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玫瑰

穿成殘疾反派家的貓,系統讓我救贖他。
他自暴自棄地捶打自己的殘肢,我伸出爪子打翻了牛奶。
重度潔癖的他只好暫停悲傷,跑過來拖地。
他要死不活地盯着牀頭的安眠藥,我弄亂了他的手辦櫃。
強迫症的他只好停止亂想,跑過來擺正。
三番五次之後,他也不想死了。
不僅不想死了,還積極治腿。
他站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我把我掛到了網上。
【邪惡銀漸層,全瑕,不出,純讓你們眼紅。】

-1-
我穿過來的時候,反派已經殘了。
男女主在舉辦盛大的婚禮。
他像陰溝裏的老鼠坐在輪椅上看着手機上彈出來的相關新聞。
作者爲了讓他黑化。
寫死了他相依爲命的姐姐,然後又寫死了姐姐給他留下的唯一一隻貓。
那隻貓是難產而死。
而我穿成的是唯一活下來的小貓。
所以裴鐘鳴不太待見我。
他只保證讓我活着,剩下的一概不管。
既不會逗我,也不會擼我。
連像我這麼可愛的小貓都能忍住不摸,足以證明他很難搞。
我穿過來的第一天爲了刷存在感在他面前來回走了十幾遍。
他看向我的眼神像一潭死水。
其中夾雜了一點兒疑惑。
畢竟之前的這隻小貓從小身體不好,病懨懨的。
幾乎一整天待在貓窩裏都不動。
從來沒有像我這樣活潑過。
裴鐘鳴操縱着來到我旁邊輪椅,他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迴光返照?活不長了?」
一開口就是這麼欠揍的話。
我生氣地調動臉上的肌肉,做出了一個自以爲是兇狠的表情。
很可惜。
我是隻貓。
小貓咪就算是生氣也像在撒嬌。
裴鐘鳴看見我有些滑稽的動作,淺笑一聲。
「生氣的樣子和你媽一個樣。」
提到那隻姐姐留下的小貓,他眼神微黯。
房間再次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只能聽見時鐘擺動的聲音。
許久,裴鐘鳴纔再次開口。
「也不知道把你養成這樣以後下去看見你媽,她會不會怪我。」
所以你現在倒是對我好一點啊。
我朝他叫了幾聲。
他以爲我餓了。
從儲藏室拿出來一大袋貓糧一股腦地倒在了盆子裏。
我抬頭看着那堆起來比我還高的貓糧,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的還以爲這是我的斷頭飯呢。
倒完他就頭也不回地關上了門。
得,喫吧。
頭一次當貓。
我還沒喫過貓糧呢。
我埋頭苦喫,喫得差不多的時候,系統跳了出來。
【別喫了!我讓你來救贖反派,沒讓你真來當貓的!反派又在自暴自棄地捶打自己的腿了,你現在去正是好時候!】
我喫飽了,躺在毛茸茸的貓窩裏,懶洋洋地回它:「他把門關了,我怎麼進去。」
【門關了你就去開啊。】
我翻了個白眼。
「我現在這體型,蹦一天也摸不到門把手。」
【……】
【那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
這不是一隻小貓咪該考慮的事。
系統崩潰地在我耳邊叨叨。
我被它吵得有點受不了,只好跳到了桌子上。
桌子上放着一杯牛奶。
我光明正大地走過去,抬起爪子輕輕一碰。
它摔了下去。
牛奶撒了一地,玻璃碴四濺。
我十分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傑作,默默在心裏數數。
果不其然,沒過幾秒,裴鐘鳴就從房間裏出來了。
他看着地上一片狼藉,面癱臉終於有所鬆動。
整個人怒火叢生。
我一臉無辜地看向他。
他抓着輪椅把手青筋暴出。
對於他這種有重度潔癖的人來說,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你是要造反嗎?」
他吼了我一句轉身去洗手間拿拖把。
趁他拿拖把的功夫,我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四隻爪子全踩在了牛奶上。
