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養我的 alpha 嚴重厭惡信息素味道。
孤兒院裏面對渾身是傷的我,他沒有過多表情。
「是 beta 麼,只要聽話我會一直養你。」
所以,在十八歲生日那天,得知自己二次分化成了被他極其反感的 omega。
我預約了腺體摘除手術。
-1-
「近日,某員工因公司逼迫支付鉅額賠償金自殺的事件還在不斷髮酵中,受害者家屬聲稱,所謂天價違約金背後,不過是當事人提前進入易感期沒控制信息素……」
聽到腳步聲,我關了手機。
榮司祁自樓梯走下。
和往常西裝革履的樣子不同,他今天穿的白色高領毛衣。
比以往少了些銳利,但也僅僅是看上去。
「叮」。
手機消息提示,在空曠的餐廳異常明顯。
是醫生助理發來的。
【您的腺體摘除手術時間約在上午 10 點,需要提前 30 分鐘檢查……】
我默默摁滅手機。
不知道榮司祁看沒看到。
抬頭時,恰巧和他視線相交。
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神。
出於心虛我解釋:「垃圾短信。」
榮司祁「嗯」了一聲:「今天順路,送你去學校。」
我有些錯愕。
榮司祁每小時是以七位數爲單位計算。
身爲養子,多耽誤他一秒都會讓我產生負罪感。
但這提議又足夠誘惑。
哪怕……
今天要逃課去醫院。
可只要看到這張臉,就算只有短暫的……
「我……馬上。」
我急忙將手裏的還沒喫完的半份三明治塞入口裏,接過保姆遞來的書包,起身跟過去。
車在盤山路往下進入市區。
封閉的空間,S 級的 Alpha 信息素若有似無,緩慢地編織成一張細密的大網,將心懷不軌的人罩住。
我本能去按車窗通風,發現上了鎖。
榮司祁問:「怎麼了?」
「沒事。」我摳緊掌心,試圖疼痛轉移注意:「爸……這段時間社團有活動,我先不回家住了。」
切除腺體手術需要一定恢復期。
保險起見,短期內要避免和榮司祁相處。
儘管我知道,榮司祁很忙,忙到根本不會在意我是否回家還是住校。
果然,榮司祁沒在過多詢問。
單手打着方向盤,視線短暫落在我身上,又收回。
「沒別的事情要說了。」
不知道這句話是例行詢問,還是對我行爲異常的懷疑。
「沒有,有事會跟您說的。」
我突然有點後悔今天讓他來送。
不用信息素壓制,單憑榮司祁那張臉,一個眼神就天生自帶使人屈服的本能。
這是見到他第一眼,我就明白的事實。
面對這樣的人撒謊,太難了。
-2-
車停穩,榮司祁幫我攏了攏外套,就沒在多說什麼。
解鎖下車,望着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的車影。
我極力剋制不去摸後頸有些發燙的腺體。
起牀時打了特效抑制劑,這是種禁藥,副作用大卻很有效。
能抑制體內信息素髮散,也不會受其他信息素干擾。
但許是經常打,對藥產生免疫,今天沒起作用,反而讓我緊張。
一種在強大 S 級 Alpha 前無所遁形的緊張。
那條在早餐時沒聽完的新聞,對我來說無異於是警告。
榮興集團的員工在上班第一天,就會被告知。
可以曠工,可以遲到,甚至可以允許籤錯合同,但唯獨要管住自己信息素,無論用什麼方法。
因爲他們的老闆,榮司祁,對所有信息素味道都極爲敏感。
敏感不是過敏,是厭惡。
從骨子裏到每個細胞都抗拒的厭惡。
榮司祁的公司常年開窗通風,每個辦公室都配有足量阻隔劑抑制貼。
甚至有榮司祁出席的宴會,主辦方都會給他提供獨立的休息間。
防止這位 S 級的 Alpha 因爲某個收不住信息素的賓客而憤然離場。
是逆鱗,更是底線。
那位自殺的 Alpha,我曾見過兩次。
是某個部門經理,據說是從榮司祁接手榮氏集團後,便一直跟在他身邊做事。
兩人相識,比榮司祁去孤兒院領養我的時間還要早。
連這麼有分量的人下場都如此慘烈,如果被他發現我不在是沒有信息素的 beta,那句「聽話,我會一直養你」也會隨着我 Omega 的身份徹底作廢。
不,欺騙他的下場也許更慘。
-3-
我拐進校旁巷子裏的咖啡廳。
恰巧林奇出來,見到我後攬過我的肩膀。
