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纏

得知自己是惡毒女配的時候。
溫潤如玉的男主已經被我騙到了空教室。
角落的隱藏攝像頭正在盡職盡責地記錄着教室裏的一切。
而我即將變成被霸凌侵犯的受害者。
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會因爲我被染上污點。
我是個惡人。
裴修文他憑什麼佔盡一切好處。
我要把他拉進淤泥,和我一樣,不見天日。

-1-
看着裴修文平靜地走進那間教室的時候。
我心裏湧出了罕見的慌張和愧疚。
不應該這樣的。
我嫉妒裴修文,嫉妒得要死。
但是也僅限於一些不疼不癢的挑釁。
我會偷偷拿走他的習題冊,弄髒他的作業本,撕毀他的試卷,扔掉他抽屜裏的零食。
污人清白這種事實在讓人不齒。
猶豫間,眼前突然白光一閃,大段的信息湧入我的腦海。
原來裴修文是男主。
在遇到命中註定的女主之前,他會因爲一件醜聞不得不轉校,從貴族高中轉到二線城市的普通公辦學校,遇見家境普通但善良樂觀的女主。
而我,是那件醜聞的另一個主角。
我因爲嫉妒,設計了一出被人侵犯未果的戲碼,逼得裴修文不得不轉學。
他本來是好心幫我做課後輔導的。
裴家繼承人身上出現這種醜聞,無論真假都是衆人的談資,而我也受到了相應的懲罰,被沈家趕出家門,下落不明。

-2-
思緒回籠,我嚇了一跳。
放在門把手上的手猛地撤回。
被沈家趕出家門,下落不明。
任何一條的後果都不是我能想象的。
被我騙到教室裏的裴ţų₌修文顯然成了燙手的山芋,似乎我一點沒做好就會淪落到這種下場。
我只是沈家毫無血緣關係的繼女,如果被裴家發現我對裴修文做的事情。
不用這場戲,單憑以前我做出的事情。
就足以讓沈家把我趕出家門。
我緊緊攥住藏在袖子裏的手,渾身發抖,恨不得立馬轉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可是裴修文耳朵靈敏得很。
屋裏傳來一道清冽的聲音。
「沈同學,怎麼還不進來?」

-3-
我被迫老老實實地坐在裴修文的旁邊。
裴修文一如既往的俊俏,鼻樑高挺,輪廓分明,眼簾低斂,認真地做着手中的試卷。
不知道學校怎麼安排的,搞了出一對一的學習模式,一名優等生配一名差生,幫助學習。
我是裴修文的幫扶對象。
不然我也沒有理由能把他騙到這裏。
爲什麼說是騙,學校規定了每週的一三五放學後是幫扶時間,有專門的教室供學生學習。
今天是星期四。
我跟裴修文說星期五有事情要忙,能不能提前一天輔導。
他不過問爲什麼,乾脆利落地答應了。
許是盯着裴修文的時間太久,讓他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放下手中的筆,轉頭看向我。
目光溫和,語氣帶着淡淡的疑惑:
「怎麼了?」
「是今天的試卷太難了嗎?」
他總是這樣。
毫無保留地相信別人,對待每個人都是溫和有禮,從來沒有發過脾氣。
對上他的目光,我總會越發覺得自己像是個陰溝裏的老鼠,內心陰暗,扭曲,嫉妒,在他的面前越發顯得不堪。
勉強扯起一抹笑容,「沒什麼,就是走神了。」
裴修文微不可查地勾起了脣角,溫聲道:
「你先做,等會做完了我再講。」
那抹笑容刺的我眼睛疼得厲害。
習題冊上的字一個都看不進去,我感覺到頭暈目眩,滿腦子都是那一個問題。
要不要執行原本的計劃?
要不要把他也拉進黑暗?憑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受苦受難?憑什麼他就可以享受生活?
可是我會被趕出門。
像一條喪家之犬。
被裴修文的聲音喚回神智的時Ṫü₃候,題還沒有做上幾道。
他似乎喚了我不止一次,面前是他那略帶擔憂神色的臉。
「沈同學,輔導時間快要到了,怎麼題目還沒怎麼做?是身體不舒服嗎?」
裴修文順着我的目光,看向講臺的方向。
我不知不覺間竟然盯着攝像頭的位置看了許久。
簡直要被他的話驚出一身冷汗。
「還是那個方向有什麼東西?」

-4-
裴修文目光清澈,除了疑惑,漂亮的眸子裏更多的還是擔憂。
剛剛那句話似乎只是隨口一說。
下一刻他輕聲道:
「今天你早點回家休息吧,輔導可以以後補上,身體最重要。」
我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好。」
他開始收拾東西。
也沒什麼東西,他只有自己帶來的一張試卷一根水筆,我的面前就是一本習題冊還有文具盒。
裴修文整理好自己的書包,問道:
「有人接你回家嗎?要不要順路帶你一程。」
每次輔導結束他都會這麼問。
從骨子裏生出的禮貌文雅,無論何時何地,他總是能表現得無可挑剔。
「有人接我,謝謝你。」
家裏的司機明面上是負責接送我和名義上的哥哥兩個人,實際上從來不會等我。
我如果出校門比沈時安晚,哪怕只有一秒鐘,都只能看見車尾氣。
像這種放學之後再輔導,更不可能有車會等我。
我特地慢吞吞地出門,算着差不多裴修文已經坐車走了才下樓。
今天天氣不好,陰沉沉的,下着細細密密的雨。
我沒有帶傘,幸好公交車站離門口很近,沒淋多少雨就到了站臺。
初春的天氣,加上淅淅瀝瀝的雨,衣衫單薄,倒是覺得有些冷。
我縮緊了身子,暗暗祈禱不要那麼倒黴,早點趕上下一趟公交車。
一輛黑色的邁巴赫緩緩停在我的面前,後排的車窗緩緩落下,露出裴修文的臉。
他說:「上車吧,順路送你回家。」

-5-
一路上安安靜靜。
連我精心編造的理由都沒有機會說出口。
裴修文認真地看着手裏的平板,時不時地點擊滑動,從我的方向看過去,只能看見一片花花綠綠的折線圖。
沈家的客廳暗着,我心下鬆了一口氣。
沈時安應該不在家。
伸手推開門的瞬間,刺眼的燈光倏地亮起,坐在沙發上的人抬起眼皮,淡淡地看向我,手裏還捏着一根未燃盡的香菸。
沈時安問:「誰送你回來的?」
明明我與沈時安年齡只有幾個月的差距,可是在他面前卻總有種被人壓制的窒息與恐慌。
我還記得沈崇山把我帶到他的面前,讓我喚他哥哥的時候。
沈時安說的第一句話。
「婊子的女兒,也配做我妹妹?」
那時的沈崇山還很喜歡我媽,甚至愛屋及烏,可以爲了繼女呵斥自己的親生兒子。
沈時安卻不以爲然。
似乎是我沉默的時間太長,讓這位沈家大少爺等的不耐煩,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有節奏地叩擊,發出清脆的聲音。
我小聲道:「同學。」
沈時安嗤笑一聲,似乎在嘲笑我的表現。
「果然婊子的女兒也是婊子,連裴家繼承人都能勾搭上。」
他不緊不慢地走到我的面前,瀰漫的煙霧影響了我的視線,但依舊能清晰地聽見他的聲音。
「沈溪,不要自作聰明,沈家丟不起這個人。」

