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青芽

重生後,我又遇見了宋時行。
他遍體鱗傷地靠在巷尾,奄奄一息。 
我知道,三年後他會成爲問鼎天下的君王。
而我,是他的皇后。
權力富貴盡在掌心。
但這一次,我不想救他了。
宋時行,這一世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1-
余光中,宋時行靠在牆角奄奄一息。
前世,我挑着一筐熱騰騰的豆腐經過,發現了他。
我將他帶回家,傾盡所有給他買藥治傷,半年後他要走,但留下一枚玉佩,和一句話。
「我會回來娶你。」
我只是救他,並沒有想要他的報答。
我是蒲柳之姿,自知高攀不上,所以從未肖想過這些。
但他的話還是在刻印在我心裏,在回憶中,滋長着情愫。
他走那夜,有賊人殺進我家,害了我爹孃。我躲在狹小的煙囪裏,才逃過一劫。
報官無果,而大周也從這一天開始亂了起來。
此後三年,更是狼煙四起餓殍遍野。
我如遊魂四處飄蕩。
後來我終於打聽到他的下落。
我本以爲,他也會和我一樣欣喜,卻沒有想到,他只毫無波瀾地看了我一眼,讓人安排我去軍帳歇着。
不失望是假的,但青澀稚嫩的我,幾乎無力反抗。
後來我在軍中做了廚娘,因爲這樣,我就有機會給他做飯,送些夜宵。
那些日子,我總盼着他在軍中時,我能給他送去一碗夜宵,在安靜的夜裏,他在等着喫着我做的飯,而我滿眼裏都是他的樣子。
是幸福也是滿足。 
可那天,左軍大勝全軍飲酒慶賀,我卻被他的副將藉着酒勁拖進了軍帳凌辱。
我向他求助,可他只是端着酒杯,面無表情地看着。
天亮後,副將和他道歉,他也原諒了他。
而我拖着殘破的身體離開了軍營,只想回到京城,埋骨在我爹孃身邊。
直到此時我才懂,這一段相遇,從偶然到必然,都是我在做他在看。
他所付出的,只有臨行前的那句話:「等我回來娶你。」
只是一句話,並不包含情意,是我想多了。
他依舊是天上月,與我有雲泥之別。
可就在我欲死那天,他找到了我。
那時,他已經奪得天下登基稱帝。他當着文武羣臣的面,說我救過他,他也承諾會娶我爲妻。
「聖上真是仁義之君啊,連賣豆腐的丫頭對他的小恩都感念在心,兌現諾言。」羣臣如是說。
我曾問過他:「爲什麼?」
那夜爲什麼不救我?明明沒動情,又爲什麼立我爲後。
紅燭晃動,他的臉在昏暗的光線裏愈發冷漠。
「你救我,我報恩,而已。」他褪了紅袍出門而去。
此後他每夜都來我房裏,但只閉目靜坐一個時辰,事後起身而去。
天下女子都羨慕我。一個普通婦人,卻因爲遇到了聖上,而坐享了榮華。
聽到這些時,我只是笑了笑。
我已懂了宋時行立我爲後的目的,他要名。
是仁義之名,是天下人甘願追隨擁戴的名。
一個月後,他離開時我喊住他。
「我再幫你最後一次,但希望你也能真正回報我一次。」
「我死後,請你將我葬在我爹孃身邊。」
宋時行沒回頭。
第二天,我召見了他曾經的副將,如今的鎮國將軍,與他兩杯毒茶同歸於盡。
我知道此人專橫跋扈行事無狀。宋時行忍他很久了,但剛登基的他又殺不得舊臣。
所以,我報了仇也幫了他。
死前我只是想着,如果沒有遇到宋時行,我的人生會是什麼樣?
或者,我再自信些,再強大些,又會是什麼樣子?
但不重要了,我的人生,又重來了一回。
又回到十五歲這年,又再一次,在明媚的春光中,看見昏暗巷子裏,正瀕死的宋時行。

-2-
我的腳步只頓了頓,隨即迅速走過。
沒有回頭,不會遲疑。
但心卻撕裂地痛着。
他說他要娶我,讓我生了愛戀;他留我在他身邊,又讓我生了遐想;他強行立我爲後,讓我不得不苟延殘喘。
然後又毫不留情地掐滅我所有的念頭。
那一個月我常常在想,我在宋時行心目中,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存在。
是工具吧?
從我救他那天,他或許就想好了,若有一日他爲帝王,立我一個庶民無鹽女爲後,一定會得天下人的讚譽。
對於作爲新帝的他,聲名是他坐穩天下的根基。
我的存在,只是他隨手撿來的一塊微不足道的墊腳石。
這一世,我不想再和他有瓜葛。
豆腐攤擺在路口,街坊都湧上來買,不一會兒我就收攤回家。
再路過那條巷時,宋時行已經不在了,只有地上殘留的屬於他的斑駁血跡。
被他手下救走了吧?
「青芽。」我娘小跑到巷子裏接我,我也快步走着,「娘,我豆腐賣完了。」
娘無心接話,只拉着我的手急匆匆回了家,又神祕地關上了門。
「青芽,娘剛纔去找你,路上見個小夥子受傷要死了,就將人帶回來了。」她說着塞了我一吊錢,
「我和你爹照顧他,你快去請個大夫回來。」
肩頭的擔子滑落在地,我聲音發抖地問我娘:「在四柱家的巷子裏救的?」
我娘點了點頭,「怎麼了,你臉色爲何這麼難看?」
我慌亂地推開臥室的門,一眼就看到,正躺在牀上昏睡着的宋時行。
怎麼,會這樣?

