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聞淮手機打電話時，我發現他給公司的實習生約了九價。
兩個人的聊天從未中斷過，就連他車禍後第一件事，也是給她發消息：
【我沒事，你別擔心。】
兩個月後，我提了離婚。
他哽咽着問我：
「真的盡力了嗎？真的不想和我繼續走下去了嗎？」
-1-
找不到手機，我拿了聞淮的手機撥號尋找手機。
電話鈴聲響起的片刻，我正準備把他的手機放回去，他的微信突然彈出來兩條消息：
【聞總，謝謝你找人給我約九價。】
【聽說您都沒幫您太太約過，我好榮幸呀！】
我一愣，停止了動作。
聞淮給她的備註是紀朝雨。
連名帶姓的。
我審視這個備註的時間裏，對面又發了個小熊比心的表情包。
我點開聊天日期，竟是沒有過一天的中斷。
我把聊天記錄拉到第一天開始看。
紀朝雨是公司新招進來的實習生，開始是以工作爲由詢問聞淮。
對方大段的內容，聞淮只回了句：【你的直系領導不是我。】
紀朝雨好像看不出他的疏離，時不時發兩條。
每次都恰恰好在聞淮不耐煩前說完。
我依稀記得，聞淮和我吐槽過：
「現在的實習生都這麼蠢嗎？工作能力太差勁了。」
我笑着勸他寬心。
他提起紀朝雨的時候，眉頭緊鎖，滿臉不耐煩。
轉折發生在四個月前，我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
只能看見，聞淮第一次正面回應了她。
紀朝雨給他發消息說：
【謝謝聞總的栽培，今天我們女領導還誇我進步好大。】
【她好難搞，超級嚴格。這還是我第一次被她誇。】
聞淮回她：【不用謝我，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
【好好加油。】
我打開自己的手機，搜索這個日期的聊天記錄。
聞淮回我和她的時間在同一分鐘。
我瞬間感覺腦子一陣嗡鳴。
-2-
有天半夜，紀朝雨向聞淮求助，說她被同事帶到了酒吧，頭很暈。
【有人摸我。】
【我不認識別的人，你能不能來接一下我？】
【我好害怕。】
那天晚上，聞淮看了手機後，臉色大變。
他慌張地起身，扯過衣服往身上披。
看我的眼神心疼又歉疚。
「寶寶，公司實習生好像出事了，我得過去看看。」
「不能陪你了。」
我從牀上坐起來。
腦袋昏昏沉沉，還沒退燒。
我叮囑他注意安全。
他走過來，抱了我一下。
然後飛快地鬆開，讓我早些休息。
我當時沒有多想。
只是有些擔心他，強撐着沒有睡，等他回來。
聞淮回來時，一身的酒氣。
我那時意識並不清晰，卻還是記得不能讓他喝酒。
聞淮的酒量其實很差，創業初期爲了陪客戶，硬着頭皮灌。
喝完跑到衛生間吐，整理完儀態又出來繼續談。
我不忍心看他這樣，說什麼都不肯讓他再碰酒。
「你是喝酒了嗎？」
他放輕了語調過來哄我，再三保證沒有喝酒，是不小心沾上的。
我這才放下心，沉沉地睡過去。
矇矓之際，我看見他眼底閃過一絲痛色。
原來是去酒吧接女實習生。
那樣曖昧的時間和地點。
那樣濃的酒氣。
我都選擇相信。
只是偏偏聊天記錄裏還有那兩句：【謝謝聞總替我擋酒。】
【如果不是因爲顧及我，您大可以不理會他們。】
所以，那天晚上聞淮其實不是心疼我，是因爲內疚。
-3-
我和聞淮在一起十年。
他一直溫柔體貼，對我的關心和照顧沒有少過半分。
偶爾還會被我逗得不知所措。
他撲過來捂住我的嘴，耳尖通紅，極不自然地道：
「你不許說。」
我順勢拿開他的手，親親他的指尖。
他反應青澀得像是剛談戀愛那會兒。
可是，他也會跟紀朝雨分享生活，陪她逛夜市，幫她搬家，親自給她改策劃案。
她送的小盆栽還留在他的書房。
聞淮當時帶回來盆多肉，我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
他跟我解釋說：「看到路邊有人賣姜花，想着你喜歡，給你買了束。她送了我盆多肉。」
一大捧純白芬芳的姜花被遞到我手中，我滿懷欣喜地收下。
城市裏很少有人賣這種花。
在我把花放入花瓶的那個時間點，他掏出手機回了紀朝雨的消息：