-6-
被班主任喊進辦公室的時候,剛好碰到了正在幫老師批改試卷的裴修文。
學校裏很少有人知道我和沈時安的關係,他們都以爲我是個暴發戶,纔會轉學進來。
只有少數老師知道內情。
班主任把前兩天測驗的試卷放到我的面前,上面印着鮮紅的三十四分。
「老師知道你英語基礎不是很好,但是你都轉學過來一年多了,也不至於還是這個分數。」
班主任是個中年大叔,最擅長的就是說教。
他從另一沓試卷的最上方拿下一張,是沈時安的試卷。
他考了一百四十分。
「沈時安是你哥哥,你每天放學回家也能讓他補習補習,還有幫你一對一輔導的裴修文。」
班主任頓了頓,似乎顧及到裴修文就在旁邊,斟酌道:
「裴同學是滿分,輔導這麼長時間了,也沒有什麼起色,也是浪費雙方的時間,不如……」
「是我的問題。」
不遠處的裴修文聽到動靜,過來解釋道:「我沒有認真根據沈同學的情況輔導,所以沒有進步,以後會注意。」
當事人都這麼說了,班主任自然也無話可說。
我不明白裴修文究竟是有多大的善心,臺階都遞到面前了還是不願意甩掉我這個麻煩。
是怕影響自己的形象嗎?
還沒等我細想,身旁又傳來裴修文的聲音。
「每週三次輔導比較短,看不出什麼效果,我想每天放學都幫沈同學輔導一下,麻煩老師給我們批准一個空閒的教室。」
也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裴修文選了我安裝攝像頭的教室。
攝像頭還沒來得及拆,學校每天人來人往的,我原本打算今天放學之後偷偷過去拆掉。
我沒有資格拒絕裴修文的幫助。
還沒等我出聲,班主任已經一臉欣喜地應下,順道誇讚裴修文是個樂於助人的好學生。
裴修文反而善解人意道:
「還沒問過沈同學的意見,不知道方不方便?」
班主任精明的眼睛看向我,皮笑肉不笑道:
「這是多好的機會,怎麼會不方便呢?沈溪你說是吧?」
我點了點頭。
僞君子裴修文。

-7-
根據常見的套路來講,我應該會在輔導的過程中對裴修文動心。
少男少女,青澀的感情。
大多數人也這麼想。
我已經是第二次被人堵在女廁所裏了。
領頭的叫陳寶珠,是楚婷的跟班。
楚婷家世優越,喜歡裴修文。
陳寶珠神色倨傲地看着我,面露嘲諷道:
「不過是個暴發戶,還妄想攀上裴少爺。」
她的身後跟着幾個凶神惡煞的女生。
我第一次被她們堵在這的時候還沒明白背後的關聯,後面才知道背後還有個楚大小姐。
此情此景,我竟然感覺到好笑。
像古早腦殘校園文裏的劇情似的,張口閉口小姐少爺的,不覺得尷尬嗎?
這麼想着,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卻被對面的人誤以爲是嘲笑,直接一桶涼水潑了過來。
躲避得及時,只是溼了褲腳。
我平靜地看向她們,一字一句道:「我最後再解釋一遍,裴同學只是幫我輔導,延長時間也是他提的,與我無關。」
「你們如果還是不信的話。」
我扯出一抹笑,「那我也沒辦法了。」
陳寶珠被我的態度直接激怒,上來伸手扯我的頭髮,後面的人一擁而上。
「你以爲你是誰?竟然對我們這個態度,上次警告你不聽,這次高低讓你長長見識。」
她們不乾不淨地罵着,打着,我也反抗,但沒有回擊,心裏默默數着倒計時。
倒計時還沒結束,不遠處便響起熟悉的聲音。
「你們在做什麼?」
裴修文挺拔的身影立在門口,逆着光,像從天而降拯救人的英雄。

-8-
上次裴修文送我回家被沈時安陰陽怪氣了一通,我便再沒有坐過裴修文的車。
前天被陳寶珠堵在廁所警告一通後,我又找了理由主動蹭裴修文的車。
我說最近家裏司機有事,能不能拜託這兩天送我回家。
哪怕我們都心知肚明無論沈家司機有沒有事,我都只能坐公交車回家,裴修文也不會拒絕。
果然,不過昨天坐了一趟車,今天就又被人堵上了。
陳寶珠她們嚇得落荒而逃。
裴修文十分紳士地將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我的身上,半攙扶着我坐上車。
他似乎有些猶豫,良久纔開口問道țûₘ:
「她們爲什麼這麼對你?」
我拉緊了校服的衣襟,衣服上清冽的香氣縈繞在鼻尖,暗暗嗤之以鼻,大少爺可真是講究,還噴香水。
面上做足了可憐的姿態。
答非所問道:「麻煩你明天找老師換個輔導對象吧,你不方便的話,我去找老師說。」
裴修文果然皺起了眉頭。
「是因爲我嗎?」
我照舊不回答,自顧自道:「我成績差,只會浪費你的時間,還是不要在我身上耽誤了。」
裴修文見我一副不想說的樣子,沒有再追問。
我能感受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只能把頭垂得更低,讓人看不到我的表情。
心裏湧現出一陣奇異的激動與好奇。
裴修文現在會是什麼表情?
憤怒?愧疚?還是同情?
耳邊傳來一聲很輕的嘆息。
「我會處理好的。」
裴修文的聲音裏帶了少見的安撫意味,向來溫和無波的人也會出現情緒。
有意思。
我好像發現了更有趣的事。

-9-
這兩天蹭裴修文的車回家,除了因爲陳寶珠,還有沈時安最近不在家。
聽同學討論,他是去參加什麼競賽,和他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去的,更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反正競賽要好幾天,總不會這麼倒黴。
和裴修文告別後,我一手拎着書包,一手扯了扯身上寬大的校服,生怕掉在地上,碰上了洗不掉的污漬纔是麻煩。
推開大門的時候,我心想,還真是這麼倒黴。
沈家的別墅佈局很簡單,推開門就是客廳和裏側蜿蜒而上的旋轉扶梯,一目瞭然。
正好碰上了下樓的沈時安。
生怕他發現什麼不對勁又整幺蛾子,我直接垂着頭朝電梯的方向走去。
電梯在另一個角落,只要再走兩步就能到門口。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後衣領被人用力扯住重重一拉,一陣天旋地轉,手裏的書包甩開,整個人重心不穩直接摔在沙發上。
沈時安面色陰沉至極,他咬着牙,攥緊指骨發出可怖的響聲。
「婊子。」
身上披着的校服外套被他一把扯開扔在旁邊,下一秒,伸出一隻手死死地掐住我的下巴。
沈時安高挺的身形將我整個人籠罩在陰影下,整個人肌肉緊繃,眼睛紅的滴血。
「你他媽跟裴修文做了?」