裴鐘鳴拿着拖把出來,地上沙發上已經不成樣子。
全是被我踩過的牛奶印子。
他看着我,拿拖把的手都在發抖。
「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下來!」
我有恃無恐地舔着毛。
完全沒把他的話放在眼裏。
四肢健全的人都不一定抓得住我,何況他還坐輪椅。
看着被弄得亂七八糟的房間,我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回到了自己的小窩裏。
託我的福。
裴鐘鳴一下午都在打掃衛生,完全沒時間對着自己的殘肢怨天尤人。
等他幹完活後,累得直接在沙發上睡着了。
系統大跌眼鏡。
【我去,牛啊,反派的失眠就這麼被你治好了?】
我沒搭理它,跳到了裴鐘鳴的懷裏。
他剛殘沒多久,身材還是很好。
我用爪子戳了戳他的腹肌,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

-2-
等我睜開眼的時候。
裴鐘鳴正在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我。
「先是搞亂家裏,又是睡在我身上,你報復我啊。」
他捏着我的後腦勺把我拎了起來。
我用力地在空中揮舞着爪子。
裴鐘鳴看見我的動作,緩緩開口。
「這可是你主動送上門的,要不然我可抓不住你。」
說完,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腿,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
剛纔有了些活人感的他,又再次陷入自我厭棄。
他把我放下,操縱着輪椅進入了房間。
真是喜怒無常。
我衝着他的背影喵了一聲。
在他要關門之前,從門縫裏鑽了進去。
他無動於衷地看了我一眼。
隨後眼神便一直死死地盯着牀頭的安眠藥。
得。
一天白乾。
我心如死灰地跳上牀。
裴鐘鳴立馬轉過頭看向我。
「別躺在牀上!」
我嚇得一激靈。
等我反應過來,已經被裴鐘鳴拎下了牀。
還有的救。
很顯然相比去死,他還是更不能接受他的房子被人弄髒。
他把我死死地抱在懷裏。
胸肌壓得我快喘不過氣來。
裴鐘鳴來到牀前拿起了安眠藥。
眼看着他就要喫下去,我終於掙脫了他的懷抱。
我一個箭步跳上了他的櫃子。
裏面擺着他之前收集的手辦。
裴鐘鳴拿着安眠藥用眼神警告我。
「你要是敢把它們弄掉下Ṱŭ⁷來,你就完蛋了。「
我置若罔聞。
抬起爪子把所有的手辦都移了一點位子。
本來很賞心悅目的手辦,瞬間七扭八歪。
裴鐘鳴快瘋了。
強迫症大爆發。
他放下安眠藥,氣沖沖地把我從櫃子上拽了下來。
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抓狂。
他小心翼翼地把每一個手辦的位置擺正。
我窩在他的懷裏十分愜意。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死不了就行。
裴鐘鳴全神貫注地盯着櫃子,完全沒注意到我已經悄咪咪的從他懷裏跳了出去。
我用爪子撥弄着安眠藥的瓶子,最後把它藏在了一個很隱祕的角落裏。
大功告成之後,我躺在牀上看着裴鐘鳴忙上忙下。
忙,都忙點好啊。
等他終於把最後一個手辦擺好位置後,他終於想起來剛纔沒做完的事。
他轉頭去看牀頭,卻發現安眠藥已經不翼而飛。
罪魁禍首的我抬頭四十五度望天。
好笑。
我只是一隻小貓咪,我能知道什麼?
裴鐘鳴扯了扯嘴角,破天荒地沒有讓我下牀。
我坐在牀邊,眼睜睜地看着他拉開了牀頭櫃的抽屜。
抽屜裏放着幾十瓶安眠藥。
「……」
這還怎麼救。
我現在恨不得Ṫû₈衝上去咬他一口。
裴鐘鳴轉頭看向我,眼神裏有不易察覺的得意。
我撇過頭不去看他。
他看着我尾音勾着笑意。
「想讓我別喫?」
我不爲所動。
「可以啊。」
我眼睛亮了轉過頭去看他。
裴鐘鳴看着我,笑着說:「你翻個後空翻我就不喫。」

這是人話?

-3-
我是隻貓!
