口:「棠棠,我如今只有你了……」
我瞧得有些煩了,正準備走,有人卻破門而入。
他佩着劍立定,嗤笑一聲,語調低沉。
「太子妃這是在跟誰喝茶呢?怎麼不叫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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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鎮定地抿了一口茶。
我知道沈昌意會不請自來。
畢竟我哥纔不會讓我一個人與徐長風待久了,他剛纔出府肯定是去喊人。
沈昌意也並不客氣,拉起我的手腕就闊步走出大門。
但徐長風很快便緊追上來,眉眼間皆是怒氣。
「太子這是何意?你要把棠棠帶到哪裏!」
沈昌意轉頭看他,鳳眼微挑,姿態居高臨下,倨傲反問:
「太子妃的去處,我需要向你稟告?」
話語裏毫不掩飾的鄙薄讓他咬緊牙關,頂着沈昌意不屑的目光,徐長風突然輕笑出聲:
「太子殿下自然不必向微臣稟告。只是,金殿之上,棠棠未接太子妃聖旨;聘禮與信物,也是殿下自行送到孟府,與他人無關。
「棠棠與殿下,既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非兩小無猜情投意合!殿下此舉,是要強奪臣妻嗎!」
他拔高了聲音,讓茶樓上下都聽得一清二楚,沒人敢出聲打擾。
沈昌意眼底閃過一絲難受,因爲他知道徐長風的話不假。
兩小無猜是徐長風與我,而自小不合是沈昌意與我。
情投意合是徐長風與我,而黯然神傷是他沈昌意一人。
我感到沈昌意握住我手腕的手微微脫力,但是仍然捨不得放開。
我垂了垂眸,掙脫開來,他好像錯愕一瞬,想要挽留,可還是鬆開了。
徐長風挑眉,眼裏滿是志得意滿,展露笑顏。
可我卻開口:
「我與你也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無經年情誼山盟海誓,又何謂臣妻?我孟宛棠不是太子妃,更不是你的妻子,我只是孟宛棠!」
這話好似雷鳴響在徐長風耳畔,他臉上血色盡褪,身子抖了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嘴脣微張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透過他,好似看到上一世被徐長風背叛的自己,也是這般崩潰。
我拋下呆若木雞的徐長風就要走,路過沈昌意,見他還愣在原地,低語:
「走啊,我哥不是讓殿下來茶樓把我抓回府的嗎?」

-18-
第二日我剛晨起,侍女就來稟:
「小姐,徐公子託人傳話,說他在後門等您。」
我眸中閃過一絲冷意:「告訴他,不見。」
侍女爲難:「他說了,您不去他就一直等。」
「那就讓他一直等好了。」
我隨意地回了一句,就去書房和哥哥商議事情了。
書房裏,哥哥已經等了我一會兒,見我來便露出淡笑,隨即又開口:
「棠兒,你之前與我說,宋安嵐是興成鏢局女鏢頭的女兒,我順着查了查,卻發現這鏢局有些蹊蹺。」
他將蒐集到的消息遞給我,然後繼續開口。
「這鏢局不大,卻總能接到其他大鏢局拿不到的好單子。並且,幾大鏢局之間往往多有摩擦,唯獨這個興成鏢局卻無人敢招惹,定是背後有靠山。」
我哥說完時,我也粗略看過了蒐集來的消息,倒吸一口涼氣,滿是驚訝。
「你是說,那女鏢頭竟然是榮國公失散多年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馬?」
榮國公蔣穆一向爲人忠厚,十幾年來只有國公夫人這位正妻,從不曾納妾。
沒想到,他並不是傳聞那般對國公夫人一見鍾情。
他多年前與宋安嵐她娘是青梅竹馬,後遭家人拆散,兩人天各一方,各自婚嫁。
可榮國公一直對其念念不忘,而正好就在三年前,宋安嵐她爹病死,她娘帶着她回了京城,榮國公便揹着國公夫人與其死灰復燃。
宋安嵐她娘便成了榮國公的外室,甚至宋安嵐也被一道愛屋及烏,短短三年便被寵得無法無天。