他是高中就和我在一個學校的同學,也是唯一知道我是 Omega 的人。
「臉色這麼差,你真的想好了?爲了那位毫不關心你的養父,至於嗎?」
和在榮司祁面前裝乖不同,我揮掉他的手淡淡「嗯」了一聲。
「至於。」
儘管,我這個養子的存在Ţŭ̀ₓ是用來噁心榮司祁的。
在榮司祁父母因意外雙亡後,家族爭權廝殺,那幫長輩爲了刁難榮司祁,拿他討厭信息素,不能延續榮家香火作爲把柄。
榮司祁爲了堵住那幫老東西的嘴,隨手從孤兒院挑了我回來。
「今後榮禮是我的兒子。」
很難想象這句話是一位僅有 20 歲的少年對 9 歲孩童說的話。
但他也確實做到,讓這句近乎玩笑的話,無人敢笑。
我有時候也在想。
榮司祁如今已經坐到隻手遮天的位置上,再也不用懼怕旁人脅迫,還會養着我多久。
出於情分,又或者表面功夫,不能被人詬病。
總之,榮司祁可以找任何理由拋棄我,但這個理由絕不能因爲我是 Omega。
爲了不被榮司祁發現。
或者說,在面對榮司祁方面,我要更加小心謹慎。
我還是借了林奇的身份。
索性林奇的父親在那家我預約手術的醫院當主任。
醫院有認識人,檢查順利,但切除手術卻遭到拒絕。
我低頭注視着填寫「林奇」名字的詳細報告說明,上面的字,有一瞬間讓我懷疑老天故意在跟我開玩笑。
醫院的走廊聲音嘈雜。
林奇在旁邊說了什麼,見我不理會,又湊近些。
「Omega 本屬於稀有人羣,你又是超優水平,像你這樣的 Omega 要不是檢查單被我父親死死摁住,肯定是要上報政府他們進行信息素篩查匹配擇偶,根本不可能有醫院同意腺體切除。」
「除非……」
我停了腳步,望着林奇猶豫的臉。
「說。」
「致殘,讓腺體報廢……不行,那樣你太痛苦了。」
-4-
手機在褲兜適時震動。
看到屏幕上來電備註。
我輕笑了聲,拍拍林奇肩膀:「那就報廢。」
沒有什麼,是比被榮司祁放棄更痛苦的。
林奇愣了兩步,追上來,罵了句「瘋子」。
我做了個噓的動作。
推開醫院的門,走到草地上的長椅調了調氣息坐下。
接通電話,對面沒開口,我先乖巧解釋。
「剛纔在和同學打籃球,出什麼事了……爸。」
藏着齷齪心思,這聲爸叫的有些生澀。
但也並不全部是這個緣由,更多的時候,榮司祁甚至連給我叫「爸」的機會都沒有。
剛領回來那幾年,榮司祁沒等從雙親殞命的悲痛中走出,就必須振作和那羣狼子野心的傢伙們周旋。
堆積如山的工作,喝不完應酬。
那個家始終清清冷冷。
而我整日唯一能做的,就是窩在別墅靠門的沙發,等待偶爾會回來一趟的榮司祁。
他每次回家都是沾了酒,六七分醉。
即便醉酒,榮司祁依舊克己復禮,也依舊不沾染人氣。
我喫力把他扶到房間,替他放洗澡水,又給他褪去衣物。
每每這時,他纔會親暱摸着我的頭,似獎勵誇我:「乖。」
後來,我忙學業,他忙工作,見一面都算奢侈,很少主動聯繫我,多是通過特助送來物質上的需求。
一如他當初那句承諾。
「養」字面上的養。
思緒回籠。
電話那端聽見我的解釋,輕笑了聲。
實實在在的笑,卻莫名讓人從頭麻到腳趾。
因爲榮司祁即便高興的時候都很少笑。
面無表情纔是常態。
「阿禮,今天我說順路送你,知道我的目的地是哪麼?」
心逐漸下沉,靜了兩秒,榮司祁一字一句:「你們學校。」
「受你們校長邀請,爲你們大一學生,做投資方面演講。」
「爸爸本想給你驚喜,可惜你不在。」
每個字都像釘子釘在心臟上。
此刻明明身處陽光之下,卻感覺要被恐懼的黑暗吞噬。
隔着手機我聽到榮司祁漸漸發冷的音色。
「據我所知醫院並沒有籃球場,你的同學會不會是騙子。」
電話裏的聲音逐漸和現實重疊。
我的肩膀被極具分量的大手壓住。
力道不輕不重,就像手主人的聲音斯文剋制中夾雜要撕裂的猙獰。
「還是……」隔着長椅榮司祁自後湊近我的耳畔,將電話中還未說完的話,輕輕說出:「阿禮是騙子。」
-5-
「我艹。」
身旁林奇先是拉着我從座椅彈起,說了幾聲國粹,緊接着後知後覺擋在我身前。
自那雙帶有溫度的手落下,我就像被點穴,死死捏住那張檢查單。
進退不得。
沒時間也沒精力去想榮司祁爲什麼會出現在這。
又有多低的概率才能使有 24 小時都有私人醫生候着的榮司祁,屈尊來醫院。
總不會真的是來抓我的。
