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糖

周行簡總是用忙來拒絕我的追求。
氣得我甩了張黑絲照給他。
現在有空了吧。
下一秒,他回,「這下更是忙的不可開交。」
後來,我們意外有了一夜。
我醒來就跑路。
他氣笑了,「什麼事,這麼忙,這麼着急走?」
彼時我正摟着男模,「嗯,忙的不可開交。」

-1-
周行簡。
十四歲上大學,八年碩博連讀。
如今心臟外科醫生。
身高腿長,一臉硬帥。
那是我第一次追人。

-2-
好不容易要到聯繫方式。
我打字,【周醫生,一起喫晚餐嗎?】
隔了十分鐘,他回,【今天忙,抱歉。】
我急中生智。
發了張黑絲照給他。
這還拿不下你?
下一秒,他回,【現在更是忙的不可開交。】

-3-
這個時候。
我還不知道周行簡其實就是個混蛋。
衣冠禽獸!
次日,我不死心去醫院掛了他的號。
「周醫生,你喜歡什麼類型?」
周行簡撩起眼皮,看我一瞬。
「安靜的。」

-4-
我閉上喋喋不休的嘴。
又沒忍住。
「我最近總是頭疼,你摸摸呢。」
周行簡不說話了。
靠着椅背,視線漫不經心的。
我知道他看出了我的心思。
但這個裝貨,卻低聲。
「南小姐,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

-5-
事已至此。
我莫名感覺自己還有機會。
我故意編個話題給他發消息。
【周醫生,有男的約我跟團去印度旅遊,我能去嗎。】
他大概是忙,夜裏纔回我,【這團包活麼。】
這是重點嗎?
【男的就是本地人!他很貼心,會照顧我的安全。】
周行簡說,【墜入恆河了?】
「…」

-6-
問東的,扯西的。
我被他氣的想叫救護車。
又怕救護車上的白大褂是他。

-7-
都說通過一個女生的男朋友。
能看出她某方面愛自己的程度。
我還是沒輕易放棄。
直到。
我在醫院聽到護士的聊天。
「最近經常來找周醫生的那個女生,周醫生明顯瞧不上她,她還不要臉的過來。」
「是啊,她送給周醫生的蛋糕,都被扔進垃圾桶了,不懂她怎麼想的,真丟人。」
「…」

-8-
我親手做的小蛋糕。
不愛喫也沒必要扔垃圾桶吧。
我心口有些泛酸。
想離開。
剛轉身,就看見周行簡從辦公室出來。
我如高傲的鴕鳥。
雄赳赳的,從他身邊路過。
看都沒看他一眼。

-9-
當然。
餘光裏,我感覺周行簡停下了腳步。
我以爲他要叫住我。
下意識回頭。
看到他正跟另一個白大褂聊天。
大概是感覺到視線,朝這邊看來。
偷看被發現。
我又急中生智,給他翻了個白眼。

-10-
當晚,手機亮起。
周行簡的消息。
回的是我中午問他下週有沒有空。
他說,【下週去德國開交流會。】
我掃了一眼,關掉手機。
從現在開始。
我要對所有帥哥去媚。
我再也沒有找過他。

-11-
那天。
不知道是哪個項目的客戶。
竟然是我和周行簡的共同好友。
他發了條朋友圈。
照片裏周行簡沒看鏡頭,身邊姑娘笑得燦爛。
這就是他說的去德國開會。
加上上次的小蛋糕事件。
我的怨氣積壓已久。
直接撥了通電話過去。

-12-
等了一會,那頭終於接起。
他開門見山,「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我知道啊,英國的凌晨三點。
「打擾到周醫生了?我真是看錯你了,你就是個撒謊精!」
「什麼意思。」
我冷哼道,「不好意思周醫生,我這人比較遲鈍,你不喜歡我,麻煩一字一句告訴我,而不是把我親手做的蛋糕扔進垃圾桶,我也是有尊嚴的!還有,你在德國約會的開心嗎?」
「約會?」
周行簡聽笑了,也不裝了。
「南倩,你前段時間是不是掛錯號了,你應該去神經內科,看看你腦子裏裝的是什麼。對,我放下工作,爲了找女人跨幾千公里,然後在夜裏三點接你的電話,你覺得我很閒麼。」
好凶。
我發現我吵不過他,「你才腦子有病!我勸你把蛋糕賠給我!」
周行簡卻不放過我。
笑意很輕。
「不對麼,蛋糕又苦又硬,我不懂你是真看上我了,還是來報復我的,一會天天找我,一會愛答不理給我翻白眼,怎麼,耍我呢,不好意思,我這輩子不可能給你當狗玩。」
我氣瘋了,眼圈有些熱。
也明白,他對我沒那意思。
「周行簡,我這輩子也不可能再喜歡你!」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