-3-
我站在牀頭,靜靜打量着宋時行的臉。
前一世我照顧他的時候,常這樣看着他,驚歎這世上怎麼會有生得如此好看的人。
宋時行是前一世我狹窄貧瘠的生活中,見到的最精緻好看的人。
但經過一世,我明白了,一個人的外貌和內心,並不一定統一。
心思轉過,我低聲道:「將他丟出去!」
爹孃十分錯愕,娘壓着聲音,「丟出去他就死了。」
「不丟他,我們就得死。」
爹孃顯然被我的話嚇到了。我轉過身和他們解釋:「京城外已經有隱隱的亂象,世道很快就要亂了。他這樣來路不明又身受重傷的男子,會給我們招惹殺身之禍。」
「那,那聽閨女的。」我爹道。
我們合力去將宋時行拉起來,一人一隻胳膊往外拖,等拖到ţů⁷房門口,忽然宋時行睜開眼了。
他的目光和我對上,一瞬間眼底崩現出了濃烈的殺意。
「誤將你帶回來,但現在不想救你。」強壓住慌張,我一字一句告訴他。 
宋時行臉色鐵青,我相信如果不是他此刻真的虛弱,這樣被當成拖布一樣對待後,他很可能手起刀落殺了我們全家。
「我有錢。」宋時行閉着眼睛,不想面對此刻待宰羔羊般的窘迫,「傷好後,可以給你更多的報酬。」
「不要。」我要錢,但不會拿全家的命換。
見我油鹽不進,宋時行便死死盯着我,華麗的袍子將地面掃出一條幹淨的痕跡,我娘跑去打開了側門。
三個人正要合力將他丟出去。
忽然,門外出現三個同樣渾身是血,但手握着長刀的黑衣男子。
他們一個人用刀指着我們,另兩個人緊張地去接被我們抬在半空正欲丟的宋時行。
一盞茶後。
宋時行重新躺在了我家的牀上,這一次還多了三個人。
大夫來了留了藥又走了。
宋時行喝藥後,給我了一錠金子,聲音極冷地告訴我:「明天我們會走,這期間請你安分點。」
我接着金子,轉身要走,又停下來看着他。
「你的命,一錠不夠。」
宋時行一愣,隨即露出譏諷的笑,像是在說,我這樣的市井女子,果然眼裏只有黃白之物。
格局之小,眼皮子之淺。
「夠了吧?」宋時行將他的錢袋子丟給我。
當着他的面,我拿走了他所有的錢,將空了錢袋子丟回去給他,並提醒他:「明天記得走!」
「等等。」宋時行喊住我。
我沒回頭,但停下了步子等他說話。
「我們要喫東西。」
我開門出去,給他們煮了四碗麪,宋時行喫着,前世的畫面便浮現在眼前。
前世許多個夜裏,我給他送去夜宵,他也是這樣安靜地喫着,我們並不說話,只有我滿心都是對未來的遐想。
忽然,他看向我,問道:「這附近,可有一位姓郎的老先生?」
我心頭一跳,因爲這句話前一世宋時行也問過我。
我當時怎麼說的?
我說郎先生我認識,常來買我家的豆腐。第二天宋時行就讓我帶着他去找郎先生。
後來,郎青鶴成了他的軍師。
但我在軍中時沒有見到郎先生。我也打聽過他,聽說他一直幫宋時行帶着右軍,與宋時行的左軍守望相助,兩軍配合所向披靡勢不可當。
「不清楚。」這一次,我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附近的住戶流動性很大,來來去去認識的不多。」
宋時行盯着我的臉,在考量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道:「如果讓我知道你騙我,我會殺了你。」
「隨便。」我回了他一個嘲諷的笑容,「殺幾個手無寸鐵的百姓,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
宋時行輕嗤一聲,「我倒不知,平頭百姓中有你這樣心硬如鐵視財如命又奸猾的女子。」
「彼此彼此吧。」我收了他面前的碗,開門出去。
洗碗的時候,宋時行一直站在窗口看着我。
做完事我回了房,驚覺身後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如果不能改變前一世的結局,那我重活一世又有什麼意義。
我到底該怎麼做?

-4-
回憶前世,不得不承認宋時行是稱職的上位者。
野心勃勃斷情絕愛。
他起兵時,他嫡親的姐姐梁王妃,正懷胎五個月,他的郡王府旁支親眷數百人也都毫不知情。
當他圍攻京城時,那些親眷都成了人質,而他看着一顆顆滾落的親人的頭顱,卻依舊可以悠閒地喝着茶。 
登基後,那些從龍舊部開國功臣雖都加官晉爵,但卻不少成爲他的心頭患。
被我毒殺的副將是,郎先生也是。
我被封爲皇后那日,我和郎先生曾遠遠見過一面,這以後,郎先生幾次求見我,都被宋時行代拒了。
不知,前世郎先生的結局是什麼。
但想來也逃不開狡兔死走狗烹。
夜色濃郁,院外有細碎的腳步聲劃過,屋頂上的瓦片時不時發出輕微的踩踏碰撞聲。
宋時行屋裏熄了燈。
一夜未眠。
我早起磨豆子時,宋時行已經起了,他恢復的速度比前一世要快。
「在幹什麼?」他問我。
「磨豆子。」我舀了一碗煮熟的豆漿給他,「喝完就上路吧。」
宋時行皺眉。
哐噹一聲,他的侍衛將刀架在我脖子上。
宋時行擺了擺手,靜靜坐在一側,看我一家三口做事。
「你從我這裏拿的金子,足夠你十年無憂,還需要賣豆腐嗎?」他忽然道。
「十年而已,」我掃他一眼,「公子對救命之恩的回報,出手還是小氣了。」
宋時行笑了起來。
「愛錢愛得這麼坦蕩,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靠在椅子上,靜靜打量着我。
我沒再理他,出門前囑咐我爹孃回屋,便挑着擔子出門。
剛擺好了攤子,宋時行來了。 
他幫我點錢,還提醒一位偷拿豆腐的街坊:「兩文錢而已。」
他雖笑着,卻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凌厲壓迫感,街坊半個字不敢說,丟了錢就跑了。
「不要心軟,」他提醒我,「既是做買賣,那就得算清了。」
我轉頭看着他,「好的,不Ťū́₌心軟。多謝賜教。」
他看着我若有所思。
我收拾攤子,前世他沒有幫我賣過豆腐,更沒有和我說這麼多話。
我想他離開時,可能連我的名字都沒有記住。
發生了什麼,讓事情有了變化?