不是什麼雜技演員。
我有些無語地扭過頭。
裴鐘鳴似乎讀懂了我的心思,拿起放在一邊的手機搗鼓了幾下遞給我看。
視頻裏一隻狸花貓完成了一個高難度的後空翻動作。
我:演的。
「人家小貓咪可以,你怎麼不行?」
這傢伙怎麼回事,雞娃雞到我頭上來了。
天天對我不聞不問的,還想讓我給他表演後空翻。
我看他像後空翻。
裴鐘鳴被我這副樣子逗樂了,破天荒抬手伸向了我的頭。
他用力摸了幾下,有些嫌棄。
「和你媽一樣手感不好。」
不是,誰讓他摸了。
他自己舔一下嘴脣就能把自己毒死。
完全不用喫安眠藥了。
我齜牙咧嘴地朝ţú₃他叫了一聲。
他拍了拍我,開始送客。
「行了,我今天不喫,出去睡覺吧。」
我躺在牀上沒動。
實在是他這牀墊子太軟和了,ṭũ̂⁴和我之前睡得硬邦邦的簡直天壤之別。
裴鐘鳴見我沒動,語氣沉了沉。
「你可別得寸進尺啊。」
我連個眼神也沒給他。
「嘖。
「我數到三。」
我抬起眸子可憐巴巴地看向他。
「賣萌也不行!」
「喵~」
「我說了賣萌不行!」
「喵喵~」
裴鐘鳴敗下陣來,嘴硬地說:「就今天這一晚上!」
有一就有二。
有二就有三。
用不了幾天這張牀就是我小貓咪的天下了。
我心滿意足地睡在牀邊,視線跟隨着裴鐘鳴。
他脫下外套來到牀邊,剛準備上牀就對上了我的眼神。
他沉聲命令我:「轉過去。」
我愣了一秒,將頭埋進了被子裏。
房間裏傳來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聲音以及厚重的喘息聲。
過了十多分鐘,聲音逐漸消失。
等我再次抬頭,裴鐘鳴已經上了牀。
他還是那副面無表情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但是額頭上掛着一滴汗。
沒人知道他是用怎樣奇怪的姿勢艱難地爬上牀的。
我心頭微動,跑過去將整隻身子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輕笑一聲。
「以前也沒見你這麼黏人啊。」
我用頭蹭了蹭他的掌心。
別說,還挺舒服。

-4-
之後的幾天,一到睡覺的點我就往裴鐘鳴的牀上跑。
然後等他上來,在他身上找一個舒服的位置窩着睡覺。
裴鐘鳴前幾次還會裝模作樣地拒絕。
後來直接習慣了。
雖然他還是那副別人欠他錢的樣子。
但已經不怎麼尋死覓活了。
唯一的缺點就是他似乎還搞不懂像我這個體型和年紀的小貓咪到底該喫多少。
在他再一次給我倒了山一樣的貓糧後,我終於忍不住發出了抗議。
裴鐘鳴摸了摸我,毫不客氣地說:「不用謝,喫吧。」
誰謝謝他了。
我真的會謝。
我急得又叫了幾聲。
頭一次恨自己不會說話。
裴鐘鳴完全沒理解我的意思。
「我說了不用謝,安心喫吧。」
算了。
和人類說不明白。
我一頭扎進貓糧山就開始喫。
裴鐘鳴近距離欣賞着貓貓喫播,嘴裏話還沒停。
「你看起來小小一個,還挺能喫。
「我剛纔去雜貨間裏看了一眼,只剩幾包貓糧了。」
我不可思議地轉過頭去看他。
他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眼前這座貓糧山難道是我壘起來的?
這鍋還能扣在我頭上?
我越想越氣。
偏偏除了喵喵叫,啥也不會。
我嘆了口氣,喫了幾口躺進了貓窩裏。
一趟就是一下午。
到了晚上,我賭氣地沒去找裴鐘鳴。
但他來找我了。
裴鐘鳴裝模作樣地坐着輪椅出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餘光卻一直似有若無地往我身上瞥。
他拿着水杯看向我像是隨口一說:「你怎麼不來睡覺了?」
我沒理他。
他來到我旁邊,把我從貓窩裏撈了起來。
「怎麼不說話?」
我真說話了你又不樂意。
他也沒指望我回應他,一個勁地自言自語。
「難道是我中午說你能喫生氣了?」
裴鐘鳴低聲笑了笑。
「還挺記仇啊。」
我確實記仇。
所以就算我睡在了他的牀上,也沒有再靠着他睡覺了。
雖然牀確實沒有他的肌肉舒服。
裴鐘鳴見我離他十萬八千里遠,在旁邊笑了好幾分鐘。
笑完伸手把我撈到了他旁邊。
我氣瞬間消了。