-13-
手機亮着。
那位共同好友又發了條朋友圈。
這次是自拍。
配文寫着—
如果我哪天變彎了,一定要造福一下我的所有好兄弟。
原來剛剛合照裏是他帶着假髮男扮女裝。
誤會了?
罷了。
那一夜,我失眠了。
也徹底失戀了。
在幾天後的朋友生日宴上,多喝了幾杯。
玩遊戲輸了,懲罰跟身邊異性喝交杯酒。
而後。
酒瓶又一次轉到我。
我又選大冒險。
朋友讓我給列表第一位表白。

-14-
我忘記取消置頂了。
列表第一是,周行簡。
起鬨聲中。
我閉了閉眼。
給他發消息。
【在嗎。】
這次他倒是回的快了,【什麼事。】
【今天忙嗎。】
【休息,你忙麼。】
【不忙啊,怎麼了。】
【交杯酒喝的開心嗎。】

-15-
我心頭一顫。
他怎麼知道。
下意識望向周圍卡座。
沒有周行簡的身影。
面前幾個朋友還直勾勾等我發消息。
我沒空想其他,默默打字。
【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勸你別說。】
【我喜歡你。】
他回—TD
我忽然心裏特別難過。
下一秒。
直接把周行簡拉黑了。

-16-
後來我才知道。
周行簡是怎麼看見我在喝交杯酒的。
原來這家酒吧是我們那位共同好友開的。
這人拍視頻發朋友圈剛好拍到我。
好在,現在手機安靜了。
沒了我的「打擾」。
周行簡估計也清淨了。
我以爲我們此生不會再相見。
不承想,公司忽然要拍一部醫生和患者的記錄片。
地點就是周行簡所在的醫院。

-17-
工作在身。
我本着公事公辦和他對接環節。
偶爾的目光交匯。
我慌亂躲開。
身後不知道誰,推了我一下。
我慣性跌進他懷裏。
那一瞬,幾乎能感覺到他的氣息。
周行簡垂着眼,語氣坦蕩也戲謔。
「換招了?」
「…」
他明明看到我是不小心的,還故意逗我。
我猛的後退一大步,咬牙道,「那你怎麼不躲開,難不成周醫生故意想抱我?」
周行簡沒說話,好像在問你在做夢麼。
他聲音停頓幾秒。
視線慢悠悠落在我的臉上。
「還生氣呢?」
指的是前段時間他拒絕我告白那件事。
我冷哼,「是的,很生氣。」
周行簡聽笑了,「生什麼氣,不是不喜歡我了麼。」
「…」
我剛要開口。
周行簡懶洋洋繼續道,「遊戲挑人告白,你們小孩就愛玩這些?」
我就猜到他一定全都知道了。
這些天,我小丑一樣在他面前上躥下跳,他也像這樣看小孩玩鬧似的不放在心上。
但我是沒理要爭三分,得理我撓死你的那種人。
於是我硬着頭皮,「你放心,這次完全是工作需要,不是故意來找你的。」
我還想說什麼。
導演剛好路過,見我倆相對而站。
「你跟周醫生認識嗎?」
我立馬說,「不認識。」
導演大概聽出我的情緒,下意識看向周行簡。
周行簡靠着門框,聞言牽了牽脣。
「她說不認識就不認識吧。」

-18-
一天工作結束。
晚上有聚餐。
有人過來搭話。
「在下張遊,敢問姑娘芳名?」
他是醫院那邊的工作人員,還挺古風。
聊着聊着。
張遊忽然看着我,時不時頂腮挑眉,一會又舔後槽牙。
我被油的坐如針氈。
身後,包廂門一開一合。
周行簡臨時有事,現在纔到。
客套完,他順勢坐在我另一側的空位。
視線隨意瞥了一眼我身邊的張遊。
「塞牙就躲起來剔。」
「…」

-19-
這個人的嘴巴還真是一針見血。
張遊尷尬的下不來臺,終於好好喫飯了。
中途我電話響了。
是閨蜜的。
我出去到對面沒人的包廂接聽。
對着電話把一天的遭遇說了一遍。
還添油加醋痛罵,「周行簡就是脾氣大,追追小的混蛋!」
等掛斷電話。
而後。
「想不到我在南小姐心裏就是這樣的人。」

