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酒醉,章逢年答應了我的表白。
三天後,他就緊隨白月光林煙出了國。
只發了一條語音打發我:「抱歉,阿沿,你可以遇到更好的。」
我就這樣被甩了。
成了他好友圈的笑話。
時隔兩年後人再回來。
迎接他的宴會上,我全程安靜地聽周圍人誇讚二人有多登對。
他們似乎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而章逢年攬着身側女人的腰,注意到我後,有些意外:「阿沿,你不會還對我耿耿於懷吧。」他歉意地笑一聲,「兩年前就當我不懂事,沒考慮清楚就答應你了,別在意了好嗎,以後還是可以繼續做朋友的。」
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是個死纏爛打的呢。
我沒回答,兜裏的電話適時響。
我有點耳背,接電話總習慣開免提,於是剛接通,那邊磁性的聲音就響徹整個包廂:
「老婆在哪?我來接你。」
-1-
包廂靜了好幾秒。
有人低呼:「靠,對面這聲兒好好聽。」
話音剛落,就被他旁邊人拿手肘撞了一下。
林煙卻抬眼注視我:「這聲音,很耳熟。」
這話一出,視線都往她身上落,我也是。林煙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和你打電話的,該不會是龍氏集團那位大少爺吧。」
氣氛凝滯下來。
章逢年也蹙起了眉。
龍沼聽到了,在電話那頭懶洋洋回:「是我。」
「……」
「我草,是我想的龍氏嗎……」有人壓低聲音。
我則依然淡定地回了個地址,掛斷電話。
章逢年盯着我,語氣微微上揚,顯然並不相信:「你結婚了?」
「是啊。」我抬頭看他,一邊回,一邊憑藉對聊天界面的嫺熟,手指在桌下迅速給對面發去一個紅包。
再端起酒抿一口,笑:「我老公要來接我了,那不打擾各位雅興了,先走一步。」
起身時又被章逢年叫停,回頭,他俊朗的臉此刻微微陰沉,冷笑一聲:「太早結婚容易後悔,你不是說過嗎?」
他顯然有些失控,但被林煙挽住胳膊,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我不以爲意,丟下一句:「人總會變嘛。」
然後走人。
其實我不太理解章逢年的腦回路。
按理說兩年前他不打招呼直接走人害我被人笑話這麼久。
現在怎麼還有臉來質問我。
呸。
出了餐廳,冷風夾着細雨往我臉上撲,我拉了帽子戴上。垂眼抽出手機看,剛纔發出去的紅包對面已經迅速領取,我後知後覺感到肉疼。
草,龍沼這個奸商。
腦子裏這樣想,人也剛好到,黑色賓利繞過一堆障礙物停在我身前。
主駕駛的車窗緩慢搖下,一隻手伸了出來搭在上面。
指節明晰修長,瓷白的腕骨處還戴着一塊表。
我拉開車門上去。
車內開了空調,我一進去瞬間被暖氣充盈,還帶着股好聞的冷香。
「你還挺會演的,那句老婆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掃一眼前面人,說。
「效果怎麼樣?」龍沼側頭問。
我回憶了下剛纔的場面,回答:「好吧,我的評價是一百塊沒浪費。」
「我不會讓你虧。」
「沒想到你這聲音還挺有辨識度,一聽就聽出你是誰了。」
「很正常。」他的語氣隨意,顯然已經對這種現象司空見慣。
我不禁咋舌。
「所以你兩年前那失魂落魄樣是因爲他?」龍沼單手握着方向盤轉了個方向,以喫瓜者的角度和語氣問。
我沉思着:「差不多是。但是請放心,在我倆還是合法夫妻的一天,我都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
「你想象力挺豐富,我無所謂,你這邊可以隨時出牆。」
「……」
我往前挪了些,盯着龍沼的側臉問:「咱倆要掰了?」
「咱倆沒合過。」他語調懶散地回,「因爲一張小本本暫時被牽連住而已,兩年前談好的,時機一到就離。」
我沉默了一下:「現在,恐怕不太行。」
「爲什麼。」車子因爲前面紅燈停下,龍沼聳聳肩膀,「按道理你心心念唸的人回來了,你不應該最想擺脫這束縛麼?」
我不假思索地反駁:「放屁,什麼心心念唸的人,兩年前他讓我多沒面子,我現在還會再上趕着貼上去?」
龍沼斜額望我,正要說話,旁邊忽然響起一道喇叭聲,我倆不約而同扭頭。
一輛路虎正好開上來停在我們側邊,車窗降下,章逢年掃了一眼我們,視線在龍沼臉上停留好幾秒。
最後,瞥我:「挺巧。」
我懶得搭理。
副座的林煙淡淡掃了一眼我,視線回到龍沼身上:「好久不見。」
他倆還認識?
我疑惑地看龍沼。
龍沼也認真想了一下:「我們見過?」
「……」
果然是這樣。
林煙愣了一下,隨即笑:「抱歉,是我唐突了。」
其間章逢年又看我一眼,我沒搭理他,手指便微微暴躁地敲了敲方向盤,彼時綠燈亮,他按上車窗先一步開走。
我鬆了一口氣:「莫名其妙,對了,林煙怎麼認識你?」
龍沼:「林Ṱŭ₁煙誰?」
「……」
-2-
我和龍沼結婚,算是巧合。
兩年前章逢年剛出國那會兒,我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一個人在街上晃着,從裏到外把他罵了一千遍。
正罵得入迷時,不小心踩到一隻狗,狗汪汪好幾聲,讓我火速回了神,抬頭,和對面啃麪包的帥哥對上視線。
當時龍沼手指懶洋洋地勾着繩鏈,另一隻手拿着麪包,嘴部因爲咀嚼而緩緩動着。
我不小心踩到他的狗,他反應也淡定,只將繩子輕輕一拉,狗狗跑了過去。
我下意識開口:「抱歉啊,我沒注意。」
他搖頭,下一刻,身後傳來一聲暴喝。
龍沼牽着狗就跑,我條件反射地跟着跑,跑得大汗淋漓,直喘氣。
在一家奶茶店躲起來後,龍沼看起來沒我累,視線盯着外邊,問:「你跟着跑什麼?」
「啊?呃。」我有點蒙,第一反應是我他媽跟着你跑這麼久居然換來這句話,第二反應是,對啊,我跑什麼?
我沉默了。
龍沼也沒話說。
我抹了把汗,起身準備走人,他卻叫住我:「你單身麼?」
我一臉莫名:「單,怎麼了?」
「和我領個證。」
「……」直接得離譜,我拒絕的話呼之欲出,「不——」
「兩百萬。」他補充。
我蹲了回去,甩甩頭髮:「可以,帥哥。」
我這輩子可以失去很多愛情,但我能賺多少錢?
就這樣,我倆成了名義上的夫妻。
龍沼說,不會限制我,然後時機到了就可以離。
真是穩賺不虧的交易。
車子緩緩開進鬱水亭,我愣了一下:「這不是你住的地方嗎?」
「嗯。」
「怎麼把我送來這?」
「今晚在這睡。」
「……」
我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車子在別墅前停下,我穩穩坐着不動。
龍沼沒耐心了,彎身透過車窗看我:「要我抱你下來?」
我立馬一抖:「不行,不行!龍沼,你怎麼能言而無信呢,當初說好的轉眼就忘了是吧,我是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他面色淡淡,「你說這麼一大段我一句也沒聽懂,是我智商不行還是你腦子有病?」
我看着他不說話。
對視幾秒後他反應過來了,微微眯起眼睛:「尤輕沿,我看起來有那麼飢不擇食嗎?」
「……」
我安安靜靜下了車。
別墅內燈火通明,照向的每一個角落,都寫滿了「錢」字。
我剛進大門,樓梯上正巧有人下來,是個穿着睡裙的女人,顯然剛洗完澡,皮膚很白,漂亮得不行。
我立馬回身,和龍沼正面撞上,他抬眼,我慘笑一聲:「我是不是回來得不是時候,要打擾你們了?」
「……」
-3-
龍沼越過我往後看:「你一個人?」
女人的聲音清淡:「他還在二樓洗澡。」
我眉頭蹙了蹙,聽得有點蒙。
身後傳來關門的聲響,龍沼Ŧű̂ₒ看着我淡聲安排:「你睡三樓,那還有個浴室。」
我點點頭,跟在他後面,經過二樓時聽到一陣洗浴聲,忍不住問:「你家不止你一個住?」
「剛你看到的那個是我姐,龍聆。今晚剛下飛機回來,來我這暫住一晚。」
我若有所思地點頭,感嘆:「你姐真好看。」
龍沼回頭,我卡了一下,笑嘻嘻地換詞:「咱姐真好看。」
「明天他們得中午點兒才走。」龍沼領着我往房間走,進了浴室,一邊試花灑是否靈敏,一邊接着說:「你腦子要轉快點,龍聆有點聰明。」
我重點偏了下:「爲什麼是有點?」
「因爲我更聰明。」
「……」
洗完澡後,我坐梳妝檯前認真卸了妝。
微信有人發消息來,是許郝。他和章逢年關係很好,即使章逢年出國那段時間,他們依然聯繫着。
當初章逢年給我發完語音後沒等我回復直接把我刪了,估計是怕林煙看見。
我乾脆把他給拉黑,再將能添加我的方式全部關閉。
許郝發的消息也很簡單,通知似的讓我打開添加好友方式,有人要加我。
我回:「不加。」
他也回得快:「是嗎,那我要說是章逢年要加你呢。」
學生時代他就慣愛用「章逢年」三字壓我。
現在也是,儘管他知道兩年前章逢年幹了什麼。
我淡定敲字回:「你爹要加我也不行。」
許郝:「……」
人沒再發消息了,我躺回牀上美美睡覺。
我這人比較認牀,翻來覆去凌晨一點左右才睡着,第二天洗完臉後鏡子也沒看,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髮下樓。
當看到一樓衣着整潔、正在倒牛奶的龍聆時,我猛地回了神。
草,把這兒當我家了!
龍聆恰好抬頭看過來。
讓我死的方式有很多種,爲什麼是尷尬死?
但龍聆顯然不在意,彎脣輕笑一下。她長得特別好看,五官立體豔麗,像大明星似的。
還是素顏!素顏誒!
眉眼和龍沼有幾分相似,他家基因真好。
「過來喫早飯吧,小沿。」她說。
我尷尬地捋捋頭髮,指指樓上:「你們先喫吧姐,我去梳個頭…」
「不用。」她叫住我,「一樓有,更方便。我去幫你拿吧。」
「啊……謝謝。」我有點兒受寵若驚。
餐桌旁還坐着另一個男人,他垂頭看報紙,沒參與話題,戴着一副金絲眼鏡,俊雅斯文。
剛剛龍聆倒牛奶時,微微彎身,他就伸手勾着她的腰防止她摔着。
很明顯,這是龍沼姐夫。
找位子坐下後,我疑惑地問一聲:「龍沼呢?」
這話一落,龍聆和姐夫一起看向我,龍聆先開口:「他每天一早都要洗澡,你不知道嗎?」
「……」
天殺的,怎麼還有這種細節?