-10-
我罵沈時安是個神經病,掙扎,反抗。
通通沒有用。
已經接近成年的男女體力差距太大了。
沈時安輕輕鬆鬆一隻手製住我的動作,另一隻手按上了我脖頸處的皮膚。
粗糲的手指用力地摩挲着那一處皮膚。
「回答我。」
沈時安的聲音陰沉沉的,我不知道他想要什麼答案,但我能確定的是,如果回答不符合他的心意,下一秒那隻摩挲的手就會變成鐵鉗,掐住我的脖頸,讓我無法呼吸。
脖頸處傳來一陣刺痛,我突然意識到他反常的原因。
和陳寶珠她們爭執的過程中,爲了達到讓人憐惜的效果,我幾乎沒怎麼反擊,頭髮被她們弄亂,裸露的皮膚也估計有了不少傷痕。
這樣子的我,又在黑夜,披着裴修文的校服下了他的車。
我顫着聲音道:「沒有。」
制住我的力道鬆了幾分,我不再反抗。
只是帶着哭腔小聲說:「裴修文只是把我送回家。」
沈時安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緩和了不少,語氣仍舊發衝:「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這話乍一聽起來竟然還有點關心的意味,沈時安也意識到這一點,立馬甩開手,站在沙發邊,居高臨下惡狠狠道:
「我是怕你丟了沈家的臉面。」
我蜷縮在沙發上,瑟瑟發抖,和剛剛在裴修文的車上表現的一模一樣。
裴修文就挺喫這一套的。
沈時安應該也是。
男人都賤成一個樣。
「放學的時候,陳……陳寶珠帶人把我……堵在女廁所裏,她們打我……是裴修文……裴修文救了我。」
我聽見頭頂傳來沈時安的聲音。
「她們爲什麼找你麻煩?」
我埋在臂膀裏,忍不住要笑出聲,只能顫抖着身子,努力維持哭腔。
「她們說我扒着沈家不要臉,罵我是婊子。」
沈時安果然卡殼,沉默良久,愣是沒再說出一個字,轉身離開了。
我不指望能喚起他的什麼同情心,純粹是爲了噁心他。
他嫌棄我,生怕在別人面前暴露我的身份,這下好了,有人知道我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我無聲地笑着,看着沈時安倉皇離開的背影。
心情愉悅。

-11-
我請了三天假。
不能太長,否則顯得矯情。
不能太短,否則之前的僞裝就太過虛假。
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三天,阿姨直接把飯送到門口,也不用再見到沈時安那張討厭的臉。
再次回到學校的時候,我才知道陳寶珠轉學了。
連同她的那一羣小跟班。
能有本事做到這個效果,還知道陳寶珠這件事的,除了裴修文就是沈時安。
我可不會覺得沈時安有那麼大的善心。
所以我把洗好的校服還給裴修文的時候,順道認認真真地朝他道了謝。
裴修文神色溫和,說不用謝。
似乎這麼一句話有些簡短,裴修文想了想又補充道:「你以後有什麼事情可以找我說,我會盡力幫你的。」
周圍聽到動靜的同學忍不住抬頭朝我看來。
那目光,或是驚訝、嫉妒或是疑惑、羨慕。
我坦然自若,揚起了脣角,笑意盈盈地又朝裴修文道了一遍謝,順帶保證努力學習,不辜負他辛辛苦苦的輔導。
裴修文看向我的目光一愣,又迅速恢復如常,輕聲提醒道:「快上課了。」
我對自己遺傳的容貌還是有幾分自信的,不然我媽也不會勾的那個男人婚內出軌。
不然沈時安也不會罵我婊子。
回到座位上,我細細思索着,越發覺着之前嫉妒的手段太過拙劣,唯一有點效果的可能就是誣陷裴修文的清白,結果還沒辦成。
而且傳出去也不好聽,我也沒有好下場。
裴修文不是喜歡女主嗎?
我知道女主是什麼性格,會有什麼行爲。
他都遇不到女主了,憑什麼我不能代替女主獲得他的喜歡?
我的腦海裏已經開始模擬拋棄裴修文時的場景了。
得到人的真心再拿來揉碎。
比其他的手段都高明得多。
天之驕子淪落成卑微祈求情愛的狗。

-12-
其實模仿別人我有點不太擅長。
但是結果看起來還不錯。
女主是個小太陽,對周圍所有人都熱心腸,樂觀開朗,溫柔善良。
我,能平等地對待所有人就算我厲害了。
我深知自己沒那個水平,所以對自己的要求也不高,反正我的目標只有裴修文一個。
熱心善良我是做不到,樂觀開朗倒可以裝一裝。
我能感覺到裴修文的輔導明顯有了變化。
從前是接受任務,只要明面上任務完成,多餘的他根本不會過問。
我看着面前字跡工整,條理清晰的筆記,笑意盈盈地問送出筆記的人。
「這是你自己做的嗎?」
裴修文點點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翻開練習冊放到我面前。
「你英語失分的地方我看了一下,聽力部分失分很多,只能多聽多練,這個系列的練習冊我做過,你可以多做一下這個。」
我託着下巴看向他,悠悠道:「可是我聽不清錄音內容,那人唸的英語含含糊糊的。」
我懷疑裴修文之前被保護的太好。
只有從小被保護長大的人,纔會對簡簡單單的男女對視感到害羞。
他太純情了,只要我看着裴修文的眼睛超過七秒,他就會忍不住主動移開視線,我就能看到他微微泛着紅的耳廓。
嫉妒。
見到太過乾淨的人,總想着把他也弄髒。
裴修文果然不好意思的轉過頭,解釋道:
「練習冊帶的錄音基本都是這樣,正式考試的時候就不會有這種情況了。」
我拽了拽他的衣袖,懇求道:
「可我聽不清怎麼辦?」
「你念給我聽好不好?」我說:「裴同學,我覺得你念得比他們好多了。」