-20-
我被嚇的轉身。
周行簡靠着門框,意味不明的看我。
聲音涼淡。
我心虛了,趕忙轉移話題,「剛剛謝謝周醫生幫我解圍,那個叫張遊的人怎麼樣?」
周行簡皺眉,「什麼。」
我慶幸他被我轉移了注意。
故意繼續瞎說,「就是他人看着痞痞的,還很古風,你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嗎。」
周行簡笑了,「抱歉,我不懂痞古的感覺。」

-21-
他怎麼能用那張好看的臉說出這麼毒這麼賤嗖嗖的話!
我咬脣,忍住想揍他的衝動。
「我…去喫飯了。」
說着就想逃。
周行簡卻不放過我。
門被關上。
我的手腕也被握住。
我被他堵在牆邊。
他俯身,輕笑,「別啊,我現在有時間,不如我們探討探討大小的問題?」
距離很近。
四目相對。
我有點喫不消,「不用,不用,太浪費周醫生時間了。」
周行簡一臉大發慈悲,「沒事,醫者仁心。」
「…」
自知理虧。
我低頭,「對不起,我瞎說的,江醫生是全世界最好最行的男人。」
我認真說,「爲了表達我的歉意,週末我請你喫飯。」
「不好意思,我很忙。」
我猜到他會拒絕,鬆了口氣,「沒事,反正週末堵車,別累着周醫生了。」
周行簡沉默一瞬,笑意漸深。
「還挺貼心,你來接我也行,週六晚七點,在醫院門口等我。」
「…」
這個混蛋!

-22-
週六很快到來。
最後在我的軟磨硬泡下。
周行簡還是來接我了。
「你遲到了。」
我看了眼時間,就下樓晚了五分鐘。
「我最近不舒服,見諒。」
周行簡或許是職業習慣,「哪裏不舒服。」
我指了指肚子,「這不舒服,你聽聽有沒有你孩子的心跳。」
「…」
周行簡愣了瞬,「風大,站過來些。」
我沒聽懂,「怎麼了。」
「怕凍着,我的孩子。」
「…」

-23-
我不繼續開玩笑了。
一路都沒搭理他。
餐廳裏。
剛點完菜。
「周醫生?好巧,沒想到在這裏還能遇見你。」
說話的是醫院護士。
然後小姑娘視線八卦的看向我,「這位是…」
我逮到報復他的機會,「他在追我,非要約我喫飯。」
狗男的慢慢解釋去吧。
只是沒等來想要的話。
周行簡心情不錯似的,靠着椅背,「嗯,孕期換換口味。」
「…」

-24-
我發誓我這輩子不會再亂開玩笑了。
待人走後。
他問,「演夠了?」
我氣道,「你腦子有病吧。」
周行簡沒再搭話。
他袖口半挽起,黑色腕錶覆在勁瘦的手腕上。
慢ţũ⁼悠悠給我倒了杯溫水,才說,「醫者不自醫。」
「…」
我深吸一口氣,忽然覺得就做個朋友吧。
也挺好。
我收回視線,「周醫生,你交過女朋友嗎?」
周行簡倒是坦誠,「沒有。」
我就知道。
「也對,像你這樣刻薄冷漠嘴壞腦殘的性格,沒女人會受得了你。」
「我想想,上次是哪個女人發了張黑…」
「混蛋,閉嘴!」我臉紅了,「那是我的習慣,和誰聊天我都會發的!」
周行簡一頓,嗤笑,「現在,誰是混蛋?」
莫名生氣了似的。
我聳聳肩,「說真的,周醫生,你要想脫單,建議你去打個脣釘。」
周行簡沒什麼胃口,遞了張面紙給我擦嘴。
「什麼意思。」
「把上下脣釘在一起。」
「…」
餐館沒什麼人,飯局已經尾聲。
周行簡就這樣看着我,大概是真被我逗笑了。
半響。
「和誰在聊天。」
我關了手機屏幕,起身拿上包,脫口而出,「痞古。」
「…」
呆一起久了,我也變的跟他一樣沒素質了。
我改口說,「是張遊,不知道怎麼有我聯繫方式的。」我嘖了聲,「其實不太想跟他聊。」
周行簡移開視線,「是麼,我看你聊得挺開心的。」
我想說什麼,忽然彎脣看他。
「你不會喫醋了吧。」
相對而站,他比我高出一頭。
那雙沉黑的眼重新落在我臉上,會勾人似的。
他說,「你覺得可能麼?」
「那以後周醫生喫醋了,一定要告訴我。」
「怎麼。」
我抬眼,踮起腳尖。
我看見他喉結下沉一瞬。
我湊到他耳邊,玩味道,「那樣,我會爽死。」
「…」