【早點休息。】
等我問他：「這樣擺着好看嗎？」
他正好抬眸，看着我溫溫柔柔地笑：「好看。但是沒你好看。」
我踮起腳親了他一口。
聞淮眉眼放鬆，滿是愉悅。
所以，是因爲我的親近而高興還是因爲回了紀朝雨的消息而高興呢？
他的書房裏還放着一大堆屬於我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的玩偶、我的水杯、我塞在他書桌裏的零食。
我書房裏找不到的專業書可能在他的架子上。
也不知道他工作間隙抬頭的時候想到的是我，還是送他多肉的那個女孩子？
我掐着手ẗŭ⁵心，繼續往下翻。
兩天前，紀朝雨和他抱怨：【九價好難約哦，幾次都沒約上。】
【別急，我幫你問問。】
紀朝雨發了個眼睛亮晶晶的小貓表情。
【真的嗎？聞總你真好，要不是你結婚了，我真的會愛上你。】
【我願意一輩子跟着你。】
聞淮問她：【什麼一輩子？】
紀朝雨：【一輩子爲你打工。】
字裏行間都是鮮活的氣息。
有點曖昧，但好像又點到爲止了。
好可惜，我太瞭解聞淮了。
這樣的對話一點都不單純。
晚上回來前，聞淮給她發了預約單，讓她記得去打。
在他給她發這條消息的時候，我正和聞淮打電話，讓他給我買些茶糕回來。
他在那頭輕輕地笑：
「好，你老公知道了。」
在說這句話時，他給紀朝雨回了消息。
-4-
聞淮去洗澡，我煮了壺茶配點心。
浴室裏的水聲漸小，壺中水被燙開的輕微聲響愈發清晰。
我想起十七歲時的那一天，我們換了衣服拍畢業照。
我和好朋友照了一張，聞淮朝我看了很久，小心翼翼地移到鏡頭裏。
然後側過臉，學着我的樣子比剪刀手。
我和他隔着一個肩膀的距離，也能感受到少年如焰火般熾熱的愛意。
我開始聽不見周圍鼎沸的人聲，聽不見風聲和腳步聲，只聽得見我心跳如擂鼓。
高考後，聞淮約我見面。
我和他並肩走了一段路。
他很認真地問我：
「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嗎？」
一句話他說得結巴了三次。
我看着他滿臉通紅，眼睛裏滿是希冀和緊張。
夏天的風帶着點白天未散盡的熱意，我感覺心口有點發燙。
我說：「好呀，其實我也喜歡你。」
他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我現在還記得，他眼底的那種光彩和雀躍。
他喜歡我的時候，我在暗戀他。
只是十年寒窗實在太苦，我不能有半分失誤。
成績出來後，我們考得都不錯，去了同一座城市。
兩個學校之間打車只需要半小時。
我們彼此之間愛了十年。
他沒對我冷過一次臉，說過一句重話。
聞淮總是說：「我們與與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姑娘。」
「幸好有你。」
「你能愛我，我真的倍感榮幸。」
所以爲什麼呢？明明什麼都沒有改變，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水聲停了。
我沉默地坐在沙發上，感覺無數種情緒把我撕扯，有想落淚的衝動，但是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聞淮扯着毛巾擦頭，走出來看見我時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寶寶在等我嗎？」
他隨意擦了兩下頭，把毛巾擱置在一邊，朝我俯下身要把我抱起來。
我往旁邊挪了兩下，躲開他的手。
他略有點詫異：「怎麼了？」
我忍着淚，感覺身體裏有一場暴雨，我渾身都溼漉漉的，手腳冰涼。
我抬起頭，看着他的眼，認真地喊了他的名字，像我十Ţṻ₌七歲那年，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喊他一樣：
「聞淮，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難免有些哽咽。
