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有套拆遷房

爸媽名下兩套房。
弟弟結婚,市區的給他做了新房。
媽媽說兒女平等,農村那套歸我,外加六十萬首付。
我很感動,花了所有積蓄,把六十平老破小擴建成大別墅。
後來,村裏拆遷。
弟弟一臉羨慕:「姐,你的農村房有 500 平呢,我打聽過了,至少能分五套!早知道,等你先結婚了。」
我也很高興,打算分一套給弟弟。
卻發現,房本上沒有我的名字。

-1-
下班前,接到朋友電話。
她在住建局工作。
「林子念,你們村要拆遷了!」
「沒記錯的話,你那房是 500 平,前後各帶小院,對吧?」
「這規模,拆了少說五套房起步啊。」
聽到這個消息,我整個人都是懵的。
直到朋友再三保證。
我才相信,拆遷這種好事,是真的落到我頭上了。
一番寒暄後,朋友問我要房本圖。
她說想發朋友圈,裝個大的。
我卻有些失落。
因爲房本在我媽那。
她嫌我丟三落四,總是以「不放心」爲由,不肯給我。
要多了,還會語氣不耐煩:「房子這麼大,還能長腳跑了不成?爸媽死後帶不進棺材,放心,都是你的。」
說到這份上,我自然不好再提。
可眼下快拆遷了。
我怕再不摸房本,就要被國家收了去,於是立馬驅車,回了村裏。
客廳裏坐着大伯一家。
拆遷的正式文件還沒下來。
我怕人多嘴雜,悄悄把媽媽拉到一邊:「媽,我那房本呢?」

-2-
媽媽的ẗų₋身子明顯僵了一下。
「你這丫頭,突然趕回來是爲了這事啊?」
「放心,房本在抽屜裏鎖着,丟不了。還有你的首付,你媽我正不喫不喝,給你攢着呢。」
家裏一向兒女平等。
三年前弟弟結婚,要走了市裏的一套房。
怕我有落差。
媽媽要走了我的身份證,說把自己住的房子過戶到我名下了。
除此之外,再額外幫我攢一套首付當嫁妝。
這些年,我看着她不捨得喫,不捨得穿,心裏很不是滋味。
好在,要拆遷了。
於是,我抱着媽媽的手臂撒嬌:「媽,你不是已經給我房了嗎?我要這套就夠了。」
「農村的房才幾個錢啊?」媽媽笑着打斷我,「眼光放長遠些,等首付齊了,我給你去市裏買房。」
我媽寵溺的眼神,讓我心頭一熱。
快喫晚飯的時候,爸爸說「沒煙了」,讓我去他們房間拿一下。
一進門,我就看到了媽媽說的抽屜。
平時都上鎖,此刻卻大喇喇地開着。
拿完煙,剛想順手合上,我媽就衝了進來,「砰」的一聲,先我一步關了抽屜,落了鎖。
動作快到幾乎夾到我的手。
「偷偷遛進我們房間,你想幹什麼?」
我媽的質問聲很大,把我爸都引了進來。
「怎麼了,老婆,我讓女兒幫我拿煙呢。」
「就憑你,還能差使得了她?」我媽哼了一聲,「怕不是裏面有人家心心念唸的好東西吧。」
媽媽說話陰陽怪氣的,臉色也算不上好看。
意識到她在暗指什麼。
剛想解釋,我媽把火力掃向了我爸。
「你不知道貴重物品要上鎖嗎?大喇喇開着,不怕家裏遭賊?你真當自己很能賺嗎?」
「哎呦!我的錯我的錯!我剛纔拿過銀行卡,忘鎖了。再說,屋裏都是自己人,哪有賊啊?」我爸趕忙賠笑道。
我媽睨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心大,不知道日防夜防,什麼最難防嗎?」
「家賊」兩個字一出,我的委屈感一下子湧了上來:「你在說什麼啊,媽。」
我媽當着我的面,拉開了抽屜。
一張紅色封面映入眼簾,上面寫着「不動產權證書」。
「我明明壓在最下面的,你別跟我說,是房本自己長腳跑上來的。」
「不問自取是爲賊!這麼多年了,我真是白教你了!」