-25-
那天,我去衛生間順便路過結賬,才發現周行簡已經付完了。
也是這時候碰見了我們哪位共同好友。
名叫許霖。
算是個大客戶。
在他再三客氣下,我十分玲瓏又世故的幫他結了賬。
見姑娘離開。
許霖看向身邊人,「周醫生和女人單獨喫飯,不容易啊,你喜歡她?」
周行簡像是聽了個笑話,「我要是喜歡她,我就把桌子喫了。」
許霖連連點頭,「可真是個貪喫的小饞貓呢。」
「…」

-26-
我沒聽到他倆在聊什麼。
只是看到周行簡臉色不太好。
我沒放在心上。
如今我二十五歲,沒打算不婚不育。
就算在最符合我擇偶標準的周行簡那摔了跟頭,也不會拒絕別人的介紹對象。
其中一個男生,最近聊得不錯。
忽然手機亮了下。
周行簡發了筆轉賬給我。
莫名其妙的。
我默默收下,打了個問號給他。
他的聊天框在正在輸入和備註間來回跳動。
最後,他問,【捨得放我出來了?】
我這纔想起來我拉黑過他。
只不過工作需要,我怕以後有什麼事找他,昨天又給他從黑名單放了出來。
男人最瞭解男人,於是我把相親男的照片發給他。
他回了個問號。
【你看這人怎麼樣,挺帥的吧。】
隔了十秒,他說,【鬼打圖。】
哪有!
我又發了張他的自拍照,【他約我見面喫飯呢,這張還行吧?有點像瀾。】
【闌尾炎。】
【那這張呢,感覺很有氛圍感。】
【邪祟。】
「…」

-27-
我後悔問他了。
這人嘴裏就吐不出什麼好話。
幾天後,我在喫飯。
相親男問我喫的什麼。
我拍了張照發給他。
他回,【真有錢,我都喫不起。】
果然,上頭一瞬間,下頭也是一瞬間。
手機又彈出消息。
是周行簡。
這個人果真醫者仁心。
爲了方便我的工作,給我發了份Ţű̂⁴剪輯需要的醫學相關文檔。
【謝謝,晚點回去看。】
他問,【在哪。】
【喫飯呢。】
手機沒再跳出消息。
半個小時後。
他發來一筆轉賬。
他說,【喫點好的吧,南小姐。】
我一時間沒讀出他的言外之意。
況且我可不會心疼男人,很不要臉的收下轉賬,並問他還有沒有。
下一秒,他又發來一筆轉賬。
我終於找到周行簡的優點了。
兩個男人裝都裝不出來的優點—帥和大方。
此時,我看着聊天框,笑的小女子一命嗚呼。

-28-
確實差點一命嗚呼了。
當晚我在公司加班,捱了領導一頓罵,然後發熱送急診了。
喉嚨幹疼,頭腦昏沉。
我夢見第一次遇見周行簡的時候。
那是醫科大校慶。
他作爲優秀畢業生上臺演講。
結束後自由提問。
話筒不知怎地遞到給我。
彼時,我是實習編導,隨便問了個問題。
他長身而立,耐心的幫我解答。
我託着腮,問,「聽不懂,周醫生有女朋友嗎?」
一片笑聲中。
我後知後覺尷尬。
下一秒,我猛的睜開眼。
病房內,安靜無聲。
「醒了?」
側眸,周行簡就坐在我身邊。
「你怎麼在這。」
周行簡看了眼時間,「剛好值班不忙,感覺好點嗎。」
我睡了一覺,身子輕鬆了許多。
「好多了。」
我笑着說。
周行簡看着我的眼睛,忽然問,「你怎麼了。」
我思緒宕機一秒。
像是找到了垃圾桶,如數的把領導罵我的話如數發泄了出來。
「他說我長期負責的欄目點擊量不行,拍的東西都太無聊,我就問他該怎麼拍,他讓我把劇情改成霸道總裁愛上絕經的我,霸道富婆愛上早泄的我,就有人看了。」
可那欄目是社會紀實風。
就算有劇本,也是在事實基礎上寫的。
其實我也知道環境如此,夠直接夠變態纔是掙錢的籌碼。
但我就是越想越氣,「這個老東西腦子被驢踢了,你還笑!」
周行簡倒是聽話的笑意收斂了些。
我以爲以他性格要損我兩句。
他說,「想到以前看過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
他聲線低沉,傳進耳裏,叫我有片刻愣神。
他說故事講的是理智的日神和放縱的酒神,存在同一個世界,互相對立,其實誰都沒錯,只是人性這枚硬幣的正反面。
我點點頭,遲疑道,「你的意思讓我去喝酒?」
「…」
周行簡沒脾氣了,「南倩,你是不是缺腦科的掛號費?」