我哥點點頭,有些凝重。
「並且你之前說上一世宋安嵐是因家中變故才住進徐家,我懷疑,恐怕那時這鏢頭是被國公夫人發現了,所以鏢局才出了事。」
我腦裏靈光一現:「對,上一世她住進來不久,我便聽說榮國公和國公夫人和離了。」
我氣憤地把消息拍在桌上:「天下找不出幾個好男人了嗎,想當年蔣家捲入謀亂大案,全家被投入天牢,若沒有國公夫人和她家鼎力相助,他如何走到今天?」
我哥拍了拍我的肩,給我順氣。
「我也是這般想。再說國公夫人孃家勢力如今依舊不小,國公夫人乃將門之後,性情剛烈,若是上一世選擇與其和離,這一世想必也定然如此。
「有榮國公在,我們不能貿然對興成鏢局動手。但若牽扯到國公夫人,不如找蔣丹朱聯手。」
事不宜遲,我決定即刻便去尋蔣丹朱。
正準備出門時,侍女又來稟告:
「小姐,徐公子已走,說他改日再來拜訪。」
見我沒反應,侍女猶豫一會兒又開口:
「方纔有個紅裙女子來了,見徐公子等在孟府後門不走,很是生氣,想提劍趕他走,卻不小心劃破了自己的衣裙,是以徐公子把自己外袍給她披上,然後……」
我擺擺手打斷了她:「沒事,以後這些閒雜人等都不必向我彙報,若是有人再在孟府後門賴着不走,直接報官即可。」

-19-
蔣丹朱見我來,很是高興,讓下人把好茶趕緊奉上來。
「今兒個怎麼有空找我?不與你太子哥哥濃情蜜意,反倒想起我了?」
我笑着要去打她。
「好丹朱,我忘了誰都不會忘了你。」
寒暄完了,我便要說正事。
可看着蔣丹朱無憂無慮的模樣,我竟然一時有些不忍。
她看出不對來,神色鄭重了些,問道:
「怎麼了?有事你就直說。」
我驀然想起,上一世國公夫人和離後,消沉了好一段時間。
可後來丹朱毅然決然地帶着國公夫人出京,說要離開傷心地,不能被舊人所困。
她走前向我辭別,那般瀟灑不羈。
丹朱自始至終都是個堅忍不拔的女子,我又何必支支吾吾,反倒是看輕了她。
我將我哥蒐集到的消息遞過去,同時開口:
「我不怕你笑話,我未與徐長風決裂前,徐長風就早已經與一江湖女子糾纏不清。」
蔣丹朱蹙眉:「好生無恥的兩人。」
我嘆了口氣:「我孟宛棠也不是什麼軟柿子,可我越細查這女子,越覺得蹊蹺。丹朱,你心裏要有準備,親自瞧瞧吧。」
蔣丹朱有些疑惑地接過消息,逐字逐句看了起來,可臉色越來Ṱú₈越難看。
最後更是重重一拳落在紅木桌面上。
她鳳眸含淚,一下便破了音。
「豈有此理!棠兒,這東西你是從何處得到Ṭů₍的?」
我握住她的手,沉下聲音。
「這都是我哥蒐集到的消息,可以說八九不離十。你莫慌,可以先查證一番,到時候確定了再拿主意也不遲。」
蔣丹朱搖頭,許久,落下一滴清淚來。
「……我心裏已經有數了,這上面說的不少事已經能與我爹對應上……我只是需要緩緩……」
她無力地靠在我身上。
「棠兒,茲事體大,我必須讓我娘知曉。你與我一道好不好?也算是陪陪我,我怕我一個人撐不住。」
我應下了。

-20-
待我回家時,我安插的探子來報,徐家準備趁徐覓月的事情還沒傳開之前,快些將她嫁出去。
那書生太過貧寒,徐家鐵了心不要他當上門女婿。
我笑道:「想粉飾太平?我怎麼會讓你們如願呢。」
醜事傳得不夠開,就讓我來推波助瀾。
與此同時,我還計劃着其他事情。
上一世我撞破宋安嵐與徐長風私通後,曾潛伏過一段時間,只爲了收集徐長風爲官不正的證據。
可他雖說人不行,爲官卻還算清正。
但還是讓我拿到了意外之喜,徐長風不貪,可他爹卻是個喜好鑽營的傢伙。
時隔一世,這些往事也該重見天日了。
蔣丹朱在不久後也將我再次請入了國公府密談,此時的她顯得冷靜理智了許多。
「棠兒,今日我請你來,是要說說我與我母親的打算,我母親必定是要與那廝和離Ţũ̂₁的。」
我點了點頭,國公夫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有魄力。
「只是這麼多年下來,蔣家與我們勢力交叉,一發便牽動全身,我與母親想要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還需要一段時間,但絕不會便宜了那混賬與他的外室!