-13-
純情男生的喜歡真的很容易騙到。
可能事實上只是面對異性親近而感到害羞的錯覺,但是不是錯覺,都不重要。
只要裴修文還沒意識到就足夠了。
我趁熱打鐵,突然請了一天假。
第二天放學輔導的時候,裴修文看出我的狀態不對勁,提議早點回去休息。
我說不想回去。
對上裴修文擔心的目光,我傷心欲絕,神色哀慼,輕聲問道:
「能不能陪我聊會天,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我們去了樓頂的天台。
天台的風有點涼,剛坐上去我就後悔選了這麼個破地方。
沒有亮燈,漆黑一片,風還大。
真搞不懂爲什麼男女主談心要跑到天台上談。
要不是怕達不到想要的效果,我才懶得來這。
心裏正吐槽着,肩頭一重,一股暖意襲來。
裴修文又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
我心頭輕鬆了許多,原本反覆糾結的措辭也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
「你知道我家裏的情況嗎?」
「知道一點。」
裴修文已經算是說的很含蓄了,京市能排上號的富人誰人不知,沈家有個地位尷尬的繼女。
帶着女兒公然上位的小三,還能哄得沈家的掌權人把繼女的姓氏改成沈。
沈崇山喜歡我媽的時候愛得要死,不喜歡的時候棄之如履。
我親眼看到沈崇山把銀行卡扔到我媽面前,沉着臉警告她以後不許出現在京市。
怨不得沈時安罵我是婊子。
親媽拿了錢走了不說,還把女兒扔在前夫家裏。
沈家家大業大,不計較這點成本,但是我在別人看來就是死皮賴臉扒着沈家不放。
只不過沒人知道這個繼女就是我而已。
我答應讓裴修文送我回沈家開始,就已經想到了這一刻。
裴修文不是背後說三道四的人,說不定還能利用一波賣賣慘。
這不就用上了?
我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我和我媽是一類人,沒有感情,只有目的。
我說:「我媽又來找我了,她說沒錢了。」
我的聲音很輕,越來越小,飄散在風裏。
我希望裴修文能聽到,然後利用他的同情心幫我,順便塑造楚楚可憐的形象。
又希望他聽不到。

-14-
「她把我丟在沈家的時候,讓我一輩子都不要找她,沒想到倒是她主動來找我。」Ťúₙ
裴修文似乎有些無措,不知道怎麼安慰纔好,過了一會才小心翼翼地問道:
「阿姨她,是遇到了什麼難事嗎?」
我輕笑一聲。
「能有什麼難事?不過是錢花光了又想起來我這個女兒罷了。」
「我媽不愛我,沈家厭惡我,同學也不喜歡我。」
我喃喃自語道,緩緩轉頭看向裴修文。
眼角劃過一滴冰涼的淚。
「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勁啊?」
溫熱的指腹擦過我臉上的淚水,四面八方的寒意,我竟忍不住貪戀這一絲溫暖。
也僅僅一瞬。
裴修文輕輕把我攏在懷裏,我順勢靠在他的肩頭,寬大的身軀擋住了冷風。
耳邊是他溫柔繾綣的聲音。
「不是你的錯。」
他說:「你很好,沈溪,有人喜歡你的。」
事實上,我媽被趕出沈家兩個月後,就找過我了。
她問我在沈家過得好不好,她在我面前埋頭痛哭,講述自己的無奈,說都是爲了我好。
來來往往的咖啡廳,沒什麼人注意這個角落。
我心軟了,安慰她我過得很好,沈崇山還給了我很多零花錢,我覺得一輩子都花不完。
事實上,我在家裏要承受沈時安的白眼,在學校要接受同學的孤立,還有那個總是出差不在家的沈崇山。
我不知道沈崇山爲什麼不把我趕走,但是明面上他對我確實還算不錯。
沈崇山給我安排了學校,但沒人知道我是他的繼女,所以我在這個遍地貴族的地方任人欺負。
是他粗心大意忘記了嗎?
不是,他也不在意罷了。
誰會對沒有血緣關係的便宜女兒費心思?
看着我媽痛苦愧疚的樣子,我的心裏湧上一股酸澀,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然後,我聽見面前女人欣喜的聲音。
「你爸給了你多少錢?媽媽幫你保管好不好?」

-15-
深夜談心果真是增進感情的好方法。
人骨子裏的救風塵。
我朝裴修文示弱賣慘,向他哭訴,把自己血淋淋的傷疤揭給他看。
最後再卑微祈求般說一句。
「你不要告訴別人好不好,我只想和你說。」
其實對我而言已經算不上多麼痛苦的回憶了,朝裴修文講述起來也只是內心一片麻木。
可是這種經歷在生活順遂的裴修文聽起來,那就是天大的磨難,惹人憐惜。
我覺得我有病。
裴修文越心疼我,我越嫉妒他。
高中生不允許早戀,裴修文那麼守規矩的人,也不會主動說我們在一起吧。
他只會認真地向我承諾。
「我會幫你的。」
裴修文說:「我們上同一所大學好不好?」

-16-
沈時安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麼鬼東西,我幾乎沒在家看到過他。
感覺房子裏的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沈時安不在學校,沈家的司機就不會來學校,我正好有了充足的理由每天蹭裴修文的車。
我討厭煙味,沈時安就會在和我同乘一輛車的時候故意抽菸,香菸的味道瀰漫在狹小的空間,那怕有風吹散,味道也很重。
裴修文不一樣,接他的車和他一樣,乾乾淨淨,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司機也總是笑眯眯地接過我們的書包,車上還備着零食飲料。
轉眼到了暑假,大家都放假在家,裴修文還是雷打不動地約我出去學習。
我對於學習沒什麼牴觸,畢竟學會的知識是我自己的,是我能掌控的,是別人無論用什麼辦法都搶不走的。
沈時安自打上次發了瘋之後,整個人就安靜了許多,見到我不再陰陽怪氣,直接無視。
我覺得挺好,直到我發現他總站在二樓的陽臺。
看着我。
看着我從裴修文的車上下來,腳步輕快地走進別墅。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感受到Ṭü⁾那道目光一直跟隨在我身上,讓人難受。
我全裝作沒有發現的樣子,一如既往,結果最先忍不住的是沈時安。
他倚靠在門邊,懶洋洋的,在我要進門的時候直接伸手攔住我。
「你和他談戀愛了?」
相較於上一次,沈時安的聲音平淡了不少,情緒平靜,但還是整個人堵在我面前,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我抬頭對上他的視線,故作羞澀道:
「沒有。」
一副情竇初開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我是在不好意思。
沈時安沒說話,也異常的平靜,只是直直地看向我,目光幽深,似乎要看到人心底裏去。
我感到一陣頭皮發麻,所有的心思似乎在要暴露在陽光之下,忍不住想要移開視線,卻聽見面前的人輕笑一聲。
沈時安道:「你不喜歡他。」
他渾身都散發着莫名愉悅的氣息,讓人摸不着頭腦,卻又那麼胸有成竹,信誓旦旦,直接爲我所有的表現下了結論。
「玩玩就好,沒關係。」