我乾笑一聲:「昨晚沒睡好,一下子忘了。」
「沒睡好?」龍聆低頭用湯匙調牛奶,笑,「那他精力還挺好。」
……
什麼?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我含淚點頭:「哈哈。」
話談到這,龍沼也正好下樓,他完全錯過我們說的話。自個拉開椅子一坐,拿了塊三明治叼嘴裏。
龍聆喝了口牛奶,抬頭問:「你倆結婚多久了來着?」
……
我是真的有點蒙:「兩年多了。」
龍沼:「846 天。」
六,你咋不細緻到小數點呢。
龍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說:「記得回趟家,我聽媽抱怨你們挺久沒回去了。」
聞言,我背脊正了正:「確實。」
然後扭頭看龍沼,溫和地笑:「明天回去一趟吧。」
龍沼點頭,接着把剝好的雞蛋放我盤子裏,笑:「喫一個,補充蛋白質。」
我有點猝不及防,用眼睛看他,輕輕抬一下眉。
片刻,接過,掐着嗓子:「謝謝老公。」
這一舉動換來對面二人意味深長的笑。
等人走後,我往後一癱:「明天真要去你家?」
龍沼搖頭:「不用,我能處理。」
我「哦」了一聲。
他起身,「走吧,送你回去。」
我連忙跟上。
……
回公司後,同事杜思一臉激動地湊過來跟我說:「輕沿,好消息!」
「什麼?」
她笑得跟朵花似的:「咱們經理換人了,長得好帥哦!」
我不是很感興趣:「哦。」
「名字也特好聽!」杜思腦袋晃來晃去,笑眯眯的,「章——逢——年,怎麼樣?」
「……」
我揚高聲音:「誰??」
杜思被我的反應嚇一跳,手指戳了戳我:「章逢年啊,怎麼了,你覺得不好聽?」
……這,這是好不好聽的事兒嗎!
我扶額,生無可戀:「好端端真是……突然換什麼。」
說曹操曹操到,下一刻,身後傳來一聲低沉的:「尤輕沿。」
我翻了特大的一個白眼,回身:「您說。」
章逢年:「來我辦公室。」
杜思在一邊壓低聲音:「靠,真是越看越帥。」
人模狗樣罷了。
章逢年立在辦公桌前,看着我,片刻纔開口:「你是不是……還在因爲兩年前的事生氣?」
我微笑:「並沒有,我氣量沒這麼小。」
「阿沿,你和龍沼結婚是假的對不對?」他又問,有些急促。
我一臉認真:「是真的,我就奇怪了,你老糾結這個幹什麼?」
章逢年搖頭,片刻,輕笑一聲:「你大概是在騙我。龍沼不是普通人,他的身價甚至能在網上查到,和你結婚,完全不可能。」
我冷笑一聲:「什麼意思,你覺得我配不上他?」
「阿沿。」他又低低叫了一遍我的名字,一臉爲我着想的樣子,「你很清楚你和他的差距,我沒有貶低你,只是根據這個現實問題來反駁你而已。」
我哦了一聲:「然後呢,反駁了幹什麼,我跟誰結婚關你屁事?」
章逢年安靜好幾秒。
「關,你不喜歡他。」
「你不會覺得我還喜歡你吧?」
他說:「我這次回國就是因爲你回來。乖,先把我微信給加上。」
我彎了下脣:「你說這話的時候想過林煙聽到是什麼感受嗎?」
他頓了一下,繼續慢條斯理道:「她不重要。」
……
我看着他:「好見啊,你這人真的好見啊。」
面對我直接的懟罵,章逢年也不生氣,仍然泰然自若地問:「龍沼是不是脅迫你什麼了?」
「沒有,我很喜歡他。」
「你騙不了我,阿沿。」他垂頭笑,再抬眼時,眼底笑意全無,很冷淡,「離他遠點,到我這邊來。」
我問:「你是不是腦子癱瘓了還是你本來就賤,跟我玩雙重人格是吧?我警告你別再抽風啊章逢年,不然我不介意把前兩年的賬一起算上。」
一通說完,我轉身就要走,章逢年猛地拽住我的手腕,將我一下拽進他懷裏。
「你大爺——」
他垂頭,手指蓋住我的嘴,不讓我出聲,很惱怒:「尤輕沿,你能不能聽點話?」
停頓一秒,聲音又軟下來:「我在美國很想你,失魂落魄好幾次你到底知不知道?我錯了可以嗎,你原諒我一次,我們再開始行不行?」
-4-
話音落,章逢年忽然鬆開我,躬身捂着頭,身子縮了一下。
我愣了一下,回頭。
林煙正站在辦公室外看着我們。
她身側不遠處還站着個人,人站辦公桌前,手指把玩着桌上一個小型彈弓。
而後抬眼瞥過來,笑了一下。
龍沼。
「龍沼?」章逢年蹙眉看向他們,手指揉了揉後腦勺放下後,聲音冷了一個度,「是你砸的?」
龍沼依然呈懶散的姿態倚着桌沿,不答反問:「你在辦公室和有夫之婦拉拉扯扯,是要上趕着當小三麼?」
我腦子裏琢磨着龍沼爲什麼會出現在這,但也大抵猜到是因爲林煙。
章逢年冷冷地望着他:「你們真覺得我好騙?」
「……」龍沼沉吟一下,視線往他腦門上轉了兩圈,「你是真腦子有問題?」
「……」
罵人不可怕。
可怕的是,龍沼的語氣太他媽誠懇了,像是真的關切章逢年腦子一樣。
而章逢年顯然要被氣死了,他深深吸一口氣,隨後譏笑:「龍大少爺太閒可以去找點事做,你一個外人不適合來這裏,看在你年紀小,剛纔那舉動我就不跟你計較了。還請離開。」
兩人對比起來,確實章逢年要大些,他大了龍沼整整兩歲,我也是。
也就是我們大一時,龍沼正在上高二。
聽他這麼說,龍沼再次舉起彈弓對着他。
章逢年下意識抬手要擋。
龍沼垂頭愉悅地笑了一聲,隨後將彈弓輕輕一扔,起身衝我抬下巴:「出來一下。」
聞言我邁腳,章逢年伸手要拉我,我連忙避開,淡淡提醒一句:「注意距離。」
經過林煙時,她朝我笑了一下。
龍沼站公司前臺,將一個袋子推了過來。
我狐疑地看他。
「我媽給你做的。」
我瞭然地點頭,隨後說:「阿姨問我爲什麼沒去吧?」
「問了。我說你工作忙,她就花了十五分鐘時間給你做出這個午餐便當。」
我忍不住抿脣笑。
龍沼接着說:「你要是嫌目前處境太煩,可以來龍氏。」
他這話倒讓我有點兒驚訝,隨後搖頭拒絕:「不用了,我能應付。」
他沒再多說,點頭,乾脆利落地走人。
我看着人的背影,有些感慨。
龍沼臉生得很優越,我之前一直覺得見過最好看的男生是章逢年,直到遇見龍沼後,才發現什麼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龍沼全身上下就連下巴上那顆痣都是吊打章逢年的,我沒開玩笑。
他身邊從不缺乏追求者,他們那個圈子也數他最有本事,儘管這兩年一直因爲我和他的這層表面婚姻給他的桃花築上了一道牆。
我仍見到過有女人主動跟他示好。
前段時間龍沼忽然跟我提時機ṭùₛ到了,估計也是醒悟了,覺得浪費自己的大好年華。
他這條水路不能光只爲我搭橋。
我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能耽誤人家了。
下班後,我到家洗了個澡,裹着頭巾坐沙發上,嘴裏叼着根薯條,舉着遙控器找劇看。
挑半天點進一個綜藝,茶几上的手機同時振動一下。
人這輩子最想喫的大概就是後悔藥,比如在我這會兒非常後悔爲什麼沒有給手機開勿擾模式,在我身心總算能放鬆的這一刻。
給綜藝按暫停,我認命地撈起手機。
是條短信。
——我是章逢年。
可以,更煩了。
我在思索着叫他滾還是拉黑時,第二條緊接着來。
——我想了很久,大概想通你爲什麼這麼生氣,是不是怪我當初跟着林煙出國的事?是我當時太沖動,直到後來我發現在國外我第一想到的總是你。
我冷笑一下,敲字:你剛回來那晚說的話我還記得呢。
兩分鐘左右。
——我是試探你的態度,阿沿,你在意的這些問題我們都可以慢慢解決。
——不用解決,我已經不在乎了。
——爲什麼,是覺得結果都差不多嗎,你和林煙某些地方挺像的。
我回:不一樣。
他回:?
——她是林煙,我是你爹。
……
章逢年沒再回復,主要還是,我沒耐心等他回覆直接把他拉黑了。
大學四年我一直跟在章逢年身邊,所以在熟悉的人眼裏。
我=跟班=舔狗=章逢年的專屬舔狗。
我那時候還挺嘆息的,爲什麼不能說我深情呢。
好吧,其實我也並不深情。
因爲我待在他身邊是有原因的,這原因說出來死神聽了都流淚。
我和章逢年是高一那年認識的。
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是,臉長得不錯,性格看起來挺陰鬱。
事實上他確實很陰鬱,因爲他爺爺常年臥病在牀,時間不多了,而他和他爺爺感情最好。
我家和他家離得近,所以我偶爾閒時會陪着章逢年去看他爺爺。
在高三衝刺的最後三個月,章逢年和班上一女生談戀愛了。
一次週五,女生撒嬌讓他陪她去買東西,章逢年只得託我先去醫院。
我一路想着編個什麼理由,結果一去,章爺爺就戳破。
他說他知道他孫子談戀愛了,章逢年在病牀前照顧他的時候,時常會分心,偶爾還會傻笑。
我心情有些複雜:「章爺爺,他等會馬上就來…」
爺爺打斷我,聲音很虛弱,但他努力擠出笑:「爺爺啊,沒力氣了。沿沿,你是個好丫頭。章家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年……所以,爺爺希望我走後你替我陪伴他,監督他,不要讓他在關鍵時刻走錯路……好嗎?」
……
我鄭重地點頭。
章逢年是在二十分鐘後趕到的,然後跪在病牀前長久不起,木着一張臉流淚。
看得出他很後悔,因爲他和那個女孩分手了。
女孩拉着他哭得稀里嘩啦,章逢年卻彷彿忽然硬下心腸一樣,絲毫不動容。
我當時也在,於是傳言就變成了……我挑撥離間導致兩個分手。
再後來我和章逢年考上同一所大學,這時候,他聽身邊狐朋狗友的話,已經隱隱相信我對他有那心思了。
我懶得解釋,因爲我的任務差不多完成了。
我現在煩他煩得要死。
直到遇到林煙。
漂亮又溫柔的林煙,沒哪個男人不喜歡,章逢年也是。
我有些欣慰,這下章逢年肯定得以追林煙而和異性保持距離爲由主動和我斷聯。
畢竟在他和他朋友眼裏,我是苦戀他幾年儘管沒得到回應都心甘情願的人。
到時候我順勢傷心欲絕,心寒離去。
我想的真的很完美。
可事實總會有意外。
章逢年仗着自己有顏任性,光明正大追了林煙很久。
結果被拒絕。
他當時特傷心,在外喝酒,醉得不省人事。
我接了電話去的時候,耐心差外加起牀氣導致腦子煩得要爆炸,恨不得掄起酒瓶把他砸醒。
「你是不是有病,喝那麼多酒?喝就算了認識的人那麼多幹嘛光打給我啊,成心不想讓我睡是不?」
我的語氣特別不耐煩。
所以當章逢年抬起腦袋迷糊地問:「你喜歡我有多久了」的時候。
我懵逼了:「?」
他點頭:「那我們談一個。」
「……」
他以爲我來跟他表白呢?