「是以,我想與你這般籌謀……」
商議一番後,我辭別丹朱回府。
爹孃不在,府上今日卻有客人,是沈昌意,他與我哥正等着我回來用晚膳。
一道喫完,我哥便藉口有事要去書房,打發我陪着沈昌意逛院子。
其實從小到大,沈昌意已經來了不知道多少回,對這裏早就熟悉了。
可我還是領着他走到了孟府院中那棵最大的槐樹下。
我輕輕摸上粗糙的樹皮,上一世我就是這般渾渾噩噩地附在枝椏上。
「這槐樹……」
沈昌意突然出聲,也伸手撫上樹幹。
「爲何突然讓我覺得好生熟悉?真是奇怪。」
我輕笑出聲。
你當然熟悉啦,上一世在這樹下又哭又鬧的次數還少嗎?
沈昌意被我笑得耳尖微紅,輕咳一下,帶上些鄭重。
「父皇聽說孟府接了聘禮,龍顏大悅,讓欽天監算了日子,婚期定在了兩個月後。
「你若是覺得着急,我便讓他們改。」
我回身摟住他脖子,沈昌意猝不及防,被我攀住,臉紅了一大片。
「我倒是沒意見,只是你怎麼不問問我爲何轉了性子,想做你的太子妃?」
他沉默了,不肯開口。
其實並非不想,只是不敢。
從前我喜歡徐長風喜歡得緊,眼裏根本瞧不見他,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習慣。
若有一絲能抓住的機會,他也絕不會放棄,管他是何原因呢,只要把握好當下便好。
我瞧着沈昌意這般模樣,鼻子有些酸,頭在他胸前蹭了蹭。
「沈昌意,我是真心喜歡你,不因爲其他任何人任何事。你現在可能聽不懂,但是往後你會慢慢明白的。」
沈昌意望着我,眼裏的情緒湧動,最後終是難以剋制地吻了下來。
「我會好好等着的。」

-21-
再見蔣丹朱的時候,她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竟是已經與宋安嵐交上了友。
她請我來喝茶,同時對着宋安嵐講話,笑意盈盈:
「來,安嵐,見見我在京中的好姐妹!」
宋安嵐端坐着,紅衣颯颯,明豔張揚,看向我的眼神微妙。
「哦,原來這便是瞧不上徐公子的孟小姐,看着……」
她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
「倒是與我這種江湖女子不同。」
面對前世仇人,我的手在桌下緊攥,面上卻溫和無比。
「宋小姐哪裏的話,我與徐公子早已是前塵往事,沒了瓜葛。
「你也不必自輕,江湖兒女多灑脫,丹朱既然將你奉爲座上賓,你必然有過人之處。」
宋安嵐露出一抹笑,頭微微昂起,好似十分受用。
「孟小姐客氣,我宋安嵐在世只講快意恩仇,我想要的,便是搶也要拿到。」
她意有所指,而我置若罔聞。
這一場茶沒喝多久便散場,宋安嵐走前,蔣丹朱還和顏悅色地幫她攬了幾個鏢局單子。
待她走後,蔣丹朱手指掐進掌心裏,語氣陰沉:
「棠兒,你知道我爹知道我與宋安嵐成了好友之後多高興嗎?他竟是篤定我和我娘發現不了。