午飯時,他的手下試喫後,他才動筷子。
「收着。」他放了一塊玉佩在桌上,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強調着。
是那塊我再熟悉不過的玉佩,前一世我幾次要餓死,也捨不得將它典當換錢。
我心頭的火,猛然拱了上來。
「這是公子增補的救命錢?」
「信物,你若賣了我會生氣。」他將玉佩塞在我的手裏,「至於救命之恩,我就以身相許吧。」
我緊緊捏着玉佩,想到前世,他留下玉佩,說會回來娶我。
他從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接受他的報恩。
因爲他是施捨。
譬如一條狗,你丟給它肉骨頭前,會問它你愛喫豬肉還是雞肉?
不會的,一條狗而已。
「不必了,我沒看上公子。」我回他。
他聽着,臉上的表情並沒有變化,只是拿起外衣,停在我面前。
「相信我,這世上沒有誰能給你更好的姻緣了,權力富貴,想要的你都會有。」
他不急不慢地說完,好似我一定不會反駁,一定會順從,一定會愛上他……
就像前世那樣,等他、愛他、跟着他、服從他……直到死。
我掀翻了桌子,抱臂蹲在地上,憤怒幾乎將我淹沒。
宋時行,這一世,看看最後誰會是那條任對方拿捏和宰割的狗。 
下午,我提着一桶豆漿幾塊豆腐去了深巷中,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
開門的是一位鶴髮童顏仙風道骨的老者。
「郎先生。」我將豆腐遞給他,「剛做的豆腐,給您送些來。」
郎先生一愣。

-5-
郎先生孑然一身,在這裏開了一間極小的私塾,附近的七八個孩子每日來他這裏唸書。
聽說收的束脩很少,他過得很清苦。
前世,所有人都以爲他只是不得志的老書生,後來他聞名天下官拜宰輔,大家才知道他是略不世出的高人。
我央求了郎先生,求拜他爲師。
本以爲郎先生會嫌我資質差又是女子而拒絕我,但令我意外的,他竟同意了。
我認識字,尋常的書我也讀得通,但也僅此而已,再深的學問和道理我就不知道了。
郎先生本以爲我只是想認識幾個字,卻不料我這麼認真,不但精讀細背,還會鑽營深問。
「青芽莫不是要去考功名?」喫晚飯時,郎先生笑着問我。
「還真的想考。」我笑着道。
郎先生哈哈大笑,撫着花白的鬍子道:「一世爲人,確實不該拘泥在框架規矩中,這世道就是因爲有這些,才少了很多樂趣。」
因先生的肯定,我的想法更清晰了幾分。
我都兩世爲人了,卻依舊被宋時行困着,來自他的威懾和禁錮,像無形的牢籠將我困在裏面。
我要打破這些,改變結局。
「先生,」我放下筆鄭重問郎先生,「什麼是鹽引?販鹽如何販?」
郎先生也不喫飯了,坐我桌前和我細細分析了什麼是鹽引,大周鹽商都是如何做的買賣。
「明白了先生。明日上午我就去戶部買鹽引。」
我清楚記得,亂世前朝廷賣了一批鹽引。那天我在藥行給宋時行抓藥,藥行東家讓我等着,他拿着錢就去了戶Ťŭ̀⁻部。
當時我不懂。
現在明白了,世道要亂朝廷已壓不住,所以賣了一批鹽引充盈國庫,以籌備糧草,準備隨時出兵。
「你不是問問而已?」郎先生驚得很,「你要做鹽商?」
「先生,機不可失,我先買到鹽引再思考後面的路。」
郎先生目瞪口呆。
第二天一早,我將宋時行給我的金子換成碎銀,等在戶部對外辦公的茶房外。
我是第一個來的人,以至於開門的小吏看到我很驚訝,「姑娘這是作甚?」
「我來買鹽引。」
「你是瘋了吧,鹽引又不是布頭,隨時都能買?」小吏擺着手,「快走快走。」
我站着沒動,小吏轟不走我就不再管我。
一盞茶後,小吏捧着剛下達的公文瞠目結舌地看着我。
「你是何人,爲何消息比我還快?」
我笑而不語。
「買多少引?」小吏嘀咕着問我,我將手裏的錢數給他,「五十張。」
一引兩百斤鹽,折銀一兩八錢,繳稅三兩。
「小姑娘,有魄力。」小吏打量我破舊的衣衫,表情古怪地將鹽引數給我。
將鹽引拿回去給先生看,先生哭笑不得。
「接下來你打算如何做?」
我沒有人手,也不可能獨自去百里外的鹽場提鹽回來販賣。
「先生,這好辦!」
三日後,戶部停售鹽引,我將鹽引以八兩的價,倒賣出去。
亂世後,鹽引就會變成廢紙,所以要迅速脫手。
「給先生燉了一隻雞。」我看着他喝湯,又問他。
「現在春季,我想去鄉鄰收上季的米糧、棉花以及預定秋季的稻子,要去哪個衙門報備?」
郎先生這次沒有再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僱了左鄰右舍,下鄉去收了米糧以及木炭。
十八天後,西北秦王起兵,消息傳到京城,富戶和百姓都開始囤糧囤炭,一時亂象叢生沸反盈天。
我囤的貨,短短兩日銷售一空。
這次我還結識了幾位富商,收了鐵礦僱兵值守,鐵礦出鐵財進如流水。
「半年而已,青芽便成了富商。」郎先生欽佩地看着我,「你比我想得聰明,行事也更果斷,是能成大事的人。」
我給先生倒酒,「光果決沒有用,還要先生這個好舵手。」
郎先生戳了戳我的額頭。
轉眼入夏,這一日我傍晚去找先生,推開門隨即愣住。
破舊的院內,宋時行格格不入地坐在當中,看見我他一點不驚訝,含笑道:「好久不見。」
遲了半年,宋時行還是找到了郎先生。
「馮姑娘送走爹孃後,似乎格外忙碌?這幾日找京城內外二十家藥行定了八千人都用不完的外傷藥,打算做什麼?」