我掃一眼桌上的酒瓶,思索着這算不算故意傷害罪。
但顧及他醉得像個傻逼以及我本人秉承着良好的品德,我放過了他。
我沒想到章逢年第二天一醒來就發動態高調宣佈我倆的關係。
我當時睡得特死,醒來的時候,消息一下滑全是:恭喜啊,祝你得償所願,99 之類的。
我轉頭對着章逢年的對話框敲下含媽量 99% 的小作文。
還沒來得及發,我老闆一個緊急電話催過來。
「尤輕沿!你是不是不想要工資了?!」
「……」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我當即先吞下這口氣往公司跑。
我坐公司裏認真覆盤了一遍,想着好歹相識一場,給他個面子,先演着,過兩天我就以不合適爲由提分手。
但章逢年比我還老 6。
他得知林煙要出國的消息,二話不說跟着出國。
所以,我鍋背大了,真正的舔狗其實是章逢年。
所以,我相當於被強行官宣又被強行甩了。
我的素質告訴我,我該用全世界最惡毒的話去詛咒章逢年。
但理智又告訴我,這都不是事,起碼,你擺脫他了。
可誰他媽料到這人兩年後又回來了,回來就算了,還來我面前找存在感。
我越想越氣,以至於接到龍沼電話時,下意識說:「有屁快放!」
那邊安靜了一下,有別人的聲音插進來,帶着笑聲:「你這是被妻管嚴了啊。」
「……」
我壓低聲音:「我如果說我剛纔那四個字是對我家狗說的你信嗎?唉,我說真的,我家奇瑞可愛放屁了。」
「……」龍沼,「有病。」
「……」怎麼罵人呢。
他又說:「你準備一下,我待會來接你。」
「噢。」我點頭,反應過來後停一下,「接我幹嘛?」
「去我爸媽那兒。」他語氣淡淡。
我想了想,說:「行。」
然後迅速換了身衣服,化一個淡妝,將還沒開始看的電視關掉。
龍沼來得很快,我上車第一句就問爲什麼突然要去。
「今天是我媽生日。」
我張了張嘴巴,嘖了一聲:「你這就不對了啊,咱倆儘管不是真的,起碼外人看着是真的。阿姨生日這麼重要的日子你不叫上我,你知道我會在你家那邊會被怎麼評價嗎?」
我一面豎指頭一面說:「沒禮貌、不尊老、太冷漠等,然後直接上升到懷疑我倆是不是結了個假婚。」
龍沼側一下頭:「你不是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你?」
「……」
源於兩年前我隨口說的。
當時龍沼第一次帶我去見他爸媽,在那邊我認識一個小妹妹,叫漫漫,我倆一路下來聊得挺歡快。
她說她最近很苦惱,因爲她爸媽讓她去學一些東西,不然和別家女兒比,會丟人。但她對那些不感興趣。
我說:「不喜歡就不學。」
「可是我會被那些叔伯阿姨指指點點。」
「無所謂,不相關的人無論說什麼,吐出的唾沫對你來說都只是細菌,往他們臉上潑一杯消毒水就行。」
「……」漫漫敬佩地看我,「二嫂,我好想像你一樣酷。」
……
拉回思緒,我輕咳一聲:「今時不同了,我現在得給自己積攢功德嘛。」
-5-
車子輕鬆拐個彎在兩棵綠植前停下。
我深呼一口氣。
「你緊張?」龍沼問。
我搖頭,「做個戲前動作。」
「……」
然後剛下車,就有人站門口衝我招手。
我盯着對方半熟不熟的面孔,拉了拉龍沼的手:「這哪位?」
龍沼順着方向看去,「之前和你聊得最歡那個。」
……哦。
這丫頭長得真快啊,個頭高了好大截。
我笑眯眯地走過去,漫漫親暱地挽起我的手:「二嫂好久不見了,你還記得我不。」
我內心說了一百遍感恩龍沼,然後回:「那肯定記得,都長這麼高了啊。」
漫漫抿脣笑,隨後說:「走吧,伯伯們在裏面等你們呢。」
屋裏人多,除了龍父龍母,還有邊上坐着龍聆,我幾乎不認識(微笑)。
「沿沿。」龍母笑着朝我招手,「好久不見了,聽龍沼說你很忙,坐過來,陪媽聊聊。」
我挪步子前的唯一的念頭是,假婚真是害死人。
我的社交是最差的,但我演技也是最好的,以前我媽時常唸叨怎麼沒把我送去娛樂圈。
中途他們端蛋糕上來切,龍沼全程都坐對面聽旁人講話,他手肘搭膝蓋處,身子微微躬着,旁邊友人和他笑嘻嘻說着話。
他很少笑,端起桌前的果汁喝一口,然後繼續握在手裏,一面認真聽,一面輕輕晃着那杯果汁。
手腕處的黑色手錶襯得皮膚很白,貴氣十足。
我中途想去上廁所,龍漫帶着我去,回來的時候,有人叫住了她。
我掃一眼對方,挺陌生的臉,年紀和龍漫相仿,她穿得很漂亮,語氣也高傲:「龍漫,你一天畏畏縮縮像什麼樣啊,真丟人!」
聞言,龍漫拉着我的力氣緊了些。
我尋思這是個沒事找茬的,詢問:「哪丟人?」
「她呀,全身都丟人。」女生握着酒杯走過來,輕笑一下,我伸手按住她欲動的手。
女生:「?」
我嘆口氣:「妹妹,都什麼年代了,你這招偶像劇早不演了,幹嘛呢?」
她臉色一僵,將杯子裏僅剩的果汁仰頭喝完,冷笑:「我纔沒這麼無聊!」
你說是,那就是咯。
我牽起龍漫的手離開。
「二嫂……」龍漫聲音依然小,「謝謝你。」
「有什麼好謝的,不是,我發現你這個子真是白長,性格不能太軟弱啊小丫頭,容易被欺負。」
她低低地說:「龍暄是家家大人眼裏的優秀孩子,我媽也喜歡她,我有點……怕她。」
我一臉恨鐵不成鋼:「有什麼好怕的?你主要是因爲你媽也喜歡她吧,再喜歡也不如你這個親生的啊,你是不是被你媽弄出陰影了。」
她情緒很低迷,聽這句話點頭:「嗯,我媽給我的壓力蠻大的,我的言行舉止她都管着,不能做錯一點。」
我蹙眉,這是什麼窒息式教育?
「二嫂,你媽是這樣嗎?」
我搖頭:「我媽常說我是上天派來懲罰她的。」
龍漫聽了笑:「看來阿姨平時被你氣得不輕。」
這確實是。
我想起上次和吳女士吵架還是在兩個月前。
因爲談戀愛這個話題。
我沒跟她說我和龍沼的事,因爲以她的思想,能將我大卸八塊外加煎炸蒸煮。
當時是一個追求者天天來我家獻殷勤,我媽可喜歡他,苦口婆心跟我說半天,被我嚴厲拒絕後。
她氣死,開始數落我。
從性格缺點到家務勞動。
我媽:「就你這樣還看不上人家,人家看不上你差不多。」
我彎身找東西,不以爲意:「我不需要他看上我,我也沒說看不上人家,就單純不喜歡而已。」
我媽:「你這樣以後沒哪個男人喜歡你的。」
「借你吉言。」
「……」
「滾!!!」是咆哮句式。
唉,我自己獨有的這套邏輯跟我媽是講不通的,當然,我也沒打算和她講通。
想得入迷,我一口喝下大杯酒,察覺到嘴裏的辛辣味時,猛地回過神。
龍漫呆呆地望着我:「二嫂,你喝的這個是酒……」
我知道。
我尤輕沿活了二十幾年,沒輸過,但今晚,我輸給了一杯酒。
龍沼從龍漫懷裏接過我時,盯了我兩秒:「你酒量這麼差?」
我抬頭看他,呵呵地笑:「你好啊帥哥,第一次見面,給個聯繫方式唄?」
「……」
身後有人說話,我聽不清,安靜靠在龍沼懷裏,然後被他抄膝抱起。
他抱着我出了別墅,有冷風吹過來,我往他懷裏縮了縮,嘟囔着:「冷啊,真是,後媽都不這樣帶的。」
「……」龍沼抱着我往車那兒走,「厲害,我變你媽了。」
「你本來就是我媽。」我迷迷糊糊地反駁。
他把我輕放在副駕駛上,又低頭給我係安全帶,身上那股味道越聞越好聞。
「媽,你用的什麼香水啊?」
龍沼依然垂睫繫着:「在網上隨便買的。」
「哦。」我繼續安靜睡了。
中途覺得冷,還覺得有點渴:「怎麼沒給我蓋被子啊,我想喝水。」
車子穩當開着,龍沼回:「馬上。」
「馬上」這段時間裏,我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直到被他抱下車。
我換了個姿勢,抱着龍沼的脖子,像八爪魚一樣掛他身上。
他趔趄一下,然後及時穩住,面無表情地去碰牆上開關。
還沒碰到,我身子在這時候歪斜,龍沼猝不及防被壓靠在身後牆上。
我的頭髮有一半散在他肩身處。
這種情況換我我得炸,但龍沼沒有,他性格很好,是少見的慵懶佛系。
他的臉平時給人玩得很花的錯覺,但也只是錯覺。
我忍不住在他身上扭了扭,臉動了動,龍沼立馬說:「你要是親到我我把你從這兒丟出去。」
話落,我的嘴擦過他的脖子。
「……」
我往他懷裏縮了縮:「好冷啊,媽,你快、快給我蓋被子。」
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去扯龍沼的外衣,他連忙握住我的手,二話不說往臥室走。
燈都還沒開,直接把我放牀上,我拉着他的衣尾睡得沉。
龍沼伸手拽了一下,沒拽動。
「你到底真睡還是裝睡,腦子不清醒的人能有那麼大力氣?」
我聽不到他嘀咕啥,我只知道有人要搶我的錢。
「我的……想搶我的錢……你不如去死……」
「……」
-6-
醒來的時候頭疼得不行,我齜牙咧嘴地揉了揉,捋一把頭髮,視線在房間裏隨意落着。
「這是,龍沼住的地兒?」我輕吸一口氣,努力回憶昨晚發生過什麼,但很遺憾,什麼也想不起來。
下牀時,注意到拖鞋旁的地板上有一顆小小的銀色鏈牙。
我下意識眯眼。
我的衣服沒有拉鍊,不會出現這個。
…總不能是,龍沼的吧?