腦袋是混亂的。
就像此刻蹦到馬上脫離身體的心臟。
榮司祁視線穿過林奇慢條斯理從我臉往下落。
看到那張檢查單並沒過多停留,而是指了指我的褲子。
「早上穿的不是這條。」
陳述句。
當然不是。
因爲那條是和榮司祁去國外參加完會議,他領我逛商場時買給我的。
爲數不多,他親手爲我挑選的禮物。
保姆拿過來要穿的衣服時,榮司祁正巧在旁邊,我沒法拒絕。
又怕來醫院弄髒,特意回寢室換了。
但顯然現在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
手中的檢查單在愣神的時候被榮司祁抽走。
他垂眸,皺巴巴的單子被他那雙極其漂亮的手握着。
時間被按了暫停。
每一秒都異常難熬。
今天撒的謊已經到達極限,沒有辦法在去編織,或者在絕對力量碾壓面前,大腦啓動的保護機制,自己選擇罷工。
如果榮司祁發現我是 Omega……
像他這種理智與涵養並存的人,應該不會鬧得太難看,而選擇一種最體面的方式。
給一比讓人無法拒絕的錢,再說一句好聚好散。
不,也許不會。
結果應該和那位惹怒榮司祁的 Alpha 一樣,甚至更慘纔對。
死與不死,對早就應該爛在孤兒院的人來說,太無所謂了。
我更多不願意,甚至接受不了,榮司祁對我哪怕露出一點厭惡的表情。
-6-
榮司祁沒什麼表情,說了句「回家」反手替我拉開副駕車門。
行駛的路上,車開的越來越快。
車內,氧氣成了昂貴的奢侈品,漸漸被全部擠壓殆盡。
取而代之是濃烈爆發的 S 級信息素。
抑制劑真的失效了。
我甚至聞到了自己一點點外泄出來的薄荷清香,明明能讓人清醒的味道,卻在感受到尾調淡淡涼意的時候,覺得燥熱無比。
第一次這麼痛恨這具身體。
優超 Omega 又如何?
榮司祁不喜歡,他不喜歡任何帶有信息素味道的身體。
那這具身體就是廢物。
不,比廢物還不值錢的垃圾。
榮司祁將車停穩,解下安全帶,脣角動了動說了什麼,但我喪失聽覺。
他好像瞥了我一眼,解開安全帶下車徑直往屋裏走去。
我努力想要視線聚焦,可身體裏陌生異樣的躁動。
想要去觸碰索取榮司祁的擁抱,甚至更多……
明明能剋制的。
我摸着有些發燙的腺體,突然產生一種衝動。
自毀腺體。
只要毀掉,產生不了任何信息素,榮司祁還會要我的。
就算是養父養子的關係……
但終歸能有個理由留在他的身邊。
候在一旁的保鏢見我遲遲沒出,打開副駕車門。
喊了句:「小少爺,榮先生讓你進去。」
呼吸到新鮮空氣,才發現汗水早就將衣服打溼。
我找回了些理智。
卻在邁出車門後,雙膝下意識跪到地上。
「少爺。」
「……您是怎麼惹到榮先生了,我從沒見他信息素這麼失控過。」
Alpha 保鏢因爲 S 級信息素壓制臉色痛苦,我保持最後清醒:「你有沒有聞到除了我爸信息素以外的味道。」
比如……我的。
「沒有」。
保鏢不知道我爲什麼這麼問,但還是如實搖頭。
「榮先生信息素太濃了,根本聞不到其他味道。」
我鬆了口氣。
原地緩了會,我回到臥室,換了身衣服,去走廊盡頭。
禁閉室。
-7-
已經很久沒來禁閉室。
打開門沒入這片黑暗。
直到感覺自己走到中央的位置,緩緩屈膝跪下。
房間沒有窗戶,不開燈時僅能看到閃着猩紅的監控器,在房間頂棚四角閃爍。
安靜的房間,能聽到自己雜亂無章的心跳。
不可避免想起在醫院時,驚心膽顫的一幕。
林奇指着手術單聲淚俱下演戲。
「榮爸,你別怪阿禮,是我讓他陪我來做手術的,阿禮因爲你討厭信息素,所以一直不答應和我在一起,我只好把腺體切割。」
臨了爲了逼真,還加上一句:「我們是真心相愛。」
毫無漏洞。
以至於最後榮司祁撕毀那張單子,神情帶絲惋惜:「可惜,你們沒Ţũₜ可能在一起了。」
因爲超優 Omega 若是沒被終身標記,一旦被得知,就會成爲政府眼中稀有物。
會強制選擇匹配度極高的 Alpha 作爲配偶。
要謝謝林奇的。
一個 Alpha 爲了我,硬着頭皮裝 O 撒謊。
-8-
不知跪了多久,直到疼痛席捲。
剛纔榮司祁的信息素差點逼得我提前進入發情期,爲了壓制,回屋時,我又打了一針抑制劑。
本來副作用因人而異,對我來說不算明顯,頂多渾身無力一會,但短期連打兩針。
疼得讓我忍不住跪坐在地上。