-3-
充滿涼意的目光,像是一把上刑的刀。
我渾身的寒意冒上來。
生怕媽媽不信,我連聲線都在顫抖:「不是我,我沒動過啊……」
可落入我媽耳裏,就是做賊心虛。
下一秒,她抄起房本砸了過來。
來不及躲避,鋒利的折角戳到了我的眼睛。
憋了很久的淚水,混着刺痛感流了下來。
我媽卻毫無所動:「這麼想要房本啊?行,給你!都拿去!」
「三番五次跟我要,要不到就偷,真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
「我們不就是給了你弟一套房嗎?又沒說不給你買,首付我都快攢齊了,還想着多攢幾個,讓你挑個地段好的,呵呵,沒想到你喫相這麼難看。」
「老婆,你誤會了!房本是我翻銀行卡時帶出來的!念念怎麼可能偷?你說話太過了啊……」
我爸見狀,連忙解釋。
可我媽又怎麼會信?
記得二年級時,我的劉海很長,媽媽說用髮夾會傷頭皮,不給我買。
同桌看不下去,把自己的給了我。
回家後,媽媽一聲不響就給班主任打電話,問班上有沒有丟東西?
班主任說:「問了一圈,沒有失主。倒是林子念同桌說,髮夾是她送的,女孩之間關係好,這事也常見,您別多心了。」
我媽看了我一眼,笑着回:「老師您不知道,那髮夾不便宜。我女兒嘛,您不知道,她貫會籠絡人心的。」
「前些天偷家裏的錢買糖,還哄得她爸說是他給的,大人如此,別說這麼單純的女孩子了。」
「這樣,今晚我就讓林子念寫檢查,明天您讓她在全班面前朗讀。」
那夜,我一封檢查寫到兩點。
【我林子念保證,以後再也不偷東西了!希望同學一起監督、改正!】
最後一句,是媽媽強加的。
她擦掉我的淚說:「念念,媽媽是爲你好,只有這樣,那些壞習慣才能徹底改掉。」
可 8 歲的我完全不明白,爲什麼沒有的習慣,也要改掉?
爲什麼檢討之後,同學們開始對我指指點點?
爲什麼弟弟的櫃子……要比我多一把鎖?
從小刻在骨子裏的自卑,讓我從來不敢主動碰觸別人的東西。
就連寫着我名字的房本。
我媽不給,我連摸一下的勇氣都沒有。
我以爲我這些年的委曲求全,至少換來她的一絲信任。
沒想到,感動的只有自己。
於是,我放下了捂眼睛的手,苦笑着看向媽媽。
「既然你覺得我手腳不乾淨,那這房子,你們收回去吧。」
「挑個時間,重新去過戶。」
說完,我蹲下身去撿房本,眼淚在那一刻奔湧而出。
好可Ŧü⁸惜啊。
我心心念唸的房本,寫着我名字的房本,第一次見就要失去了。
剛想翻開看看,我爸一把奪過。
「你這孩子,咋還往上撞呢?」
他推着我的肩,邊走邊安慰我。
「你媽這人你也瞭解,喫軟不喫硬,有時候話趕話,剎不住車。」
「再說這房子,早就不是我們那套老破小了。擴建、重造花了我寶貝女兒多少錢?我和你媽心裏都有數的!」
「我倆沒資格要你的房。」
爸爸的話不假。
我家原本是間平房,建築面積才 60 方。
弟媳嫌家裏小,從不肯回村過年,我好幾次都撞見媽媽在偷偷抹淚。
於是,我向銀行貸款,把隔壁兩家買下來,還往上蓋了兩層,加上小院,足足有五百多平。
原本只想讓爸媽晚年住得舒服。
沒想到,等來了拆遷之喜。
想到剛纔腦子一熱,爲了自證清白,居然提出要把房子還給爸媽。
我後悔無比。
畢竟,銀行貸款都沒還清。

-4-
因爲這事,我一下午都很煩躁。
如果媽媽真拉我去過戶,我該同意嗎?
我不同意的話,會不會顯得自己說一套做一套,太虛僞?
她已經覺得我爲了房本心機深沉,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了……
喫飯時,大伯突然叫了我一聲。
剛纔動靜這麼大,他們在客廳肯定聽到了。
大伯打包票說:「念念,要不是你,他們兩個老的,哪能住這麼好的房子?」
大伯母也跟着稱讚:「就是!我們這幫小輩裏,也就唸念最爭氣!六十平的老破小,硬生生被你造成了大別墅。不像你堂哥,同樣在城裏工作,回來連個響都沒有!」
被輪番一誇,我心裏的陰霾散去一半。
但我也清楚,大伯一家突然上門,定有事相求。
很快,堂哥開口了:「堂妹啊,下週你嫂子上門,能不能借用一下你家?」
新嫂子第一次來,總要給人留個好印象。
親戚之間,該幫還是要幫,所以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
大伯見狀,又連着誇我好幾句。
說我大方,說我聰明,還說我孝順,差點把我的臉都說紅了。
我忍不住偷看我媽。
她正低着頭,面無表情地喫飯,一言不發,彷彿我是個外人。
可明明剛纔她還侃侃而談。
我心裏不禁想笑,我都放下了,我媽竟還在氣頭上。
大伯有意幫我們和好,故意叫她:「弟妹,你說,念念是不是小輩裏最厲害的?」
「厲害,簡直不要太厲害。」我媽瞥了我一眼,那股陰陽怪氣的勁兒,又上來了。
我聽出來了,大伯卻沒聽出來:「就是說!現在的年輕人,哪個不是擠破了頭往城裏跑的?只有咱念念,還知道回來造大房子。」
「她一年到頭能住幾天啊?除了讓她爸媽住得舒服外,有什麼好處?」
這話完全說出了我的心聲。
有一次,村裏人問我媽,幹啥非得把房子造這麼大?
我媽哼了一聲:「還能是啥?投資唄。」
因爲我在風投公司上班,我媽自然就把我所有行爲和利益連在一起。
其實我當時挺委屈的。
這破地方,誰想不開,來這投資啊?
所以大伯這話,讓我眼眶有些溼潤。
好像默默無聞的付出,被人看到了。
我媽卻不這麼認爲:「有什麼好處?這不是能讓你幫她說好話嗎?」
大伯瞬間啞火。
我真的是忍無可忍了,抬眼問她:「媽,我到底做錯什麼了,你非得這樣說我?」
我媽放下碗筷冷笑:「你要房本,就自己憑本事來拿呀?慫恿你大伯算什麼事?他們都是本分人,給點好處就能掏心窩子,利用這樣的人,你良心能安嗎?」
「我也是傻,信了你那句不要房子,如果你真不要,就不會每次來都提房本!」
「我跟你爸怎麼生了你這麼個——自私自利的涼薄鬼!」
「弟妹,你誤會了!不是念念慫恿我說的,我也是話趕話誇誇她。而且剛剛孩子還說呢,房子不重要,爸媽住得舒服才重要。」
大伯不停幫我解釋。
我媽卻揮手打斷他,只一味嘲諷我。
「房子不重要?爸媽住得舒服才重要?好啊,你要真孝順,那現在就當着大伯一家面,發誓——」
「在我主動給你前,你,林子念,不會再提『房本』二字!」
「怎麼樣?不敢說了?」
我媽挑釁地看着我。
換做往常,爲了自證清白,我會立刻答應。
可如今,我的心已被帶刺的話戳得千瘡百孔。
不疼,反而想笑。
她說我每次來都提房子,可印象中,總共就三次。
第一次是媽媽拿我的身份證過戶,我想着自己有房了,想看看。
她說鎖起來了,拿拿麻煩。
第二次,她在朋友圈曬兩個房本,我評論了句「看看我的唄」。
她給我發了個封面,轉頭就把我拉黑了。
現在是第三次。
細想才發現,每次提「房本」,我媽就會跟刺蝟一樣敏感,甚至不惜以惡毒的語言,逼我低頭。
而我如她所願,自困在無謂的孝心裏,不停內耗。
可憑什麼呢?
每一塊磚都是用我的血汗錢堆起來的。
我怎麼就不能要了?
所以這次我抬起了頭,以同樣冷漠的視線回視她。
「你打算什麼時候主動給我?」
「等到我不自私?不涼薄?不慫恿無辜之人?還是等到你老?又或者是……等到你死?」
「既然你都沒打算給,我又憑什麼要答應?」