出房間的時候,龍沼人坐餐桌前,手裏握着把小刀切吐司。一下又一下,看得我莫名發慌。
「早上好啊。」我主動打招呼。
龍沼抬頭,刀尖插了一片遞給我。
我連忙撤開,擺手:「客氣客氣,我自己能弄。」
「清醒了啊,不容易。」他撂出這句,然後收回去,咬一小口。
陰陽怪氣,絕對是在陰陽怪氣。
我拉開椅子坐下,試探地問:「我昨晚……沒幹什麼吧?」
龍沼垂頭切吐司,聞言搖下頭:「沒。」
我一口氣剛松一半。
他又接着:「就是叫了我半晚的媽而已。」
「……」
我放下筷子,強烈壓下這等奇恥大辱,語氣冷漠:「我們離婚吧,立馬離,現在就去民政局。」
龍沼抬眼看我,點頭很果斷:「行。」
我盯着盤子,暗暗發一千遍誓我要再碰酒立馬以死謝罪。
但婚沒離成,因爲我倆同時接了個電話,掛斷後隔着餐桌對視一眼。
很默契。
「改天。」
「OK。」
……
章逢年在公司攔住了我,他下巴處長了一圈淡淡的青色胡茬,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有點差。
「阿沿,今天,能不能陪我?」
我錯開他準備走,他卻伸手圈住我的手腕:「陪我去看爺爺。」
步子因爲這句話停。
我回身,抽回手,語氣平平:「章逢年,雖然你人不咋地吧,良心倒是還有點,你自己去吧,咱倆現在沒關係了。還有,別動不動碰我,你這我都可以告你性.騷擾了。」
章逢年眼神落我臉上,很複雜。半晌,沙啞地笑一聲,搖頭:「阿沿,你變了。」
我點頭:「是這樣,我早就不是你以前認識的那個尤輕沿了,所以別再來煩我。」
錯開時,他又不死心般地再問:「你真的和龍沼結婚了?」
「結了,我們是真愛,生生世世不分開那種。」
「……好。」
下班後,我帶奇瑞去寵物店洗個澡。
洗完抱着它出店時,撞見林煙。
她單肩掛着包,衝我笑笑:「又見面了。」
我禮貌點點頭,準備繞開走人,林煙叫住我:「尤輕沿,你是這個名吧。」
我點頭:「對。」
「你是不是很不喜歡我?」她問。
「並沒有。」
「我和章逢年之間什麼事也沒有。」她看着我,很認真地解釋,「即使在國外那兩年,我們也沒有確認過男女朋友關係,是他一直在追我。」
嘖,做舔狗舔到這地步也不是一般人了。
我輕輕抬眉:「所以?」
「我想讓你清楚而已,章逢年他喜歡的其實一直是你。」說到這,她彎脣淺笑一下:「或許你覺得莫名其妙,因爲我也是。我搞不懂這些男人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麼,他們爲什麼可以蠢到,連自己喜歡誰都分辨不出來。」
我也這麼想的。
「所以。」林煙溫柔地笑,「希望你不要誤解,還有,你和龍沼我很意外。」
我看她。
她垂下眼睫:「龍沼和我曾經是一個大學,我們的關係僅僅是上過同一節課。他那時候在我們學校很受歡迎,你意想不到的程度,每天都要上表白牆無數次。
「我對籃球從不感興趣都願意每天擠出時間特意經過球場,就爲了看他,他很會打球,什麼都會,但就是不會撩女孩。我每天能在各種轉發照片裏看到他的身影,模糊的、清晰的都有,可現實偶遇他本人的幾率少得可憐。」
說到這她笑了下:「那時候每天心癢癢,就好像,他是那種大明星,只會出現在你的手機裏,但和你的生活毫無關係。」
我聽得恍然大悟。
難怪林煙瞧不上章逢年,原來她早就遇見過龍沼了。
在她的青春裏。
這大概是無人比擬的存在。
想到這,我心情突然有點複雜。
我想說我和龍沼馬上就散了,我倆是名存實亡的關係,你到時候可以大膽去追他。
但林煙打斷我準備開口的話,她溫和說:「你和他確實挺般配的,尤輕沿,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漂亮?」
我微愣,想了一下,接話:「有,但不多。」
因爲我那時候給人的印象就是舔狗一枚…
林煙詫異起來:「難道是我的審美比較小衆嗎?」
…不,你的審美很大衆,因爲我堅信我是美女。
林煙看一眼手機,忽然問:「我有朋友叫我去打檯球,你要一起去玩玩嗎?」
「不用了。」我輕聲拒絕,抖一抖懷裏的奇瑞:「得帶這小傢伙回去了。」
林煙似乎才注意到它,喫驚地笑了一聲:「它好可愛,我好喜歡,要不去玩玩吧,正好讓我抱抱它。」
……
別人一誇奇瑞吧,我就容易飄,處在這個狀態的我是最好說話的,我答應了。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林煙笑起來太好看太溫柔了,我沒法兒拒絕。
如果有檢測對男女生喜歡程度的機器,我對女孩的大概佔 80%。
我去娛樂場所的次數可以說少得可憐,林煙領着我到達時,一抬頭醒目的三個大字掛在那。
星期八。
這店名特殊,修得也高級。
裏面人多,幾乎每一桌都有人,檯球和球桌碰撞出哐啷聲。
奇瑞在我懷裏亂動,我輕拍它的頭,避開周圍專注打球的人。
走到場子中間,林煙招手和她朋友打招呼,再回頭拉我。
「這位是?」她朋友詢問。
林煙答:「我朋友,陪我來玩玩。」
我禮貌性笑笑,林煙先不打,她接過我懷裏的奇瑞逗它半天。
逗夠了,撇頭問她朋友:「你們怎麼不去二樓,一樓我感覺人太多,老聞到汗臭味。」
「二樓也滿了呀,聽說有大佬在呢,包了一半的位置。」
嘖,有錢就是任性。
但我有錢,我也會這麼任性。
中途我尿意有點急,一樓人多,這會兒廁所沒個空餘的,只得上二樓。
我媽曾說我這輩子幹得最完美的事兒就是砸別人的場子,這大概是一種貫穿我人生的預言,因爲我在進廁所之前,眼神不注意瞥到一處。
一個女人俯身正在擊球,而她身側的男人一邊和身旁人談笑,一邊將手自然地搭在她後腰上。
再慢慢下移。
場內很吵,各種聲音都有,沒人會注意這裏。
而女人受到冒犯後也只是沉着臉挪開,男人繼續慢吞吞地緊跟過去。
我手裏的包就在這時候砸過去。
準頭很好,男人草了一聲。
這舉動驚擾周圍,微微安靜下來,眼神紛紛都往這邊晃,落到我身上。
「你他媽丟的?」被砸的男人張嘴就罵。
我的包可憐兮兮地躺在地上,被女人撿起來,她想遞給我,卻被男人一把推開,接着人往我這走。
他離我三步左右距離時,我依然很淡定。
一步左右後,我甩了一巴掌過去。
「……」
人被打蒙了。
周圍也詭異地沉靜下來,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不知死活的神經病。
但我動了動手指,震驚於自己剛剛下意識的動作。
我曾當過一段時間的中二少女。
那會兒看多了武俠片,常幻想自己成爲一個女劍客,把惡人都收拾一遍。
而現實我知道男女力量懸殊,於是大腦飛速運轉如果他給我一下,我是立馬躺地上訛他幾百萬還是先發制人踹他褲襠跑人。
但我的計劃都還沒開始,就被一道聲音打斷:「金兆佳。」
「……」
龍沼。
我才注意到龍沼也在。
他人在最裏邊兒,手握球杆,微側頭看這邊。
他周遭的人挺多,男女都有,男的抽菸準備看戲,另幾個女人舉着手有些驚訝,我的關注點是,她們的美甲好漂亮。
喔,金兆佳很明顯叫的是我面前這個猥瑣男了,他套着件黃色背心,手臂從肩身一路沿下有很大片紋身,長相挺兇,像以前那種黑社會。
這會兒正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我。
其實我注意到龍沼後,是有點心虛的。
而金兆佳被龍沼這麼一喊,眉目間的戾氣降去很多,聲音仍陰惻惻的:「給老子道歉。」
「我不給傻逼道歉。」我說。
龍沼開始往這邊走。
金兆佳被我的話給氣笑,他倒是一點不覺得丟人,笑夠後,用氣音說:「我坐過牢你知道不?你想知道我幹了什麼才進去的麼?」
我沒露出他所期待的恐懼表情,因爲我頭一次見這麼積極露底的,把這種髒事當寶貝似的到處炫耀。
於是我平淡風輕回:「幹了遭天譴的勾當唄。」
龍沼來了,他壓回了金兆佳欲發的怒氣,給了他一個眼神,人就憋着股氣轉身。
我咳了一聲:「好巧,你也來打檯球。」
龍沼:「我是來打球的,你是來打架的?」
「……」
他這一問,我那股尿意纔再次冒出來,呵呵笑道:「我說我是來上廁所的你信嗎?」
林煙恰在這時候上來:「輕沿,你怎麼半天沒下來——」
聲音戛然而止。
在看到龍沼那一瞬間。
我逃似的轉身去廁所。
再出來時,二樓已經恢復先前的氣氛,彷彿剛纔什麼也沒發生,林煙手裏拿着我的包,眼神追逐着裏面的人。
我走到她面前都沒察覺。
「林煙。」我叫了一聲。
她才冷不丁回過神,依然看着那邊,細聲說:「原來她們說的包場那個就是龍沼,那你要待在這嗎?」
我搖頭:「不啊,他玩他的,我玩我的。」
說到這,跟着偏頭看。
龍沼在交錯的人羣中依然招眼,這會兒正俯下身準備擊球,他側邊有人遞煙,他搖頭不接。
然後動作利落地打出。
我離得遠看不清,但從周圍瞬間發出的口哨聲以及拍掌聲猜出,一定打得很漂亮。
龍沼依然是雲淡風輕的樣,他直着身子,光一個側臉就萬裏挑一。
眉骨鼻樑樣樣沒的挑,周身煙霧濃重,緩緩蔓到他身邊,他也不在意,一手握着杆,另一隻手拿出手機閒閒敲着。
敲完後放手機,再次俯下身。
與此同時,我包裏的手機響。
一條兩秒前的訊息。
——等我。
-7-
林煙她們先一步離開,我抱着奇瑞在一樓等龍沼。
將近十點半,人才陸陸續續從二樓下來。
沒人注意到我,龍沼走在最末,相反他第一眼就往我這看,再側頭和旁邊人低語幾句。
其他人出了檯球館,龍沼拐方向走過來,路過前臺時順了一瓶飲料。
食指微屈拉開拉環,喝一口,繼續往我這走。
我朝他抬抬下巴:「親愛的,你讓țű̂ₛ我等你是爲了親自送我回家嗎?」
這句「親愛的」讓他步子頓了一下,看我:「你撩起人來不臉紅。」
這不算撩吧,我覺得。
我起身,抱緊睡着的奇瑞往外走。
龍沼跟我身後。
有店內工作人員叫他,看起來跟他挺熟,對方笑了丟來一句方言。
我沒聽懂,龍沼聽懂了,他聽完後輕勾一下嘴角,摸出車鑰匙繼續自顧自往外走。
「不是。」我追了上去,「那個工作人員剛剛說的什麼?」
「說你太虎。」
我笑看他:「你覺得我信?」
他慢悠悠地回:「答案只有我知道,你問了你就只能信。」
……
撂完這句後他啓動車子,有風沿着車窗縫進來,把我額前的碎髮吹亂。
我往後一靠,手指摁車窗升降鍵,堵住了外邊兒的風。
「好累,如果我沒那麼好說話,答應林煙,現在肯定也在家躺着了。」
「沒看出來。」
「什麼沒看出來?」
「你好說話。」
……
我抬手指支着側臉,淡淡說:「那男的本來就是欠,你不知道他剛剛做了什麼,我扔包都是輕的。」
龍沼平穩地開着車,然後問:「無論他做什麼,你出手之前有想過處在優勢還是劣勢嗎?」
我頓了一下,輕眯眼:「我做事確實容易衝動,所以我媽說如果我哪天坐牢了她都不驚訝。」
「阿姨真這麼說的,沒其他話?」
「沒。」
他笑兩聲,評價一句:「你能平安長這麼大,挺不容易的。」
車在鬱水亭停下。
我抱着熟睡的奇瑞下車後,保姆張姨剛丟完垃圾回來,她拉着我往前兩步,壓低聲音:「太太,我有事兒和你說。」
「你說,張姨。」
張姨從兜裏掏半天,掏出一張褶皺的紙條,她掀開遞給我。
我艱難地認了半天,纔看清紙條上的內容。
[帥哥,我的 V:qy5xxxx]
「太太,這是前兩天來家裏做客的一個女人留下的,我不知道先生有沒有和她聯繫過,我相信先生的爲人,但還是覺得要和你說一下。」
我彎了彎脣,說:「我知道了,不早了,張姨你早點休息吧。」
「哎。」
……
上樓後,龍沼正巧從浴室出來,他正在套 T 恤,一截精瘦好看的腰腹露出來。
腹肌上還掛着水滴,膚色白,皮肉嫩。
我倚在門欄處,斜過頭:「帥哥身材挺好啊,難怪別人來一趟你家就被勾魂了。」
龍沼:「?」
他一面穿衣一面瞥我,短髮半乾半溼,額頭處小小的美人尖很顯眼。
這張臉真的,放在高中我高低暗戀他三年。
而他自個站那想半天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低聲:「你什麼毛病?」
我無聲笑笑,分析一句:「龍沼,想泡你的人應該有很多。」
他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擦頭髮的動作懶洋洋的:「怎麼,你喫醋?」
「我還是比較喜歡喫醬油。」
「那你問個屁。」
我:「……」
靜默兩秒,我又開口:「你覺得我好看麼?」
他專心擦着頭髮,聞言瞧過來一眼:「還行。」
我一聽,有點炸:「這評價聽着很勉強啊。」
人不接話了,氣音式笑一聲,含義挺深,再然後繞過我下樓。
我看着他的背影,隔空打了一拳。
洗完澡後出來發現樓下燈還亮着,張姨肯定休息了,那就是龍沼還沒睡?