-5-
聞淮明顯慌了一下，忙道：
「與與，我沒什麼可瞞着你的啊。你別難過。」
他一面說着，一面抽紙給我擦眼淚。
我反應過來，眼淚早已滾落。
側過臉避開了他的手，我把亮着屏的手機舉給他看：
「這個呢？」
聞淮掃了一眼，表情有些無奈：
「公司之前招進來的實習生，我和你說過的。」
「我的手機你都可以翻，我不會瞞着你。」
聞淮的手機密碼至今都是我的生日，我隨時可以打開。
「你替她約九價，你有幫我約過嗎？」
聞淮伸手揉了把我的頭，坐到了我身邊。
他的頭髮還沒有乾透，髮梢滴着水，他微微仰着身體，沒讓水珠滴到我身上。
「與與，你想要約這個，就是一通電話的事。」
「我是看她年紀小不容易，想到你以前，這才幫了她一把。」
見我冷着的表情有所鬆動，他急忙拉過我的手，表決心一般：
「你要是不喜歡她，我明天就讓她走。」
我的視線落在交疊的手上，面無表情地扯了下脣：
「好啊，你讓她走。」
聞淮微微一愣，很快回過神來，衝我笑道：
「好，明天我就讓人通知她。」
「賠償這方面按規定來。」
我低下頭開始打字：
【不用謝，我自己能約到。】
【不需要他。】
順手把紀朝雨拉入黑名單，我把手機放到聞淮手裏：
「消息我幫你回了。」
「幫我泡杯茶吧，我去洗澡。」
快到拐到浴室時，我回頭瞥了一眼聞淮。
他怔怔地看着手機，擰着的眉泄出幾分焦灼。
我飛似的逃到浴室，水聲被放得很大。
熱氣湧上來，很快模糊了鏡子裏的人。
我的身體裏有一場暴雨，但我沒有嗚咽，沒有人知道。
-6-
紀朝雨離職以後，聞淮對我的好更甚從前。
他小心翼翼地照顧着我的情緒，讓我有空多翻翻他的手機。
「我對紀朝Ṭū́³雨頂多是前輩對後輩的提攜，別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說得那麼篤定。
許是怕我介意，聞淮再次解釋道：
「她身上有股拼勁，和你年輕的時候很像。」
「我只是想，如果我那時候像現在這樣有能力就好了。」
我往嘴裏塞了一口菜，含混不清地道：
「聞淮，這世界上有很多人像你，但我不會把他們當作你。」
我的聲音很輕，聞淮只聽出我喊了他的名字。
他問我說了什麼。
我說：「你做的飯很好喫。」
聞淮笑了下：「你喜歡最重要。」
剛畢業那陣，我和聞淮都不會做飯。
爲了省錢，只能喫很便宜的飯菜，那些菜油鹽放得很重。
聞淮說那樣不健康，每天忙完回來我累得倒頭就睡，他窸窸窣窣地在廚房琢磨飯菜。
樣樣都是按我口味來的。
我喜歡的菜，就是他的拿手菜。
事業初創期，我們倆事事親力親爲，一天到晚忙得腳不沾地。
有天晚上喫飯時，我說太辛苦他了。
聞淮捧着我的臉，哭着說對不起我，沒讓我過得好。
想到這裏，我仰着臉衝他笑了笑。
我那時候，一點都不覺得苦。
-7-
週二我在家翻公司資料，突然接到通來自醫院的電話。
「聞先生……車禍……」
頭腦霎時空白。
掛掉醫院電話之後，我慌不擇路地往外跑。
腦海裏發瘋似的ẗū́₆放映那些人被車撞得血肉模糊的畫面。
打到車後，我才從慌亂裏抽出兩分理智。
我明明會開車的。
一路上，我不住地祈禱聞淮能夠平安。
因爲着急，每一秒鐘都像是被延長了無數倍。
從家到醫院的這段路，變得無比漫長。
等我匆忙趕到醫院，看到聞淮脣色慘白地躺在病牀上。
心臟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下。
他強撐眼皮看我，擠出一個笑：
「你別擔心，我沒事。」
我走過去，他立刻安撫性地抓住我的手：
「沒事的，休息兩天就好了。」
我不忍心看他這樣，藉口去給他倒水。
我轉身時，他正嚴肅地盯着手機，像是遇到了難題般。
「什麼工作能比你的健康更重要？」
「與與說得對。」聞淮把手機按滅，遞給我。
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看起來很疲憊。
我收了聲，他很快地睡過去。
在他身邊坐下後，我打開他的手機。
聞淮的聊天聯繫人裏多了個小貓頭像的人。