脣間泄出一絲呻吟。
我死咬嘴脣,又將身體扳正跪直。
不行。
在這個沒有任何死角的監控範圍內,說不定現在榮司祁正隔着屏幕盯着,我不能表現出一絲反常。
可是,一旦視覺處於黑暗,其他感官就會被明顯放大。
太疼了。
在我又一次悶哼之後。
「啪。」
毫無預備的情況下,房間燈突然亮了。
炸開的白光,異常刺眼。
周遭什麼都看不清。沒等想明白怎麼回事。
冰冷的男聲帶着少有的溫柔。
像要蠱惑人心的蛇妖,低低喊着:「阿禮。」
如果能把膽掏出來,在看清榮司祁那張比緬因貓還要矜冷桀驁的臉。
我真想看看是不是已經嚇碎到稀巴爛的程度。
榮司祁一ṭůⁿ直就在房間裏。
「阿禮是不舒服嗎?」
他緩緩走到我面前,屈尊微蹲,修長的指,挑起我的下巴。
語調平靜中夾雜蠱惑。
被他接觸過的皮膚,像是燙了。
許是剛纔光顧着想醫院的事情有沒有敗露,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房間已經充斥濃郁的信息素。
但這次不同於車裏壓迫,暗流湧動,似鉤引人明知必死,卻毫無抵抗前往。
「沒……沒不舒服。」
看到這張臉,一瞬間忘了疼痛。
也忘了被信息素誘導的這副模樣,就差在臉上刻着「我是 Omega 幾個字」。
-9-
「阿禮,我是怎麼把你養得這麼不誠實,明明你小時候……」
本來被挑起的下巴,忽然換成掌,狠狠鉗制。
「這麼不乖,該拿你怎麼辦纔好。」
藥物與信息素對沖,又在這種疼痛與燥熱下,脣齒還是外泄出一聲低吟。
榮司祁少見挑了下眉,鬆開手,神色不明地起身,又再次靠近。
他的小腹離我的臉,僅有拳頭大小距離。
泛着熱氣的鼻息被阻攔反彈,撲回臉上。
我想現在自己這樣一定狼狽極了。
榮司祁微不可查動了動腰。
又近了些。
我盯着出現在視線裏泛着幽光的金屬扣,視線儘量不讓自己下移。
被榮司祁領回來不久,我便知道他沉穩恭謙的外表下,骨子裏藏着一隻惡魔。
他喜歡看人受傷。
領養我的那天,孤兒院裏明明有比我更合適的 Beta,他卻選擇快要奄奄一息的我。
醫生要幫我擦藥,他卻說要親自來。
抹藥時故意在傷口加大力度。
欣賞我疼痛的表情。
那一刻,我知道怎麼取悅這位領養人,才能不再被丟回那個充滿陰暗,比臭水溝還要腐爛惡臭的地方。
我將本來存放雜物的房間收拾乾淨,又買了監控。
只要稍稍惹他不滿,就會主動進這個房間罰跪。
每次跪的東西都不一樣,比如打碎的杯子,或者佈滿尖刺玫瑰的花莖。
我總能很快得到原諒,再由他親自爲我上藥。
所以得知榮司祁生氣後,我第一時間來了這裏。
現在他的暗示在明顯不過。
我手落在他的腰帶,顫嗦得厲害,解了幾次都沒解開。
「抖什麼。」
榮司祁覆上我的手背,帶我去解。
「咔噠」。
皮質在空中快速「啪」劃出一道響聲。
我握緊,眼神虔誠,雙手奉上:「爸。」
榮司祁斂眸似在盯着靜靜躺在手裏的皮帶,又似乎是在看我,總之遲遲不動。
「是男朋友麼?」
聲音沉到聽不出別的情緒。
我緩了好一會才明白,他問的應該是林奇。
不知道榮司祁爲什麼突然問這個。
但我還是選擇最保守的回答:「爸不喜歡,我以後就不見了。」
渾身密密麻麻的痛感,像被萬條小蟲啃咬,膝蓋有些跪不住,身體下滑卻被大手拖住。
榮司祁神色讓人琢磨不透,卻又平靜的問了另一個問題:「做過麼?」
我捏着皮帶的手有些發顫。
只希望他懲罰快點,於是快速回答:「坐了。」
S 級 Alpha 夜視能力強,即便我撒謊說剛纔一直跪着並沒有坐下,怕也騙不了他,還不如實話實說。
-10-
「爸,消氣。」
我將手上的皮帶往前遞了遞。
榮司祁拿起,握在掌心。
我閉眼等着落下那刻,卻遲遲沒等來。
直到房門再次關合,禁閉室只剩我一人。
榮司祁沒有罰我。
這比打死我,更讓我不安。
我反覆將今天發生的事逐一分析。
卻得不出任何想要的結果。
之後幾天我沒像之前說的那樣住校,而是天天回家。
卻再也沒看到榮司祁。
但我卻感覺那把懸在頭上隨時準備落下的刀,離着我更近了。
中午校食堂喫飯。
剛拒絕一個 Omega 告白,林奇端着飯走到餐桌對面坐下。
「這幾天怎麼總躲着我?」
「那天回家後,你那個養父沒爲難你吧。」
