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羈

爹日日癡迷孃的三寸金蓮。
可娘給我裹足時,總是一鬆再松。
同樣擁有三寸金蓮的庶妹經常嘲笑我。
「腳大得跟豬蹄似的,以後誰敢娶你?」
我卻覺得,她的腳更像豬蹄。
後來城破了,爹抱着柔媚無骨的娘送給督軍時,她回頭望着我無聲地笑,用嘴型說了一個字。
「跑!」

-1-
我逃跑時,我那眼高於頂的庶妹,露出了妒忌和絕望的神色。
可我救不了她!
我誰也救不了。
我是仗着身量小,又熟悉街道,輕易甩掉了追兵,從側城牆的狗洞裏爬出去的。
實在放心不下娘,又貓在野草裏,摸回城門下,遠遠看着。
偏巧就瞧見,我那美得如仙女一般的娘,穿着鮮豔的紅衣,從城頭上一躍而下。
鮮血從她破碎的身體裏湧出,我從不知,原來人有那麼多的血……
我想衝出去抱她,想替她捂血。
可她彷彿感應到我在附近,暴血的眼睛朝我看來,極其微弱地搖搖頭。
嘴脣微張,無聲地說着「跑!」
淚水糊住了視線,我無聲地撕心裂肺,無聲地嗚咽着。
回神時,我已撐着彷彿瞬間沒了力氣的身體,拼命朝草深處爬去。
許是草叢的搖擺,驚動了城頭上的人。
只聽「嗖」的一聲。
一支冷箭射在我腳邊,我腿一軟,直接趴在地上。
「嗚嗚……」
我用力拍腿,它怎麼能軟?
娘每一次給我纏足時,只要我疼得輕吸口氣,她就急忙鬆開綁帶,悄悄抹淚……
我的腳那麼健康,它不能軟。
我咬咬牙,憤怒瞪向城頭,只見城頭之上,庶妹拿着弓箭冷冷瞄着我。
她身後,柳姨娘柔柔依偎在督軍懷裏,笑靨如花。
以前在家裏吆五喝六的爹,眼下低着頭,弓着腰,畏縮着。
成了他眼中最低賤的奴僕模樣。
此刻,我並沒瞧不起他們,甚至想如果娘也能如他們這般能屈能伸,是不是就不會成爲那一攤碎肉了。
可若真那般,娘便不是娘了……
我叫雲馨竹,是孃親取的。
她說:「竹竿空心有節、堅韌挺拔,即使在狂風暴雨中,也只是彎而不折,你名字的含義是不屈。」
不屈……
寧折不屈……
我閉了閉眼,極力壓下心口的悶痛,扭頭衝進野草深處。
因是盛夏,我在草裏飛快地爬行,驚退了不少蛇蟲鼠蟻。
曾經最怕這些東西的我,此時卻像瞧不見它們一般。
一路衝到三里外的破廟,臉上被野草刮出許多血痕,我卻不覺得痛。
等躲進破廟的地窖裏,確定身後沒有追兵時,纔敢放聲大哭。
那一刻,孃親的血好像灌滿我的腦子,成了我揮之不去的夢魘。

-2-
我是被餓醒的。
眼睛腫得像核桃,肚子咕嚕咕嚕叫。
我瞪着地窖漆黑的頂棚,想着娘破碎的屍骨,緊緊咬着後槽牙。
我得活下去……
……
趁着天色昏暗,我從側城牆的狗洞爬回城裏。
避開巡邏的敵寇,摸回自家大宅院時,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奴僕的屍首鋪了一地。
最喜歡給我燉梨湯的廚娘張姨肚子被剖開,成型的孩子滾在她腳邊,早已冰冷發臭。
我走過去,伸手將張姨的眼睛輕輕合上。
可我的手剛拿開,她又把眼睛睜開了。
前日,她端着雪梨湯來找我,我還鬧脾氣兇了她幾句。
「不喝不喝就不喝,你天天就會雪梨湯,你還能燉點別的嗎?」
她輕輕撫摸着肚子,無奈地輕笑。
「小姐,等我月份大起來,就不能給你熬雪梨湯了。得請長假生孩子呢……哎呦!他踢我了……」
我吸了吸鼻子,雙手捧着那團小小的血肉,小心翼翼地塞回她的肚子裏,然後才輕輕觸碰她的眼皮。
這一回,她的眼睛閉上後,便再也沒有睜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甚至覺得她的嘴角微微往上勾。
……
廚房裏還有不少糧食,都被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敵寇翻倒在地上。
肉米雞鴨這一類早就被搶走了,只剩下幾張乾硬的囊餅,還有一些番薯。
若是以前,我必然是會嫌棄的。
我可是連雪梨湯都會嫌棄的呢!