-5-
我媽愣住了。
似乎沒想到我是這個反應。
憋了半天,只吐出一個:「你!」
而我面對她憤怒的神色,不僅沒有後退,還步步緊逼。
「房本給不給,我無所謂了。你要是喜歡,帶進棺材也無妨。」
「但擴建加裝修,這筆錢可以還給我嗎?」
說完,我媽立刻露出了一副「看吧,你就是爲了錢」的樣子。
她笑出了聲。
「虧我還一碗水端平給你攢首付,六十萬早齊了。原本看你孝順,還想多給你點,但你現在這麼說了,想必首付也不要了吧?」
她當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了銀行卡,說是裏面有六十五萬。
大伯、大伯母見狀也來勸我:「念念,別跟錢過不去呀,跟你媽低個頭吧。」
我媽得意地扯了下嘴角。
「不要了。」我說,「再多,我也不要了。」
我是在意錢,但我只在意本就屬於我的那份。
接下來,我爸和大伯一家輪番勸說。
我的態度始終強硬——
今天,房本或者造別墅的錢,我必須帶走一樣。
我媽徹底怒了。
「林子念,你以爲我差你這兩個錢?我和你爸的積蓄,是這個的多少倍,你也不想想!我真是瞎了眼,三年給你攢了六十個!」
「你這種短視鬼還能進風投公司,你領導真是瞎了眼!」
我媽氣勢洶洶地進了房間。
我以爲她去取錢,或者房本了。
沒想到,臥室傳來了「咚」的一聲。
直到救護車走,耳邊仍留着我爸那句:「作孽啊!我們怎麼生了你這個不孝女!」
緊繃的弦,突然崩了。
我媽被我氣進了醫院,還不讓我去探望。
就算到了病房前,也會亂砸東西,說根本沒有我這個女兒。
不肯見我,卻在微信上發她的病例。
一份打碼的「心臟病診斷書」。
【林子念,想把我氣死,你就繼續吧!】
我心一驚,秒回:【媽,你身體怎麼樣了?】
回應我的是一個紅色感嘆號。
可她卻能不停地給我發消息。
【前世惹人嫌的討債鬼,今世也一定沒有好報應!】
【早知道,我就跟村裏其他人一樣,讓你喫你弟剩的,用你弟剩的!】
【上什麼屁個大學?學出來也是一坨屎,不如早早嫁人,還能爭份嫁妝錢!】
朋友看了眼,略帶同情地說:「你媽這是把你拉黑了,你無法回覆,她卻可以不斷罵你。」
她問我要不要刪。
我說不用,她越罵,我越清醒。
這不,把她氣進醫院的愧疚感已經蕩然無存了。
突然,朋友戳了下我的胳膊:「哎,你說,你媽爲什麼一提房本就應激?」
「有沒有可能……房子根本沒在你的名下?」

-6-
這個念頭,我不是沒有過。
但很快被我壓了下去。
這些年,爸媽確實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弟弟有的,我樣樣不缺。
連村長都說,我媽是他見過的最開明的女人。
再者,若不是碰巧趕上了拆遷,農村房根本賣不了幾個錢,沒必要拿這個做局。
這時,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你好,這邊是裝地暖的,剛按了門鈴,家裏沒人啊。」
我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
上週我媽說天冷,她的老寒腿又復發了,話裏話外暗示我空調沒用。
我孝心一氾濫,就順着她說,給她安地暖。
剛想讓師傅換個時間,我想起了那幾條微信。
「不好意思,師傅,地暖不裝了。」
掛了電話,我又想起家裏水電燃氣費,一切支出都綁定了我的卡。
便一一取消。
點開賬單,我被上面的數字驚到了。
一個月竟然要花好幾千?
之前有人說我媽:「人不在家,還開中央空調,不給女兒省點錢嗎?去兒子家,倒是連電扇都不捨得開。」
我媽笑了。
說女兒的錢,都是坐在電腦前,動動手指頭來的,兒子賺的是辛苦錢,不一樣的。
我當時以爲媽媽在自豪,自己有個會賺錢的女兒。
現在只覺得諷刺。
兩天後,弟弟上門了。
看到我,他當場發起了牢騷。
「媽也真是的,姐你又不是小孩子,幹嘛拖着房本不給你?明明房子都是姐姐出錢造的。」
「她還說你掉錢眼裏,逼他們把養老的血汗錢搜刮完,才滿意。」
「我真無語了,姐,你說咱媽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啊?」