我搖搖頭,沉默。
「要我說,你現在有手有腳還是超優 Omega,還不如從家裏搬出來。」
「你要是喜歡老的,我介紹幾個研究生學長給你,溫柔體貼,總比你那個半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養父強。」
我放下筷子:「說完了麼?」
許是我眼神太冷,林奇緊急閉麥,低頭乖乖喫飯。
在他舉起杯子喝水時,我問:「有什麼藥能摧毀腺體。」
「噗。」
剛喝進一半的水,被林奇連飯帶水噴灑出來。
還好我足夠了解,事先預判。
起身背好書包,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在我曾救過你命的份上,當個事辦,還有……」
林奇猛咳幾下,艱難問:「什麼?」
「以後沒事別來找我,我不想讓榮司祁生氣。」
身後傳來林奇氣急敗壞的聲音:「榮禮,誰家 Omega 像你他媽這麼狠。」
-11-
我感覺自己和榮司祁陷入冷戰中。
明明之前也很少見面,但是他多少會打電話,或叫特助詢問我。
這次已經快半個月沒聯繫。
我沒敢去找榮司祁。
倒是林奇先一步把藥帶來。
「你確定想好了。」
「這藥一旦打下去,腺體可就真廢了,到時候 BO 都不是,豈不成了怪物。」
「你那養父到底有什麼值得讓你這樣?」
我把玩手上泛着淡粉的注射劑,懸着的心終於落地:「你不懂。」
別說林奇不懂,甚至就Ţùₓ連我自己有時候都在想。
至於麼。
像條打不疼罵不走的狗,賴在榮司祁身邊。
但那人是榮司祁,把我從苦海里救出來,不求任何回報說養我的榮司祁。
還真就至於。
「你可是超優 Omega,如果你故意用信息素誘導,再意志堅定 Alpha 都不可能抵抗住。」
林奇又開始出招。
「不要。」
「榮司祁厭ṭū́₆惡信息素。」
「狗東西,不管你了。」
準備注射的時候,榮司祁的祕書打來電話。
「榮總住院了。」
趕到醫院,手心因爲着急還握着那個能摧毀腺體的藥物。
我裝進兜裏。
特助說:「因項目經理自殺引發的一系列糾紛,不光要處理公司內部,還有外界輿論,現在就連榮總厭惡信息素的事情也被不良媒體作爲談資栽贓。」
「栽贓?」
原來項目經理是因爲泄露公司重要機密,事發被告知需要賠償,無奈鋌而走險,強塞一個發情期 Omega 到榮司祁的辦公室。
不斷精準踩雷,引得榮司祁暴怒,用了些手段將 Alpha 逼到絕路,最後選擇輕生。
他的家人卻遭榮司祁對家慫恿,亂潑髒水抹黑。
甚至往歧視性別方向引導。
「榮總這些日子一直沒怎麼睡,把那幫人送進監獄,這病倒後又趕上易感期。」
剛搭上門把的手,縮了回來。
我機械問了句「什麼。」
「榮總本來就厭惡信息素,你是 Beta 正好可以照顧你爸,快進去吧。」
沒有防備,我被特助開門推進那間如同禁閉室般無光的病房。
-12-
沒人知道,甚至連榮司祁恐怕也不記得。
在領養我之前,我們就已經見過。
那時,他還沒成年,我也很小。
小到記不得具體細節。
只記得那是他第一次陷入易感期。
他被人追趕,慌不擇路逃到孤兒院後身的菜園。
深灰色漂亮的雙眸佈滿血絲。
很明顯他是被人下藥提前進入易感期。
易感期的 Alpha 總是格外暴躁,S 級更甚,尤對血腥異常敏感興奮。
可Ŧū́ₜ榮司祁用那張漂亮的臉蛋,冷靜剋制告誡試圖接近他的我:「我有點想殺人,請離我遠點。」
無知者無畏。
灰頭土臉的我,天真張開手臂湊近:「大哥哥,我想媽媽了,院長媽媽說今天是我的生日,允許我出來一小時,你能抱抱我麼。」
其實不是。
我從小就沒有父母。
他穿着得體貴重,院長媽媽說,像這種人錢多人傻,最好騙。
在我摸上他兜的時候。
他突然用尖銳的牙齒撕咬我的肩膀。
血順着牙齒流淌,浸透了髒兮兮的短袖。
過了許久,他恢復冷靜:「疼麼。」
疼。
但我早已習慣。
我搖搖頭,拿着偷到的錢包要走。
卻被他叫住。
「小騙子,錢拿走,錢包留下。」
見我呆愣,少年輕輕彎起眉眼,解釋的時候,脣邊還殘留血跡,像剛飽餐一頓的餓狼。
「裏面有定位,會抓到你的。」
五百塊免我一頓毒打,那個笑卻讓我久久不能釋懷。
-13-
我在門口站了一會,直到聽見榮司祁帶着氣音說:「進來。」