這些饢餅和番薯都是下人們喫的。
我以前將自己的雪花酥送給一個小丫鬟喫。
她看着雪花酥,咬了咬嘴脣,吞了幾口唾沫之後,擺了擺手拒絕。
她說:「小姐,我怕我喫了以後,就再也吞不下饢餅了……」
我咬了一口乾巴巴的餅,味如嚼蠟。
但我沒有嫌棄它,而是一點一點就着水缸裏的冷水把它吞下去。
此時,那個不喫我雪花酥的小丫鬟,就躺在廚房的柴火堆裏。
衣不蔽體,下身全是血……
喫完饢餅後,我在她身旁掏了幾個番薯裝進布袋裏帶走。
又從屋裏拿了我最漂亮的衣服,輕輕地蓋在她身上。
「瑤瑤,黃泉路上走慢點,說不定我能將你的仇人一個一個送下來。」
回屋給臉上的傷口上藥,貼上紗布後,我去娘屋裏的暗格裏拿出一疊銀票。
套上年前我生病時,孃親給我求來的百家衣。
提着番薯和廚房的剔骨刀,趁着夜色出城。
……
黎明前一刻,城頭上的敵寇頻頻打哈欠,靠在城牆上瞌睡。
我在黑暗中摸索,偷偷把孃的屍體拖進草叢裏。
「誰在那裏?」
城頭上有人聽到了動靜,朝這邊看來。
「汪……」
「野狗?」

-3-
我把娘葬在破廟旁的枇杷樹下。
一來,是她愛喫枇杷;二來,是便於我找到她。
安葬了娘,我憑着記憶,走了兩日,纔到我家在城外的農莊。
莊裏的老管事還不知城裏的狀況。
瞧見我來,急忙迎上來。
「小姐,你……」
他看着我破相的臉,最後目光落在我腳上泥濘的鞋子上,眼中閃過一抹震驚。
「小姐,誰欺負你了?」
我搖搖頭。
「涼城破了,你們帶上糧食、銀子和衣服,趕緊逃命去吧!」
聽到城破的消息,老管事腿一軟,怕得直哆嗦。
「跑……又能往哪跑?」
「總不能等死。」
我繞過他去了馬棚,騎上我平日最愛的小白馬,一揮馬鞭出了農莊。
老管事在後面追着問。
「小姐要去哪?」
「去下一座城報信!」
涼城前面是鹿城,我騎馬三日纔到。
到了鹿城門下,遇上了迎親的隊伍,大夥兒歡歡喜喜的。
嗩吶聲聲,大紅花轎抬得左一晃右一晃。
街上也是熱鬧非凡,城裏的人完全不知敵寇已近在咫尺。
我牽着馬走入城中,正想着快些去城主府報信,卻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上了街頭的茶樓。
我下意識往茶樓上看去。
只見之前在涼城的督軍,此時正坐在茶樓上,抱着柳姨娘喝茶。
他搖頭晃腦地聽着茶樓說書人講故事,宛如一名悠閒的看客。
我爹提了一隻燒雞,滿臉諂媚地奉承着。
我從不知爹笑起來時,臉上的皺紋那麼深,那麼難看。
這時,督軍懷裏的柳姨娘忽然朝我這邊望來,瞧見我的那一瞬,眼神瞬間晦暗……
我急忙牽着馬拐進旁邊的小巷,匆匆逃離,好在身後並沒有出現預想中的追兵。
……
找到城主府時,已近黃昏。
我打好腹稿,滿心期盼地走向那扇高高的硃紅色大門。
可才靠近,就被穿着鎧甲的鐵面守衛長驅離。
他們眼神冰冷,每次我想開口說話就會被強行打斷,拿着冰冷長槍指着我,讓我離開。
可先前,我分明瞧見幾名男子過來問路,他們都是好聲好氣地回答。
「城主府前,不得喧譁!」
守衛們居高臨下瞧我時,那種輕蔑的眼神。
讓我明白,即使我把話說出來,他們也不會信。