-7-
我原本以爲他是來勸我低頭的。
聽到這番話,我倒是忍不住看他:「你不怪我?」
「怪你什麼?」
「我把咱媽氣出了心臟病。」
「心臟病?」他眨了眨眼睛,「什麼心臟病?媽的身體好的很,醫生都說可以出院了,是她自己賴着不走。」
「說真的,姐,你趕緊把她的『共享醫保』斷了吧。」
居然忘了這茬。
我立馬點開了賬單,果然,又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氣得我肉疼。
弟弟安靜地坐在一邊,等我解綁完,他才繼續說。
「姐,你急着要房本,是不是打算把村裏的房子賣了?」
他頓了一會兒,「當然,房子是姐姐蓋的,怎麼處理,都是姐姐說了算。」
意識到他在猜什麼,我把拆遷的事說了出來。
「真的嗎姐,村裏要拆遷?」
「你的農村房有 500 平呢,至少能分五套!天吶,我姐要成富婆了!」
「之前姐姐把市裏的房子讓給我們,我一直挺愧疚的,要我說,拆遷這樣的好事,就該輪到姐姐。」
弟弟由衷地爲我開心。
突然,他「唰」的一下站了起來。
「姐姐的房本我去要!媽一直佔着,太不厚道了,一把年紀了,還耍小性子。拆遷是天大的好事,偏要鬧得大家都不開心。」
弟弟比我還激動。
我其實並不想讓他插手。
因爲弟弟性子直,因爲我的事,他沒少捱過媽媽的打。
高中畢業,我約好跟同學去新疆玩。
都要出發了,我媽卻扣着我的錢,不肯給我,說:「女孩子跑這麼遠,危險。」
我記得團團轉。
我弟知道了,立馬把他的壓歲錢塞到我手裏:「現在外面哪有這麼多危險啊?媽就是摳,沒事姐,你用我的。」
後來,弟弟畢業,我媽主動給他報了個旅行團。
他卻翹着二郎腿,大喊不去。
「外面這麼危險,我一個男孩子被拐了,咋辦呦?」
氣得我媽當場動了手。
再往後,我媽說我「丟三落四」,要幫我保存房本。
我弟不同意,直接找了個開鎖匠,要偷給我。
那天回家,我看見我弟正被我媽棍棒教育。
口中高喊:「我姐纔沒丟三落四,她記性可好了!反倒是媽你,手機在手上還到處找手機,哎喲喲,小心阿爾茨海默!」
我媽氣得掃帚都拿不穩,我弟又控訴她雙標。
「什麼一碗水端平?你就是以關心爲由,剝奪我姐的財產所有權!」
不得不說,弟弟真的被教育得很好。
陽光、正直、又幹淨,從來不會惦念別人的東西。
所以我想着,等拆遷房下來,分弟弟一套。
第二天,弟弟激動地給我發消息。
【姐,媽答應等拆遷文件下來,就給你房本。】
【怕你想多,她還給你發房本照了,你快看看!】

-8-
手機震動兩下,我媽竟真的給我發了。
照片到手,我的心裏不免空落落的。
我要了這麼多次,臉都撕破了,竟不如我弟一句話管用。
很快,媽媽又發了消息過來。
【念念,你這孩子,拆遷這樣的好事,你應該早跟媽說的,媽一高興,哪還會在氣頭上說那種話?】
【媽想過了,等正式文件下來,房本就還你。】
印象中,還是媽媽第一次說軟話。
點開圖片的那刻,縈繞在我心頭的陰霾,慢慢散開。
房本上清清楚楚寫着。
「權利人:林子念」
原來,爸媽真的把房子過戶到我名下了。
虧我還惡意揣測她,以爲她在拿房本做局。
我一鍵轉發給朋友。
順便給媽媽發了個:【謝謝】
沒有彈出紅色感嘆號。
我媽把我從黑名單裏拉出來了。
【不用謝女兒,對了,媽媽明天出院,你爸剛剛去繳費,醫生說醫保用不了,是卡里沒錢了嗎?】
我想到昨天解綁的共享社保。
不知爲何,有些心虛。
心裏開始盤算着週末叫上地暖工人,再買點禮物,好好向媽媽道歉。
這時,朋友也回覆了。
【不是,你媽這房本圖,是 deepseek 生成的吧?】
腦內冒出一萬個問號。
怎麼可能?
怕我不信,朋友一一截圖。
【這裏,應該有一條防僞線。】
【房產證編號下面,並非一條模糊的橫線,而是一串極小的字母。】
【而且這章,也太假了,大小也不對。】
朋友怕打字太麻煩,直接一個電話過來。
「得了,你家這房太詭異了,我讓同事幫你查一下吧,房號多少來着?」
我報了一串地址。
等待過程中,朋友不停安慰我。
突然,她說了句髒話。
我提着的心,一下子到了嗓子眼。
我想過最壞的結果,是他們沒有過戶給我,卻沒想到……
「房子的權利人是林子正,你弟。」
「過戶日期 21 年 11 月 3 日。」
是我媽拿走我身份證那天。
朋友的話像一盆涼水,把我從頭到腳澆了個徹底。
我感覺全身每個毛孔都在戰慄,在嘶吼,在尖叫。
我恨不得立馬衝到我媽面前,質問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嘴上說着一碗水端平,實際把所有的都給了弟弟。
可我明明沒有惦念他們的房子的……
她就算不給我,我也不會吵,不會鬧,又爲何非要把我當跳樑小醜?