「昨日他喝酒還說,我難得有個知心好友,不如讓我娘將宋安嵐認作乾女兒好了。
「這老東西還真是不要臉!既然如此,我定會成全他們!」

-22-
回府用膳時,侍女拿來數封書信:「小姐,這都是徐公子寫給您的,他說您哪怕只拆一封瞧瞧也好。」
我有些厭煩:「不必留着,拿去燒了。」
可侍女走到一半,我卻喊她回來。
「等等,不必燒,你先好好收着。」
我哥看着,露出淡笑,沒有管,只是與我說起了徐家。
「你前些日子讓人散的消息已經散了出去,徐家急着把女兒嫁出去的妄想如今算是破滅,那書生也必然要成徐家女婿了。」
我點點頭,輕笑。
「喫了這樣一個悶虧,想必徐家焦頭爛額了吧,這點程度還不夠呢。
「徐長風他爹圖財貪墨的事情,也可以開始上摺子了。哥哥,這事你可不要親自動手。」
我哥給我夾了塊魚肉。
「放心,我已有安排。」
我繼續用膳,悠悠感嘆道:
「我就是要讓他們在毫無知覺下,被慢慢逼上絕路。」

-23-
後面的日子裏,蔣丹朱繼續與宋安嵐虛與委蛇,國公夫人則在榮國公沒察覺之時,將國公府的鋪子田地僕人賣身契等漸漸收攏在自己手裏。
蔣丹朱與宋安嵐越走越近。
而某次喊我一道賞花時,宋安嵐起身時撞了我身旁侍女一下。
「哎呀!」
下一刻,徐長風寫的信便掉了出來。
宋安嵐馬上抓起信件,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跡,面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
我着急地想要搶過:「多謝宋小姐,這下人也太不小心了,竟然掉了出來。」
她卻死死抓着不放手,眼中怒火好似要將我吞喫。
「孟宛棠!你不是說你和徐長風早就斷了嗎!你已經有了太子,可這又是怎麼回事?」
我臉上帶了些冷意:「宋小姐管我幹什麼,我與誰來往,跟你有什麼關係?」
宋安嵐氣得想要拔劍,蔣丹朱起身,不動聲色地擋住她,開始呵斥我。
「棠兒,既然有了太子殿下,你怎能與徐長風糾纏不清?」
「誰叫他執迷不悟?我不過是收了他的信,成全他一番癡情,蔣丹朱,你少管我!」
我還要去奪宋安嵐手中的信,她卻撕個粉碎,見狀我也佯裝發火,氣憤地甩袖而去。
臨走時,蔣丹朱悄然與我對了個眼神。
是時候,對興成鏢局下手了。

-24-
宋安嵐再一次來找蔣丹朱時,顯得心不在焉。
蔣丹朱噓寒問暖,給她泡茶,擔憂問道:
「出什麼事了?怎麼瞧着心情不大好,或許我能幫忙?」
宋安嵐敷衍幾句:「無事,家裏生意出了點事,實在不行,我爹會擺平的。」
蔣丹朱眼神冷了冷,隨即又笑道:「說起來,徐家最近有喜事。」
宋安嵐眼睛一亮,連忙追問。
畢竟近日徐長風爲了家裏的爛攤子忙得焦頭爛額,更是對她的糾纏厭煩不已,一直躲着她,她最近根本靠近不了他。
更別提那日她質問徐長風爲何要給孟家那個賤人寫信,他還朝她發火。
難道她就當真啃不下徐長風這塊硬骨頭嗎?她纔不信!