我只能轉身離去,身後卻傳來他們的嗤笑聲。
「她居然沒裹腳……」
「是哪家的奴婢吧!好人家的姑娘可不會有一雙大腳,說不得是看上我們,想找機會賴上。」
「咦……誰會娶這種入夜還到處跑,沒有婦道的女子……」
我抬眼望着天邊昏黃的雲霞,心裏除了無語,更多的是無力。
……
我嘆了口氣,路過打鐵鋪子時,拐進去管鐵匠買了把小弓。
大弓弩一類是管制器械,但用竹子做的小弓則歸爲玩具,是可賣的。
且鐵匠們爲了生意,私下裏會賣一點鐵箭頭。
我拿着小弓,在隔壁賣文房四寶的鋪子,買了紙筆。
寫下涼城已破需要支援的消息,用細繩捆在箭頭上。
而後找了個隱祕角落,「嗖」的一聲,把箭射在城主府的大門上。
守衛們看到箭皆是一驚,對視一眼,其中一個急忙拿着箭頭進府去了。
另外幾個開始巡視周圍。
好在,我所在的角落足夠小,容不下一個成年男人,被他們略過了。
消息傳遞成功,我心裏卻無半分喜悅。
娘說,世人對女子的成見極深。
我見識到了……

-4-
隨便喫了點東西后,我去藥鋪買了一些跌打損傷和驅蛇蟲的藥,就又回到鐵匠鋪。
在鐵匠師傅一臉煩躁的神色中,畫出孃親曾經教我的弩式複合弓。
「小丫頭,天黑了,從哪來回哪去。別在我這搗亂行不?」
起初,鐵匠對我的圖紙還一臉不屑,可當我逐漸畫完整時,他的神色忽然變得很凝重。
不等我畫完,就扯着我進了內室。
「這圖紙你哪裏來的,沒在別人面前畫過吧?」
我點點頭。
娘說過,這東西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能做出來的。
她說,會影響兵器史進程。
而且,極有可能會被官府按私藏兵器論罪。
可是,我覺得娘錯了。
如果涼城的將士手中有這樣的好武器,或許就不會輸得一敗塗地。
她也不用被爹送給督軍。
我把圖紙畫完,鐵匠立刻用手頭上的木料、鐵條和牛筋,給我做了一把。
做好時,已是半夜。
他興奮地拿在手裏,愛不釋手。
「剛剛試了一下,小小的弓弩,威力卻比得上幾石的大弓。做起來也簡單,真好啊!」
我從他手裏拿了弓弩,把做弓弩的錢和圖紙給他。
「我從涼城來的,涼城已經破了,很快鹿城也會有大戰要打。你把圖紙獻上去吧!」
鐵匠一驚,緊緊抓着圖紙,臉上的興奮漸漸消失。
「你沒說謊?」
我白了他一眼,轉身出門,牽着小白馬到城門附近找個角落休息了半宿。
等到次日天亮,城門開啓時,便匆匆出城。
就在我出城沒多久,城外忽有一騎飛騎衝入城門。
「報,情報屬實,涼城已破。」
城頭上的將軍立即下令關城門。
原本出城的百姓一聽,匆匆忙忙退回城裏。
唯有我,往涼城方向一往無前地衝去。
城頭上有人大喊:「丫頭,外面危險,回來……」

-5-
三日後,我在涼城附近的山頭下馬,讓馬兒進山喫草。
自己則塗抹上驅蛇蟲的藥,摸在高高的雜草叢裏,朝涼城靠近。
我沒有去農莊和破廟。
我怕那些人順着我之前留下的痕跡,在那裏甕中捉鱉。
孃親很喜歡給我講睡前故事,尤其愛講三十六計。
她說,三十六計,走爲上計。
可我不想走……
我在側城門的狗洞附近,發現了隱藏在暗處的敵寇。