-9-
一切答案都有跡可循。
造別墅時,親戚朋友都勸我,沒必要花這個錢。
媽媽是唯一站在我這邊的。
她說:「我的寶貝女兒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關他們什麼事?你給爸媽留個房間就成。」
後來挑傢俱,選電器,她更是戴上老花鏡,親自把關。
便宜的不好,國產的不要,還做起了嬰兒房的功課。
我笑自己連個對象都沒有。
她竟老淚縱橫:「不急的,媽媽只要一想到,以後小外孫要住我佈置的房間,媽就算到了地下,也無憾了。」
我只好任由她折騰。
後來,小侄子出生,那間房就給了他。
我曾感嘆,我媽一把年紀,對着圖紙研究到深夜的母愛,很偉大。
至今才明白,那是以犧牲我爲代價的。
我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眼眶明明很溼潤,眼淚卻怎麼也掉不下來。
媽媽又發了消息過來。
【念念,裝地暖的人什麼時候來啊?媽媽的腿又難受了。】
我的胃像被狠狠掐住一樣,酸澀難受。
想吐。
拇指劃過屏幕,在「語音鍵」上停留很久,終究沒能摁下去。
我媽肯定不會承認的。
按她的脾氣,一定會氣急敗壞掛掉電話,把我拉黑,然後換鎖,用盡一切辦法,不讓我進家裏。
我拿不到房產證,自然無法和她對峙。
【我明天過去。】
【那媽媽在家等你,有沒有什麼想喫的?】
【沒胃口。】
【那媽媽陪你喝粥吧,做你最愛的海鮮粥。】
一個「陪」字深深刺痛了我。
我媽從小教我們姐弟不能說謊。
有一次弟弟把花瓶打碎,不敢回家,我主動替他承認。
被媽媽看破,罰我跪了一晚上。
她也陪了一晚上。
記得她給我的膝蓋上藥時說:「家人之間可以犯錯,但不能有欺騙。」
太過諷刺了!
她這幾年不是騙,又是什麼!
我氣得一夜沒睡。
第二天,我顧不上眼裏的紅血絲,直接回到了村裏。
一進門,我媽看我身後空空蕩蕩,臉立馬垮了下來:「怎麼就你?裝地暖的沒一起來?」
「還有,你的銀行卡是不是沒錢了?『停電通知』都貼到大門上了,工作再忙,也要關心一下家裏吧。」
「房本要得這麼急,要花錢了,就扭扭捏捏。媽怎麼放心把房子交給你?」
我媽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我笑了:「我的房子,這是我的房子嗎?!」
我媽被我陰冷的目光盯着,哆嗦了一下,很快又恢復鎮定。
「林子念,你又發什麼癲?別告訴我,你沒收到房本照片?」
她冷笑一聲:「沒給你發,難道我給狗發了?」
「嘖嘖,某些人嘴上說着給朋友看,實際上還不是自己想要!從小到大隻會這種伎倆,真當你媽眼瞎啊?」
我煩得要死,忍不住怒吼:「閉嘴吧你!」
我媽嚇了一大跳:「你要死呀,這麼大聲?」
「房本呢,拿出來!」
「房本房本,就知道房本!說了拆遷文件下來會給你ṭű̂⁰,你到底在急什麼?拿了能投胎啊?!」
我媽以爲我不知道。
拆遷文件一下來,所有都定了性,我再想要回房子,也不能了。
所以我懶得跟她廢話,直接衝進廚房,拎着一把菜刀就出來了。
我腦子很亂,只知道我快被這房子和我媽,折磨瘋了!
下一秒,我進了他們的房間。
瘋了似的,狂砍那個上了鎖的抽屜。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砍的,是一道扣在脖子上的枷鎖。
八年級當衆檢討那一幕,在我腦內揮之不去。
同學的嘲諷,老師的無奈,我媽得意的目光……
從那之後,我不再開朗,我失去了對所有東西的配得感,即便那本該屬於我的,我都恐懼得到。
因爲,沒有總好過被人懷疑是偷的。
直到今天,在我媽大驚失色中,我似乎窺見了一絲真相。
她知道我是清白的!
是啊,她卻故意選擇質疑、詆譭。
因爲這樣,她就會擁有一個無比聽話的女兒,而我會爲了自證清白,不斷討好她。
想明白之後,我捏着刀柄的指節都在泛白。
「林子念!別人的東西不能動,我白教你了?!你這不是偷,是搶!報警!我要報警!」
「報啊!看警察能不能理清咱家這本破賬!」
我兇橫地回她。
直到鎖芯落地。
我即便知道答案,但看到房本上面「林子正」三個字時。
心,還是刺痛了。
「我說呢,怎麼Ṭů⁶突然發瘋了。」我媽頓了下,故作鎮定道。
「很生氣吧?想說什麼?是準備罵你媽重男輕女?還是要威脅我們,以後不給我們養老?」
「你弟是個孝順的,拆遷後肯定會想着爸媽。更別說,你爸還有養老金,你以爲我會在意你那三瓜兩棗?」
「原本你聽話一些,我還能讓你弟拆遷後也分一套房給你。」
我媽不知悔改,在我憤怒的邊緣瘋狂試探。
我直接一刀,把桌上的花瓶砍落在地,怒目圓睜質問她。
「你爲什麼要說過戶給我了?」

-10-
花瓶在我媽腳邊碎了一地。
她嚇得渾身顫抖,嘴卻依舊很硬。
「林子念,你捫心自問,從小到大除了這件事,你媽我哪件事對不起你?」
「村裏有兒有女的家庭,哪一戶不是緊着兒子?我呢?一碗水端平!你回頭看看,你弟有的,你哪樣沒有?可你又是怎麼回報我的?」
「讓你畢業後回家,你偏偏要待在大城市。我和你爸老了病了,除了你弟,能指望你什麼?」
「我要不說房子在你名下,你能那麼爽快把錢拿出來?」
「喫我們的,用我們的,把你養這麼大,你花點錢不應該嗎?你還有沒有良心?你這個一毛不拔的剝削鬼!」
我媽企圖用嘶吼來證明她沒錯,是我罪有應得。
這是她一貫的套路,總會把自己的行爲說得冠冕堂皇。
讓我當衆檢討,是因爲要改掉我「偷竊」的毛病。
不給我房本,是因爲我「丟三落四」。
既然我一身毛病,我又何必繼續乖巧?
我當着我媽的面,拿着菜刀砍紅了眼。
她心愛的按摩椅,種了好幾年的花,繡了大半的十字繡……全都碎得不成樣子。
「林子念!你發什麼神經?」她怕誤傷,不敢靠近,只敢遠遠怒吼。
我回以怒吼:「我買的東西!我花的錢!憑什麼不能動!」
「你不是從小教我,別人的東西不能拿嗎?」
「那你看好了,房子,我蓋的!傢俱,我買的!包括你身上的衣服,屋子裏的一切,都是我花的錢!」
「把這些錢還給我!否則,我叫人來搶也好,砸也好,你們別想在這,多呆一秒!」
我一步步逼近她,怒火上頭,忘了手裏還有刀。
我媽嚇得滑坐在地上。
這時,我弟推門進來了。
他看着這一屋狼藉,臉色慘白:「姐,你,你這是做什麼?」
我媽看到我弟,哭着把他往外推。
「你姐瘋了,爲了房本,殺人的事她都幹得出來!你快走,你要是被她傷到,你讓媽下半輩子怎麼活啊?」
她母愛爆發,唯恐我遷怒她最愛的兒子。
「媽,你說什麼呢,我姐不是這樣的人!」
「是不是你又說難聽的話,逼我姐了?」
「媽,我跟你說多少次了?你那套不叫關心,叫精神控制!是個人都要被你逼瘋的。」
我弟推開我媽。
一副母慈子不孝的畫面,讓我心裏泛起一股酸澀。
他輕而易舉得到又嫌棄的,是我如何渴求都沒有的。
真也好,演也罷,我突然不想深究了。
「房子就這樣吧,但是買地造房子的錢,一分不少,必須還給我!」
朋友說了,正式文件下週就出來,重新過戶也來不及了。
我媽「哼」了一聲:「不就 30 萬嗎?誰拿不出啊?」
「不是 30 萬,是 230 萬。」
「什……什麼?」
我看向她冷冷回覆:「忘了嗎?裝修的時候,是誰要求我,傢俱一定要進口的?席夢思一定要用好的?連電器都要大牌子……花我的錢時不心疼,要還了就不認賬了?」
「我怕你心疼錢,故意往低了報。你卻到處跟人說——我的房子,我花點錢怎麼了?」
「可現在,它不是我的房子了。每一筆開銷,我都有發票,那是我所有的積蓄,加上銀行貸款的一百萬!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
我望進我媽難以置信的眼睛,一字一頓。
「兩百三十萬!一分不能少!」
我媽腳一軟,滑坐在地上。
嘴皮子哆嗦着:「不……不就是兩百多萬,好笑,拆了遷,我還能還不上?」