我套件外衣下樓。
廚房裏的聲音越近就越清晰,還攜帶着股清淡的香味。
「龍沼?」
人應一聲:「嗯?」
我拉門進廚房,看他穿着睡衣,握着筷子搗鼓碗裏的東西。
然後關閉電磁爐,從裏面挑出面。
「好香的面。」我忍不住湊近聞了聞,意外地看他一眼:「你居然還會做飯。」
「不會做飯我能長到現在?」他端着面看我。
我折回身拉椅子坐,調侃:「我以爲你這樣的從小都是保姆不離身的。」
他也拉椅子坐我對面,「想多了,我爸從小拿我當撿來的養的。」
我沒話接了。
「喫麼你。」他挑了一筷子。
蔥香味撲在鼻息處,我嚥了咽口水,挽着頭髮彎身湊過去。
我微微仰頭儘量不觸碰到筷子,但這樣喫顯然有點狼狽。
麪條進嘴後,我抽紙擦嘴,模糊說了句:「我剛剛一定很醜。」
「還行。」
「……」
-8-
週四那天經理再次換了人。
據說是章逢年主動交的辭呈,他的離開讓好幾個女同事扼腕嘆息。
只有我歡呼叫好,心裏默默開了一場無人派對。
但章逢年壓根沒有放棄,他當年追林煙的勁頭似乎再次冒了出來。
總是在深夜用各種陌生電話跟我發很多很多短信,抑或者在我家樓下等我下去。
短信我沒看,人我也沒理。
連續幾天下來,我搬去了龍沼那兒,得到片刻安寧。
週末雙休的時候,我睡了個自然醒。
醒來時發現髮圈被奇瑞叼走了。
我罵罵咧咧地追着下樓。
這傢伙今天精神得很,硬是叼着繞着鬱水亭跑了半圈。
我才發現後山處有個私人游泳池。
今天日頭大,陽光灑了一片在池水上,看着挺波光粼粼。
而龍沼穿着休閒服坐藤椅上和人說着話。
他被這邊動靜引得分神,回頭瞟一眼,他戴着頂咖啡色鴨舌帽,臉有一半蔽在陰影裏țū⁾,只露出殷紅的嘴脣,線條清晰的下巴。
奇瑞被我抓回懷裏,我警告它不許動,隨後扯扯發繩,五指緩慢攏順頭髮。
「好漂亮的姑娘。」這道聲音使我抬頭,龍沼身側的男人說的,他戴着一副墨鏡,笑嘻嘻地開口:「美女,你怎麼在這裏?」
龍沼替我回:「很奇怪?」
「當然奇怪。」男人輕拍龍沼肩頭,「你這兒什麼時候有過漂亮的女孩子,你親戚?」
他話音落,我也恰好扎完頭髮,抱起奇瑞以看戲的態度準備看龍沼怎麼答。
龍沼沒說話,男人又歪頭搭訕:「你好啊漂亮妹妹,介紹一下,我叫谷倫,你覺得我帥不?」
他套着件白色背心,小麥色皮膚看着很健康,脖子戴着串銀鏈。
龍沼垂頭沒出聲,大約是等我的態度,看戲的位置一下調換過來。
他手肘搭膝蓋上,手腕處戴着表,還有串黑色珠子,手悠悠晃,珠子時不時撞表。
我勾勾脣:「挺帥的,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谷倫笑得壞兮兮的:「別啊,我看我倆挺配。」
龍沼側過頭去看他,後頸的線條連接至下巴,一動,就露顯好看的弧度。
「那你覺得我跟她配麼?」他問。
谷倫一前一後打量我倆,說:「爲什麼問這個,她總不能是你女朋友。」
「不是的話她爲什麼在我家。」
他沒話說了,靜好幾秒,豎個拇指:「龍沼你牛,能沉住氣看我在這撩半天。」
龍沼氣定神閒:「那不有關係掛在那麼。」
「什麼?」他側頭。
「她不算我女朋友。」龍沼一字字地,「是我結婚證上邊的另一半。」
我敲打手臂的手指停了一下,對上谷倫震驚的眼神,笑。
他緩了幾秒,大約覺得氣氛被自己弄尷尬了,又或者剛喫進一個信息量太大的消息,所以揉着後腦勺起身,留下一句:「我回趟家。」
人走後,我側過身看遠處縹緲的雲,「你幹嘛告訴他,後邊兒我倆散了夠你解釋的。」
龍沼沒答,問過來一句:「你昨晚睡得好麼?」
這問題讓我感到莫名,「挺好的啊,怎麼?」
「沒事。」他抬手揉揉眉心,起身,越過我。
奇瑞輕喚了一聲,步伐急匆匆跟上他,在他腿邊不厭其煩地繞來繞去。
我蹙着眉,覺得莫名其妙。
週四陰雨天,吳女士來了個電話叫我回家喫飯。
我當時在拆一盒餅乾,拆開了,抽一塊放嘴裏,散漫問:「什麼日子啊您老忽然叫我回去。」
她在那邊笑一聲:「還能是啥,我和你爸紀念日唄,做了一大桌子菜,你快點回來,不然喫不完。」
我抬頭望一眼窗外,玻璃窗上掛着一條條雨滴。
「行,知道了。」
龍沼今天不在,他被他爸領着應酬去了,我發了條信息給他,然後跟張姨道了別,撐着傘出去攔出租車。
天色漸暗,雨夜冰涼,萬家燈火通明。
紅綠燈路口停下時,我盯着窗外,撐着傘等綠燈的路人紛紛挨着,很沉默,僅有幾個相熟的人腦袋挨在一塊說話。
其中還有對高中生。
男生比女生高半個頭,傘特意往女孩那邊偏,女生仰頭和他說話,他很認真地聽,時不時笑一下。
聽完後回頭朝她說話,女生立馬往他肩背拍一掌。
綠燈亮,人羣開始陸續過馬路。
我收回視線。
到家的時候,雨勢依舊沒有減小的樣子。
我一進屋,大衣上沾滿溼氣,我媽正好從廚房端出最後一道菜,提醒:「別忘了換拖鞋!」
我將頭髮挽到耳後:「知道知道。」
飯桌上,針對我 26 芳齡還沒有談戀愛這一話題,我媽展開了長達半小時的說教。
說完拿手肘撞我爸:「尤川平,你啞巴了?」
我爸嗔怪地看她一眼:「皇上不急太監急,人年輕人的事你管什麼,小沿沒喜歡的人不是很正常,我姑娘長這麼好看,哪能隨便便宜那些臭男人,她一輩子不嫁人我也養她。」
我還沒來得及感動,就被我媽打破氣氛,她伸手掐我爸耳朵,嗓音揚高一個度:「你罵誰太監呢你?!」
「……」
我在一邊無聲笑,夾一口菜放嘴裏。
十點左右,兩個支撐不住回房間睡了,囑咐我半天,纔回房。
我洗完碗,準備拿垃圾去丟。
掃一眼外面,雨已經停下,我利落換了鞋。
樓下的公共垃圾桶已經裝滿Ţūₑ,只得繞去菜市場扔。
路上人少,偶爾一輛汽車疾馳而過。
我越走越覺得奇怪,總感覺身後有腳步聲,但回頭,什麼也沒看到。
直到經過一條巷子,一股狠勁忽然把我往裏推,垃圾袋受力猛地飛出去,而我手撐着牆,疼得說不出話。
腳步聲漸近,我回頭,對上一雙笑得冷漠的眼睛。
金兆佳。
我輕吸一口氣,甩甩手腕。
「要蹲到你可真不容易啊。」他微微躬下Ťṻ₍身說,對視兩秒後,笑,「怎麼不神氣了,繼續啊。」
我沒接話,心裏是挺絕望,因爲這條巷道很長很黑,給人看不到盡頭的幻覺,我只能飛速轉動腦子,視線緊盯着金兆佳。
他個子高我很多,垂頭看我,下一秒,揚手扇過來。
我反應很快地躲開,這舉動一下惹怒了他,單手攥住我的衣領,把我抵在牆上。
「躲你媽呢?」他低低冷笑,「你覺得你今晚躲得掉?」
我喘一口氣,跟着笑:「想弄死我是嗎,我長這麼大想弄死我的人也挺多的,要不你來當這頭一位。」
他湊近我,呼吸掠過我的整張臉,寬大手掌使勁拍我的臉:「哦,你真以爲我不敢?」
「這臉挺漂亮的,讓我親兩口,我讓你好受點兒。」
我微微側臉,金兆佳順勢湊過來,還沒碰上,我忽然用力往他額頭處撞。
「草!」
人稍稍後退,我毫不遲疑地往他下方踹,但腿剛伸出去,就被他握住腳腕。
我迎面扇了他一嘴,趁他鬆手剎那,使勁把人一推。
金兆佳伸手扯着我的衣領里拉着我往下倒,順口又罵了句髒話。
「曹你媽!」
我打偏他的臉:「你再罵句試試?」
他一個翻身,我被甩到地上,結結實實挨回一巴掌。
「給臉不要臉是吧?好啊!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我視線偏了一下。
身後高高的圍牆忽然翻現出一道身影,來人的動作很敏捷。
全兆佳察覺到回頭時,字兒還沒來得及吐出一個,迎面而來就是力道十足的一拳。
這一拳把他一米八的身形打得一晃。
龍沼沒給他開口的機會,揪住他的衣領跟提廢物似的往牆上一甩。
砸出嘭的一聲,很響。
再揮過一拳。
全兆佳沒招架住,捂着臉往地上滑,痛吟出聲。
「你從畜生道投胎來的?」龍沼問。
全兆佳捂着臉痛得說不出話。
「在牢裏待那麼多年喫的教訓全進狗肚子裏,不知道你爹媽現在門都不出覺得見不得人?要是沒坐夠你跟爺爺我知會一聲可以再送你進去,讓你在裏邊兒半死不活混完這一輩子!」
一字一句咬着放狠話,聲音沉得很,渾身氣壓低得不行。
這是龍沼生氣的樣。
全兆佳則握緊拳喘粗氣。
龍沼:「不會說話?」
全兆佳先前的神氣在這會兒消失得無影無蹤。但他骨頭也挺硬,捱了龍沼這幾拳硬是沒慫得立馬求饒。
只側頭吐出一口血水,咬着牙回:「對……不起,龍哥。」
龍沼朝我這邊指:「該給誰說心裏沒數?」
金兆佳又艱難地偏過頭看我,咳着聲音道歉:「對不起。」
我拍拍身上的灰塵,起身。
龍沼也起身,視線落我身上從臉掃到腳,直至走到我面前,「你怎麼樣?」