不是因爲原諒了他。
而是他終於被我馴成了想要的樣子。
我就說訓他比馴狗容易。
一開始不讓我上牀。
現在還不是離不開我。
我正準備換個舒服的姿勢睡覺,裴鐘鳴的手機卻一直在響。
他打開看了一眼。
是一個陌生號碼。
給他發了幾條短信。
【別犟了,給頌舟道個歉回來吧。
【你現在腿又不能走,一個人在外面怎麼活。
【只要你改改性子,順着頌舟,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會對你怎麼樣。】
裴鐘鳴看見這幾句話表情沒有絲毫的波動,毫不猶豫地將這個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轉過頭對上我的目光,他抬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小貓咪別看這些,噁心得很。」
他不說我也知道。
季頌舟,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也就是本書的男主。

-5-
裴鐘鳴的反派人生有些老套。
親爹爲了錢權拋棄了他們母子三人,入贅了當地的有錢人家。
母親沒過多久就去世了。
和姐姐相依爲命,姐姐卻也被人間接害死。
最後黑化開始針對季頌舟。
毫不意外,失敗了。
不僅失敗了Ŧũ⁻,還出了車禍斷了腿。
可笑的是,我穿過來拯救他的原因是他自殺了。
但是在小說的世界觀裏他原本應該殘疾終身,孤獨終老。
所以他必須活下去。
無論怎樣痛苦,怎樣掙扎。
都必須活下去。
我感受着裴鐘鳴掌心傳來的溫度。
他當然得活下去。
不僅得活下去,還得漂亮得活。
裴鐘鳴整個人看起來絲毫沒有受到那幾條短信的影響。
每天的活動還是和往常一樣。
隨便喫一點,然後讓我喫一座山。
不僅如此,他逐漸有了生活情趣。
愛上了țü₅買花花草草。
我看着滿屋子的話,差點懷疑他把花店搬回家了。
我的視線停留在花瓶裏插着的百合。
裴鐘鳴注意到後,從中拿了一個懟到了我面前。
「喜歡這個?」
我微微搖頭。
以前挺喜歡的。
現在不喜歡了,甚至有點討厭。
我跳上桌子,走到玫瑰旁邊,用鼻子聞了聞。
裴鐘鳴視線追隨我,看見我的小動作,嘴角微微上揚。
「原來喜歡玫瑰啊。」
他拿起一捧玫瑰放到了我的貓窩旁邊。
還在我的貓盆裏放了一朵。
裴鐘鳴十分滿意地對着自己的傑作點了點頭。
我也挺滿意的。
誰看了不說一句優雅。
裴鐘鳴花了一整天整理好了他買回家的花花草草。
陰鬱冷淡風爆改溫暖花園風。
他收拾好後,有人敲響了門鈴。
我跟在他的後面去開門。
門打開後。
是一張和他有幾分相似的臉。
是季頌舟。
他低頭看着坐在輪椅上的裴鐘鳴,語氣淡淡地開口:「不請我進去坐坐?」
裴鐘鳴操縱着輪椅給他讓了一條路。
走進房間後,季頌舟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隨後嗤笑一聲。
「你還挺有情趣。」
他來之前應該想過裴鐘鳴在過怎樣的生活。
可能是喪氣低迷,也許是頹廢不堪。
但絕不是像現在這樣有生氣。
季頌舟掃視一圈,將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喲,還養貓了。」
他蹲下來用手狠狠地摸了摸我的頭。
然後毫不見外地坐在了沙發上。
裴鐘鳴從地上抱起我,用手整理我被弄亂的毛髮。
「你要是來落井下石的話,現在就可以走了。」
季頌舟見慣了他這副冷言冷語的樣子。
「說什麼呢,我可不是這樣的人。
「你說是吧,哥。」
一聲喝讓裴鐘鳴渾身惡寒。
他皺了皺眉,沉聲制止:「別亂叫。」
季頌舟笑了笑。
「我才知道他給你發了那幾條短信。」
他指的應該是他們兩個的爹。
「你也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和一張銀行卡。
「國內知名專家,你這腿還有救。」
裴鐘鳴有些諷刺地笑出了聲。
「季頌舟,你聖父心氾濫嗎?我之前可沒少針對你。」
「那是針對?」
季頌舟挑了挑眉。
「那不是正常的商業競爭嗎?