聊天時用的表情包和語氣詞，很容易讓我猜到對面是紀朝雨。
我轉身的那個瞬間，他給一直在問他安危的紀朝雨回了消息。
他說：【我沒事，你別擔心。】
所以，在我心疼他心疼得掉眼淚直掉的時候，在我祈求上天把他的苦難分我一半的時候，在我決定無論如何都會好好陪在他身邊的時候——
他想的第一件事，不是我，也不是他自己，而是給紀朝雨回消息。
往上滑了一點，映入眼簾的是紀朝雨那頭發過來的消息。
【聞總，你還好嗎？】
【早知道就不讓你來接我了。】
【嫂子不喜歡我，和你沒關係，你不用愧疚。】
我把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落到病牀上的人臉上。
就這麼急着去見紀朝雨？
把聊天記錄一一拍下來時，我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三次。
他當年和我告白時結巴了三次，就像一個結尾，我把開頭得到的原原本本地還給了他。
但是爲什麼，還是很難過？
手機恢復原樣後被我放了回去。
我點開了我微信裏專打離婚官司的口碑律師的對話框。
-8-
聞淮傷得不重，醫生說靜養些日子就會好。
公司的事情多，我主動提出回公司看看。
這兩年來除了一些重大決策，我一般不會插手公司運營，我要儘快找回工作狀態。
聞淮笑盈盈地看着我。
他滿臉慶幸：
「還好有你。」
回公司的第一天，我在茶水間聽了一耳朵八卦。
有個新來的小姑娘縮在我身邊，找認同般附和道：
「你剛來，你不知道之前我們組有個和聞總關係特別好的姐姐。」
「叫紀朝雨，她在的時候我們也跟着沾光，那些難點的活都可以不幹。」
我握着咖啡的手收緊，面上依舊是笑着的：
「那給誰幹？」
小姑娘壓低聲音，神祕兮兮地道：「給別的組唄。」
「你可別說出去，聽說聞總媽媽不喜歡她，硬逼着把人給開除了。」
「聞總還在外面給朝雨介紹了份新工作呢。」
我仰頭喝了口咖啡，語氣很平靜：
「是嗎？可是我聽說聞總結婚了。」
小姑娘左顧右盼地看了圈，這才道：「沒有感情的商業聯姻。」
「你是不懂，這種隱祕的愛意特別好嗑。」
「就那種想觸碰又不能，但是你一看見就能感覺到兩個人身上戀愛的氛圍。我現在都嗑不到我的 CP 了，都怪那女人太惡毒。」
我衝她笑了下：
「這都能嗑，你牙口挺好。」
「別怪我，我只是沒想到他們會這麼不知廉恥。」
「還有，給你一個善意的提醒。不好好提升工作能力的話，遲早會被裁。」
沒顧她的反應，我走了出去。
上樓的時候我沒坐電梯，走的樓梯。
太久沒有運動，越到後面越爬不動。
每一步都走得很不容易。
我以爲聞淮知道的。
只是我以爲。
-9-
聞淮在養病的這段時間，我撲在公司爭分奪秒。
到醫院見他的時候，我的心裏會莫名湧起點鈍痛感。
但更多的是麻木。
躺在牀上的這個人，我在佛前許下過他的餘生。
我和媽媽說，就是他了。
我告訴我最好的朋友洛秦，我不會結婚，除非遇到了很愛很愛的人。
結婚當天，洛秦抱着我哭，和我說：「你一定會幸福的。」
我那時候也覺得，我肯定會幸福的。
所以爲什麼呢？
聞淮。
艱難困苦的日子都過去了，前面就是條光明璀璨的大道。
算了。
可能我也不太瞭解他。
半個月後，我收到私家偵探的消息。
聞淮和紀朝雨見了面。
我開車趕過去，在他們左後落座。
因爲有間隔，他們沒有注意到我。
我聽到紀朝雨小鳥雀般歡快的聲音：
「謝謝聞總，我接到個大單子。」
「但是在和他們對接的過程中，出了點問題。」
「您看這個。」
她把什麼東西遞了過去。
聞淮的聲音隨後響起：
「不用謝我，我太太比較小氣，抱歉讓你蒙受不白之冤。」
我垂下眼，備感諷刺。
現在還把我掛在嘴邊。
紀朝雨笑得很大聲：「哈哈哈，都怪你太優秀了。所以嫂子看得特別緊，如果我是嫂子，我也會緊張呀。」
「何況還是面對我這種又年輕又漂亮的小女生。」
她真的很年輕，說這樣的俏皮話倒也顯得可愛。
聞淮也笑起來，像是默認了這一切。
「你能接下這個單子，那就說明你的能力他們是認可的。你說的這個問題，可能是因爲……」
我把音量調到最低，打了聞淮的電話。