-11-
很快,拆遷文件下來了,整個村都在慶祝。
曾經加過的村官,發了條朋友圈。
圖裏,整個村子燈火通明。最大、最豪華的一幢卻一盞燈都沒開。
我聽說電費欠太多,爸媽到現在也沒交。
這時,村官發來了消息。
【小林吶,你是怎麼當子女的?讓家裏老人大晚上點蠟燭,多危險啊!趕緊來村委,把電費交了!】
好大的官威,怕不是我媽已經跑村委哭訴過了。
我剛想解釋,他又高高在上教育起了我。
【你看,就是因爲你不孝,你媽才不願意把房子給你。】
【村裏哪個女孩有你好命?你弟有的,你哪樣沒有?供你上大學,去大城市,換成別人,早嫁人了!一點都不知足!難怪你媽說你白眼狼!】
「你弟有的你哪樣沒有?」
這句話,從小到大,我從不同人口中聽過無數遍。
因爲是事實,所以我把「兒女平等」刻進了骨子裏,對爸媽感恩戴德、掏心掏肺。
昔日往事又浮上腦海。
一年級時,村裏發了個鉛筆盒。
我媽給了弟弟,轉身就拉着我,大張旗鼓去便利店。
路上,我媽見人就笑說:「哎呦,哪能只讓兒子用新的?女兒也要的。」
當時我以爲,媽媽對我更偏心,所以每次都給我買新的。
現在看來,她只是在遠播她的美名。
只有在小事上一碗水端平,大事上纔有傾斜的機會。
屆時,那些人就會成爲她的兵,指責我:「你捫心自問,除了房子,你媽哪件事對不起你?」
想通後,我也懶得解釋了。
我媽就是想讓我成爲衆矢之的,哪怕有一天上法庭,她也是個好媽媽,而我是爲房子撒潑的壞女兒。
所以我回復他:【這麼喜歡隨地大小孝,你就去把電費充上,看我媽能不能把房子給你,順利喫個絕戶。】
村官比我大不了幾歲,當場氣懵了。
我看着持續了 50 秒的「正在講話中……」
默ţúₛ默點了「拉黑」。
接下來幾天,我媽仍在發力。
不僅七大姑八大姨連番打電話來炮轟我,還在微信上轉發我媽的指示。
一大早醒來,我就看到了舅媽發的圖。
【點開這張圖的白眼狼,出門就被車撞死!死後入十八層地獄!】
圖裏是閻王,陰氣森森。
我一天的好心情瞬間消散。
好在,我信奉科學,不像我舅媽,時不時還去廟裏燒香、喫齋。
【我信科學,倒是舅媽你,下半輩子最好別出門了。】
【放屁!我可沒點開,我直接轉發你媽的!】
【上面寫了『轉發和點開』,你被她騙了哦,你知道的,我媽一直看你不順眼。】
過了一會兒。
舅媽氣沖沖地回。
【你這死丫頭騙我!上面哪寫了?!】
你來我往次數多了,我以爲我的精神會被我媽徹底擊潰。
沒想到,紮在心上的刺,變成了鋒利的箭,重新射了回去。
傷口在癒合。
午夜夢迴,我好像對那些不好的回憶,慢慢釋懷。
直到村裏開始談拆遷補償,我媽這邊也消停了下來。
下班回家,我纔看到樓道里,有個人影縮成了一團。
我弟看到我,無措地站了起來。
「姐,房子的事,我……我真的不知情。」
「媽爲什麼要這麼做啊?她真的太神經了,我想不明白。」