「只不過你技不如人,輸給我了而已。」
他說完,裴鐘鳴的臉色又黑了幾分。
季頌舟似乎很喜歡看他喫癟。
他笑意更盛,起身準備離開。
「那個老不死的不會給你發消息了,明天我就會把他送出國。
「我先走了,我老婆還等我回家喫飯呢。」
季頌舟走到我旁邊,又摸了我一把。
「再見啊,小貓咪。」

-6-
季頌舟走後,房間一下子就冷清了不少。
裴鐘鳴恨他爹,季頌舟也恨。
他們那個渣爹入贅之後表面上夾起尾巴做人,背地裏還在找小三。
季頌舟是在父母無盡爭吵中長大的。
他五歲的時候就親眼看見了父親出軌。
爲此,他媽和他爸大吵了一架。
從那天以後,這段婚姻名存實亡。
兩個人各玩各的,甚至還會帶到家裏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兩個不應該是仇人,而是有共同的敵人。
但作者喜歡兄弟反目的戲碼。
強行地讓他們兩個鬥得你死我活。
最後贏了的人不痛快,輸了的人不甘心。
裴鐘鳴瞥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名片和銀行卡,拿起它們端詳了幾秒扔進了垃圾桶。
可不能扔啊。
我一個箭步從他懷裏跳下去鑽進了垃圾桶。
兩隻爪子十分用力地扒拉,最後把它們叼了出來。
裴鐘鳴嘴角抽了抽。
我叼着卡片朝他走去。
他慌亂地往後退了一步。
「你先別過來!離我遠一點。」
我一臉蒙圈。
直到看見他戴上了手套。
沒愛了。
鑽一次垃圾桶他就嫌棄我了。
裴鐘鳴拿酒精棉片給銀行卡消了毒,然後抱着我去了洗手間。
把我裏裏外外洗了個遍。
都快洗脫了一層皮。
和他這種重度潔癖沒什麼好說的。
我現在嚴重懷疑他還活着,是沒有想到一個體面整潔的死法。
裴鐘鳴把我吹乾放在牀上。
我跳到牀頭,用爪子指了指那張專家的名片。
「你想讓我去治?」
我叫了一聲回應他。
他笑着用手點了點我的額頭。
「你一隻小貓咪,知道什麼叫殘疾嗎?」
沒錯。
小貓咪不知道。
但我知道。
裴鐘鳴永遠都不會知道。
在另外一個世界的我,和他一樣。
斷了腿,坐在輪椅上,是個殘疾。
從我看見裴鐘鳴的第一眼,我就知道系統爲什麼選擇我。
我從來都不只是爲了他,更是爲了我自己。
在原本世界的我,與他無異。
恨天恨地恨命運不公。
每天一睜眼看見自己的雙腿,便有一種從裏而外散發的無力感。
我之所以能接受裴鐘鳴的壞脾氣。
是因爲我和他一樣。
斷了腿之後喜怒無常,怨天尤人,自暴自棄。
我也清楚地明白他爲什麼會扔掉那張名片。
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
我總是能從他的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
所以我想讓他好起來。
我想讓他向我證明:這道坎我們可以跨過去。
裴鐘鳴盯着那張名片失了神。
眼裏亮起不易察覺地點點星光。

-7-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裴鐘鳴已經起來了。
我從房間裏走出去發現家裏來了個不速之客。
他坐在沙發上。
裴鐘鳴的表情不太好。
像是在壓抑着怒火。
坐在沙發上的那個人看見我,開口詢問:「這是茶茶生下的那隻小貓嗎?」
茶茶是他姐姐留下的小貓,也就是我媽。
裴鐘鳴語氣裏帶着毫不剋制的厭惡:「這和你沒關係。」
「沒關係?」
那人像聽到了什麼笑話。
「你別忘了,茶茶是我和桐桐養的貓。」
桐桐是裴鐘鳴的姐姐。
我也終於知道這個男人是誰。
於煥,裴鐘鳴姐姐生前的男友。
也是間接害死她的人之一。
我跳到裴鐘鳴的身上,他接住我,語氣有些不耐煩。
「你也別忘了,她把茶茶留給了我。」
「留給你?」
「所以你把它養死了?」
他今天來似乎就是爲了說出這句話,眼神裏滿是挑釁。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裴鐘鳴。
他一直對這個世界秉持着漠不關心的態度,好像沒什麼情緒。
但此時此刻,我能感受到他從心臟深處傳來的怒火。
他抬頭直視於煥,說出來的話譏諷無比。
「你他媽到底有什麼資格說這句話。
「我姐不是你間接害死的?