「你的電話響了。」
紀朝雨溫聲提醒，聞淮很輕很輕地笑了聲：
「沒關係。」
響鈴 11 聲，沒有人接。
我打了第二遍，那頭沒有電話鈴聲在響。
他把手機給靜音了。
「這樣能算是證據嗎？」
對面的人搖搖頭：「需要實質性證據，這不算。」
聞淮還在給紀朝雨耐心地講解。
時不時傳來幾聲歡笑。
沒有任何逾矩的舉動，處處都逾矩。
許是我的臉色太難看，坐在對面的私家偵探問我：
「要不我去提醒下那兩位？」
我看着他，禮貌性地笑了笑：
「不用了，我等不下去了。」
我站起身走過去，剛剛好和聞淮對上視線。
他臉上的笑意收得一乾二淨，瞬間慌亂。
我笑了下，看了眼紀朝雨。
確實很年輕，很漂亮，看起來就很有朝氣。
「你眼光不錯。」
「聞淮，我們離婚吧。」
-10-
聞淮急忙向我解釋，輕車熟路：
「我和紀朝雨真的沒有什麼。」
「約見的地方都是這種公共場合。」
「與與，你相信我。你可以調監控。」
他好像很害怕我誤會，翻來覆去地解釋，要剖開自己驗明真心般。
可是，既然怕我誤會，就不該做出誤會的事來。
何況，並不清白。
「沒有什麼的話，需要瞞着我見面嗎？」
「你心裏有沒有動搖過，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閉了下眼。
「聞淮，你問問你自己，沒有片刻的動搖嗎？」
「沒有在和紀朝雨的曖昧裏沉溺過嗎？沒有在心裏暗自比較過我和她嗎？」
「你完完全全清白嗎？」
愛就是自私的產物，不可以有第三人的容身。
紀朝雨仰着臉，睫毛輕顫：
「嫂子，你別鬧了。」
「聞總多愛你呀，這麼多年都扶持着走過來了，爲什麼還要疑神疑鬼呢？」Ťű₀
「你愛他，就應該相信他。你一句話，聞總就把我辭退了。你不知道，我努力了多久才走到你們面前。」
她看起來像是鼓足了勇氣纔敢反駁我。
聞淮滿眼贊同地點了點頭：
「與與，你是喫過苦的，你更應該懂紀朝雨的不容易。」
我只覺得目眩頭暈。
出租屋裏，聞淮捧着我的臉，哭着說對不起我。
現在，他事業有成，卻和我說我是喫過苦的，我得體諒別人的不容易。
「不想懂。」
「我不容易的時候從不奢望有人理解我。」
除了聞淮。
我和他喫了很多的苦，纔有今天的成就。
身體快過思考，我抓起桌上的飲料從聞淮頭上澆了下去。
紀朝雨尖叫着抽出紙，手忙腳亂地給他擦臉。
聞淮推開她的手，抹了把臉。
他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但還是強忍着怒氣：
「與與，別鬧了。」
他說：
「你快三十了，已經不年輕了。」
「別跟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樣任性，好不好？」
我高三畢業，十七歲，就在和聞淮談戀愛。
他說我連任性、發脾氣都是可愛的。
我已經很多年不耍小性子了。
因爲我覺得他辛苦，不想讓他因爲我而皺眉。
現在看來，真是笑話。
我拎着手中的包往他臉上砸，紀朝雨衝出來替他擋。
我沒停，狠狠地砸了一下。
「聞淮，你真夠下賤的。」
「還有你，紀朝雨，我根本不想對你動手，你湊上來那就挨着。」
她的眼睛瞬間紅了，委委屈屈的模樣。
「嫂子，你太過分了。」
「你現在這樣，和外面那些成天防小三的瘋子有什麼區別？」
聞淮伸手想要拉住我，語氣放軟了三分：
「與與，別鬧了。」
「朝雨一個小姑娘，你別欺負她。」
我攥緊了包帶，用力到指尖發白。
「好，我不欺負她。」
可是聞淮，欺我負我。
-11-
聞淮一路追過來。
我把車窗降了一半，沒看他。
「讓我冷靜下。」
沉默半晌後，他鬆口：
「好，注意安全。」
車子呼嘯駛過，手機突兀地響起了數條消息。
到家的第一時間，我把私家偵探拍到的那些照片發給了洛秦。
「林小姐，我還查到一些關於紀朝雨的東西。」
「很有趣，你感興趣嗎？」
我想了想，還是額外支付了他一筆錢。
紀朝雨的人生履歷，堪稱精彩。
她確實是很努力的那種人。
Ťű₊ 家裏很窮困，重男輕女到生了五個女兒還要繼續拼兒子。
紀朝雨很小就和家裏有點小錢的男生戀愛，沒短過喫穿。