我搖下頭,其實除了剛纔那一巴掌,基本金兆佳挨我打最多。
那也只是我反應快,挑在優勢的時機動手。
如果龍沼今天不出現,我跟他耗不了多久,也不會有好下場……
我心有餘悸地呼一口氣,看龍沼:「他的道歉,我不會接受,這種危害社會的人渣,最好待在適合他待的地方。」
龍沼點頭:「知道,我先送你回去。」
「他呢?」
「跑不了。」
走出巷道後,我揉了揉臉,心裏罵了一堆話。
龍沼脫下身上的長衣披我身上,我穿得確實少,因爲原本想着下樓丟完就上樓了。
誰知道遇到這檔子事。
「我剛剛看到他臉有點腫,你打的?」他一邊給我扣紐扣,一邊問。
我點頭。
全身暖和不少。
龍沼眯眼:「是真的虎。」
我不以爲意,舉起手指晃了晃:「他該慶幸我最近沒做美甲,不然一套下來非得讓他毀容。」
龍沼在一邊笑。
我又問:「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我感覺你出現得好及時,像電影裏英雄救美的片段。」
「你沒接電話,我應酬的地方恰好在你家附近,隔很遠在車上的時候就看到了,但沒看仔細,想想還是下車來看看。」
我點點頭,一抬頭,我媽披着外衣下樓了。
「……」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開龍沼。
我媽停了一下,罵:「尤輕沿,你腦子有問題是不是?衣服穿在身上呢你把人家推開有用?」
「……」
我不敢說話。
龍沼摸摸鼻尖,也慢慢移到我身後。
天知道,我有多想踹開他。
我媽哼了一聲:「我還說怎麼下樓不見人影了,原來是偷偷約會來了!」
我連忙抬起頭:「媽你誤會了啊,我倆清清白白的!」
她伸手指指我的臉:「這臉,紅成什麼樣了你自己看,還裝呢。」
……我說是被人打的你信嗎?
但她沒打算聽我解釋,看向龍沼,一下眉開眼笑起來:「小夥子,你跟阿姨說說,你和我家輕沿多久了?」
龍沼顯然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和我媽大眼瞪小眼幾秒後,彎脣笑:「幾個星期了,正打算哪天登門拜訪叔叔阿姨。」
就這麼一答,把我媽惹高興了,越看他越喜歡。
龍沼側頭看我一眼,我沒動,主要是我不敢動。
他便收回視線,說:「不早了阿姨,我還有事,你們回去吧。」
「啊?不上來坐坐嗎?」我媽問。
「不了。」他垂着眼睫,很謙遜的樣子,「下次再帶着禮物來。」
……
上樓的時候,我媽高興得念半天,拉拉我的手:「這孩子我喜歡,長得比你高中那會兒姓章那小子帥多了。」
我:「有話好好說,別提姓章的。」
「那你跟媽說說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9-
自從那晚以後,我媽天天唸叨着龍沼什麼時候來。
我說人家大忙人。
結果龍沼轉頭加上我媽微信,並誠懇地表示,已經在準備禮物去探望她們了。
我堵在他房間門口,百思不得其解:「你這樣做對咱倆沒好處啊,到時候要散了,我三天不能上桌喫飯。」
龍沼拿衣服穿,順口問:「對你沒好處是這個,那我呢?」
「我媽以後再遇着你會呸一聲。」
「……」
「那真可怕。」他笑,手伸進衣袖套上外衣,但表情沒看出覺得可怕。
我攤開手:「龍沼,我沒跟你說笑啊,總之,你不能去。」
他轉身看我:「我要不去我就是個沒禮貌、言而無信的混蛋了,尤輕沿,我那天感覺到你媽挺喜歡我的,你覺得我不去真可以?」
我噎了一下。
他又說:「你好好待屋裏。」
人越過我,我回頭:「你要去哪?」
「公司。」
……
九點三十分左右,我在嘗試剪一個劉海,手抖了半天,龍沼忽然打來電話。
我盯着鏡子裏的自己,接通:「喂?」
那邊有點嘈雜,一道半陌生半熟悉的男聲傳過來:「唉,是你吧?你過來開禾路一趟,龍沼有點醉了。」
我聽出來了,這是那天游泳池那哥們,谷倫。
「龍沼居然也會喝醉?」我表示懷疑。
「嗐,別提了。」他嘖一聲,「那幾個老狐狸光跟他倒酒。」
說到這他笑一聲,「你不知道周圍有些女人看他的眼神,要不是我看着,你男人今晚估計清白不保咯……」
話沒說完,突然噠的一聲,手機似乎掉落。
「哎我操你打手機幹嘛,你快來吧,他現在的眼神好像要滅了我。」
……
我只得套上外衣,出門。
短信在半路發來,地址是開禾路一家酒吧。
——怎麼跑去酒吧了?
——帶他避難啊。
……酒吧更危險吧大哥?!
我去的時候,龍沼坐沙發上一言不發,看着挺低氣壓。
我把眼神投向旁邊的人:他不是喝醉了?
谷倫說:「是醉了啊,他現在這麼安靜,不明顯嗎?」
「……」
我走過去拍拍龍沼的肩:「你還認得出我是誰嗎?」
谷倫先一步笑着離開:「那我不打擾你們了。」
龍沼抬起眼睛看我,半晌,點頭。
我去拉他的手:「走吧。」
「去哪兒?」
「回去啊,你難不成在這睡?」
他道:「先去民政局。」
我蒙了:「大晚上去那幹什麼?」
「離婚。」
我下意識就脫口說:「這麼突然?」
「你不想離。」他勾脣角,眼底蕩着笑。
我被他這一套整得頭暈:「啥?」
他一臉認真,點頭:「我答應你。」
「……」
見我沒說話,他又開口:「你喜歡我。」
我瞪大眼:「荒唐…」
他再次搶先回答:「我也答應你。」
「……」
我簡直被氣笑了,無言半天,嘆一口氣:「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看在你不清醒的分上,我包容你。」
然後撈起他的手臂。
他也順勢閉上眼。
谷倫送我們回的鬱水亭,下車時我跟他道謝,他只衝我眨眨眼。
嗯,很油。
剛進屋,我想招呼張姨煮碗醒酒湯,一下想起她今天請假了,只得把人先扶上樓,扶進臥室。
再下樓去廚房忙活。
端着醒酒湯去龍沼房間時,我讓他起來喝,他嗯了一聲,然後翻身。
「……」
「記得起來喝啊。」我又囑咐一聲,才起身出去拿換洗衣服進浴室。
但剛淋了幾分鐘,周遭一下變暗,花灑的水也停住。
一向冷靜面對的我,只能慶幸此刻還沒擦沐浴露。
手機在房間,我套上睡衣後,只能靠摸黑出去。
中途想去看看龍沼的情況,在他房門口輕喊一聲:「龍沼?」
他竟然還能回應我:「嗯?」
「停電了。」我隨意吐槽一句。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龍沼下了牀。
我有點急:「不是你下牀幹嘛,你倒是拿手機開電筒啊!」
他沒管,依舊往我這走,然後不負我望地摔坐在地上。
「……」
我只得憋着笑去拉他,但剛彎下身,我的笑容就消失了。
因爲清晰地聽到薄薄睡衣裏,小衣後背處斷……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是吧。
而龍沼跟沒長眼似的,看到我的手,就立馬握住,然後輕輕一拉。
「我……你……」
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包裹着我,夾雜着少數酒味。
我準備起身,耳垂驀地被冰涼的指尖觸了觸。
我一個激靈。
龍沼的手已經繞過我的脖頸,扣住我的後腦勺往他的方向送。
他親得很慢,抱着我,另一隻牽緊我的手,呈五指交扣,我壓根動不了,只能被親着。
耳根子一片都是燙的。
其他的漸漸忘了。
只知道今夜實在太漫長,太魔幻。
以及,太難忘。
-10-
第二天睜眼的時候,屋子內已經被太陽照得亮堂,我感覺頭有點疼,或者說哪裏都疼。
費力摸到手機看時間:13:21。
居然睡到下午一點了。
我鬆開手機,感覺還是不想動,趴了幾分鐘,忽然抬起手捶了一下牀。
媽的死龍沼,我纔不信他那是喝醉的狀態!
我微微翻了個身,披着被子坐起身,捋了把頭髮,伸手勾起地上的睡衣套上。
下樓時,餐桌上放着一碗粥,還冒着熱氣,我彎身去聞,有點香。
張姨提着掃把走過來,笑着說:「太太是有福氣的人。」
我側過頭。
她下巴往廚房裏揚:「先生在給你做早餐呢。」
……
呵,他應該的。
龍沼端着面出來的時候,我正垂頭認真喝粥,抬頭看一眼他,不說話。
他把面放我面前,聲音淡淡:「喫完。」
我輕嗤:「我是豬嗎,怎麼可能喫得完。」
他利落地拿筷子挑起一段:「那我幫你喫掉兩口。」
我迅速攔住他,「你幹嘛呢,我怎麼能喫你喫過……」
話說到這就卡住了。
龍沼看着我,眉輕輕挑一下。
我反應過來後臉燙得不行,迅速收回手繼續面不改色地喝粥。
龍沼也將那口麪條喫掉。
我內心痛罵,不要臉!