-29-
狗嘴吐不出象牙。
恰好護士進來換點滴。
就是上次走廊上嘲諷我的其中一位。
我懂周行簡剛剛那個故事是告訴我堅持自己喜歡的事,但求心安。
於是我也原諒他,不和他作口舌之爭。
故意扯了扯他的衣袖,委屈道,「周醫生,人家忽然好難受。」
周行簡大概是真被我騙到了。
本能抬手,扶了扶我的額頭。
指腹溫熱,我的心跳輕不可察的抖了瞬。
「具體哪裏,頭疼?」
他半俯着身,我看見他的鎖骨,喉結,以及流暢的下頜線。
溫柔的要命。
不知爲何,我這充滿頓感的腦子,這次利索的猜想—他在牀上是不是也這麼溫柔。
我搖搖頭,脫口而出,「肚子。」
周行簡動作一滯,終於意識到什麼,看了眼我的小腹,「孩子踢你了?」
他故意的!
只聽病房門砰的一聲,護士像是聽到了什麼大事落荒而逃。
我平復着呼吸。
下一秒,手機亮起。
屏幕朝上,是那位我最近沒怎麼搭理的相親對象。
他問,【姐姐,在幹嘛?】
周圍針落可聞。
我對上週行簡的眼眸,我眨眨眼,「我退燒了吧,我能出院了嗎…」
周行簡面上沒什麼情緒,漫不經心起身,「嗯,太晚了,讓你那印度朋友和國內的闌尾炎來接你。」
「…」
我打完點滴已經凌晨。
不好意思喊同事來接我。
最後還是兇巴巴的周醫生剛好下班送我回去。
我心懷感謝,不忘拍他馬屁,「我知道周醫生是怕我吹冷風感冒更嚴重,才順路送我,你可真是個細心的小摩羯座。」
而彼時的周行簡像是生了一路悶氣似的。
下車前我再次感謝,「路上小心,太麻煩你了。」
周行簡降下車窗,忽然叫住我,「南倩。」
「怎麼了?」
月明星稀。
路燈照亮他的側臉,也照亮了老天的偏心。
他說,「所以,你欠我一頓飯。」
「…」

-30-
因爲感冒,我在家休息了兩天。
再次到醫院,明顯感覺有幾個工作人員看我的眼神有些八卦。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說出去的。
走廊撞見剛查完房的周行簡,我順便問,「不解釋一下麼?」
「解釋什麼?」
「我們的關係。」
周行簡不知道聽沒聽到,「手給我。」
我下意識伸手過去。
周行簡懂中醫,他的指腹總是溫熱的。
輕按在我的脈搏,骨節修長,白裏透紅,
走廊行人不斷,沒人駐足。
「恢復不錯。」
我不自然的看望別處,「男女授受不親,你下次注意點。」
周行簡點頭,「嗯,你先放手。」
「…」
此時,我的手正握着他。
我心虛連忙甩開。
忽然有些尷尬。
安靜片刻。
周行簡問,「今晚有空麼。」
我耳朵發燙,更不好意思了,剛要開口,纔想起上次說的欠他一頓飯。
「知道了,周大爺。」
而後,肩膀被朋友從後面拍了拍,大概是喊我去喫午飯。
看到周行簡時,眼睛一亮,「周醫生好啊。」
不知誰的手機鈴聲響起。
我點開。
又是我那相親對象。
我煩躁點了拒接。
身邊說話聲還在繼續,「我都單身好久了,周醫生,有沒有朋友方便介紹一下?」
我再一次拒絕電話,瞥了眼周行簡,嘀咕說,「醫生那麼忙,有什麼好的。」
「這你就不懂了吧,交個醫生男朋友好處多了去了,周醫生你說說。」
周行簡沒着急說話。
視線從我臉上劃過,半響,淡聲,「嗯,確實忙,能讓你有時間再找一個。」

不是,他諷刺誰呢。
我心裏把他臭罵一頓。
到無人地方,朋友八卦說,「誒,周醫生是不是喜歡你啊,我今早還聽見護士說你倆連孩子都有了。」
怎麼可能。
我氣笑了,「他要是喜歡我,我就把椅子喫了。」