高中數學差到全校倒數，和數學老師兒子談戀愛，順利接受免費補課考入大學。
大學兼職時和店老闆戀愛，被店長未婚妻鬧到學校。
硬是在非議裏咬牙讀完四年，和店老闆糾纏了四年。
一畢業就分手，帶着自己攢的錢來到這裏。
然後就是聞淮。
聞淮親近她的原因很簡單。
他一喝醉就不敢回來見我，怕我擔心。
紀朝雨發覺後，每次都給他做醒酒湯送過去。
教他怎麼去除身上的酒味，不惹我懷疑。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看到這些的複雜心情。
命運總是陰差陽錯。
洛秦的消息打斷了我的思緒。
她不帶髒字地把聞淮罵了三百個回合。
她讀書時就喜歡亂寫文章推卸責任，現在在幹危機公關，小作文寫得很是動人。
更別提這一次，優勢完全在我。
「與與，你要堅強。」
我看着這行字愣了好久。
都多少年了，明明我一直挺心硬的，洛秦還是覺得我太心軟需要被她照顧。
-12-
律師擬好了離婚協議。
我要了夫妻共同財產的八成。
洛秦怪我太心善：
「我要是你，我就把財產全給轉移了，再做個局他送進去。」
我向她解釋：
「雖然他是過錯方，但很難界定。而且嚴格來說，法律不認Ṭų⁼可這種行爲是出軌。」
就連我爸媽也不認爲是出軌。
我爸媽把我喊回來喫飯。
聞淮就坐在那兒，手機擺在桌面上。
我媽勸我：「聊天記錄大家都看過了，沒什麼大問題嘛。」
「一點小事，你別鬧什麼離婚了，多難看。」
我掃了聞淮一眼，他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沒多說，含糊道：「再說吧。」
公司核心層人員，我還需要時間爭取。
喫完飯後，聞淮跟在我身後。
還是那套說辭。
我轉過身看他。
陽光很好，曬得人暖洋洋的。
我適時開口：
「聞淮，我下週二回去。」
他眼睛瞬間亮起來，笑着點頭：
「好，我保證以後不再和紀朝雨見面了。
「你不喜歡她，我就讓她離得遠遠的。」
我歪着頭，無聲地笑：
「再給她安排份遠遠的工作？」
聞淮臉色一下子白了，輕聲喊我：
「與與，你爲什麼會這麼想？」
我擺了下手，沒搭他的話：
「我下週二回去，記得等我。」
是回去，不是回家。
-13-
洛秦寫的小作文當晚就開始發酵。
【聞淮，我替你感到遺憾。你肯定不知道吧？公司上市的那天，所有人都在爲你的成功歡呼，只有她坐在臺下，眼裏滿是淚，看你的那個眼神，我至今都記得。
很心疼。
她那個時候在想她愛的人終於熬出頭了。
你是怎麼回報她的？
精神出軌公司實習生，和實習生調情故意不接她的電話，默認實習生年輕漂亮，當着她的面說她不年輕了不應該任性。
我覺得好遺憾，你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姜樂妤這樣的女生了。
你們結婚的時候，她渾身都是幸福的氣息。那股子氣息讓我相信她的選擇，讓我願意相信你，你會對她好，她那麼好的人一定會幸福的。
你還記得你當初的誓言嗎？
你去酒吧接實習生的那個晚上，有沒有擔心過高燒在家的姜樂妤？
實習生藉着醉酒的名義攀着你的脖子親你的時候，你推開一次，第二次爲什麼沒推開？你回家以後她還在擔心你喝酒傷胃，你有沒有愧疚過？
她在醫院心疼你心疼得直掉眼淚，爲你求神拜佛，你在她轉身的空隙告訴實習生不要害怕，你沒事。你有沒有想過她更害怕？
你瞞着她給實習生安排新工作，幫實習生分析情況，她爲了你在公司忙得焦頭爛額，你有沒有半點動容？
……
真的很遺憾，你再也配不上她了。
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噁心的賤人。
我最好的朋友，我視爲珍寶的人，你卻這樣對待她。
她高中時書包上別了個勳章，上面寫着可以找我借衛生巾。
我就是這樣認識她的。
她明明那麼好，對陌生人都那麼善良。
你不珍惜，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如果沒有，我願意在佛前跪倒，問問佛祖爲什麼真心總是被辜負？】