喫完早飯後,龍沼開車先送我去公司,關於昨晚的事,我倆很默契地一字不提。
在公司裏我走神好幾次,時不時拿鏡子照一照自己的脖子,生怕什麼時候粉掉了。
哎,造孽。
……
下午的時候,林煙在微信分享一個微博博主給我。
林煙:你搜她三年前的一條博文,關鍵詞是「魂沒了」。
我依言去搜。
這個博主 id 叫顏值挖掘師。
我搜索關鍵詞後,跳出來三四個微博,其中一個贊量最高,也最Ṱúₖ獨特。
只有一張圖片。
這張圖片不知道從哪兒挖出來的,裏面的人既不是明星也不是網紅。
那是一張打了黑白濾鏡的照片。
場景是在夜晚的籃球場,斜上角的路燈被拍得很亮,男生入了鏡頭一大半,他側着身,套着件無袖背心,單單隻露一側臉。
就令我呼吸霎時停一下。
他沒看鏡頭,專注地和旁人說話。
全身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脣角輕勾,很難得的笑。
我視線緩緩下挪。
這條帖子共 42.3w 贊。
評論區全是留言想要照片裏男生的社交賬號。
而被頂到最前的熱評是:姐妹們,只查到一點,帥哥姓龍。
我不自覺地點開照片,視線停留兩三秒,然後按保存。
林煙也恰好發信息來:「這條帖子在三年前熱門後,龍沼的私生活有被打擾過,像明星一樣走到哪都有人偷拍,能通過一張照片一個姓氏就查到他的人很牛,但很快就被龍沼爸媽揪出來警告了一頓。而你還能看到這條帖子是因爲這個博主捨不得這點流量,將其私密後,過了兩年纔再次顯示。」
我敲字回:「這都能被你發現?」
她回:「我只是忽然想搜一下,結果還真搜到了,順便給你看看龍沼這張帥不帥。」
我忍不住問:「你現在對龍沼還喜歡麼?」
「今時不同往日,我對他只有欣賞之情,祝你們幸福啊。」
我脣角忍不住彎,好半天,才認真地回覆:「謝謝你,林煙。」
她又問:「對了,章逢年還跟你聯繫沒?」
「沒有,我早就拉黑他了。」
「他好像搬去外省了。」
「無所謂,我不在意。」
……
有些東西已經慢慢落幕。
但和我無關。
……
下班時又是一個雨夜,天邊滾過一道響雷。
我撐着傘站路邊等綠燈。
40 秒的紅燈,旁邊有女生吐槽她朋友的名字太難記,我忽然頓了一下。
其實我也是。
尤這個姓氏大概比較少見,所以從初中至大學,常有人記錯,甚至還有人惡搞般地特意添一撇。
尤變成了龍。
這樣做通常會被我罵一頓,嚴重點還會被我揍。
尤輕沿從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她脾氣古怪惹人厭,單戀着同班的男生章逢年。
這是傳言裏說的。
這些第一印象導致無人關注學校每年成績表裏,她的成績總是壓章逢年五名。
高考那年都是章逢年努力奮鬥才能和她同一所大學。
她看不上章逢年那樣的人,優柔寡斷,容易動搖,連家人和買東西,都不懂哪個更重要。
她心裏憧憬的戀人,是小時候看的故事集裏,那種高冷卻溫柔英雄少年。
少年手握一把長劍,劈走故事裏窮苦百姓們的苦痛,再劈開黑暗引領他們走向光明。
他會回頭朝心愛的女孩伸手,然後笑,笑如朝陽,特別好看。
彼時綠燈亮。
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
車子排成隊等着,路人交錯過馬路,我踩着溼透的地面上臺階。
雨幕中,對面似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我走近後,確認了。
龍沼撐着傘,周遭汽車駛過時,打的燈照亮他的臉。
令我一下想起那條帖子,對比那張側臉,眼前這張已經褪去青澀,眉眼耀目。
龍沼說:「尤輕沿,你走路好慢。」
說完垂眼又笑兩聲,很高興的樣子。
像因爲我的出現而感到特別開心。
我一直幻想的英雄少年,那張笑臉似乎和眼前這張重合。
「你在這幹什麼?」我迎着冷風問。
「等你。」
「等我幹什麼?」
「等你走向我。」
……
有些種子一旦種下,在某一時刻會破土而出。
對你的種種感覺越來越最強烈,直到你整個人給予了我回應,令我一下清晰明瞭自己最近在鬱悶什麼。
這是喜歡。
一種察覺後感到欣喜若狂的喜歡。
如果尤加一撇變成龍,尤輕沿,我就是那道斜進你人生的筆畫。
——完——
番外.丘比特
我是在一個冬季遇到尤輕沿的。
在屋裏和我老爹又吵了一架,他說花了一堆心血在我身上,爲的就是看我成才,而後再看着我成家。
一通強盜邏輯說完,我媽坐旁邊抹淚,夫妻倆配合得天衣無縫。
我安靜地看着他倆演,沒搭腔,轉身在我爹進屋接電話的時候牽着龍綿綿出門。
這名不好聽,但龍聆非要取。
她一直覺得龍綿綿是雌的,一直揣着要給它打扮的心思,一直被我掐斷。叫這名已經夠委屈了,所以我得護着它。
出門的時候,我媽硬是追上來遞三明治給我,眼睛瞪着我:「要喫早餐!」
就這麼一人一狗出了門。
路上風雖然不大,但不停地吹,很影響進食,所以我路過一垃圾桶的時候步子停下,尋思喫完再走。
龍綿綿閒不住,四處轉來轉去。
我勾着繩子任由它跑,低頭喫得很安靜很認真。
直到聽見龍綿綿的聲音才抬頭。
那會兒正是中午,天氣霧沉,雖然有太陽,但沒溫度。一半身子待烏雲身後,將薄雲勾出一道淺色的邊。
初入眼時是這樣,她就站對面,眼睛抬過來,在還未察覺自己踩到龍綿綿時,是下意識地輕皺眉。
頭髮不長不短,剛剛及肩膀處,眼睛瞳色淡如薄霧,一身灰色長衣,個兒高人也纖細,皮膚白鼻樑挺翹。
漂亮。
我腦子裏是這樣想。
隨後將剩一點喫完,扯一下手裏的繩子,龍綿綿受力跑回來。而她回過神後,即刻連聲道歉,說對不起。
我搖頭,準備轉身走,龍聆的暴喝聲忽然在遠處傳來。
……
這比任何一部恐怖片還恐怖。
……
「龍綿綿,跑!」我說。
跑了一圈躲進一家奶茶店,注意到身側有人緊隨着貼過來時,我頓了一下,看她明顯挺累,氣喘得急。
我問:「你跟着跑什麼?」
她愣了,表情有一瞬要炸的感覺。
好像我這話的表述有什麼不對。
但她沒吭聲,抬手輕擦汗,起身要走。她起身的那一瞬間我腦子裏冒出很多想法。
想起我聽見龍聆聲音就跑的原因。
想起今早和龍呈恩吵的原因。
再想到我媽看我的眼神總是一副龍家要完蛋的神色。
我拉住了她:「你單身麼?」
她顯然也沒聽懂,很莫名其妙:「單,怎麼?」
我說:「和我領個證。」
這話算我單方面一個請求和詢問,只是突然覺得,找個人幫忙騙過家裏那幾位挺好。
如果她不答應,我會牽着龍綿綿自覺滾。
但我又覺得自己這說法毫無誠意,意思是我很自以爲是地問出這麼個問題,是個正常人都想抽我,於是我緊接着補充:「兩百萬。」
這是對她和我領證造成的損失作一個賠償。
如果她還是不答應,我就停止這個荒謬的想法,回去繼續和二老掰扯。
但她回身蹲下,說:「可以,帥哥。」
我才注意到她的瞳色是淡褐色。
「那介紹一下吧,我姓尤,人間尤物那個尤,後頭倆字是輕沿,輕鬆的輕,沿途的沿。」
尤輕沿。
一向不太記名的我,爲了尊重對方一些,在腦子裏來回印了好幾遍。
去扯證那天,天氣出乎意料地好,尤輕沿坐副駕駛很安靜。
抱胸看窗外,風透過車窗縫吹進來,掀高她的發。
我不由得分了下神:「如果後悔,可以隨時說。」
她搖搖頭:「沒有,我認真數了下,這條街從我們啓程的地到現在,共有 56 棵樹。」
「……」
進民政局後,她纔開始將那股緊張勁兒露出來。
尤其周圍工作人員時不時瞟一眼她和我。
她湊我身邊壓低聲音:「我今天妝沒化好?」
「沒有,你在意這個?」
「那當然,雖然不是真的,怎麼說也是我活這麼多年第一次拍這玩意,要精緻精緻再精緻。」
我沒說話。
但工作人員「誒」了一聲:「帥哥,你笑起來多好看啊,一會兒也要這樣喔!」
……
尤輕沿扭頭看我。
我垂頭看她。
「你確定……他剛剛笑了??」她很懷疑。
「你怎麼不懷疑是她看錯了。」我淡淡說。
工作人員笑眯眯地說:「二位郎才女貌非常般配,笑起來更般配了,所以我建議多笑笑。」
於是攝影師舉起相機時,尤輕沿挽住我的胳膊,頭歪靠着我的肩頭,笑。
我淡淡地看着攝像頭。
照片出來時,她對自己很滿意,手指我:「你是真高冷啊。」
我掃一眼,拿走自己那一本,看她:「這期間互不干擾,我不會約束你的任何,等時機到了,我們就可以離。」
她點頭,說行,然後抬手撩撩頭髮,別到耳朵後,露出清晰的下頜線條。
出民政局後,她步子懶懶的,捏着本子在手裏晃。
下臺階時問了句:「那你送我回家麼?」
「上車。」我答。
……
我爸媽在看到尤輕沿照片時,有安靜了會兒,龍聆先撇頭:「你是不是找了個 18 線小明星忽悠爸媽?」
二老的視線犀利地投來。
我拿了結婚證放桌上。
「龍沼?!你揹着我們之間偷偷拉着人小姑娘去領證了?」我爸很怒。
「沒。」我叩叩桌面,面不改色:「我和她有交往一段時間,只是因爲太多不確定因素所以沒向你們告知,如果都確定了,又看你們這麼着急,就去領了證。」
「那你不舉辦婚禮??」我媽怒。
我停了一下,說:「現在冷,我想等天氣熱了再舉辦。」
龍聆打岔:「好。」
我看她。
她彎脣笑,眼裏憋的壞心思就差寫出來給我看:「到時候我會提醒你的。」
……
這段時間,除了需要帶尤輕沿去龍家一趟,我和她很少再聯繫,我因單獨在外住,所以不擔心同居問題被發現。
一直這樣持續了兩年左右。
而龍聆這兩年因爲自個身邊的事沒時間再關注我這裏,她和申忌今夜剛從外地回來,打電話要去我那暫住一晚。
尤輕沿的電話也在這時候響過來。
以往一直是她幫着我演戲,這次也輪到了我。
我隨意問一句:「要怎麼做?」
她在那邊壓低聲音:「演老公嘛,多簡單的,幫我,我付你一百塊。」
握着方向盤的手輕頓,我笑,應下:「行啊。」