-31-
天色漸晚。
約好的晚餐,可惜周行簡臨時急診。
他託同事來傳話,說讓我先回去。
我哦了聲,說沒事。
那天我大概是腦子壞了。
也可能是想蹭他車回家。
沒着急離開,坐在花園長椅上,打開電腦處理工作。
等再抬眼,天空已經完全漆黑。
周行簡還沒下班。
我揉了揉頸椎,剛要起身,手裏傳來震動。
路燈下,周行簡舉着手機。
「周行簡!」
夏末的冷風吹得衣襬微晃。
遠處鐘樓沉澈的鐘聲。
隱匿在窸窸窣窣的鳴笛中。
男人身影頓了瞬,緩緩轉身。
我小跑過去,「周行簡,你好慢啊,我等了你三個小時!天底下誰的朋友能做到我這份上,你不請我喫頓大餐說不過去吧?」
周行簡垂着眼,沉默幾秒,說好。
我就要拉着他走,「那還等什麼。」
可是手腕被先一步握上。
他個子很高,俯着身,下巴輕磕着我的頸窩,熱意瀰漫。
印象裏這個人總是冷淡疏離,有時說起話能把人氣的夠嗆。
偏偏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周行簡,一個不一樣的周行簡。
我木在原地,「你怎麼了。」
許久,耳邊才傳來他沙啞的聲音,「我能救活他的。」
只要再多一分鐘,一分鐘就好。
這個他指的是,上午還在病房嚷嚷要出院的七十歲老爺爺。
老爺子又犟又倔,還對着攝像機說把老子拍帥點。
鬧得不少護士來攔,最後是周行簡過來,他不像旁人一樣哄着,故意說辦手續出院。
聽到這,老爺子忽然安分下來了,就像個想引人注意的小孩。
誰都沒有料到。
這樣活生生的一個人,再也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周行簡抱着我。
體溫相貼。
感受着他的一呼一吸。
我沒有說話,抬手輕慢拍了拍他背。
每個人都會經歷身邊人的死亡。
我記起小時候鄰居爺爺去世,和我並不熟,我路過看見他躺在那。
那一整天我喫不下一口飯。
或許是恐懼,或許是心智不成熟的反胃,我也說不清。
此刻,我就在想周行簡經歷了多少次死亡。
曾經的他,是怎麼慢慢的接受的,是找人傾訴,還是獨自沉默,等待淡忘,然後週而復始。
顯然周行簡屬於後者。
不知過了多久。
「周行簡。」
「嗯。」
「如果能穿越過去,你想穿越到哪?」
周行簡緩緩鬆開我。
他低眉脫下外套蓋在我肩膀上,好似恢復以往的模樣。
「世界上沒這項技術。」
「我說如果,我想穿越到三個小時前。」
「什麼。」
我仰頭,「告訴你,盡力而爲,很多事不是你的錯。」
風聲消失了。
周行簡沒說話。
天空陰沉沉的。
可他忽然覺得天色很亮。
明明沒有月亮。
反應過來,才發現,原來月亮在眼前。
沒等來回應,我不知道周行簡在想什麼。
只是一直看着我。
我有些餓了,「走了,說好請我喫大餐的,你不會想耍賴吧。」
周行簡終於回神,低聲,「走吧,再買個包。」
剛剛我裝電腦裝的急,手提包帶子被我扯壞了。
我說,「我要香奈兒。」
他點頭,沒遲疑,「好。」
「這怎麼好意思,今晚還是我請你喫大餐吧。」
「不用,我請你。」
「別,周醫生,我可太想進步了,還想要個 LV。」

-32-
關於如何讓男人一天給我花十萬,我終於有了發言權。
記錄片還在如火如荼拍攝。
醫院大樓依然如『不夜城』。
生活還在繼續。
我手頭有事,那段時間沒有去醫院。
一上午坐在電腦前看紀錄片剪輯成片。
在我沒去醫院的日子裏,其中有個鏡頭是表彰會。
我不是第一次看到周行簡站在演講臺上。
氣質卓然,坦然冷靜,模樣清雋。
他講生命,講尊重。
講醫療事業的道阻且長,講醫護人員的星辰大海。
我看的愣神,至今我分不清對他什麼感覺。
拋開他那張完蛋的嘴不說。
我喜歡他的名字。
周行簡。
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
下午碰見許霖來談合作。
剛聊了會,周行簡的電話也打來。
我看了幾秒接起,「怎麼了。ṱù₄」
電話那頭很安靜,估計是不忙。
「在幹什麼。」他問。
我們之間的話題好像忽然彆扭起來。
「剛跟許霖聊了會。」
「聊什麼了?」
「聊你上週相親了。」
「然後。」
「說對象是你爸朋友的女兒,很優秀。」
「還有呢Ťṻ₍。」
我想了下,「哦,許霖今晚組局,約我去喝兩杯。」
聽筒忽然靜默。
周行簡似乎想聽的不是這個,「沒別的要問了?」
「啊?」我緩慢的眨眼,「那相親成功了嗎。」
周行簡也終於答,「我沒去。」
「…」
我氣的頭疼,「你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嗎,就那麼喜歡逗我嗎,討厭死了。」
周行簡也沒否認,「是啊,喜歡。」
我準備罵他的話瞬間卡在喉嚨裏。
「南倩。」他叫我的名字。
「幹嘛。」
「我真的讓你討厭嗎。」
我們之間又安靜了。
我回神,喃喃說,「不討厭。」
周行簡笑了,「晚點去接你。」
「…」