私人病房被厚重窗簾遮擋。
Alpha 的隔離病房,都是特殊材料製成。
不光能很好隔絕聲音,也能將屋內鋪天蓋地的信息素隔絕在外。
我覺得自己這時候進來純粹是送死的。
以爲短期見不到榮司祁,以爲今天那瓶會銷燬腺體的藥物發揮作用。
並沒有去打特效抑制劑。
現在僅是立在門口,身體就已經在發軟。
「阿禮,乖,過來。」
房間中靠窗的位置隱約立着一道身影,身形挺拔,無可撼動。
聽到近乎哄誘的聲音,我走了兩步,卻打顫跪地。
撐着身體,沒撐起來。
榮司祁側頭注視我。
一如既往居高臨下,冷靜自持。
他斂眸,聲音輕飄飄:「爬過來。」
僅僅三個字,便能讓人頭皮發麻到腳趾。
想逃,身體聽從指令。
短短几步路,異常艱難。
後頸處那塊十分不明顯的位置,愈發滾燙,連同藏在衣領下隱祕多年的咬痕。
那種陌生感,如被烈日暴曬過的海浪,一次次席捲。
即便沒怎麼上過生理課。
但也知道,這具廢物身體,已經被引誘發情。
我仰頭迫切想看榮司祁有沒有發現什麼。
許是發現了,又許是 Alpha 處於易感期,本就沒什麼理智可言。
那張臉只有極力隱忍下的戾氣。
索性沒有多少厭惡。
在我靠近那刻,榮司祁像在禁閉室那樣,微蹲湊近。
暗淡的房間,他精準捏在我發燙的腺體上。
力氣不大,有種隔靴搔癢的不盡興。
他應該在用些力的。
這麼想着。
榮司祁淡淡抽回了手。
虎口張開,不輕不重掐上我的喉結。
「林奇是 Alpha,既然你說你們做了,那他標記過你麼。」
我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場夢。
一場當真相被血淋漓撕開後,卻毫無反擊能力的夢。
後頸腺體不可控,持續釋放出令人厭惡的薄荷冷香,在封閉的空間與獨屬 Alpha 焚香檀味的信息素交融。
明明那麼清冷寡慾的香氣,卻讓人色令智昏。
我聽到自己近乎求饒般解釋「沒有」。
「他不是我的 Alpha。」
易感期的 Alpha,不講道理,甚至有種強取豪奪,稍不稱心就有摧毀你的趨勢。
人體最脆弱的地方被他捏在掌心,力氣加重,我聽到他不徐不疾問:「那誰是你的 Alpha。」
「爸……標記……我,求您標記我。」
榮司祁突然笑了,俯身在我脖頸間蹭了蹭,似無奈又似告誡:「這種時候,叫爸……不合適。」
-14-
發情期撞上易感期真的會死。
緊緊糾纏的人影,予取予求,渾渾噩噩過了多久已經不記得。
只知道特助敲了兩次門被榮司祁粗暴的罵了「滾。」
就再無下文。
再醒來時,我的腰被緊緊控住,肌膚相觸太過滾燙。
脖子也好像被咬斷。
比在孤兒院每次的欺凌來得都要暴虐。
但這種痛是榮司祁給的。
那就不算痛。
榮司祁並沒有醒,闔着眼,長長睫毛在昏暗的房間切割細細暗影。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眉頭微皺,流露出一絲不安,就連頭髮都是凌亂。
身上被我留下的抓痕,再一次提醒之前的荒唐。
其實從榮司祁這,我並沒有想得到過什麼。
只是因爲愛他,迷戀他,想在他身邊,即便像這樣天之驕子根本不配讓我擁有。
可最後,把他拽落神壇的竟還是自己。
是自己親手毀了這段本就存在隱患的關係。
明知道,榮司祁是易感期,明知道這時候的他根本抵抗不住 Omega 信息素的誘導。
可還是齷齪的在能離開這間房的時候,選擇留下。
榮司祁醒來後怕是會更加厭惡信息素,也會更憎恨趁人之危得到他的我。
撿起碎得不成樣的衣服丟到垃圾桶。
好在榮司祁帶了換洗衣服。
找了件套上。
給他打水擦臉,摸到他滾燙的身體。
才意識到,他是在發燒。
想起特助的話。
才後知後覺,原來之前榮司祁身上足以把人燙死的溫度,不是 Alpha 處於易感期的正常反應。
是發燒。
帶病的身體,爆發力如此迅猛,那要是正常……
直到這一刻,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養父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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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房間的一切,儘量看上去體面些。