她寫得足夠真情實感，再加上洛秦的大號本身就具有知名度，還涉及聞淮，發出三個小時就爆了。
全網熱議。
我的微博號被人扒出來，曾經寫過的那些碎片記錄被人來回地解讀，網友直呼我是純愛戰士。
聞淮被捲到風口浪尖，就連紀朝雨的身份也被人扒了出來。
她過往不論男方有沒有對象，只要對自己有利就想辦法往人家身上湊的行爲，也被曝了出來。
我就是在這樣的時間點，回去見了聞淮。
帶着早早擬好的離婚協議書。
-14-
離婚協議書被攤開。
聞淮不願意看，我一條條地念給他聽。
唸到第七條，他似是終於忍不住，伸手一把蓋住離婚協議。
我被迫止了聲。
「我只要八成，作爲對我的補償，不過分吧？」
「公司有我的一份，沒有我，你也撐不到今天。」
「董事會那邊，起碼半數……」
一個半月的時間，聞淮和紀朝雨見了五次面。
我以利許之，爭取到了公司核心層半數以上的人員。
聞淮打斷了我的話，聲音發顫：
「與與，你一定非得這樣嗎？」
「你就沒有半點捨不得嗎？」
他紅着眼睛看我，迫切地需要一個解釋般。
我目光平靜地看着他。
等他緩了好一會兒，我纔開口道：
「聞淮，你有沒有對她動過心，你比我清楚。」
「錯的是你，不是我。你應該問問你自己爲什麼，而不是問我。」
聞淮渾身發抖，崩潰地捂住臉，哽咽着問我：
「與與，你真的盡力了嗎？」
「真的不想和我繼續走下去了嗎？」
我把筆遞到他跟前：
「聞淮，你應該很瞭解我的。我眼裏容不得沙子，我也不要不忠誠的愛人。」
「還是感謝你，起碼對我忠誠了這麼多年。」
聞淮拿起筆，幾度落筆又放下。
像是想起來什麼，他問我：
「網上的事，是你授意的嗎？」
我沒承ẗŭ̀ₑ認。
「我也是看了那些才知道，你瞞着我的事情那麼多。」
聞淮沒說話，好久以後，他聲音很輕地和我說：
「對不起。」
我盯着他一筆一畫寫下「聞淮」兩個字，終於如釋重負地笑了下：
「真覺得對不起我的話，多給我點錢好了。」
「愛和錢，我總要有一個。」
聞淮捏着筆的手顫了下：
「對不起，如果當初沒有瞞着你去見她，會不會不一樣？」
他眼裏有殷切的光。
我年少時被他眼裏的光閃耀過，相信他的真心。
可是真心，瞬息萬變。
「不會。」
我說得很堅定。
「從看到聊天記錄那一刻開始，就沒想過和你繼續。」
我把相愛比作一條長河，兩個頻率同步的人才能順利渡河。
一方有任何的動搖，船都會被掀翻。
遲早要翻船的，不如我親自來。
他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
「這套房子分到了你名下，我晚點喊搬家公司來收東西。」
「儘量在近幾個月內完成財產分割吧。」
聞淮抬起頭，以一種難以置信的口吻問我：
「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就不值得你有半點猶豫嗎？」
我嗤笑出聲，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當然有，但是聞淮，你享受曖昧的時候——」
「你沒有想過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嗎？」
離開之前，我告訴他：
「今天這個局面不是我逼的，是你自己選的。」
「聞淮。」
真可惜，他再也配不上我的愛了。
-15-
我分走了八成財產，聞淮忙得不可開交。
他要面臨的是公司內部大換血，核心層重新站隊，話語權大幅下降。
我倒是不在意這個，畢竟他能力擺在那兒，公司的盈利我能分到很多。
聞淮並不是個會認命的人，但這一次他想要翻盤幾乎不可能。
畢竟他不再年輕了，沒有那麼旺盛的精力和不顧一切的拼勁。
我和他的事情，鬧得很大，總有些人爲我打抱不平。
洛秦的小作文一出，家裏那邊不許聞淮再來。
他可以說是處處受限。
更別提有時候，他會放下手頭所有的事情來等我。
我沒有和他說過幾句話，儘可能地選擇了避開。
避不開的時候，三句話內結束戰鬥。
有人說，人和人的緣分是一場大雨。