「賣啊!」我將晚飯給郎先生擺好,「你要嗎?熟人可以給些優惠。」
他讓我送他出門。
在門口,他淺笑問我:「婚期定在年底如何?十一初八是你的生辰,就這天吧。」
我心頭猛跳了幾下。
「我是庶民,還貌醜無才,公子要娶妻也該娶與你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的。」
這事和前世不一樣。
我猜度着他在想什麼。
「不要妄自菲薄了。」宋時行忽然彎腰,在我耳邊道,「女子的美貌和權勢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我只喜歡聰明的女子,你就很好。」
他鼓勵地看了我一眼,跨馬而去 。
我立在門口,心中久久不能平復。
當夜,我去找了爹孃,給他們重新換了住處,並仔細交代他們不要出門。
過後幾日,西北,江南,西南各處義軍陸續起事。
和前世的時間一模一樣。
但不同的是,這一次郎先生沒有隨宋時行去做軍師。
而是隨我離開了京城。

-6-
前世,爹孃去世後,沒多久京城裏也開始亂了起來。
盜賊橫行,兇案無數。
但朝廷自顧不暇,根本沒精力管百姓的死活,沒多久後京城第一次被圍,我跟着鄰居逃了出去。
這之後,我就開始了顛沛流離的日子。
當時北方勢力最大和宋時行一時旗鼓相當的人,名叫蕭穆。此人是土匪出身,也是起事最遲的一個。
可他卻在短短半年內,收了八萬兵馬,並迅速壯大。
一年後幾乎能和宋時行以及秦王不分伯仲。
但可惜的事,他從起事到隕落,前後只有七個月。
蕭穆被殺也是個傳奇。當時他中了宋時行的圈套,全軍覆沒他中了十幾箭,臨死前還一箭射斷了宋時行的軍旗。
後世評價蕭穆有勇無謀。做衝鋒陷陣的將軍,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做決斷的上位者,他就過於衝動魯莽了。
我獻了百罐傷藥,入住了琅琊寨。
等我見到蕭穆時,我和郎先生都驚住了。
「你是蕭穆,今年幾歲?」我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少年個子不高,還沒變聲,但看上去不弱,只是單純的青澀稚嫩。
他父親月初去世,他才接管寨子,看上去管得也不大行。
蕭穆眉頭一橫,怒道:「小爺今年十四了。」
十四?不像啊。
「我還沒長個子呢。」蕭穆氣得很,一刀劈開了前面的石墩,用武力示威。
我哭笑不得,猜想前世蕭穆之所以有勇無謀,是不是因爲他年紀太小涉世太淺?
「是不是寨子內飯菜不香,晚上我給你做飯。」
蕭穆先是不屑,等喫到菜時,他連喫了三大碗,最後摸着肚子躺在涼蓆上。
琅琊寨裏不太平,二當家和三當家,欺他年幼稚嫩,每日生事鬧事想要奪權,甚至還擅自帶兄弟下山攔路搶劫。
蕭穆知道後,和二當家打了一架。
他打輸了,也沒哭,然後開始沒日沒夜練功。
「殺人不一定要用刀。」夜半,我遞給他一杯茶。
他驚訝地看着我,「不用刀用什麼?」
我和先生對視一眼,在他耳邊低語兩句。
「你一個女子,敢殺人?」蕭穆看着我。
「我替你解決了他們,但往後你得聽我的。」我拍了拍他的頭,「還要認我做姐姐。」
蕭穆憤憤不平,怒道:「你殺了再說吧。」
當天夜裏,我埋了一千兩銀子在寨子裏的槐樹下,引着三當家的兒子,在第二天午飯時將錢挖出來。
樹在二當家的院子裏,但錢卻是三當家兒子挖出來的。
兩個人當場撕破了臉,請蕭穆去評斷,蕭穆擺着手,「要我管,就大家一起平分了。」
二當家三當家一聽,立刻不同意,兩個人私下裏去爭這錢。
當夜,我讓蕭穆用箭偷襲了二當家,後半夜,二當家和三當家各自追隨的兄弟互殺起來。
死傷了不少。
二當家廢了一條胳膊,三當家死了。
又隔了一日,三當家的遺孀鎖了二當家的房門,潑了香油一把火燒死了他們一家人。
蕭穆救完火來找我,乖乖巧巧地喊了我一聲:「姐姐!」
我摸了摸他的頭。
「乖,姐姐給你做紅燒蹄髈。」
蕭穆臉紅撲撲的。
外面,宋時行的兵從中原起事,分左右兩路軍,這一世領右路兵的人不再是郎先生,而是前世郎先生的學生,姓蒯。
蒯壬豐也極有能力,但肯定比不上郎先生。
翻年後,宋時行對上了秦王,兩人大小戰不斷,有輸有贏互相牽制。
我則帶着蕭穆悄無聲息地吞了三個寨子,屯兵三萬,又暗中招募着兵馬。
「錢還要再多些。」郎先生憂心忡忡,「你許諾的餉銀太高了。」
我坐在山頂望,指着遠處的一個山頭,「先生,那邊深山中有個金礦。」
前世我聽人提過,有人窮瘋了進去偷,但都是有去無回。
「我ṱúₖ知道,那是留案侯的山頭,你打算怎麼做?」
「搶!」我道。
郎先生卻搖了搖頭,「你一旦動手,就會引起朝廷注意。屆時我們所有的盤算都會功虧一簣。」
「除非……」郎先生一頓,我接着他的話,「除非找人頂鍋。」
結果怎麼樣不知道。
但不做肯定沒結果。

-7-
我們出兵兩千,喬裝成宋時行右軍。
夜襲留案侯的金礦。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戰場。
前一世跟着宋時行,我多數在廚房忙碌,就算軍營中每天都有傷兵,但我也沒有目睹過戰場。
此刻刀光劍影,人的哀號馬的嘶鳴,迴盪在山間,震懾了我。
我和郎先生坐在山頭看着,先生問我:「怕不怕?」
我點了點頭,「怕的。」
郎先生微微頷首,小聲和我道:「老夫也怕。」
話落,我們一起笑了起來。
從未經歷過的事,誰能不怕呢?