「人死了你跑過來裝什麼深情。」
這話過於直白。
直白到裴鐘鳴說完,自己都緩了好一會兒。
於煥沒了剛纔佔上風的氣焰。
聲音低了一度:「不管怎麼樣,她只剩下這隻貓了,你照顧不好它,給我帶回去吧。」
可別。
我可不是一般的貓。
我有很強的自我管理意識。
我可不想被這個活着不好好珍惜,死了天天哭墳的男人帶回去膈應。
裴鐘鳴放在我身上的手一頓,似乎真的在考慮這個提議。
我連忙往他懷裏鑽,生怕他腦子沒轉過彎想岔了把我送出去。
「它不願意和你走,你死了這條心吧。」
裴鐘鳴耐心告急,開始送客。
「一隻貓而已,養養就熟了,有什麼願不願意的。」
我終於忍不了了,朝於煥撲了過去。
他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咬上了他的手。
於煥喫痛地想要甩開我。
我眼疾手快地跳回了裴鐘鳴的身上。
從我出來一直是低氣壓的裴鐘鳴,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意。
他捏了捏我的臉。
「下次別隨便咬人了,萬一那個人有狂犬病怎麼辦。」
於煥咬牙捂住傷口,看着我們兩個有苦說不出。
「於煥,別再來了,你知道我從來都不歡迎你。」
裴鐘鳴操控着輪椅往後退了幾步,示意他離開。
於煥臉色十分難看地走出了門。
裴鐘鳴抽了一張紙幫我擦了擦嘴。
「以後別咬,髒死了。」

-8-
裴鐘鳴面對於煥的雲淡風輕裏面有八成是演出來的。
於煥走了之後,他便把自己鎖進了書房。Ṱũ̂ₛ
一鎖就是一下午。
到後面,萬年沒上線的系統都急得跳了出來。
【你快想想辦法啊,萬一他死在裏面了可怎麼辦?】
他纔不會死呢。
買了那麼多瓶安眠藥,要真的想去死也就吞一把下去的事。
明明嘴上說着不想活,身體的下意識動作卻總是在求救。
總是在尋求關注。
總是在渴求愛。
無論是誰的愛都行。
一隻貓對他的愛他也會如獲至寶。
但我還是走去了書房。
我進不去,便在外面小聲地不間斷地叫。
叫了有十多分鐘,裴鐘鳴打開了門。
他眼角微紅,像是哭過。
接收到來自我的視線,欲蓋彌彰地把頭轉向一邊。
「吵死了,整棟樓都能聽見。」
我忽略他的嘴硬,走進了書房。
書房正中間牆壁上掛着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人抱着一隻小貓微笑。
她笑起來和裴鐘鳴很像。
雖然我沒怎麼見過裴鐘鳴笑。
裴鐘鳴和我並排抬頭看着那張照片。
「照片裏的貓是你媽,叫茶茶。抱着它的是你媽的媽媽,叫裴青桐。」
裴鐘鳴說起她們的時候,語氣不自覺地變得柔軟。
就好像所有的一切從未改變。
我還有媽媽,他還有姐姐。
「他其實說得沒錯。」
裴鐘鳴出聲打破了沉寂。
「我照顧不好你,就像我沒照顧好茶茶一樣。
「等我下去你媽和我姐看到肯定會罵我的。」
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小雨。
狂風吹得窗戶作響。
噼裏啪啦的聲音像是死亡進行曲。
裴鐘鳴突然臉色突變,低下頭看起來十分難受。
我知道,是他斷了的腿在隱隱發痛。
我走到他身邊,伸出舌頭舔了舔他腿上的傷口。
裴鐘鳴低着頭,碎髮散在額前,因爲疼痛額頭泛出冷汗。
他因爲我的動作,渾身一愣。
眼裏泛起一片漣漪。
他像終於抓到了救命稻草,又或者是終於找到了說服自己的理由。
雨聲和他的聲音同時落下。
「聽你的,我明天就去治Ṫů₆。」
好。
我在心裏回應他。
裴鐘鳴,你千萬不能讓我失望。
就當是爲了你也爲了我。

-9-
當晚,裴鐘鳴給季頌舟發了條消息。
第二天一早他就來了。
季頌舟靠在房間門框上,語氣懶散地說:「可以啊,我原以爲你這麼軸,我得花點功夫纔行,沒想到幾天就想通了?」
裴鐘鳴沒說話,自顧自地收拾東西。
季頌舟完全沒有被忽視的惱怒,依然自顧自地說。
「閉嘴。」
裴鐘鳴有些煩躁地瞪了他一眼。
季頌舟笑着走過來推他。
「我自己能走!」
季頌舟動作沒停。
兩個人吵了幾句,終於想起了我。
「這隻小貓怎麼辦?」
裴鐘鳴轉頭看向我,掙扎了幾秒。
「你找個人每天過來餵它。」
季頌舟有些意外,「不帶着它一起去?」
他搖了搖頭,伸手摸了摸我。
「在家等我回來。」
我像以前一樣,蹭了蹭他的手掌心。
季頌舟沒找別人而是親自餵我。
每次來的時候不是在說裴鐘鳴的壞話,就是在說他和他老婆的恩愛日常。
卻對裴鐘鳴的治療進度絕口不提。
系統見我擔心,提出實時轉播。