-33-
是接我一起去許霖組的局。
我沒多問,也沒多想。
莊園,離市區很遠。
晚高峯。
我們到的遲。
酒過半巡。
光線忽明忽暗,嬉鬧不斷。
我認識的人不多,視線就這樣落在不遠處男人的身上。
周行簡不抽菸,話也不多。
黑襯衫,膚色冷白,手隨意落在酒杯壁上,修長,乾淨。
有人在催他談戀愛。
又有人說身邊有個體制內單身女老師要介紹給他。
周行簡始終沒什麼反應,只是牽脣笑了下。
而後他的視線偏過來,與我對視。
我沒躲避。
我忽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沒幾秒,面前酒水被人換了飲料。
周行簡坐了過來,「喝了多少?」
他敞着腿,似有若無碰到我的膝蓋,撓的人心癢。
我反問,「你下週末有空嗎?我能給你做個專訪嗎?」
今天開會組長提到這個,醫院那邊沒同意沒拒絕,說看醫生的意願。
周行簡沒着急開口,故意賣關子似的。
我沒耐心了,大誇其辭道,「周行簡!誰是你最好的朋友?又是誰在醫院門口等你那麼久?專訪就半個小時,可以嗎?」
周行簡任由我晃着他的手臂,笑說,「好。」
我仰頭,「你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
周行簡靠着沙發側眸,「我什麼沒答應過你?」
他的視線輕柔。
明明周圍熱鬧,這裏卻靜默下來。
空氣變得粘稠也混沌。
四目相對,一束光線照過來。
誰的目光微微下沉,落在彼此的脣上,忽然無處遁形。
我木訥移開眼,「有啊。」
「什麼。」
他依然盯着我。
我被他看的臉紅,又低聲,「沒什麼。」
周行簡終於收回視線,不勝酒力,他抬手按了按眉心。
下一秒。
「南倩。」
「周行簡。」
說話聲同時響起。
周行簡笑了瞬,重新看過來,意思讓我先說。
我有些緊張,「你喝多了嗎?」
「有點,你醉了?」
「我也有點。」我抿脣,「不然…我扶你去休息?」
那幾秒裏。
音樂炸的人耳朵疼。
周行簡看着我,黑眸沉浮,絲絲繞繞的情緒掩蓋其中。
半晌,他低聲,「好。」

-34-
樓上房間就是爲今天喝多的人準備的。
包廂裏,我連喝幾杯水,給自己壯膽,「等我一下。」
周行簡點頭,眼裏含笑,「不急。」
我瞪他一眼,又喝了一口水,才離開。
我確實扶着他的了。
剛到門口,我被拌了下,下意識往前面倒。
好在周行簡將我提了起來。
他掌心護住我的後腦,纔沒撞到門板上。
可惜因爲慣性,我扯着他的襯衫,故意拉近。
鼻尖似乎碰到一起,呼吸一瞬交纏。
男人在這方面總是敏銳,或者說從他答應的那一刻,已經看出我的心思。
周行簡手還撐在我的耳側,啞聲,「想幹什麼?」
胸膛起伏,鼻間是屬於男人成熟的荷爾蒙氣息。
我眼睛不知道該往哪放,「你想幹什麼。」
周行簡淡淡笑了,他看了我許久。
忽然緩緩低頭,抱住我。
他的脣壓在我的頸窩軟肉上,酥酥麻麻。
他聲線很悶,「睡完負責麼。」