-17-
高三剛一開學,班裏來了個轉學生。
沒人會在這麼重要的節點換學校,可偏偏這種事情就是發生在了我的眼前。
轉學生是個長相清秀的女生,臉蛋圓圓的,笑起來還能看到酒窩,在她來之前班主任就已經介紹了這位同學。
成績極其優異,學校開了條件才把她挖過來的。
不出意外的話,她可能是來年高考的省狀元。
學校做出這種事情也不稀奇,貴族學校有的是錢,把成績優異的學生挖過來,也有利於名聲。
直到那個女生笑意盈盈地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我坐在座位上,心裏突然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原來她就是女主。
我不明白陳秋瑩是怎麼做到從二線城市的公辦學校,轉到這裏讀書。
偏偏還是和我們一個班。
偏偏班主任讓她坐在裴修文旁邊。
可能這就是不可逆的劇情吧。
從和原劇情不同的那一刻開始,雖然我還安安穩穩地生活,但是心裏總是高高地懸着。
我已經沒有陷害裴修文了,那麼裴家還會對我下手嗎?沈家還會把我趕出家門嗎?
時間長了,我甚至安慰自己。
那可能只是個夢,是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直到陳秋瑩出現在我的面前。
同學們稀稀拉拉鼓掌歡迎新同學的時候,我只感覺到恐慌。
她的出現彷彿在告訴我。
一種命中註定的結局。

-18-
我隱隱有些後悔招惹裴修文。
除了因爲陳秋瑩的出現,還有因爲他這個人。
過於情緒穩定的伴侶往往最難甩掉。
無論我怎麼作,裴修文都不會生氣,只會耐心地分析矛盾的原因,認真處理問題。
我相信就算直接和他斷崖式分手,裴修文也不會情緒失控,卑微乞求。
這不是我的初衷。
我見不得他溫和平靜的樣子,我要他也發瘋,要他也受苦受難,變得和我一樣不正常。
這很難辦到。
強大穩定的精神內核,彷彿無法擊碎。
我快要絕望了。
陳秋瑩和記憶中的一樣,不費絲毫力氣,輕輕鬆鬆就獲得所有人的喜歡,在這個捧高踩低的環境中也能如魚得水。
她和裴修文越是如此完美,越發襯托我陰暗的心思醜陋不堪。
我只能試一試分手。
哪怕我好像根本沒有和裴修文正式談過戀愛。
一對一的輔導到了高三就被勒令停止,不過裴修文還是堅持放學帶我一起學習。
我斟酌用詞的時候,裴修文正在認真看我新一輪模考的試卷。
裴修文看起來心情不錯,畢竟我的進步算得上突飛猛進,距離他爲我定下的目標又進了一步。
按照這個趨勢下去,和他上同一所學校也不是不可能。
「我不想去京大了。」
我的聲音在一片安靜祥和的氛圍中顯得很突兀,裴修文握着筆的手一頓,溫聲問道:
「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語氣認真。
「不是壓力大,是不想和你去京大。」
裴修文面色未變,依舊好聲好氣道:「那你想去哪個學校,我去查查資料。」
「我是不想和你一起去,裴修文,無論哪個學校,我都不想和你一起去。」
我輕笑一聲,淡淡道:
「就是覺得沒意思了,不想再看見你。」

-19-
我確實沒有想到裴修文會有那麼大反應。
一開始裴修文的態度還和往常差不多,隨着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下去,我也不知道哪句話突然讓他變了臉色。
裴修文的臉色陰沉的厲害,彷彿在盡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我看見他捏住試卷的手用了力氣,手臂上浮現出一道道青筋。
「我送你回家。」
我第一次見到裴修文這種樣子。
有些害怕。
一路上安安靜靜,沒敢說話。
直到車停在別墅門口,裴修文伸手止住了我打開車門的動作。
修長白皙的手握緊了我的手腕,另一隻輕輕撫上了我的臉頰。
溫熱的掌心貼在側臉,用了巧勁,逼迫我直視他的眼睛。
車內沒有開燈,光線昏暗,只有車窗透過的光,微弱地映照在裴修文棱廓分明的側臉上。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聽見那如往常輕緩溫和的聲音。
「好好休息。」
他說:「小溪,今天的話我就當沒聽過。」
一枚吻輕輕地落在我的額頭。
彷彿在輕吻心愛的珍寶。

-20-
思來想去,應當是我說要和別人一起上學惹怒了裴修文。
當時說這句話的時候,這個別人並沒有指向特定的人。
現在可以有了。
眼前就有現成的人選。
沈時安在籌備出國的材料。
我是完全不想跑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的,不過藉着沈時安的機會裝裝樣子還是可以的。
出乎意料的,聽完我的話後,沈時安問:
「玩夠了?」
我點點頭,沈時安瞧起來並沒有不耐煩,但還是照例諷刺幾句。
「真是蠢的要死,那本少爺勉強幫你也準備一份材料吧。」
我把要出國留學的架勢搞得沸沸揚揚,甚至主動問考過雅思的同學請教經驗。
這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不過看到裴修文越發失魂落魄的樣子,主動交際這點算不上難事。
我沒想到最先找我的是楚婷。
那個喜歡裴修文的大小姐。
大小姐果真是愛的深沉,竟然跑過來質問我爲什麼要準備出國留學。
「裴修文因爲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爲什麼不和他一起參加高ṭŭ̀⁵考,你知道他有多傷心嗎?」
我覺得有些好笑,問道:
「你不是喜歡裴修文嗎?」
楚婷狠狠瞪了我一眼,半晌憋出幾個字。
「我心疼。」
我說:「可我又不心疼。」
「我現在覺得裴修文挺沒意思的。」
楚婷不可置信地看向我,彷彿在說我是一個渣女。
從她的角度看,可能確實是。
接受裴修文的輔導,花他的錢,浪費他的時間精力,最後拍拍屁股把人甩了。
尤其我們都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裴修文。
他聽到了。