打電話過去的時候,我不知道她那邊什麼情況,只知道她說越誇張越好,起到一個打臉的作用就好。
我一下子心領神會。
完事之後帶她回鬱水亭。
再囑咐一次在龍聆面前細心點,讓她抓到漏洞得完。
她點頭說行,然後抬下巴讓我出去,我瞥她一眼,沒說話,只回身進屋拿了一套女式睡衣丟過去。
她迅速接住,又來句:「這都有,看來你平時過得比我滋潤啊。」
我懶得說這是早就給她準備的。
第二天回家的時候,我媽又念着要見她兒媳婦,還瞪我一眼:「兩年了你們怎麼沒個動靜?」
我平靜說:「太早,我們還沒這打算。」
她又低聲唸叨其他,末尾說:「算了,你先別走,我去給小沿做份午餐,你給她送去。」
但我沒去過她上班的地兒,頂多送她來過兩次,知道公司位置在哪。
提着便當到公司門口準備打電話的時候,被人叫了一聲。
「龍沼,你來……?」她拖長語調問。
我認了出來,是那天在對面車上坐副駕駛的人。
貌似和尤輕沿對立面的,需要打臉的其中之一。
所以我慢條斯理地回:「給我老婆送午餐。」
她愣了一下,隨後笑:「好,那你跟我來吧,我帶你去。」
「謝謝。」
她領着我乘電梯上二樓後,直直往前走的步子忽然滯了一下。
我往前看。
從那晚之後我都沒有特意去了解過這男的是誰,叫什麼名,只知道在尤輕沿嘴裏這算是她的孽緣。
此刻這孽緣正強行抱着她,手捂住她的嘴,低聲說着話。
如果他說的是狠話,那還挺符合場景。
但如果他說的是情話之類,真孬。
我視線轉了轉,隨手摸起桌上的彈弓,摺紙彈了過去。
他捂頭看過來時,正好看見我挑釁的笑。
腦子那會兒冒過一個想法,如果要面臨的情敵是這個,那還真是做小學生的題。
懶得把時間浪費在這裏,所以我乾脆叫尤輕沿出來,把便當遞給她。
其他的沒多問,畢竟那是她的事,我管不着。
事兒做完我就走人。
當夜被谷倫叫去打檯球,他帶着他女朋友來,他女朋友還帶着自個姐妹。
我不關注這些,但她姐妹在我準備俯身的時候湊過來,遞一張紙巾。
我沒接,看她,意思有話直說。
她把紙放回包裏,試探地問了句:「尤輕沿是你太太?」
「嗯。」
她微微捋一下額前發:「我和她以前一個高中的,真巧呢,知道你倆關係的時候還挺驚訝的,畢竟她那會兒一直跟在章逢年身邊,章逢年是我們校的校草。」
我側頭打斷了一下:「你們學校的校草質量這麼次?」
「……」她無言兩秒,彎脣笑一聲,「每個人審美不同吧,但我很奇怪,她以前那麼喜歡章逢年,他倆還在一起過,怎麼現在突然就和你結婚了呢。」
我將球杆遞給右邊的人,拿桌上水喝一口,抬眼睛問她:「你那會兒和尤輕沿什麼關係?」
「不是很熟。」她思索着說。
「不是很熟的話,她什麼事兒需要你來好奇?」我一字一句犀利地問,「好奇心這麼重不累麼?」
她卡了一下,答不上來,半晌,說:「我只是來跟你聊聊她以前,她和章逢年那會兒真的挺般配的,但不知道爲什麼後來分開了……」
我點點頭:「那你去問章逢年,他比我清楚。」
她安靜了一下,又笑着開口:「我只是善意提醒一下而已,尤輕沿那會兒在我們學校不招人喜歡,聽說上了大學後舔了章逢年四年人家纔回頭看她一眼,你和她結婚,很多地方要小心喔。」
她來這麼一套說法,我就覺得有意思了。
握着水瓶,斜額頭盯她,認真問了一句:「你不用跟我繞那麼多彎子,與其扯尤輕沿有多喜歡姓章的,你不如說點實際的,比如那會兒尤輕沿在你們學校成績如何,她又做了哪些轟轟烈烈追章逢年的舉動。」
她啞然兩秒:「她成績那會兒確實挺好的,追章逢年就一直跟在人家身邊啊,這還不夠嗎?」
「不夠。」我放下水瓶,找了個地兒坐下,平靜地分析,「你說我太太很喜歡章逢年,我沒看出來,她更像是煩他,其次你說她那會兒成績挺好,有多好?你說不出來。因爲你只關注她是誰舔狗,她一天跟在誰身後,其他你不關注。他倆考上同一所大學,你覺得肯定是尤輕沿追着章逢年走,那你怎麼不覺得是章逢年追着尤輕沿並努力和她考同一所學校?」
她聽完似乎覺得荒唐,手輕輕攤開:「因爲是尤輕沿喜歡章逢年啊,當然是她追趕他。」
「噢,你一口咬定尤輕沿喜歡章逢年,你看到過她向他表白麼,亦或者把她那份喜歡公之於衆麼?」我努努嘴,「我和她是結婚了,但她脾氣並不好也沒什麼耐心,尤其對男的,你嘴裏那個章逢年前幾天從國外回來到現在,她沒鳥過他,反而是那位一直騷擾她。」
看着她微微愣怔的眼神,我接着說:「所以像你們一樣只看表面就能將之篤定爲事實的話,那我還能根據這幾天分析說是姓章的一直糾纏我老婆,而我老婆對他煩得要死。你或許聽了要反駁,可嘴是長在我身上,你能拿我有什麼辦法?」
……
她臉色因爲這番話變得難看,半天沒接上一句。
我悠悠起身,拋下最後一句:「把想說的話都憋回肚子裏,你今天來找我搭話,我也順勢教你這個道理,你沒聽懂是蠢,要聽懂了還選擇繼續蠢,那你以後路長着,慢慢走。」
話就說到這,我撤身往球桌去,沒再遞給她一個眼神。
我一直拿尤輕沿當合作關係看待,但今晚經了那麼一遭,忽然就替她有點兒氣。
這種微妙的心思在帶着她去給我媽過生日的時候也依然持續着。
直到她喝醉時。
一杯倒。
以往只在別人嘴裏聽過類似酒量,現在見着本尊了。
很快我就發現,一杯倒他媽算什麼,總好比活了二十幾年被人叫媽好。
那點微妙的心思就被這一出弄消失了。
我想着今晚估計是個難眠夜,結果它還真是。
在尤輕沿發酒瘋親到我脖子那會兒。
而她對她這一流氓行爲毫無反應,轉眼就跟負心漢一樣睡死過去。
留我他媽在客廳緩了半個小時。
翻來覆去睡不着,耳根一直燙,像發燒一樣,只得拿手機一個一個軟件點。
最後點出一張尤輕沿高中那會兒畢業照。
目光一下清明,她站倒數第二排偏右,面容要比現在青澀,一張臉淡淡的沒表情。
及肩處短髮,留出一截整齊的劉海,五官漂亮透着股清冷味,雙手放兜很冷酷的樣。
而她身後的章逢年勾脣笑,手還搭在她肩頭。
我低低嗤一聲:「這麼明顯的態度,也就那幫腦殘能傳出你單戀他好幾年。」
凌晨三點左右才睡着。
……
我很少失眠,但最近一直沒睡好。
尤其尤輕沿在我住的這幾晚,夜裏夢魘,老是夢到和她在夢裏說話。
說話其實還好。
但往往說着說着就上手。
這樣導致失眠更嚴重,半夜忽然醒來,就更難入睡,腦子裏全是她。
我想問她有沒有也這樣,但不好直接問她夢到我沒,只能問一句她最近睡得好不好。
她說好,更鬱悶了。
接下來和她的相處一下變得很不自然,偶爾會習慣性避開她的視線,肢體無意識接觸一下都感覺在發麻。
喝醉那晚,我故意讓谷倫打電話給她,就是突然很想見她。
她來了以後,意識雖然已經不清醒,但我很滿足。
我或許掉進了一個陷阱裏。
在到家後,停電她朝我伸手的時候, 我又沒理智了。
耳尖到耳垂開始發燙, 握着她的手拉近她, 親她,密密麻麻的親吻聲落在我耳邊。
「尤輕沿。」我喊了一聲。
她應。
「睡不睡?」我撫着她的額頭問。
她安靜了小會兒, 輕聲:「那睡吧。」
我笑,一面笑一面去吻她。
也就是這會兒,我懂了。一下了然自己在幹什麼,爲什麼這樣幹。
喜歡一個人是這樣。
和她對視會想躲, 不經意的碰觸都能敏感察覺, 併爲之做出很誇張的反應。
我不確定今晚紅了多少次耳朵, 反正是因爲她。
一整夜心怦怦跳,像中了丘比特的一箭, 箭上寫着「尤輕沿」仨字。
直直往心口扎。
有些事不能拖, 所以我特意等她下班跟她表明心裏想的。
我不擅長表白, 從沒做過,在網上搜索關鍵詞半天, 看完一圈觀後感是很油膩或者很土。
尤輕沿沒一會兒就舉着傘過來了。
她看到我後, 有點愣, 問我怎麼在這。
我說等你。
她又問了個傻帽問題:「等我幹什麼?」
「等你走向我。」我下意識回答。
這句話似乎給她聽得蠻感動,往回走一路上紅着耳朵。除了我沒人知道她紅耳朵的樣子有多可愛。
回屋後, 她把我倆的事簡單分析了一下。
「那還離不離?」
「不離,我把結婚證放盒子裏上鎖了。」我說。
她愣了一下,短促的笑一聲,頂着一副我牛的表情豎起手指。
而後伸手拿桌上的橘子,一面剝一面無厘頭地問我以前有沒有喜歡過誰。
我說沒。
她說有點不信。
我側過頭,眼神落她臉上, 「你要扯?那我來問,你有沒有喜歡過人?」
她居然語氣遲疑回:「有,兩個吧。」
注意到我的眼神, 又立馬說:「你什麼眼神啊, 喜歡人不是很正常?你敢說你到現在真沒喜歡過誰?」
「沒。」我答得特快, 語氣篤定,眼神盯她:「我還真沒喜歡過誰, 除了你。怎麼說?」
「………」
就這樣安靜好幾秒。
她看我的眼神明顯帶着百分百懷疑但又被我坦蕩的表情給打敗,來句:「那隻能說你牛咯。」
我斜開腦袋,真的被氣不輕, 撈過桌上的手機往後靠陷進沙發裏,雲淡風輕回一句:「我不牛,是你情感豐富。」
「……」
她咬着瓣肉笑:「龍沼, 你酸味兒好重啊。」
不然呢,我這輩子就在她身上喫那點醋了。
她又緊接着說:「你別急着酸,我都還沒說什麼, 聆姐和我說了些你的祕密。」
我抬額。
她舉着橘子,眼睛看我:「你姐說你小時候被好多女孩親過。」
「………」
「這事兒都能拿來相提並論那我只能說你牛逼。」
她輕呵一聲,又笑眯眯起來:「說你小時候又帥又可愛, 特招女孩兒喜歡。16 歲那時候過年回龍家, 一堆姐姐圍着挨個說小時候親過你,讓你直接有了半年的陰影。」
說完她開始笑,笑得賊大聲, 就差拍桌笑了。
「……」
笑成這樣子,是存心準備氣死我啊。
但氣歸氣,也就氣那幾分鐘的事。
我拿尤輕沿有什麼辦法呢。
我愛死她了。
我心甘情願。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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