-12-
我越過他開了門,弟弟卻沒有跟進來。
「我這兩天一直想把房子還給你,可媽讓小麗把我的證件都藏了起來。」
「村長說,拆遷文件下來後,過戶、加名字這些流程都行不通的。所以姐,你再等等好嗎?」
「等補償款到賬,我一分都不會要,全還給你,我保證!」
弟弟生怕我不信,抬手發誓:「我有一句假話,出門就被車撞死!」
他佈滿紅血絲的眼裏,全是真誠。
其實我一直清楚他的爲人,簡單、澄澈。Ţŭ̀₄
一家四口,弟弟纔是唯一貫徹「兒女平等」的那個。
高中時,奶奶揹着我,塞給他六百塊錢。轉頭,他就把三百放進了我的筆袋裏。
所以我們姐弟的關係一向不錯。
房子掛在他名下,並不是我生氣的點。
別說五套房了,就算只有兩套,我也願意分給弟弟一套。
只是話到嘴邊,不免還是夾着火藥味。
「你不想要房子嗎?媽和你老婆能同意?」
「這不是一套房,是五套,你若不想給,別說我了,法律都不能拿你怎麼辦。」
「房在我名下,我說了算,哪怕要離婚……」他沒說下去,反而衝着我笑。
「姐,你還記得嗎?」
「小時候,我那份零花錢總是先花完,你就把自己剩的掰成兩份,一份給我。」
「我上大學時的電腦和手機,也是你買的,那個時候你纔剛工作,錢不夠,還分了 24 期。」
「後來結婚,市裏的房子,你明明也可以爭的……」
這些小事我都忘了,弟弟竟一直記得。
他眼裏的我如此無私。
可我自己心裏清楚,並非如此。
不敢單獨剩零花錢,是因爲媽媽會懷疑:「弟弟沒錢了,你怎麼還有?是不是壞毛病又犯了?」
手機電腦房子,也是媽媽暗示的:「爸媽把女娃供出來不容易,該爲家裏分擔分擔。」
但這些,我並不打算跟他解釋。
他雖非始作俑者,卻是既得利益者。
所以關門的那刻,我的語氣依舊沒有半點情緒。
「房子的事,ťũ⁽如果你真能做到,那我們還是姐弟。」
後來的事,我也是聽人說。
弟弟回去之後,大鬧了一場。
我媽聽說他要把拆遷補償都給我,高血壓都發作。
弟媳更是哭着鬧着,要回孃家。
後來,她倆生怕弟弟來真的,合計後決定離婚。
如此一來,拆遷賠償到賬,弟弟只能拿走一半。
弟媳卻能不費吹灰之力,分走 2 套半的房子。
我媽還發了張她和弟媳的合照來,嘲笑我算盤落空。
【小麗是個孝順的,不僅幫我把電充上了,還答應給我們養老,我辛辛苦苦攢的 60 萬首付,就應該給這樣的人。】
【不像你個討債鬼,遲早抱着兩套房進棺材!】
我懶得理她。
直接發了賬單過去。
分走我一半的房,就要還我一半的錢。
我媽氣得又把我拉黑了。

-13-
她在我這討不到好處,熄火了幾天。
直到村裏打電話來,叫我過去一趟。
到了才發現,我媽和弟媳也在。
村長說:「你家的連排房,當時只是打通重蓋,沒有進行宅基地換證。」
「也就是說,你弟名下的,是原來那套 50 平的。而隔壁老趙、老李家的房子,全在你的名下。」
我突然想起來。
剛開始打地基的時候,隔壁兩間三層民房,因爲老人急着出國,匆匆過戶。
因爲總體格局沒變,村裏也忘了催我們換證。
我媽偷偷過戶給弟弟時,也忘了這點。
村長又說:「你名下的房沒問題,倒是你弟名下那六十平……」
「原本登記的是平房,後來又往上蓋了兩層,這部分面積需要重新認定。否則,我這也難辦,只能按六十平算。」
我媽和弟媳急了:「怎麼重新認定啊?」
「當時造房子的手續都還在吧?帶上,去住建局申請換證。」
我媽面色蒼白地看向了我。
她知道,所有的手續都在我手上。
那時,我各種找人蓋章,各種請客喫飯,政府、工地兩頭跑,才把房子順利建成。
弟媳已經有些坐不住了,她舔着臉試探說:「姐,那些材料,你應該沒扔吧?」
我有些好笑:「爲什麼要扔?」
她欣喜若狂:「那就好,那就好,姐姐什麼時候有空?我去家裏拿。」
我皺眉:「我的東西,你憑什麼去拿?這麼惦記別人的東西,你是賊嗎?」
弟媳見我態度強硬,不停給我媽使眼色。
我媽馬上擺出了一副長輩的架勢,語氣卻軟了幾分:「只是公證,跑腿的事不用你來,難不成,你要活活便宜政府嗎?」
「念念啊,一家人的賬,咱一家人坐着算。再說,你弟那份還是你的,對你來說,也不虧啊。」
按 60 平算,分到我媽和弟媳手上,才 30 平,連個安置房的廁所都沒有。
但按 180 平算,他們就有 90 平,少說也能分套小的。
「不便宜政府,難不成便宜你們?」我一口拒絕。
弟媳恨恨地說:「什麼意思?房子你蓋的,你花了錢,明明可以多分 100 平的,有必要搞得兩敗俱傷嗎!」
我媽也激動地大吼:「對你來說一點損失都沒有啊,爲什麼要這麼犟?」
她撲上來扯我的衣服:「你是不是想報復我?林子念,你是不是要你媽給你跪下,才滿意?」
見我沒反應,弟媳順勢攛掇我媽:「媽,你給姐道個歉怎麼了?要不是你見錢眼開,佔她的房子,姐能這麼狠心?」
我媽一把推開她:「你算個什麼東西,也來怪我?假房產證不是你 P 的?離婚不是你提的?還說怕房子都進了她口袋,怎麼着都得先奪走一半!」
「那還不是你這個老太婆重男輕女導致的?他們姐弟原本感情多好啊?就算在姐姐名下,她能不給她弟一套?都怪你從中作梗,搞得現在只能分 30 平,30 平能幹啥,給你這個死老太婆當棺材,都不夠的!」
弟媳也破罐子破摔了,甚至動了手。
我媽被推在地上,下巴磕出血,瘋了似的撲過去:「賤人!你把我的 60 萬還給我!那是我的養老錢,是我的命啊!」
弟媳冷冷一笑:「60 萬又不是給我花的,是給你孫子存的助學基金。」
她看向我一臉得意。
「你還不知道吧?這老不死的壓根沒給你攢首付,只是騙騙你,讓你感動感動罷了。」
不用她說,我早就看破了我媽的嘴臉。
所以真相再醜陋,也不會傷害到我。
我抬腿要走。
我媽徹底崩潰了:「念念,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你是要親眼看着媽媽死嗎?」
我自然知道我媽不會死。
她一個 40 歲就瘋狂買保健品,把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人,怎麼會死。
禍害遺千年。
果然,第二天下班剛進小區,鄰居就迎了上來。
「小林,你家遭賊了!得虧我看到及時報了警,放心,是個老太太,已經被制服了。」
腦海浮現我媽的臉。
我道了聲「多謝」,快步往家裏走去。
我媽正在錄口供。
「哎呦,你們真的搞錯了,我不是小偷,這是我女兒的房子,鑰匙也是她給我的。」
「你看我身上,一分現金也沒有,怎麼可能偷東西呢?」
看到我,她立馬笑臉相迎。
「念念,快跟警察說,我是你媽啊。」