但我們相信,慢慢地就不會怕了,這就是成長。
清了守礦的兵,但我們留了一半的礦工,連夜封了山路。
第二天,留案侯就帶兵攻山,連攻半個月不成,他折返回京。
此處距京一百二十里路。
我以爲他回京調兵,卻不料他居然綁了宋時行的姐姐,讓他交出金礦換人。
三日後,宋時行單槍匹馬到了琅琊寨。
見到我和郎先生,他一點不驚訝,顯然早就知道我們在這裏。
「郎先生不出山輔佐我,卻跟着青芽做了土匪,先生是覺得我不如青芽?」
郎先生喝着茶,「青芽有勇有謀,剛柔並濟,還真是比宋將軍強些。」
宋時行也不惱,反而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就像是他的作品被人誇讚那樣。
「青芽能得先生讚譽,可不能驕傲。」
我掃了他一眼,「我和先生情同父女,和你有什麼關係。」
他在我身側坐下來,「青芽,你搶留案侯的金礦,卻嫁禍給我,如今我姐姐在他手裏,這個事你如何解決?」
「她早晚都會被你害死,不過是今天還是明天罷了。」我回視着他,「先節哀,宋將軍。」
他造反,也沒有顧忌自己的親姐姐,現在來問我。
難道指望我越俎代庖替他哭墳?
他靜靜看着我,忽然笑了。
「真的和我越來越像了。」
三天後,宋時行殺了留案侯,將他姐姐救了出來,但他姐姐卻不願留在他身邊。
「聽說梁王妃當着萬軍的面罵他逆賊後,騎馬獨自回京了。」郎先生告訴我。
我替梁王妃感到悲哀。如果宋時行真想保她一命,留她在軍中,她是插翅也飛不走的。
可她還是走了,並在回到京城第一日,就被梁王一箭射落於馬下。
宋時行慟哭半日,在軍中發誓要爲親姐報仇。
軍中男兒感動於他的仁義,十幾萬人振臂高呼附和着,要打進京城推翻大周,締造新的盛世。
傍晚,手下給我送來宋時行的信,以及被我賣掉的那塊玉佩。
「你幫我收着玉佩,我幫你照顧父母,等他日再相見,便是你我成親日。」
我雙手發顫,眼淚奔湧而出。
「先生,他抓了我父母。」
我以爲,我將父母藏得很好,可沒有想到還是被他找到了。
宋時行,宋時行!
蕭穆提劍要下山,怒道:「我去殺了宋時行!」
我攔住了他。
「姐姐,這種人眼裏根本沒有情愛,你千萬不要動心。」蕭穆提醒我。
我知道宋時行沒有心,我也絕不可能動心。
「不急,先沉住氣。」我提醒他也提醒着自己,「他暫時不會害我父母的性命。」

-8-
有鐵礦,還有金礦在手,招兵更加順利。
短短三個月,我已手握兵馬八萬,和前一世蕭穆招募的兵馬數目相同,但時間要比他更短。
我掀了軍旗,一個「馮」字,在風中獵獵舞動。
八萬人分前後兩路軍。前軍由我和蕭穆帶領,後軍則全權交由郎先生。
我們從京城外一百二十里的琅琊寨起事,連破三府六州十八縣,控制了運河東南一帶。
三府是京城耳目,城府一破,朝廷立時會出兵攻打。
蕭穆曾道:「宋時行都不敢打這三府,我們如果動手,肯定會成爲朝廷的靶子。」
「沒事。」我告訴蕭穆,「聖上身體抱恙,活不過這個月,到時候幾位皇子奪皇位,也會亂上一個月,我們有時間準備。」
前一世聖上駕崩,宋時行軍中高歌歡慶,舞樂三日不斷。
我和幾位廚子忙得昏天黑地,幾日沒有睡覺。
「還有,」我低聲道,「這裏離秦王近,對於秦王我有辦法。」
對付秦王我沒有辦法,因爲我是盜得宋時行前世的手段。
秦王也是梟雄,無論用兵還是謀略,都和宋時行不相上下,但此人有一個弱點,便是多情。
他的軟肋,就是他的妻子。
前世,宋時行突襲龍台山,將秦王妃困在其中,秦王頓時亂了陣腳,兩兵對陣三個月,秦王一敗塗地,最後自刎於龍台山秦王妃墓前。
我聽到時,十分羨慕秦王妃。
可現在不羨慕了,有她在,纔給了我可乘之機。
同年十月,西北天寒地凍,我和蕭穆半夜圍困了龍台山。
秦王妃正藏身於此。
在山頂,我見到了秦王妃,容貌比我想象中還要美,就是天上的仙子也不過如此吧。
「沒姐姐美。」蕭穆不屑一顧。
這一年他躥個子了,衣服了兩個月就要重做,現在看他我都要抬着頭。
「我美?」我白了他一眼,「你誇我聰明我會更高興。」
秦王妃卻遞了杯茶給我,含笑道:「世人都傳馮青芽巾幗豪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您謬讚了,不過想活得更像個人罷了。」我道。
秦王妃若有所思。
「如今天下四分,我最看好的還是你。」
秦王妃覺得朝廷已是末路,不值一提,秦王過於優柔寡斷,一顆心裏,兒女情佔七分。
「本來宋時行贏面最大,但今日見你,我卻覺得你會贏他。」
我給她添茶,低聲道:「秦王只要降了,我便放您二位離開,去做一對神仙眷侶。」
我以爲秦王妃會感激欣喜,但她卻很不屑。
「不需要,一個男人而已,」她撫了撫錦衣華服,「最後一戰,我會助你一臂之力,不爲別的,只因爲你做了我做不到的事。」