我之前留下的痕跡,果然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看來暫時沒法進城了。
沒關係……
我扯了扯嘴角。
朝破廟摸去。
破廟裏很安靜,好像空無一人。
但我不着急,只靜靜窩在草裏,等待着。
在天徹底黑下時,破廟的屋頂上悄悄落下來兩個人,隨後,又從昏暗的角落裏走出兩個。
等破廟裏的人升起火堆,破廟外頭的樹上,還下來了一個。
他罵罵咧咧地走進破廟。
「督軍疑心病真重,不過是丟了具屍首,就讓我們不分晝夜地蹲守。」
「嗐,死的那女人曾是上京第一美人司徒珞,她不願嫁給還是世子的督軍,逃婚了。自然不一樣……」
「還逃到慶國來了?這女人真傻,她那丈夫,慫得跟鵪鶉似的,哪有督軍一分風采。不過督軍攻打慶國不會是因爲她吧?」
「哪能呢!區區一個女人,還能牽動國策?」
「也是!不過,那鵪鶉府裏一個叫瑤瑤的小丫鬟,滋味真不錯,可惜經不住事,老子才爽上,就咬舌自盡了……」
「嗖!」
一隻小箭射入他的眉心,瞬間止住了他即將脫口而出的渾話。
見他轟然倒下,我毫不猶豫地飛快添箭上弦,對準其他人。
「誰……」
又倒下一人。
餘下三人立刻順着箭的方向朝我奔來,好在我的複合弓添箭奇快。
三人撲到我面前時,已倒下兩人,剩餘一人拿着大刀朝我劈下來的那一瞬間,我以爲我死定了。
無比後悔自己衝動行事。
可就在千鈞一髮之際。
小白馬從天而降,從林子裏躍出來,一腳踹翻他ţųₖ。
他疼得在地上打滾,我抓住時機抽出剔骨刀,迅速抹了他的脖子。
動脈劃破,鮮血噴了我一臉。
溫熱的腥氣在空氣中散發開來。
剛剛驚險的一幕,讓我心跳如擂鼓。
平復心情後,我緊緊抱住我的小白馬,它好像知道我很害怕,也用臉蹭了蹭我的腦袋。
「小白,謝謝你,我也只有你了……」
……
確定破廟附近沒人了,我才收起復合弓走過去。
從破廟裏拿了一根火把,走到葬着孃的枇杷樹下。
我想她了。
雖然她才離開我沒幾日,但是我已經很想很想她了。
好想抱抱她。
好想聽她在用溫柔的聲音,給我講三國演義。
我把火把插在土墳邊上。
趴在墳頭上,把臉貼着泥土,想要用這種方式跟她貼貼。
可就在我把臉貼在泥土上時,卻發現泥土非常鬆軟。
一按一個深深的手印。
明明我之前特意踩實了的。
「不對!」
想起那些敵寇死前說的話,我心裏升起一陣恐慌,立刻扒墳。
等我把整個泥土都掀開之後,裏面果然什麼都沒有。
我的孃親不在這裏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氣湧上心口。
「噗……」
我胸口一痛,張口噴了一口血。
鮮紅的血撒在黃泥上,灼傷了我的眼。
「娘……馨竹沒用,連你的屍骨都守不住……」
孃的屍首肯定和督軍脫不開關係。
我抹了抹嘴邊的血跡,從挖開的土墳邊站起來,目光陰冷地瞪着涼城方向。
「娘,黃泉路上,等等我……」

-6-
夏夜蚊蟲多。
儘管已是盛夏,野貓的叫聲依舊此起彼伏,它們準備孕育第二波幼崽了。
「喵嗷~~」