-14-
警察看着我。
奈何血緣是剪不斷的。
我嘆了口氣:「不好意思,她確實是我媽。」
我媽聞言,抱着我的手鬆開了。
警察以爲是烏龍,剛想起身,我叫住了他們。
「可家人就能偷東西嗎?」
我看着滿地的狼藉,櫃子裏的東西都散落在地上。
「家人就能未經允許,翻箱倒櫃?就能私配鑰匙,擅闖民宅?」
我媽的臉瞬間僵住:「林子念,你瞎說什麼?」
警察想當家庭糾紛解決,勸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老人身上也沒搜到貴重物品。
我看着臥室,搖了搖頭說:「不,我丟了很重要的材料!」
我媽立馬抱着胸,破口大罵:「那是我的房子,跟你有什麼關係?是我房子的材料!我拿走有什麼不對?」
最後,警察在她的裏衣裏找到了相關文件。
還有屬於我的兩個房本,我媽承認,是想偷去毀掉。
心裏不禁自嘲,她是我媽嗎?她究竟有多見不得我好啊?
我媽被抓包,臉都白了。
「她是我生的,她身上哪一樣不是我給的?當媽的拿女兒幾張紙,又不值錢,怎麼能叫偷?」
「『不問自取是爲賊』,『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媽,這還是你教我的。」
我用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說。
「只不過,我的那些都是污衊,而你,是真的偷竊。」
我媽被警察帶走了,走之前還嚎啕大哭。
「林子念,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算計的人?我真是瞎了眼,把你生下來!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不去死啊!」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喪門星,不孝女!你不得好死!遲早下地獄!」
自那之後,我幾乎沒見過她。
我媽被拘了三天,出來頭髮都白了。
親戚一個個來說和,說爸媽再怎麼不好,總歸生了我,養了我,讓我不要犯「棄養老人」的罪行。
雖是勸說,話裏話外卻有些低三下四。
唯恐我不養,他們就會被訛上了。
不過爸媽的脾氣硬得很,還揚言將我逐出族譜,死後也不用我送終。
倒是隨了我的願。
很快,拆遷補償下來了。
弟弟果真拿了我那份來。
60 平的房子只分到了 60 萬,他一分不少,放在我桌上。
我沒要。
畢竟我拿到了 4 套安置房。
「你拿回去吧,以後養老的事,就跟我沒關係了。」
我弟紅着眼離開。
直到很久之後,我翻到一張不常用的卡,才發現裏面竟有 60 多萬。

-15-
我們依舊是姐弟,依舊會走動。
依舊會很默契地避開一切和「父母」有關的話題。
但他們的消息仍會傳到我耳中。
聽說拆遷後,爸媽沒地方去, 提出要住弟弟的市區房。
被弟媳一口拒絕。
本就只有兩室一廳, 哪有他們的份?
弟弟沒有經濟大權, 只好眼睜睜看着老婆向村裏的拆遷戶租了個車庫, 讓老兩口住了進去。
冬冷夏熱,我媽的老寒腿復發了好幾次。
鄰居勸她跟女兒低個頭唄。
她嘴硬回:「低什麼頭?老林有退休金, 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求她的, 想都別想。」
可日子長了,我爸也受不了了。
他偷偷找我哭了好幾次, 說他錯了,不該腦子一熱, 任由我媽騙我的房子。
還問能不能按以前說好的, 出錢送他們去住養老院?
怕我不同意,我爸甚至說, 住差點也沒事。
我媽知道後, 跟我爸大吵一架。
罵他沒有骨氣, 這點苦都受不了。
我爸直接跟她離了婚。
這下,我媽賴以生存的養老金也沒了。
天天靠撿瓶子過活。
今年春天, 我把分到的四套房都裝修了一下, 因爲地段好,很快租了出去。
中介打電話來, 讓我過去籤合同。
路過車庫, 我媽正瘸着腿,跟一幫老太太搶飲料瓶。
以前她最看不起這些撿垃圾的。如今卻要爲了一個空瓶, 跟人爭得面紅耳赤。
其中一個老太太叉腰嘲笑她:「你女兒不是很有錢嗎?你怎麼還住車庫?撿垃圾啊?哦, 我知道了!是你這個老太婆重男輕女,拐騙女兒的房子不成, 還被兒媳婦騙走了存款!」
另一個也跟上:「那你的好兒子怎麼不來看你啊?他知道你一個老太婆過得這麼慘嗎?」
我媽氣得臉都白了。
剛要反擊,她轉頭看到我。
臉上閃過一絲無措,很快又強裝鎮定。
「死了, 都死了!」她罵罵咧咧進了車庫, 「嘭」的一聲,把門合上了。
這時,中介還在耳邊殷勤地誇我的房子有多好租。
「林姐, 您年紀輕輕就有這麼多房,是怎麼做到的?您是富二代嗎?爸媽應該特有錢吧?」
我轉頭看了中介一眼。
中介連忙解釋:「我不是這意思,林姐。」
我知道他想說,沒內涵我啃老。
我搖了搖頭, 回他:「我沒有爸媽。」
誠如我媽那句「死了」,我的爸媽亦是。
中介眼眶紅了一瞬, 立馬安慰我。
「林ẗů₇姐, 沒事的, 這個地段馬上就要建學校和商圈了, 用不了多久,房價就能翻好幾番。」
「跟同齡人比,您已經優秀了不知道多少倍!」
「想必, 您的父母在天上,一定會很自豪的!」
我抬頭看了眼天,晴空萬里,微風徐徐。
身後, 是高聳如雲的建築。
他們的自豪,已與我無關。
如今的我,足夠讓自己自豪了。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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