見宋安嵐感興趣,蔣丹朱悠悠開口。
「徐家二小姐要與一個窮書生成親了,徐家正操辦呢。我聽說,徐家原本死活不待見那書生,可是後來卻是變了態度。」
宋安嵐眯了眯眼,裝作無意般詢問:「爲何呢?」
「自是因爲徐二小姐已經與那書生生米煮成熟飯,京城人都知道了,徐家不認也得認。」
宋安嵐眼神閃了閃,蔣丹朱趁熱打鐵,又說起別的事情來。
「說起來,我還沒見過那書生長什麼樣子。不過三日後,永安侯辦六十大壽,宴請京城不少世家,徐家全家都會到場,到時自然便能瞧見了……」
她還沒說完,宋安嵐握住她的手,有幾分異樣的激動。
「丹朱,我一介江湖女子,還沒見過這種權貴壽宴,你可否帶我長長見識?」
蔣丹朱猶豫起來:「可是……」
「我扮作你的侍女混進去便好,等我進去,便與你沒關係了,我定不會亂跑的!」
「好吧……」
等宋安嵐走後,我自屏風後面走出。
蔣丹朱正咬着牙擦自己手上被宋安嵐握住的地方,抬頭問我:
「這宋安嵐,當真會對徐長風霸王硬上弓?」
「十有八九。」
我沉穩分析,「最近徐長風爲着徐家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一直躲着她,上次她又被我的信刺激到,加上鏢局出事,她只會更焦急。」
況且一個會在別人新婚夜綁了新娘,與別人夫君苟合的女子,怎麼會顧及名聲呢?
她巴不得自己與徐長風生米煮成熟飯的事情被衆人所知,這樣,徐長風就是她的了。
蔣丹朱冷笑:「我管她到底做不做,現如今國公府大權已經到了我娘手裏,我沒什麼好顧忌的了,我定會讓他們身敗名裂!」

-25-
壽宴當天,徐長風坐在衆青年才俊中,心不在焉。
連日的操勞讓他有些精神不濟,可想到今日那人會出現,他還是強撐起精神。
他不信十餘年情誼會在一夕間煙消雲散,其中必有誤會,他只想問清楚。
突然,奉茶的小童不小心將茶壺掀翻,滾燙茶水澆溼他衣裳。
「徐兄!沒事吧?」
「你這小童沒長眼睛嗎!找死是吧?」
小童連忙跪下來磕頭:「大人饒命,奴不是有意的,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
徐長風太陽穴疼得厲害,不想多責怪,擺擺手說無事。
小童小心翼翼:「徐大人,我領您去換身乾衣服吧?」
徐長風點了點頭,起身跟着小童,一路離開熱鬧的宴席,走到一間安靜的屋室。
小童請他進去,自己則在門外等着。
徐長風沒想太多,推門進去換衣服。
換到一半,他卻越發覺得昏昏沉沉,額頭髮燙。
莫不是連日操勞累出病了?他想要喊門口的小童,卻沒人應答。
小童早就走了。
徐長風忍着不適,將衣服換完,想要離開卻腳下一軟,再推門想要出去時,卻發現推不動。
等他真正開始不安時,一個紅裙女子突然翻窗進來,朝着他笑。
她紅脣揚起,容貌豔麗,將他按在牀榻上,徐長風滿眼都是驚愕。
「安嵐,你怎麼在這裏……」
探子來報時,蔣丹朱正嗑着瓜子與我談笑。
她朝我挑了挑眉:「宋安嵐只給他下了軟骨的媚藥,可是我給他們準備了好東西,徐長風衣服上的茶水可不是什麼好對付的烈藥。」
半晌過後,蔣丹朱擦了擦手。
「走吧,我們還得去加點料。」
我們一道走到那間屋室,裏面已經一片狼藉,廝混後的男女已經昏睡過去,筋疲力盡。
「他們已經被藥折磨得沒了氣力。」
蔣丹朱冷眼瞧着,她身後兩個侍從,悄無聲息地扛着一個白花花的中年男人扔到牀榻上。
三人有些擁擠,侍從便把徐長風扔到地上,順便把他之前那身衣服上有問題的茶水處理了。