-21-
自從上次不愉快之後,我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再坐裴修文的車回家。
天氣逐漸轉涼,在公交站臺等車就成了比較難受的事。
我沒想到裴修文還會好聲好氣地接我回家。
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開車,又是一款沒見過的車,停在我的面前,前排車窗落下。
裴修文一手把控着方向盤,朝我道:
「今天傍晚有暴雨,我送你回家吧。」
我躊躇着要不要上車,一道閃電劃過天空,天上響起轟隆隆的雷聲。
裴修文看着我,漂亮的眼睛滿是失落,像一條耷拉着耳朵,被人拋棄的小狗。
「你不相信我嗎?小溪。」
我還是上了車,車內開了空調,一雙冰冷的雙手還沒回溫,手裏就被塞了一瓶溫熱的礦泉水。
裴修文一邊開着車,一邊道:
「我知道你最近不想見我,但是今天天氣實在不好,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家。」
「我不知道哪裏做錯了,讓你不開心,所以我這幾天一直在反省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車裏太過暖和的緣故,我感覺一陣睏意襲來,腦子有些昏昏沉沉。
意識徹底昏迷的前一刻,我聽見裴修文的聲音。
「還好我反省出了原因。」
等我再次醒來,整個人已經是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
裴修文一身家居服出現在門口,溫聲道:
「外面雨很大,看你睡着了,我就把你帶回了我偶爾住的一套公寓,先出來喫點飯吧。」
餐桌上擺放着精緻的晚餐,一頓飯喫完,雨還沒有停。
老天爺和我作對似的,天像破了個口子,外面大雨滂沱,雷聲陣陣。
裴修文已經去浴室洗澡了,偌大的客廳只有我一個人,面前的電視放着無聊的紀錄片。
我忍不住打量這套房子起來,裝修風格簡約,乾淨整潔,幾乎沒有生活痕跡。
房間所有的門都敞開着,唯獨像是書房位置的一間關的嚴實。
說不上是爲什麼,心底突然湧上一陣不安,卻叫囂着讓我打開那扇門。
浴室嘩啦的水聲,和外面的雷雨聲,可以掩蓋我的一切動靜。
隨着啪嗒一聲,身體在剎那間失去溫度。
佈置簡單的書房,側面的牆上密密麻麻地貼着照片。
各種角度,正臉、側臉或是背影,有在路上走路的,跑步的,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埋頭寫作業的,喫飯的。
主人公全部都是一個人。
我。

-22-
我強迫讓自己冷靜下來。
裴修文還在洗澡,他也不知道外面的動靜。
我小心翼翼地將書房的門恢復原樣,轉身拎起沙發上的書包就往門口跑去。
轉動門把手的那一刻纔是心如死灰。
轉不動。
身後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小溪站在門口做什麼?」
裴修文穿着睡衣,頭髮還有些潮溼,面無表情地看着我,漆黑的眸子像無盡的深淵。
他輕輕笑了一聲,伸手從我手裏拿走書包,另一隻手牽着我往回走。
「外面的雨那麼大,今晚在這住吧。」
和他對視的瞬間,脊背間升起一股寒意,頭皮發麻,眩暈感快要將我吞沒,整個人抽了筋似的沒了力氣,僵硬着四肢任由裴修文牽走。
我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
「雨,雨小了,我先回家了。」
我嚥了一口唾沫,用着最拙劣的藉口,聲音細如蚊吶:「太晚了,我爸媽該着急了。」
裴修文充耳不聞,半拖半拽,不容拒絕地將我帶到書房門前。
「看到我爲你準備的禮物了嗎?」
他伸手推開了那扇門,寬大溫熱的身軀緊緊貼在我的後背,形成一堵密不透風的牢籠,將我束縛其中。
裴修文以一種極度輕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低聲開口。
「寶寶,還滿意嗎?」
我被裴修文鎖在了臥室。
拇指粗的鐵鏈,一端牢牢地嵌進牆裏,另一段連着腳銬,鎖在我的腳腕上。
裴修文無比坦然地承認在飯菜裏下了點讓人失去力氣的藥,因此可以輕輕鬆鬆把我困在牢籠裏。
我茫然地縮在角落,控制不住地渾身顫抖。
怎麼會?
記憶彷彿被人暴力撕扯成了兩半,一半是溫柔體貼的裴修文,一半是眼前的瘋子。
裴修文如往常一般勾起了脣角,卻再也沒有曾經溫柔清雋的模樣。
「爲什麼……會這樣……」
對面的人靜靜地凝視着我,突然伸手將我摟進懷裏,不顧我掙扎的力道,將頭埋在我的脖頸間。
裴修文的聲音悶悶的。
「沈溪。」
「是你先招惹我的。」
「小溪明明總是偷偷看我,弄壞我的東西,拿走我的零食,還主動勾引我。」
「我好喜歡你。」
「小溪……寶寶……」
「可寶寶爲什麼要拋棄我呢?」
我被裴修文壓在懷裏,哪怕我緊緊閉着雙眼,也能感覺到對方癡狂的吻落在我的臉頰上,脖頸間,滾燙的呼吸噴灑在冰涼的皮膚上。
「我反省出原因了。」
「是因爲我沒有把寶寶鎖在身邊,纔會讓寶寶生出別的心思。」
瘋子。
徹頭徹尾的瘋子。

-23-
房間裏的窗戶被封得嚴嚴實實,我不知道白天黑夜,只能根據裴修文送來的一日三餐判斷時間。
到了晚上,裴修文又會不容我的掙扎與恐慌,緊緊把我禁錮在懷中。
好端端的一個人憑空消失,一定會有人追究。
我乞求他放我離開。
強烈的不安感讓我開始慌亂無措,呼吸變得急促又凌亂,淚水不由自主地從眼眶湧出,說話都變得語無倫次。
「你不能……關着我……不能……無緣無故……」
「哪裏來的無緣無故。」
裴修文的手指輕輕擦過我臉上的淚水,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光線昏暗,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你不是準備出國留學嗎?不去學校上課又有什麼問題?」
他似乎輕笑了一聲。
「還是說,你指望沈家找你?」
我滿心的希冀頓時消失得一乾二淨。
不會有人來找我。
開關響起啪的一聲,室內變得明亮。
裴修文漆黑的眸中佈滿陰鷙,表情瘋狂又癡迷。
「小溪不是喜歡我的嗎?」
「我們就這樣永遠在一起不好嗎?」
他再次湊過來之前,我顫抖着手扇了他一巴掌。
我用盡了渾身所有的力氣,掌心微微發麻,立馬蜷縮在牀角,試圖離他遠一些,裴修文白皙的臉上隱隱浮現出紅痕。
「瘋子。」
裴修文咧着嘴角,伸手摸了摸側臉,笑道:
「我是瘋子。」

-24-
裴修文在安排我們出國留學。
我聽見他對電話另一端的人道:「沒錯,我把信息發給你。」
如果我真的和他一起出了國,在一個語言不通陌生的地方,我只能依附着裴修文。
不可以。
裴修文只是淡淡地看着我道:
「寶寶不是很想留學嗎?我和你一起出國。」
我用盡一切辦法逃跑,逃跑不成就發脾氣,摔東西,打他罵他。
通通沒有用。
最終,我把水果刀對準了自己。
我當然不捨得用力,我就這麼一條命,怎麼可能就這麼輕飄飄死了。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裴修文如此恐慌的樣子。
這是被他囚禁以來,唯一一次我佔據着上風。
我也害怕,生怕再次激怒裴修文,惹得他變本加厲,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
還好我賭對了。
裴修文哭了。
他哭的很安靜,豆大的淚珠從臉頰上滾落,卻仍舊執拗地看着我,不敢靠近一步,聲音打着顫,不斷地呢喃道着歉。
「對不起,小溪,對不起,你把刀放下,我錯了,求你,別傷害自己,小溪……」
裴修文的狀態很不對勁,似乎整個人都陷入了夢魘,說話都變得條理不清。
「爲什麼不能喜歡我一點?爲什麼都要離開我?小溪,寶寶,我聽話,聽你的話,你愛我一點好不好?」
在他徹底昏過去之前,我聽見了他的呢喃。
「小溪,不要也丟下我。」