「王侯將相,誰規定非得是男人才行?」她大笑着離去,「馮青芽,你得贏。這樣我纔不會白死!」
我錯愕過後,肅然起敬,和蕭穆目送她離開。
秦王來得很快,帶兵六萬。
他在陣前親自叫陣,衣衫不整儀容頹廢。
和前世一樣,他果然亂了陣腳。
這一仗打了兩個月零八天,秦王擁兵十八萬,不斷增兵與我對峙時,後方被宋時行乘勢吞噬過半,他也不管。
最後一仗正是大年初六,這一天是秦王妃生辰。
她邀了秦王在龍台山會面,夫妻共飲一杯毒酒,死在壓着厚厚積雪的長青樹下。
秦王妃給我留了遺書,讓我將她燒了,灑在龍台山,至於秦王她一字未提。
我應了她,將她細碎的骨灰撒在龍臺上每一處。
秦王一死,他的兵都歸在我麾下,郎先生親自點兵,共二十萬零四千。
再回首,便只剩下宋時行。

-9-
宋時行的信送來。
附上寫着我和他生辰八字的婚書。
「萬事已備,只待夫人。」他道。
蕭穆將信揪成團丟進火爐裏,氣道:「這廝一點臉都不要,無恥,下賤!」
「青芽,今晚我就率兵去救爹孃。」蕭穆道。
「誰讓你喊我青芽的?」我敲他的頭,「叫姐姐。」
蕭穆白了我一眼。
「我和你說正事,你不要盯着細枝末節說個不停。」
當夜,郎先生趕了回來,和我們在湖中商討對策。
「唯一既能確保我父母安全,又能殺了宋時行的兩全方法,」我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和他們道,「可能就是我去赴約,和他成親。」
和前世一樣,卻又不一樣。
宋時行還沒登基,而我也不再是那個啃骨頭的狗。
「不行,我不同意。」蕭穆繃着臉,「你去不如我去,就算不能全身而退,我也能和他同歸於盡。」
「你去只有送命。你當宋時行是文弱書生,任由你打殺?」我瞪他一眼,「聽我和先生的,你不要擅自行動。」
他嘮叨着叮囑我:「不要喜歡上他,也不要心軟。」
我捂住他的嘴,「生死攸關,我是沒分寸的?」
「那倒不是。」他咕噥道。
這一夜我們商討了很久,定下了周全的計劃。
下午,我單Ṱū́⁵槍匹馬去找宋時行。
運河河畔,他紮營駐兵六萬,與我軍隔江而望。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時間,我再一次站在他的軍營外,等着傳見。
前一世,我交了玉佩等了半個時辰。
來前,我在河裏洗了臉,梳了頭,滿腔激動和期待地站在這裏等宋時行。
那時的我不可否認,對他當初臨行前的許諾是抱有期待的。
但他給我的,只有漠視。
如今,我再一次站在了這裏,而結局,誰也不知道。
「你來了。」
思緒轉過,宋時行出現在我面前,他竟親自迎到軍營外。
「我爹孃呢?」我不想和他多言,只想確認我爹孃安危。
「正帶你去。」他迎我往前走,掀開簾子我看到爹孃,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了一通。
宋時行正忙着,讓人上了酒菜,招呼我們落座。
「雖在行軍中,可婚事不能馬虎,我已讓人準備,青芽也聽聽,如有不滿意的地方,我再調整。」
他語氣很溫柔,彷彿匯注着無盡愛意,但我知道,這只是他想要呈現出的表面。
他沒有心。
話落,他喊了一人進來。
看見來人,我渾身發寒,氣血翻湧。
是他的副將馬世超。

-10-
馬世超深看我一眼,眼底滿是不屑。
我知道,這個人狂妄且自負。
前世,他知道我來軍營時,是拿着信物找的宋時行。
宋時行雖沒有介紹我是誰,可明眼人都知道我和他一定有着什麼聯繫。
可馬世超依舊藉着發酒瘋的名義,凌辱了我。
他這樣做,不過是喫定了宋時行不會爲了我殺他。
他是對的,宋時行不但沒有殺他,而且還輕易原諒了他。
死前,我召他入宮爲他斟茶,他防着我調換了兩杯茶的位置,可他不知道,我本就打算和他同歸於盡。
所以兩杯茶裏都有毒。
毒發時他苦苦掙扎,掀翻了桌子痛罵我,說我就算當了皇后也依舊是他和宋時行的玩物。
畫面翻轉,我聽着他語氣隨意地說着婚事流程。
我打斷了他的話。
「馬世超,」我揚了揚下巴,「我都要和你們將軍成親了,見着主母這般無禮嗎?」
馬世超一愣,臉上瞬時聚滿了怒氣。
「我又不是家奴,見你爲什麼要行禮?你算什麼東西!」
我猛地站起來,一杯熱茶潑在他臉上,「我是你主子的妻子,你說我是誰?!」
「你找死。」馬世超當即拔出刀指向我,我站在對面,未動半分。
氣氛僵持起來,我爹孃驚得護在我兩側。
軍帳中沒有人說話,過了許久,宋時行起身拂開了馬世超的刀。
「滾出去!」他對馬世超道。
馬世超猛然轉頭看向他,不敢置信地質問道:「將軍,你爲了一個臭女人讓我滾?」
「她說得沒錯。」宋時行面色沉鬱,「她是我的夫人,你不尊重她便是在羞辱我。」
馬世超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他咬着牙,衝着我抱拳,「是,馬世超拜見夫人。」