守在側城牆狗洞附近的敵寇,被山裏的野蚊子叮得煩不勝煩。
草叢裏時常聽見「ẗū₇啪」「啪」的聲響。
我隱在草裏,靜靜聽了許久。
大致確定方向後,偷偷摸過去,待大致看到人的身影時,一箭入腦。
這個做法很冒險。
可這一帶離城門不算太遠,我若想隱祕地處理他們,就只有這種法子。
好在這些人分佈得比較分散,且都隱在暗處,並不能清楚看見對方。
我射的又是頭顱,中箭之人幾乎沒有任何反應就倒下了。
而野貓此起彼伏的聲音,剛好掩蓋了這些聲響。
大概處理了八人左右,我便再也聽不見打蚊子的聲音。
但我並沒有急着從狗洞裏爬進去。
而是悄悄回到正城門。
城門之上,人來人往,火把來來ƭų₀去去,戒備十分森嚴。
我躲在樹後,對着城牆上的敵寇射出一箭,正中那人的頭顱。
射完,我立刻貓入黑暗中,摸回側城牆的狗洞附近。
「敵襲!有敵襲!戒備……」
城頭上有人大喊。
我輕手輕腳地趴在狗洞口,果然聽見狗洞內也響起一陣腳步聲。
還有幾人的交談。
「少將軍喊集合了,我們要過去嗎?」
「肯定啊!這麼一個狗洞,僅夠七八歲的孩童出入,我都不知道守在這裏能幹什麼……」
「就是,也不知道督軍一天天都在想什麼,涼城攻下來十天了,照理說應該去攻下一座城……」
「別說了,趕緊走吧!去晚了又得挨罰!」
聽着他們的腳步聲漸漸離去,我才爬進去。
我其實已經十二歲了,但天生骨量瘦長,是以這個洞,我還能爬。
我貓進黑暗小弄裏,漸漸隱入城中。
不多時便聽城頭上有人大喊。
「上當了,聲東擊西。這小東西有點本事,跑都跑了,她回來想幹嘛?」
我扯了扯嘴角。
回來幹嘛?
呵!
我沒有回大宅院。
狗洞和破廟都有人守着,農莊和大宅院裏肯定也有。
穩妥起見,打算先找一間沒人的屋子窩進去。
其實城裏的屋子大部分都沒有活人了,敵寇幾乎不留活口。
天氣溼熱,腐爛的屍體堆在屋子裏,已長滿蛆蟲,惡臭撲鼻。
大多數男子的屍體都是頭身分離,而女子和孩童則要悽慘得多。
絕大部分的女子衣不附體,受盡了各種羞辱。
孩童少有全屍……
我循着氣息不那麼濃郁的屋子進去。
找來找去,最後貓進了張員外家後院。
就在我打開後院一間乾淨的房間時,忽然聽到一陣令人作嘔的喘息聲。
我偷偷摸過去,只見一名敵寇正趴在少女身上,神情陶醉。
我毫不猶豫地抬起復合弓,一箭射進敵寇的後腦。
他渾身抽搐了一下,便倒地不起,露出他身下被綁在椅子上的少女。
少女下身那處紅腫潰爛,整個人已經被餓得Ŧū₀不成人形。
「秀秀……」
我從未想過,再與庶妹相遇竟是這種情況。
明明她之前在城樓上,朝我射來一箭時,還是那樣的意氣風發……
明明她平日裏最是囂張跋扈,總是嫌棄我腳大,經常和小閨蜜一起取笑我。
我每次都會跟娘哭,想要好好裹腳。
娘卻總說她們是可憐之人,不要跟她們一般計較。
我們的腳就應該像男人的腳一樣,自然生長才是最好的。
「殺了我,雲馨竹,我求求你殺了我……」
她崩潰着嘶吼。
我沉默着搖搖頭,解開她身上的繩子,抖着手從衣襟裏掏出創傷藥。
她卻紅着眼搖了搖頭。
「別白費力氣了,我這樣子活下去,也沒有意義了。雲馨竹,是你贏了……」
贏?