-25-
裴修文是個很可惡的人。
我明明知道他在僞裝,在示弱,試圖獲取我的同情憐憫,讓我不再害怕。
我還是陷進去了。
裴修文醒來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往常的模樣。
他昏睡了沒多久,我就守在他身旁看着他。
除了好奇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還有因爲我根本跑不掉。
鎖鏈的鑰匙不在裴修文身上。
裴修文卻對我的等待表現得很驚喜。
他抱着我靜靜地訴說着自己的過去。
精神不正常的爸,被逼死的媽,和沒人愛的他。
「我真的很害怕,小溪。」
裴修文禁錮在我腰間的手臂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我媽媽就是這樣死在我的面前,我爸卻一點都不愧疚,他衝着我媽的屍體罵,罵她不考慮別人的感受,罵她爲什麼要拋棄自己,罵完了哭,像個瘋子。」
裴修文把頭埋在我的頸窩間,我能感受到皮膚上傳來溼漉漉的觸感。
「我不想像我爸一樣,可是我差點,重蹈他的覆轍。」
他像只可憐的小狗,搖着尾巴,耷拉着耳朵祈求主人的憐愛。
「寶寶,我好愛你。」
「我做寶寶的小狗,這樣寶寶就會喜歡我了對不對?」
「我會很聽話。」
「主人。」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敏感的皮膚上,薄薄的一層皮膚下是湧動的血液。
他的脣輕輕擦過,然後是細細密密的輕吻,最後越來越重,鋒利的牙齒叼起皮肉重重地吮吸,輕咬,留下曖昧的紅痕。
被禁錮的是我。
示弱的是他。

-26-
我接受了他的示弱。
地位彷彿突然變得相反,裴修文無比溫順地半蹲在我身前,一副等待指示的模樣。
我試探性地伸出了腳,小心翼翼道:
「把鏈子解開。」
裴修文起身去了書房,沒一會兒便翻出了鑰匙,乾脆利落地解開了對我的束縛。
我還是有點害怕,忍不住輕咬嘴脣,小聲道:
「我餓了,想喫麪。」
裴修文附身輕輕吻了一下我的脣角,熟悉的氣息鋪天蓋地地襲來,卻又緩緩撤去。
「寶寶等一會,我去做。」
連續好幾天。
哪怕我把裴修文使喚得團團轉他也沒有不耐煩。
突然有一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爽感。
我不免有些得意起來。
天之驕子又怎麼樣?還不是成了聽話的狗,任我使喚?
雖然沒有達到裴修文淪落成爲卑微乞求情愛的地步,但從某些方面來說,我也算是成功了。
裴修文給自己買了個項圈,細細一條,做工精緻,但更像是裝飾品的設計,乍一看去還以爲是頸鍊之類的東西。
配對的鑰匙也很小巧,做成了同款的手鍊,戴在我的手上。
我問他爲什麼不買小狗的項圈。
裴修文抿了抿脣,有些害羞道:
「我要一直帶在脖子上,走在外面不方便。」
得意過了頭就變得忘形。
我說:「我要去上學。」
裴修文沉了臉色,卻又不得不忍下怒氣,這些天來第一次拒絕我。
「不行。」
我伸手用力拽住了他脖頸上的鏈子,嗤笑一聲,厲聲質問道:
「你不是說要聽話嗎?我不喜歡不聽話的小狗。」
他也笑。
「可是我已經幫寶寶辦了休學。」
我下意識放緩了語氣,手上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地鬆開。
「我不管,我要上學,我不想一輩子被困在這。」
裴修文看着我的眼睛,問道:
「寶寶還是要離開我嗎?」
我搖搖頭,試圖與他講道理。
「這是兩碼事。」
裴修文的神色緩和了不少,甚至染上了愉悅的氣息,脣角止不住地上揚。
「只要寶寶不離開我,怎麼樣都可以。」

-27-
我和裴修文的相處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被人禁錮的感覺確實難以接受。
可是裴修文喫透了我的心思,在我面前伏低做小,言聽計從。
我的虛榮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面對裴修文也不再害怕至極,開始頤指氣使起來。
裴修文也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也不知他怎麼運作的,已經提交的休學申請還可以退回,之前報名的高考還可以繼續參加。
天氣越來越冷,公寓裏燒着熱騰騰的地暖,我也懶得出門。
距離放寒假還有一個多月,裴修文乾脆直接在家教我學習,向學校申請了下學期再回去上課。
成績優異的人總能得到寬容。
每天清晨,裴修文早早起牀做早餐,拉我起來喫完飯開始監督我學習,臨近中午去廚房準備午餐,下午還是學習,晚上會牽着我下樓逛逛夜市的小喫攤。
消完食,再回到公寓,洗漱完我便可以獲得一段娛樂時間,到了睡覺的時間,裴修文就會從書房回到臥室摟着我入睡。
週而復始,除了裴修文偶爾會發神經對我動手動腳的,其餘的也不算無聊。
京市今年的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有人敲響了公寓的門。
是沈時安。
沈時安敲門的時候,剛好裴修文不在家。
其實用「敲門」這個詞都算是比較委婉的表達。
準確來說,是破門而入。
小區的安保一般,當我聽見門外的動靜正要給裴修文發消息時,外面傳來了沈時安急切的聲音。
「沈溪!你在裏面嗎?」
似乎不止他一個人,旁邊還有幾道陌生的的聲音。
「這門挺結實的,門鎖也是新換不久的。」
「大少爺,只能撬鎖進去了。」
我急忙給裴修文發了一條訊息,讓他趕緊回來。
在門外撬鎖的動靜開始之前,我打開了門。
迎面撞上了四張驚訝的臉。
爲首的自然是沈時安,後面跟着的仨應該是沈家的保鏢。
沈時安驚訝過後,立馬上前一步,仔仔細細上下將我打量了一番。
滿眼的不可置信。
「你不是……被裴修文囚禁了嗎?」
說實話,和裴修文住在一起的這段時間,除了他比較粘人時不時發瘋以外,真的是喫的好睡得好,前幾天上稱還重了好幾斤。
從前在學校的時候,因爲被同學孤立,我也不愛說話,留着剛剛沒過耳垂的短髮,劉海比較長,總是垂着頭不敢和人對視。
前些陣子頭髮長了,裴修文買了一大堆花花綠綠的髮圈髮帶,還有各式各樣的夾子,讓我把劉海夾到後面,還要讓我扎頭髮。
我嫌麻煩,所以變成了每天裴修文給我扎。
看着沈時安的樣子,我覺得有些莫名奇妙,也懶得和他解釋,不耐煩地看向他。
「你有什麼事?」
沈時安竟然顯得手足無措起來,喃喃道:
「我來救你。」
下一秒,沈大少爺又恢復了往常的高傲,居高臨下劈頭蓋臉地質問我:
「你爲什麼不和家裏聯繫,跑來和裴修文住在一起?還沒玩夠?趕緊跟我回家!」
我後退一步,一字一句道:
「我不回去。」