說完,他劈開了帳簾,盛怒而去。
一陣沉默後,宋時行看向我,「青芽滿意了?」
「真高興你偏向我。」我請他坐,「只可惜沒聽完婚禮的流程,稍後再請馬世超來說說。」
宋時行深看我一眼。
我和他的心思都擺在明面上,我挑撥馬世超和他的關係,而他,想看看我背後攢着怎樣的自救手段。
這一場,我和他總有一個人要死。
而我,並不怕死。
在軍中住下,我沒事就四處散步,不避嫌更不見外。
再碰到馬世超,我便會給他投去嘲諷的目光,有時還會罵他兩句,他也不知聽宋時行說了什麼,竟一直忍着我。
「規矩立得不錯。」我贊同地對馬世超道,「有家奴樣兒了。」
馬世超攥緊了拳頭,脖子都憋得粗紅,但卻一句反駁的沒說。
「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你學過嗎?」我退後幾步看着他,「我做皇后,第一個就除了你。」
他終於忍不住,咬着後槽牙回我:「你太高估自己了,你和我,將軍先殺的一定是你。」
過後幾日,右軍與朝廷軍對陣後大勝,左軍同擺慶功宴。
我陪宋時行坐在上位,陪着他們慶祝。
「敬你,」宋時行與我碰杯,「你我成親時,一定比現在還要熱鬧。」
我嘆了口氣,「將軍不如稱帝吧,我也能直接做皇后了。」
他挑眉。
「免得他日你登基,又封我做什麼貴妃答應,我多沒面子。」
我以爲他會拒絕。
卻沒有想到他握住了我的手,輕輕道了一句:「好,聽你的。」
我多喝了兩杯,起身去淨室。
走到半路,一隻手猛然攥住我的手腕,將我拖進了軍帳。

-11-
馬世超將我摁在牀上。
像前世那樣,上手便撕我的衣服。
前世的恐懼和此刻的驚怕雙重襲來,我道:「馬世超,你最好想明白了再做。」
「賤人。」馬世超撕開我衣襟,「我當然明白,你天天挑釁我,不就是爲了挑撥我和將軍的關係。
「將軍是什麼人,豈能識不破你的伎倆。
「今夜我就要強了你,看看將軍舍不捨得殺我。」
我看着他。
「你想錯了,我挑釁你是受你們將軍的吩咐。
「你狂妄自負,不服軍紀目中無人,他早想要你死。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你沒有聽過?」
馬世超動作一頓。
「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夫妻同心,他是帝王我是皇后,而你不過是外人,以前是將來也是。」
馬世超又扇了我兩個耳光,說我騙他。
「那我們打個賭,一會兒他會不會殺了你。」
馬世超撐在我雙側的手,開始發顫,過了許久他磨牙道:「賭就賭,老子怕你一個娘們兒不成。」
「好!」我低聲道,「我若輸了,他動了殺意你便叛亂,只要帶我一家三口離開,過後二十萬兵權我雙手奉上。」
他渾身一怔,彷彿纔想起來,我的手上還有二十萬兵馬。
這個賭,他接了。
畢竟從撕開我衣襟時,他就沒了回頭路。
至於我,稍後不管什麼結果,我都不會輸。
如果宋時行輕易原諒馬世超,那我就繼續留下,計劃照舊。 
如果宋時行殺了馬世超,那更好。馬世超在他軍中的影響力,僅次於他,這個後果他負擔不起。
就在這時,宋時行掀簾進來。
我揪着破碎的衣領,躲在他身後低聲哭着。
馬世超示威地提了提褲腰。
出乎我的意料,宋時行幾乎沒有猶豫,就將劍架在了馬世超的脖子上。
這個結果,便是連我也驚訝。
和前世,不一樣。
「我告訴過你,我的人不要動!」宋時行一字一句道,「你既要找死,我便成全你。」
馬世超滿臉的錯愕。
眼裏只有權勢的將軍,這一日爲了女人,要親手砍斷左膀右臂。
他賭輸了。
他大吼一聲,拔刀反擊宋時行,過來搶我。
他們你來我往刀光劍影時,軍中也跟着生了亂,我站在門口等結果。
一刻鐘後,馬世超死了,死後沒有瞑目,Ṭüₖ直勾勾地盯着宋時行。
宋時行丟了劍,拽着我去了他的軍帳。

-12-
「怎麼樣?」
宋時行壓着怒意問我。
「出乎我的意料,將軍竟捨得殺他。」我整理着衣服,「很滿意。」
他卻捏住我的胳膊,又重複了一句。
「我在問你,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我看向他的眼睛,探究他的表情。
他的眼底怒意翻湧,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無法解讀的情緒。
失態的宋時行,我第一次見。
「我很好。」我撥開他的手,「身體好,心情更好。」
他沒有再說什麼,拂簾出去,過了一刻我娘急匆匆進來。
「將軍讓我來照顧你。馬世超有沒有欺負你?」
我搖了搖頭。
馬世超的死,帶來的效果比我想的還要大。
他當初可是背叛朝廷帶兵五萬拜在宋時行麾下,現在他一死,他的兵立刻聚集,要殺了我爲馬世超報仇。