我贏了什麼?
我沒有說話,用水把乾冷的饅頭泡軟,一點一點喂進她嘴裏。
她起初總用舌頭頂出來,不肯吞嚥。
我冷冷地看着她。
「死也要做個飽死鬼,何況你不想報仇嗎?這些人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
她絕望的眼神在我一口一個殺中漸漸亮起來,可緊接着又暗了下去。
「殺……殺光他們……可……可我打不過,我也逃不掉,一跑起來我的腳就鑽心的疼……」
我看着她畸形的腳,抿了抿嘴。
「沒關係,殺一個不虧,殺兩個賺了,總不能死得像個窩囊廢一樣,一個仇人都沒帶走。」
「死……死也要帶走一個?」
「當然,你箭不是射得很好嗎?到時我給你找一把稱手的……」
好說歹說,她總算肯喫東西了。
喫完東西后,我給她渾身都洗了一遍,在傷處上了藥,穿上寬大的衣裙。
此地不宜久留,我趁着夜色,把她背到城南的如意酒樓裏。
酒樓裏也堆滿了屍體。
但我知道這有一個地窖,常年儲存着各種好酒和糧食。
因爲這個酒樓是我爹開的。
我在地窖深處找到了一個大酒缸,把雲秀秀放進去。
「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們就去殺壞人……」
她乖乖點頭,漂亮的臉上透着一絲麻木。
我給她的大酒缸蓋上蓋子之後,窩進邊上的酒缸裏閉目養神。
許是今兒殺的人太多,我睡得極其不安穩。
滿腦子都是箭頭射在人腦子裏,鮮紅的血和白色的腦漿流淌出來的模樣。
我也曾是一個連只雞都不敢殺的嬌小姐呀!
後來……
我夢到了孃親。
她如過去那般輕輕親吻我的額頭,溫柔地笑着。
「馨竹不要想着爲我報仇,離開這裏,找一個溫暖舒適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我癡癡望着她,搖頭。
「孃親,你曾說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可是我不喜歡爹了,我不想把他當家人……」
「孃親,沒有你,我便沒有家了。」

-7-
次日醒來,我窩在ẗùₔ大酒缸裏沒有出去。
期間有兩個敵寇進來摸酒喝。
他們一邊喝酒一邊悄悄地議論。
「昨晚溜進來一個小東西,殺了好些人,督軍都沒有生氣,居然還住到小東西的家裏去了。」
「還不讓人傷那小東西,以督軍殘暴的性格,屬實有些詭異……」
「不管了,喝酒喝酒,這鬼天氣太熱了……」
「嗖!」
「嗖!」
兩人應聲而倒。
我看了看包裹裏所剩無幾的小箭,嘆了口氣。
只能走過去,從他們的腦門上把箭扯出來,放在酒水裏洗乾淨,重新裝回口袋裏。
雲秀秀瞧着我殺人,豔羨地看着我手裏的複合弓,還有我那雙可以走很遠路的腳。
忽然問出了一個我小時候偷偷問過孃親的問題。
「女子爲什麼要裹腳呢?」
我抿了抿嘴,看着她縮在酒缸裏,那雙畸形的宛如豬蹄尖尖的腳。
看着很小巧,可一點都不好看,我甚至覺得醜陋。
那些男人是如何昧着良心,說這樣的腳好看的?