-28-
這句話似乎觸發了沈時安的逆鱗,他似乎很生氣,胸口劇烈起伏,一把拽住我的手腕,緩緩收緊力道,目露兇光,聲音陰沉。
「你說什麼?」
面前的人嗤笑一聲,面露嘲諷道:
「你不跟我回去還能呆在哪!不會真指望和裴修文這個僞君子過一輩子吧?」
我大大方方地應下:「對。」
沈時安絲毫不在乎我的回答,態度強硬,拖着我就要往門外走。
我瘋狂地掙扎,「我不跟你回去,我沒有家。」
指甲抓破了沈時安的脖頸,留下一道殷紅的印跡,頓時他被激怒,猛地將我往牆上一推,整個人籠罩在我面前。
「沈溪,別告訴我你真喜歡上他了。」
又是曾經的樣子,沈時安掐着我的脖頸,強迫我直視他的目光,看的人頭皮發麻。
我沒說話,他卻突然敗下陣來般鬆開了手。
只是拽住我的手還沒放。
「你不是玩玩嗎?誰允許你動心的?」
沈時安眼底猩紅,惡鬼一樣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整個人卻顯得破碎不堪。
「你怎麼會喜歡上裴修文呢?」
我說:「裴修文對我很好。」
「他哪裏對你好了?囚禁你是對你好?」
沈時安雙手死死扣住我的肩膀,瘋狂搖晃着我的身軀,似乎在試圖喚醒一個深陷迷途的人。
「在學校的時候他護着我,在這邊住也沒有欺負我……」
雖然這人有病,是個瘋子。
沈時安似乎也病得不輕,漆黑的眸子盯了我半晌,竟然輕輕地笑了起來。
「他對你好?」
「你被人欺負的時候他怎麼不露面?」
說到這,沈時安似乎想到了什麼。
「裴修文不會告訴你陳寶珠是他處理的吧?」
我一愣,沒想到沈時安會提起這件事。
看見我的樣子,沈時安語氣越發激動。
「是ŧü⁼我!」
沈時安嘶吼着,彷彿想要證明什麼。
「從一開始護着你的是我!陳寶珠那樣對你,裴修文他根本一點都沒上心,是我把陳寶珠趕走的!」
他紅着眼睛,整個人像只被激怒的雄獅。
「裴修文是個小偷!小偷!」
門口傳來一陣異常的聲響。
那麼冷的天,裴修文的額頭上還掛着汗珠,整個人氣喘吁吁的,明顯着急趕回來的模樣。

-29-
兩個人頓時扭打在一起,不分上下,沈時安帶來的三個保鏢知道裴修文的身份,也不敢動,只能站在一旁乾着急,時不時地上手阻攔。
我靠在牆上,看着他們兩個人。
像互相撕咬的瘋狗。
忍不住笑出聲來。
許是我的笑聲影響了緊張的氛圍,兩人保鏢扯開,身上都掛着彩。
沈時安的嘴裏還在罵。
「小偷!賤人!」
裴修文顯然也聽到了剛纔的話,無法反駁,有些尷尬地現在原地,可憐巴巴地看着我。
他確實沒什麼可說的。
我想了想,當時裴修文並沒有說事情是他處理的, 但是當我認認真真地拿這件事情感謝他時,他也沒有反駁。
裴修文這個心機男,做錯了事不但毫無悔改之意, 還拿那樣的眼神勾引我。
「那又怎樣。」
我開口道:「沈時安, 你不會以爲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就萬事大吉了吧?」
「你Ṱŭ̀²還記得以前是怎麼對我的嗎?」
沈時安頓時啞了火, 聲音明顯弱了好幾個度, 「那是以前。」
「我在沈家時, 你縱容保姆司機欺負我, 你每天罵我, 見到我就像碰到髒東西般避之不及。」
「是, 我是被裴修文囚禁了,可你爲什麼現在纔過來?」
「如果換做其他人綁架我, 虐待我, 你現在過來怕不是趕來收屍了。」
裴修文皺着眉頭, 顯然不贊同我詛咒的話,張了張嘴,還是什麼都沒說。
「你趕走了陳寶珠算是做過的唯一一件好事, 我不會感謝你, 沈時安,這是你欠我的。」
沈時安臉色蒼白, 受了天大的打擊般,整個人幾乎搖搖欲墜。
看着沈時安的模樣, 我的心底湧上報復般的快意,不由自主地脣角上揚。
「裴修文至少從沒做過傷害我的事, 我喜歡上他不是很正常麼?」
我彷彿窺探到了什麼禁忌。
滿腹的惡意傾巢而出。
「難不成喜歡上你嗎?我的好哥哥。」

-30-
沈時安離開了。
步履不穩,樣子有些失魂落魄。
我懶得管他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 只要不在我面前晃盪就夠了。
眼不見心不煩。
我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裴修文。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以爲被沈時安戳破了這件事, 裴修文會慌忙解釋,道歉或者提出補償。
結果裴修文彎着眉眼,笑意盈盈道:
「你喜歡我啊?」
裴修文整個人朝我撲過來,將我緊緊摟在懷裏,下巴搭在我的頸窩亂蹭。
「我就知道小溪也喜歡我, 我好開心。」
我彷彿看見了他身後瘋狂搖擺的尾巴。
我伸手把他推開, 皺眉道:
「不喜歡,你又不護着我,我不喜歡不護主的小狗。」
裴修文一點也不生氣, 又往我身上湊。
「陳寶珠的事確實是沈時安先動的手。」
「不過收尾是我做的, 好幾個人被逼着轉學,她們家裏後來聯合起來要來學校鬧,沈時安處理事情不夠全面,我就幫了一把。」
他親吻着我的側臉, 語氣溫柔。
「我怎麼會不護着寶寶呢?最喜歡的就是你。」
裴修文又開始發癲了。
我轉身朝書房走去, 那些照片在我的要求下已經被鎖到了裴修文的箱子裏,原本我要讓他扔掉,但他執拗的很, 只好讓他留下。
敞亮的房間,上面擺着整整齊齊的複習資料,還有裴修文精心準備學習計劃和各種筆記。
「我要學習了,不要打擾我。」
裴修文硬是湊過來親了一口, 才心滿意足地去廚房做飯。
我看着計劃表最上方醒目的一行字,「目標院校:京大」,忍不住輕笑一聲。
感覺還不錯。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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