我思考了幾秒,拒絕了。
他總有不想讓我看的理由。
季頌舟連着來了一週,每次來都會拿起手機給我拍照。
我一直不知道爲什麼,直到他終於忍不了指着手機向我控訴。
「你說說有他這麼做人的嗎?我犧牲了陪老婆的時間來幫他喂貓,他就這樣對我。」
手機屏幕上是他們兩個的聊天記錄。
週一:
裴鐘鳴:【看看貓。】
季頌舟:【圖片。】
週二:
裴鐘鳴:【看看貓。】
季頌舟:【圖片。】
週三:
裴鐘鳴:【看看貓。】
季頌舟:【……】
季頌舟:【圖片。】
週四:
裴鐘鳴:【看看貓。】
季頌舟:【我說你夠了,連句謝謝都不說嗎?】
裴鐘鳴:【謝謝,看看貓。】
季頌舟:【……】
季頌舟:【圖片。】
週五:
裴鐘鳴:【謝謝,看看貓。】
季頌舟:【你看我像不像貓?】
我心裏覺得好笑,剛準備往下劃拉,突然彈出了一個視頻通話。
我下意識地點了接聽。
裴鐘鳴的聲音隨後響起。
「季頌舟,貓呢,給我看……」
話說到一半,他看見了懟着鏡頭臉佔滿了屏幕的我。
他嘴角揚了揚,「幾天不見,你都會用智能手機了?」
玩手機算什麼。
我還會微積分呢。
只是現在的皮膚限制了我。
我朝他叫了幾聲。
他還想對我說什麼,季頌舟移開了鏡頭。
「你看見了吧,你的貓,很好,比我都好。」
裴鐘鳴別回頭,小聲地說了一句:「謝了。」
說完,兩個人都有些不自在。
季頌舟把鏡頭重新對準了我。
裴鐘鳴看了一眼屏幕,發現了不對勁。
「季頌舟,你怎麼就給它喫這麼一小碗。」
季頌舟看了看我的碗,有些疑惑,「這不就是它正常飯量嗎?」
「什麼正常飯量,她以前喫的是這個好幾倍!」
「好幾倍?」
季頌舟像是在聽瘋子說話。
「那這貓沒被撐死也真是命大。」
這麼久了,終於有人爲我發聲。
裴鐘鳴開始懷疑自己,「是嗎?我以前給它喂多了?」
何止是喂多了。
分明是往死裏喂。
電話裏傳出護士的聲音,裴鐘鳴只好匆匆掛了視頻。
掛視頻前,他再次對我說:「等我回來。」
我十分乖巧地朝他揮了揮手。
季頌舟看樂了。
「你還挺聰明,還知道和人再見。要不然我趁着裴鐘鳴不在家把你偷偷摸摸地帶回去?」
婉拒了哈。
天天聽他這個戀愛腦發言我都聽夠了。
我可不想當面看他秀恩愛。

-10-
裴鐘鳴回家的那天是個晴天。
陽光灑在他之前買的盆栽上,折射出一道道光亮。
我一晚上沒睡好,強撐着眼皮盯着門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我飛快地朝門口跑去。
裴鐘鳴被季頌舟微微攙扶着。
他一手還拄着柺杖。
我頭一次見他站起來。
也是第一次對他一米八五的身高有了實感。
以前他坐在輪椅上,我勉強抬頭看他。
現在他就站在我面前,抬頭看他都有些困難。
裴鐘鳴和我對視了幾秒,緩緩蹲下,向我張開了懷抱。
我撲進了他懷裏,激動地叫了好幾聲。
歡迎回家。
我在心裏對他說。
裴鐘鳴和我說了很多醫院的趣事。
「醫院裏有隻貓,和你以前的性格一樣,見到人就躲,膽子可小了。
「你見到它應該會喜歡。」
他絮絮叨叨地一直說着沒停。
直接沖淡了我的喜悅。
他到底是去治的腿還是嗓子。
怎麼腿好了,話也變多了。
我掙扎着想從他的懷裏出去,他卻抱我抱得更緊。
裴鐘鳴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對準我們兩個拍了張照片。
這是我們的第一張合照。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也是最後一張。
他把這張照片發了朋友圈。
並配文:【邪惡銀漸層,全瑕,不出,純讓你們眼紅。】
過了沒一會兒,季頌舟就在下面評論。
十分直白且言簡意賅:【貓給我。】
裴鐘鳴沒搭理他。
一切都在朝着我希望的方向發展。
裴鐘鳴恢復得很好,漸漸地已經不需要依靠柺杖。
他像正常人站起來的那一天。
我清楚地明白,是時候回去了。
系統跳出來的時候,我正在思考用什麼樣的方式道別。
我們見面時很倉促,所以我想要一個正式點的結尾。
系統有些擔憂。
【要是你回去了,他又自殺怎麼辦?】
「那我算是白救了。」
話雖這麼說,但我清楚地知道裴鐘鳴不會。
從低谷爬出來的人,比平常人的承受能力更強。
離開的那天,裴鐘鳴去做了最後一次檢查。
系統給我開了特權,把我變回了人。
我從書房找出紙筆給裴鐘鳴留下了一封信。
隨後我看了一眼貓窩裏的小貓,推門走了出去。
電梯到達一樓緩緩打開。
我和裴鐘鳴四目相對。
他看了我一眼,抬腳走進電梯。
我和他擦身而過,看見了他露出的手機壁紙。