我和聞淮相愛十年，他淋得渾身是水，我也未能倖免。
這股潮溼將會貫穿我人生的很多年。
我也會有捨不得這段感情的時候，會感到難過，但是錯了就是錯了。
沒有任何可以迴旋的餘地。
洛秦怕我想不開，特意請了假過來陪我。
我和她說：「沒關係，我很堅強。」
她看着我的眼睛，然後說：
「可是我感覺你有點難過。」
我沉吟片刻，坦白道：
「是有點，我又不是大聖人，立刻就能斷情絕愛。」
「那可是十年啊，我走在路上，到處都有和聞淮的回憶。」
洛秦拉着我的手，語氣惡狠狠的：「都怪聞淮那個賤人。」
「我恨死他了。」
她的口吻太孩子氣，我聽着聽着就笑出了聲。
和洛秦回公司的時候，紀朝雨來堵我。
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這麼惡毒？」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我笑得很溫柔：
「謝謝你誇我。」
「你確實很不容易，但你都走到這裏了，還靠男人就沒意思了吧？」
紀朝雨咬着脣，很是不服氣：
「那是因爲你什麼都有，你當然體會不到那種稍有不慎一輩子就毀了的感覺。」
「我想要我就會去爭取，不會破壞別人的感情。」
踩着男人上位的做法，我不好評價。
我確實不是紀朝雨，但我知道她從那個極度窮困、重男輕女的家庭走出來有多不容易。
但人是要有底線的。
沒有底線的話, 就容易被慾望吞噬, 墮落就是一念之差。
洛秦眼神示意我不要再講了, 她上前一步, 氣勢洶洶的模樣：
「相鼠有皮, 人而無儀。我勸你啊，儘早離開這裏。」
「小縣城的消息流通得沒那麼快，再晚點你家人都會知道你乾的好事。」
紀朝雨猛地抬起頭：
「我就知道，你們兩個——」
她嚥下那句話, 轉而問：
「如果我走, 你就會停止傳播嗎？」
洛秦搖頭：「我不能保證這個，我只能告訴你, 只要你別來惹我家與與, 我不會再對你出手。」
紀朝雨沉思兩秒，緩緩點頭。
然後看着我, 語氣羨慕：
「你還真是好命，有個這麼好的朋友。」
洛秦忽然笑了下：
「你也有啊。」
「你高中時的好姐妹暗戀數學老師的兒子，偷偷打聽他的喜好給他準備禮物，在他失意的時候寫信安慰他別難過。她不好意思給, 讓你轉交, 你倒好, 直接默認下來和人談起了戀愛。」
「大學時, 你的室友看你可憐, 給你介紹工作。結果, 你和她姐夫搞在一起, 害得你的室友因爲自責抑鬱休學。畢業以後……」
洛秦越說, 紀朝雨的臉色越難看。
最後她實在忍不住，慌亂地逃走了。
洛秦看着她的背影, 嘆了口氣：
「做的時候不考慮後果, 失意的時候才知道後悔。」
她拉住我的手, 滿臉的恨鐵不成鋼：「與與, 你就是太善良了。」
「爲什麼這麼說？」
「人家都欺負到你頭上了, 你還這麼淡定。」
她揮着拳頭, 憤憤不平。
「因爲我喜歡徹底的反擊。」
洛秦沒信, 自顧自地繼續道：
「下次再遇到紀朝雨這樣的，就應該罵回去。」
我笑着告訴她：「罵回去了, 你的小作文傳播得那麼廣, 是因爲我找了營銷公司推哦。」
不然的話，洛秦的小作文很難在中老年羣體裏得到大面積傳播。
我這種苦心付出被辜負還不埋怨的女性形象，不就是大部分中老年羣體喜歡的嗎？
不然的話, 我怎麼讓我爸媽站到我這邊來？我怎麼讓聞淮父母給他施壓？我怎麼叫聞淮那麼愧疚？
都是我推波助瀾的。
「這下你放心了吧，我不是那種軟弱的人。」
洛秦點點頭：
「這還差不多。」
「就是聞淮太噁心人了。雖然他現在上班跟爲你打工一樣，但我還是不爽他。」
「我一想到他出車禍, 你心疼得哭，他卻在給紀朝雨發消息，我就難受。」
我垂下眼。
從看到聊天記錄開始，我就沒想過能和聞淮有以後。
不過是想讓他再愧疚些, 爭取我的利益最大化罷了。
想到這裏，我湊到洛秦耳邊，小聲道：
「不難受哈。」
「聞淮是我找人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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