還好特助回公司,我只需面對欲言又止的醫生。
「您的身體……沒事吧。」
我搖搖頭:「幫我看看我的父親吧,他還在發燒。」
醫生臉色因爲我的話更加耐人尋味。
即便不是後頸腺體處的短期標記,就拿房間充斥的信息素來說也沒有任何解釋的必要。
手機響了。
是林奇。
我走出走廊接起來。
「不好了。」
林奇匆匆跑來醫院,我才知道他口中的不好並沒有誇張。
「報告存檔被我爸上級發現,知道我不是優質 Omega 後,政府出動警員要進行搜查,你腺體毀沒毀……」
林奇突然禁了音,後一臉驚恐:「你他媽被標記了,還是 S 級的 Alpha!」
「靠,我說打你電話兩天都沒人接,你不說喜歡的是榮司祁麼……」
我只能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把林奇拉到醫院後身廣場,要是在走廊,憑藉他的嗓門,怕是整棟樓都知道了。
「是他。」
「他處於易感期,我趁人之危。」
簡單說明。
林奇卻直搖頭。
「不可能,以榮司祁那麼厭惡信息素的樣子,怎麼可能任由信息素髮散,他肯定會提前打阻隔劑。」
「你不瞭解 Alpha,在勾引佔有自己 Omega 這方面,所有 Alpha 骨頭渣連同心都是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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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林奇誇張,想否認。
林奇繼續說:「爲什麼讓特助叫你去,別說你是 Beta。」
我想說就是因爲我是 Beta,是養子,纔會選擇我。
「那天在醫院,你以爲他真信我的鬼話,Alpha 最瞭解 Alpha,他非但沒信,看Ţű̂₇你的眼神都充斥佔有慾。」
「那天回家你們就沒發生什麼……」
我坦誠:「他問我,咱倆之間做過麼,我說做了。」
當然,中間誤會所謂的「做」是「坐」,並沒有必要解釋。
「榮禮,我他媽拿你當過命兄弟,你想我死是不是。」
林奇保命般跳開離我三丈遠,又在我眯着眼摸索兜的時候湊過來問:「怎麼了?」
我心一沉:「藥丟了,摧毀腺體的藥。」
「我得回去找。」
衣服雖然穿着榮司祁,但褲子是原本的,明明放在褲子裏……
林奇不可置信,也不顧 AO 有別,抓住我的手腕:「都這種時候還想着毀腺體,你要不想被政府抓過去配對,可以選擇讓榮司祁終生標記你。」
我覺得林奇是傻了才能說出這種話。
林奇被我看得一哆嗦,沒過腦子:「實在不行我標記你,然後你再……」
「再什麼?」
冰冷帶有一絲病態的聲音,把我和林奇之間的距離迅速切割。
林奇尖叫罵了一聲「鬼」看到來人徹底禁了聲。
我硬着頭皮喊了句:「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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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司祁邁着長腿直接越過我,走向林奇。
「我很好奇,血液科權威專家林主任要是知道自己親生兒子能厚着臉對一個印有 Alpha 標記的 Omega 性騷擾,會作何反應。」
「需要我報警麼。」
最後這句話榮司祁是對我說的。
我咬脣,只覺着在他出現那刻臉驀地紅溫。
林奇哆嗦:「不用啊,祝你們二位白頭偕老,早生貴子,癩蛤蟆娶青蛙天生一對。」
等反應過來人已經消失。
我避開能把人燙出窟窿的視線。
摸不準他此刻想法。
是後悔救下自己這個白眼狼,還是連罵人生氣的心都沒有。
他卻從兜裏掏出小巧泛着粉的透明瓶子。
「這個是你的麼。」
我想說不是,但還是點了點頭。
到這步,沒有任何隱瞞的必要。