是我和他的那張合照。
電梯門緩緩關上。
我們從此再見。

-11-
像是做了一個成爲正常人的夢。
我醒來的時候, 抬眼便是醫院熟悉的天花板。
桌子上擺滿了百合。
全是來看望我的親友送給我的。
滿是白色的病房裏連花也是白的。
我身處其中,總是有一種已經死了躺在水晶棺材裏的錯覺。
病房門被緩緩推開。
這麼久沒見,媽媽的頭上好像又多了幾根白頭髮。
「章章, 你醒啦, 要喫點什麼嗎?」
以前我最討厭媽媽用這種小心翼翼的語氣和我說話。
就像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是個殘廢。
但此時此刻,我看着她。
眼眶微紅, 有些哽咽。
「媽, 我想治腿。」
媽媽不可思議地抬頭,眼淚不受控制地滴落。
整個人有些語無倫次。
「好好好,我們治。」
治腿的過程很痛苦。
我終於明白裴鐘鳴當初爲什麼沒有讓我陪他去。
因爲實在狼狽。
每一次做復健我總會以各種姿勢不受控制地摔倒。
然後被扶起來。
接着再次摔倒。
它見效很緩慢。
我很多次都想放棄。
但我總會想起裴鐘鳴。
他當初也像我這樣,煎熬地去做每一個動作,去度過每一天。
他可以。
我也可以。
我看着窗外的樹木從生機盎然到逐漸泛黃。
一到秋天, 好像萬物都變得蕭瑟。
但我卻站了起來。
在死氣沉沉的秋天,我重新長出了血肉。
最後一次的療程結束後,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發呆。
腦子裏閃過無數次反覆咀嚼的回憶。
我笑着搖了搖頭。
人不能太貪心。
我在心裏告誡自己。
我收拾好東西轉身,心跳先我一步加速。
夢境似乎與現實交織。
裴鐘鳴穿着一件黑色大衣, 一手拿着一捧玫瑰, 一手抱着貓, 站在遠處笑着看向我。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
我不可思議地朝他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等站在他身邊。
我終於相信這不是夢。
「裴鐘鳴?」
他朝我張開懷抱。
「好久不見啊, 許妍章。」
我撲到他的懷裏,像之前很多次那樣用頭蹭了蹭他。
不知道抱了多久, 我抬頭看向他:「你怎麼來的?」
裴鐘鳴將玫瑰遞給我,解釋道:「綁定你的那個系統花了自己的積分讓我來到了這裏。」
我接過花, 摸了摸貓。
「你過得還好嗎?」
裴鐘鳴沉默了幾秒。
「從看見你留下的信那一刻就不好了。」
復健這一年來,不論有多麼痛苦難熬, 我都沒有哭過。
但現在我的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
「我也不太好。」
裴鐘鳴抬手用指腹擦了擦我的眼淚。
「別哭了,我這次來找你可是讓你對我負責的。
「我在這裏一個人也不認識, 可賴上你了。」
我抱着花和他十指相扣。
「賴一輩子最好啊。」
兩顆跳動的心臟彼此貼近, 不同世界的我們終會重逢。
番外——許妍章的信
裴鐘鳴, 你好,我叫許妍章。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是你家的那隻貓。
你現在不信,馬上就會信了。
畢竟我走了之後, 它肯定又恢復了以前那副膽小的樣子。
我很難和你解釋這一切的發生。
簡單來說, 就是我是老天派來救你的。
也是來救我自己的。
現在看來, 效果還不錯。
所以我也是時候和你說再見了。
那隻小貓你還沒給它取名字,霸佔了它的身體這麼久,我還有些愧疚。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它叫小滿。
人生實難萬圓, 小滿即可心安。
我實在有必要說一句,貓真的不用喫那麼多。
我是個人。
但小滿是隻貓。
可別給它喂這麼多了。
還有櫃子裏的那些安眠藥都收拾收拾扔了吧。
我離開之後,你應該不會尋死覓活吧。
我自認爲還沒對你這麼重要。
但裴鐘鳴,你對我挺重要的。
如果, 我是說如果。
如果有一天,你能來見我的話。
一定要帶上小滿。
再帶一捧玫瑰。
我喜歡它的火紅,像生命一般絢爛。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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