-35-
那一刻,我的心臟在狂跳。
腦袋暈乎乎的,模糊點了點頭。
而後。
只感覺頸窩那抹溫熱上移。
舌尖輕輕掃過。
從頸線一路吻上去。
酒意纏繞。
呼吸那麼清晰。
他含着我的脣,掌心摁着我的後頸,拇指指腹溫柔摩挲我的臉頰,我的耳朵。
我被迫仰頭,一發不可收拾的氣息交纏。
身子沾到牀面。
我被吻的窒息,不受控制的顫抖,周行簡終於鬆開我的脣。
外科醫生的手很穩,哪怕在我的顫慄中,依然準確無誤的找到關鍵點。
鼻翼相貼,他的脣珠貼着我,聲線黯沉,「水喝多了就是不一樣。」
我耳尖更紅,氣的推他肩膀,「混蛋…」
下一秒,那雙溼漉漉的手與我十指相扣,壓進枕面裏。
我想掙扎,卻無動於衷。
我快被磨瘋了,忍不住叫他的名字。
周行簡總是低低的應。
那雙他看過的黑絲,終於他被他親手撕開。
我也猜錯了,他不是完全溫柔的。
霸道的直ṱŭ⁰往我心窩捅。
直到我目光渙散,人打顫。
他才啞着嗓子問,「到了?」
夜空漆黑。
風雨欲來。
門在喘息中被敲響。
是許霖,他問周行簡是不是喝醉了。
我嚇的捂住上面人的嘴,不讓他說話。
周行簡握住我的手腕,脣在我的手心吻了吻,看着我的眼睛說,「沒醉。」
門外腳步聲終於漸行漸遠。
我還沒反應過來,想說什麼。
被他重新吻上。
感官再一次被佔據。
夜剛剛開始。

-36-
我醒來的時候。
腰快斷了。
腦海裏都是周行簡脣ţúₛ貼着我的脖頸,細細親吻的畫面。
導致我穿衣服洗漱都紅着臉。
周行簡還在醒。
我看了他一眼,直接跑了。
也就是一個小時後,我在出租車上。
周行簡發來消息,【在哪。】
我嚥了下嗓子,回,【去公司路上。】
隔了十分鐘,周行簡消息彈出來,【急診,忙完找你。】
我心裏亂七八糟不知道回什麼。
晚上閨蜜來我這喫飯,還帶了她要去當男模的弟弟。
話是這麼說,家裏根本不同意。
男孩撒嬌的靠到我懷裏,「南倩姐姐,你幫我勸勸。」
我接上玩笑,「別讓他們發現,你偷偷當。」
閨蜜翻了個白眼,讓我別搭理他。
聊了幾句工作, 她最近在做一檔戀綜藝。
我問進度怎麼樣。
「目前還在搞文案,你也幫我想想, 那種男人對女人的心動像什麼感覺?」
我話到嘴邊。
手機響了。
我點開屏幕,發現前面還有ṭű⁹兩通未接來電。
周行簡的。
那一頭有雜音, 隔了幾秒終於靜默。
「今天很忙麼,早上也那麼着急走。」
我摟着『男模』,心虛的連連點頭, 「嗯,忙的不可開交。」

-37-
周行簡安靜了, 大概是被我氣笑了。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
「你在哪。」
「家。」
「我去找你。」
「找我幹什麼。」
他說,「我們談談。」
電視放着老電影,英倫腔黏黏糊糊的聽不真切。
我腦裏又浮現昨晚那些畫面。
糾結來去我想通了,事情已經發生了, 不能當他老婆我就當他老子。
我冷靜說, 「談什麼?你到哪了?」
「談戀愛,樓下。」
「…」
那一瞬,耳邊的電影臺詞忽然清晰。
在說—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38-
夏末晚風帶了涼意。
我頂着素顏, 到樓下一眼就看到了周行簡。
他閒散靠着車身, 看見我時脣角牽起,帥的要命。
其實距離他發消息給我已經過了半個小時。
我走近,解釋說, 「家裏不知道怎麼停電了,我剛修好。」
周行簡皺眉,「怎麼沒告訴我。」
我笑道, 「我會修。」
周行簡依然沒放心, 「沒事吧。」
「他們沒事。」
「我是說你。」
熟悉的怦然感又來了。
我硬着頭皮揚眉, 「沒事,新時代全能女性怎麼可能有事。」
周行簡看着我, 轉而笑了瞬, 眸底澄澈溫柔,「那新時代全能女性, 知道我喜歡你麼。」
「…」
我完全沒料到,站在原地忘記了說話。
身子又被抱住。
明明已經那麼親密接觸過了, 我還是喫不消。
他說, 「南倩, 這麼多年我沒談過戀愛, 你說你只是想睡我,玩玩而已我也認了。」
搞起純愛了是吧。
誰說我只想睡他了。
我紅着臉小聲, 「你不是說下樓談戀愛的嘛。」
腰上的手收緊一瞬。
周行簡像是鬆了口氣,捧着我臉吻了下,重新抱我。
他向來坦蕩, 也重複說了一遍, 「南倩, 我喜歡你。」
晚風輕柔。
我忍不住笑了。
許久,我想到什麼,「周行簡。」
「不能反悔ťű̂⁺。」
完了, 兇巴巴的周醫生忽然可愛起來了。
我問,「你說心動像什麼感覺。」
安靜兩秒。
他輕聲,「像地震。」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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