我也不懂,宋時行還在等什麼。
爲什麼不殺我。
我想到郎先生臨行前說的話。
自負如宋時行,女人在他眼中永遠是可控的 。
我再倔再有能力,也不過是女子。只要娶了我兩軍合體,天下依舊是他的天下,只能是他的天下。
「說到底他還是覺得,一切都在他的算計和掌控中。」
我是他的,所以我的就是他的。
大婚這日,軍營掛滿紅綢。
我交代了爹孃,「不要管我的生死,你們只管離開,出去就有人接應。」
爹孃連連應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我穿着紅衣,在軍中耀武揚威地走了一圈,馬世超的部下見到我,躁動着罵罵咧咧,恨不得立刻上來將我分屍喫肉。
紅燭暖帳,宋時行一身紅衣進來,「郎先生沒來,着實遺憾了。」
「待他日你登基時,再請他喝酒便是。」
「也好。」他道。
我倒酒給他,他一怔,目光在兩杯酒上交錯,我心領神會將兩杯酒換了位置,又想了想,索性都倒掉了。
「將軍自己拿酒倒吧,這樣肯定不會有毒。」
「也好。」他道。
他出去尋了一罈酒進來,給我和他斟了兩杯。
他將酒遞給我,眸光繾綣,我想到前一世我和他成親,沒有人觀禮,也沒有喝交杯酒,他脫了紅袍留下一句報恩而已,便自行離去。
這一世,他變化還真大。
講究了。
喝交杯酒時,他在我耳邊道:「你爹孃太高興喝醉了,在軍中亂跑,出了軍營竟又折了回來。」 
我手一抖,酒灑在他肩頭。
「別擔心,我讓人服侍你爹孃歇下了,我們今晚也早些歇着。」
我扶住了桌面,纔不讓自己倒下。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強穩住心神,「你就這麼自信,娶了我就能得到我的兵馬?」
宋時行搖頭。
「娶你只是想娶你,和你的兵馬無關。」宋時行理了理我鬢角的碎髮,「我想要的東西țüₐ,從來都逃不過我手心的。」
我輕笑着看着他。
「這次,不一定。」
他目光微滯,動作也變得遲緩了一些。
「是蠟燭?」他抬手要揮滅蠟燭,我搖了搖頭,「沒有用,你已經中毒了。」
得虧他講究了,還擺了一對龍鳳燭。
不然我還沒機會下毒。
宋時行跌坐下來,和我隔着桌子對峙,「所以,你進來這裏就沒打算活着出去?」
我偏頭看着他。
「宋時行,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如果有前世,你也逃不開我的手掌心。」宋時行自信地道。
還真的是,我從遇見他那天起,就在他的設下的牢籠裏,直到死。
「今生不會了。」我告訴他。

-13-
軍帳外火光沖天,喊殺聲四起。
我在宋時行注視中,端茶服用瞭解藥,並衝着他笑了笑。
「我的兵來了。」
宋時行不屑一笑。
「你不敢殺我。」
他是真的不信,我敢殺他。
就像他一直自信,我逃不脫他的手掌心一樣。
可我敢。
這一夜,,馬世超的兵反了,和宋時行拆了夥。
蕭穆兵分六路,帶兵殺了過來。
羣龍無首,軍內混亂,宋時行一敗塗地。
一個月後,蒯壬豐領的右軍節節敗退,退居西北,再退出關外,被蕭穆追出百里,取了他的人頭。
半年後,前一世宋時行圍困京城的同一日,我帶兵圍了京城。
宋時行破城的同一日,我破了京城。
宋時行殺了新帝,站在乾坤殿上會見羣臣的同一日,我換上了新衣梳了髮髻高坐在上。
他們跪拜,高呼:「恭迎新主。」
「聽,」我掀了簾子,問座位後的宋時行,「他們喊我新主,而不是皇后。」
如果目光能殺人,他肯定已經殺了我無數次。
「是你沾了我的光,待在這裏。」
宋時行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六日後,我登基稱帝,定國號「燕」。
和前世宋時行的國號ṭúⁱ一樣。
但不一樣的是,這次我是君王,而他是階下囚。
禮樂鞭炮聲中,我坐在牀邊打量着宋時行,絕食六日的他忽然睜開眼睛看向我,這一瞬眸光懵懂。
「馮青芽,你沒死?」
他驚疑地喊出我的名。
喊完之後,又痛苦地擰起眉頭,眸光自凌厲又變成無盡的痛苦。
「這次,你滿意了?」
「不是滿意,是痛快。」我告訴他。
很痛快!
宋時行,這世上,沒有什麼是肯定不會變的,譬如你強譬如我弱,譬如……
我愛你!
房門被推開,蕭穆大步進來,牽着我的手往外走,「去看焰火,看他有什麼意思?」
「好,看焰火。」
「你還留着他作甚,讓我殺了吧。」
「今天是好日子,明天殺吧。殺完將他葬在我爹孃墳前。」
這時,一枚焰火點亮黑夜……
絢爛且奪目!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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