而此時這個身上不着一物的中年男人,就是喝醉的榮國公。
做完這一切,蔣丹朱與我一道遠離屋子。
「明日我娘就要進宮面聖,求旨和離。而今天他們三人就會身敗名裂,有了這種醜聞,以後也再無翻身之法。」
她有些悵然,「我或許之後會帶母親離京一段時間。
「不過沒關係,」她又笑,「我必然要在你大婚後再動身的。
「走吧,接下來就讓其他賓客發現他們吧,我們不必摻和了。」

-26-
衆人玩樂着,一直到了開宴的時候,才發現少了幾個人。
「徐兄呢?不是去換衣服了嗎?」
「還有榮國公呢,一眨眼人就沒影了,快些找來,要開宴了啊。」
可衆人找了半天,都瞧不見二人蹤影,只好稟告了作爲主家的永安侯。
永安侯與其夫人自是急得不得了,連忙派出人將侯府翻來覆去地找,聲勢浩大,幾乎驚動了全府的賓客。
最終是在一處偏僻屋室裏找到了白花花的榮國公。
和一個抱着他昏睡的女子。
「天哪!」
永安侯夫人被這不堪場景嚇得暈厥過去,女眷們紛紛用手帕掩着眼睛尖叫後退,衆人更是手忙腳亂,臉上帶着嫌惡。
「何等不堪!」
「竟然做了這種事,不知廉恥!」
相熟的人想去將榮國公喊醒,他卻閉着眼不願醒,皺眉不耐驅趕打擾他的人。
永安侯黑着臉,喚來幾個老嬤嬤,一盆水潑在廝混的兩人身上。
冰涼的水刺激到兩人,宋安嵐清醒過來,茫然地瞧見站着的衆人,再看向自己身旁,淒厲地尖叫出聲。
「你!你!怎麼是你?!」
「啊!」
她慌忙扯過被褥蓋在自己身上,躲着衆人的目光,可看見榮國公白花花的身子,便被刺激得根本平靜不下來。
「滾下去!滾啊!」
榮國公剛轉醒,遮擋軀體的被褥就被搶走,衆人各異的臉色更是讓他一陣恍惚。
耳邊又是高昂的尖叫,他慌亂暴怒,扇了一旁女子一巴掌,將被褥扯過來。
「哪裏來的賤人!竟敢對本國公做出這般這種……」
榮國公覺得今天定是中了想要攀龍附鳳的女子的歹毒計謀,本想要將她推出去擋風頭,卻在看清她的臉時卡殼。
「你!」
怎麼會是宋安嵐?!
他兩眼一黑,又昏過去,宋安嵐被打得脣角出血,捂着臉躲在牀角哭喊,有人鄙夷地把外袍扔過去。
「唉!這都是什麼事!」
「醫師!唉!叫醫師!」
衆人亂作一團了,卻還有人焦急地喊着:「徐兄呢?徐長風呢?」

-27-
蔣丹朱爲了避免直面榮國公的不堪場面,早在開宴前就說身體不適,回國公府了。
而我雖然跟着其他好友留在了宴上,卻遠遠落在人羣后面,沒有摻和熱鬧。
但是聽說徐長風沒有與那兩人在一間屋子裏被找到時,不由得喫了一驚。
最後人們在旁邊的屋子裏找到了半昏半醒的徐長風,他衣衫不整,頭髮散亂。
見此景象,衆人倒吸一口涼氣,面面相覷,而他的幾個同袍趕忙驅散人羣,上前扶起徐長風。
「徐兄,你換個衣服怎麼將自己搞成這樣?」
「呀,你看他胳膊上,全是自己咬出來的血印。」
「唉!究竟發生了什麼?唉!隔壁那女子又是何時進的侯府?」
徐長風昏昏沉沉,並不回答,直到我踏進那間屋子,他纔好似被驚嚇到,連忙遮住臉。
「棠棠……我……」
他瑟縮着,躲在同袍身後,像是極其羞愧用這副樣子面對我。
可我只是輕輕掃了一眼,瞭解情況後,便徑直離開了。
後來,宋安嵐被捉拿進官府,永安侯府的人查出她混進了侯府,還查出她身上帶着能軟骨的合歡散。
衆人都道是這女子妄圖攀上榮國公,所以才混進侯府精心算計,不禁感嘆榮國公老來失足。
可是緊接着,國公夫人進宮面聖,拿着榮國公這些年爲非作歹的證明,以及他養了外室的證據,求了和離的聖旨。
衆人才知道,那攀上榮國公牀的女子,竟然是他青梅竹馬的女兒!