在指尖觸碰躺在他掌心裏的藥瓶時,榮司祁用另一隻手將我帶入懷中。
與腺體散發淡淡的味道不同。
原主人的更猛烈,侵略性更強。
似要把人揉入或者說吞併進身體的佔有慾。
我是榮司祁的 Omega,意識到這點我並沒有高興。
而是帶有卑微懇求:「爸,藥給我吧,毀了腺體Ṫū⁸,我就不會產生信息素。」
也不會讓你厭煩。
榮司祁身體僵了一瞬,攬住我腰間的手緊緊縮力。
「你是想讓我親手毀了自己的 Omega 麼……榮禮。」
「小騙子,這麼多年,你還是一如既往肆無忌憚。」
隨着手中的瓶子被捏爆。
玻璃割破皮膚,順着指縫流淌出的鮮血,再一次帶我到初遇那天。
原來榮司祁記得。
「我的小騙子,爲了不讓你被政府抓走, 要終生標記麼。」
「可是……你不是……」討厭信息素。
領養我也僅僅因爲我是 Beta。
榮司祁鬆開我,指間隔着布料,輕輕摩挲肩膀上那道早已變淺的牙齦。
他的身體, 還殘留髮熱帶來的炙熱。
「是你就沒事。」
榮司祁牽起我的手,緩慢十指交握:「等病好了, 我們就去解除領養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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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榮司祁
被最信賴的人背刺, 是什麼感受。
爲了得到榮家股份, 姑姑夥同外人,在參加聚會時候,對還沒到 16 歲的孩子注入誘導劑。
引誘提前進入易感期。
被強塞進來的 Omega 散發的信息素,讓自己像被一張無形的手操控。
討厭這種失控由情慾支配的身體。
於是我打碎杯子,劃破自己的手, 意識清醒後翻窗逃離,留下錯愕震驚的 Omega。
直到不知走到哪,躲在暗處等保鏢來接自己的時候, 遇見了破破爛爛的小孩。
我從沒見過這麼髒的孩子。
體內被強壓下的信息素再一次處於暴動邊緣。
我讓他走, 怕自己忍不住殺了他。
小孩身上是髒的, 那雙眼睛明亮耀眼。
比自己偶然間看到媽媽珠寶首飾盒中價值八位數的珠寶還要美上幾分。
可惜, 這麼美的眼睛, 主人的心卻是惡的。
他撒謊,接近我, 只是想偷我的錢。
和害我的姑姑一樣。
出於報復, 我把他咬了。
在他得逞的那刻,望着染紅的衣衫,我好心提醒錢包有定位。
他錯愕呆泄, 完全不像前不久前才做過壞事的樣子,反而有點傻氣。
之後無數午夜夢迴,我都會夢到那雙眼。
父母橫遭遇難後, 我總會在抗不下去的時候驅車到那所孤兒院,隔着柵欄偷偷看他。
他總是渾身帶傷, 因爲他是 Beta, 不會有任何領養機會的 Beta。
院長嫌棄, 同齡孤立。
他卻像塊木頭, 任由折辱不做反抗。
直到偶然,我聽到有人逼迫他去偷錢,他乖乖出來, 走到院外很遠的距離。
在一塊石頭上坐了很久。
像是下定決心, 挪開石頭,徒手挖了好久。
直到挖出一個塑料袋。
裏面的幾張紙幣我一下就認出, 那是我的錢。
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怕不知道這是外幣。
只是看着上面多出好多的零, 想象着也許這是一筆鉅款。
讓人內心飽受折磨煎熬的鉅款。
助理提示我該走了。
我頭一次生出難以言表的情緒。
小騙子最終還是把錢放回去, 拿石頭重新蓋好。
等回到孤兒院,兩手空空的他不可避免慘遭毒打。
接到保鏢說,他被打很慘的時候,車已經走了很遠。
會議明明已經遲到五分鐘, 我還是吩咐掉頭。
他在看到我出現的那刻, 微微縮了身體,隱匿在一衆孩子之後。
他以爲我不記得他了。
我如他所願,漫不經心問:「是 beta 麼?」
是與不是都沒關係。
「只要聽話我會一直養你。」
不用聽話, 也會一直養你。
也許我確實有不可觸碰的逆鱗,但那人是你,就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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