京城如水如油鍋般沸騰,各大茶樓酒館閒談不止,全城人全都爲之咋舌,並且極力想要拼湊出這樁醜聞的真相。
有人覺得是這榮國公毫無廉恥,故人之女也不顧及。
有人想到那日昏迷在隔壁屋子裏的徐公子,認爲那女子本是要算計徐公子,卻不料搞錯了人。
流言蜚語四起,搞得徐家人和那榮國公已經不敢上街。
朝廷無奈,只好下了不準談論的禁令,剝奪了榮國公的頭銜與官職,讓徐長風不必上朝,在家中「休養」。
衆說紛紜之時,蔣丹朱又一次約我喝茶。
「你猜怎麼着?宋安嵐她娘去天牢探望女兒時,非但不想着幫她脫身,還扇了她一巴掌,獄卒都攔不住。
「宋安嵐是沒法活着走出天牢了,我那混賬的生父,因着惱怒,可不打算放過她。只是,這老東西往後的日子也別想安生。
「只是獨獨便宜徐長風了,沒想到他中了藥還能勉強清醒,硬是逼着自己爬到了另一間屋子裏。」
我點點頭,不過我也知道徐家再也翻不起浪花了,徐覓月嫁了書生,徐長風他爹因着之前貪墨被上摺子的事情已經貶成小官。
而徐長風, 有了這麼樁醜聞,仕途盡毀,以後也再無清靜日子。
若是如此,也算大仇報盡。

-28-
我與沈昌意的大婚如期舉行。
鳳冠霞帔,十里紅妝,鸞鳳和鳴, 京城十年間未有如此盛宴了,百姓都來湊熱鬧沿路賀喜。
這一次的洞房花燭夜, 再也沒有江湖女子闖入, 穿上我的婚服。
只有沈昌意小心翼翼地挑開蓋頭, 與我相視而笑。
第二日清晨, 我累得很, 不想起來, 但是知道還有事要做,只好不情願地醒來。
卻對上沈昌意泛紅的眼睛。
「怎麼了?」
我沙啞地詢問, 沈昌意珍惜地觸碰我臉頰,慢慢開口:
「棠兒, 我做了夢,夢到你嫁給了徐長風,而我氣憤離京,可等我回來的時候……」
或許是夢中的一切讓他太過難受,沈昌意不願繼續說, 只是緊緊擁住我。
我有些驚訝。
沈昌意居然做了一場前世的夢。
肩膀處傳來點點溫熱的溼意。
他竟是哭了, 淚水滑過我的肩頭,滾燙又帶起一絲癢意。
而我捧起沈昌意的臉,笑着, 親吻他的脣角。
「沈昌意, 等我們有時間就再去看看院子裏的槐樹吧。」
番外(孟懷瑾視角):
棠兒大婚那天, 徐長風來找我。
他早已不是我印象中那個意氣風發,前途無量的青年,而我對他並沒有好臉色。
他一定要塞一封信給我, 說是以後再也不會糾纏棠兒了。
我趕着去參加婚宴, 不想在好日子生事,沒好氣地收下了,準備找個地方撕碎扔了。
可我那日太高興,喝酒喝多了也就忘了。
第二日便聽到徐長風投湖自盡的消息,茫然中把那封信拿出來看。
信是給棠兒的。
上面寫的話讓我有些雲裏霧裏, 卻又隱約明白。
徐長風說他都想起來了。
是上一世的他曾經鬼迷心竅,對不起棠兒,對不起我, 可他從未想真正失去她, 他還說那場大火裏,他本是衝進去救棠兒,可是沒有看見她。
他說明白自己與棠兒有緣無分, 上一世的罪孽, 他願拿這一世補。
我看完信就燒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本就是他徐長風的錯,哀梨蒸食, 錯將魚目當珍珠,最後犯下無法補救的錯。
既然現在所有事情都已經結束了,這信也沒必要拿給棠兒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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