「娘說,那是因爲婦女可以頂半邊天,男人怕壓不住女子,便故意說腳小的女子好看,從此女子裹了腳,再也走不動路,撐不起半邊天,只能依賴男人……」
雲秀秀眼神空洞地望着我。
「不能依賴男人?」
我走過去揉了揉她的發頂,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許久後,我看着黑黝黝的地窖頂棚,說出孃親曾經對我講的話。
「總有一天,女子不用再裹腳,也不用守着三從四德,而是可以和男子一般入朝爲官,下海經商……」
雲秀秀幽幽嘆息了一聲。
「那可能要很久很久……」
我點點頭。
天黑了,我喂她Ṫų³喫下一些地瓜後,便讓她在酒缸裏待著。
告訴她,無論發生任何事情,聽到任何聲音,都不要亂動,不要發出聲響。
而我自己則拿着複合弓,從地窖裏爬出去。
可就在這時,地窖入口忽然之間進來一個人。
黑暗中,我和他撞在一起,我下意識舉起復合弓對準他。
可就在我即將按下開關的那一瞬間,他手一轉就奪走複合弓,丟在地上。
隨後,迅速控制我的手,掐住我的脖子,叫我瞬間喘不上氣。
緊接着,兩名敵寇敵寇舉着火把走進來。
在火光的映襯下,我們都看清了對方的臉。
剛剛我撞上的那人竟然是我爹……
其中一名敵寇笑了。
「呦!不愧是兩父女,找個酒都能找到同一個地方來。」
我憤怒地瞪着爹,爹也冷冷地看着我。
他掐着我脖子的手,力道逐漸加重,似乎並沒有因爲我是他女兒而放過我。
我忍不住扯出一抹諷笑。
此情此景,並非意料之外……
一個連自己的妻子都可以送出去的人,又怎麼會愛護妻子所生的女兒?
可是明明我小時候,他對我可好了。
他會在院子裏給我搭鞦韆,把我推得高高的。
每一次外出回來,他都會變戲法似地給我變出好玩的好喫的。
我在外面惹事被欺負時,他就像英雄一樣從天而降,將我護得滴水不漏。
但此刻,他是真的想掐死我……
我無力地閉上眼,等待死亡的降臨。
娘,看來女兒不能給你報仇了!
可就在這時,其中一名敵寇忽然抓住爹的手。
「督軍說過,要活捉,不能傷她分毫!」
爹生深吸了一口氣,冷哼了一聲,放開了掐在我脖子上的手。
我跌落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爹卻看都不看我一眼,在地窖裏搬出幾壇酒,送到地上的推車上。
我則被那兩名敵寇壓着,從地窖裏出來。

-8-
我被五花大綁押回大宅院時,爹也推着那幾罈子酒,慢悠悠地跟過來。
他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彷彿做慣了這個事一般。
我被送進孃的屋子裏時,督軍正抱着孃的屍骨輕輕地撫摸着。
他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將孃的屍體保存得很好。
娘冷硬的屍首,關節處竟變得柔軟,能夠彎曲伸直。
屍首的破損處用線縫合,身上的泥巴被清理乾淨,穿着漂亮的紅衣。
若不是孃親蒼白泛青的膚色,我甚至以爲孃親還活着。
「你別碰她……」
我憤怒地瞪着他,恨不得撲上去,咬下他的一塊肉來。
當初娘寧肯從城頭上一躍而下,都不想服侍他。
若是知道自己死後,會被這般對待,定會覺得屈辱。
督軍聽到我的怒吼,抱着娘在牀邊坐下,將她輕輕放在牀上。
而後,纔回頭,涼涼地注視我。
「小東西,你認真看看本都督這張臉,你不覺得眼熟嗎?」
我聞言一愣,呆呆看着他的臉。
他比爹年輕些,也俊秀些,也更像我一些……
不!
是我像他……
「怎麼樣?明白了嗎?」
督軍走到我身前蹲下,輕輕捏起我的下巴。
「你分明已經跑了,怎麼又回來了呢?讓本都督猜一猜……嗯……你是回來弒父的麼?」
我冷冷瞪着他。
想到自己體內可能流淌着一半他的血,就覺得噁心得要命。
「你爲什麼要把孃的屍體挖出來,如果你真的在意她,爲何她從城頭上跳下來時,你依舊無動於衷?」
「既然無動於衷,眼下又裝什麼深情?」
「呵!」
督軍看着我輕笑。
「不愧是本都督的種,腦子就是通透。」
「可你娘是不會死的。她是穿越女,沒完成任務就會不停地復活,本都督就是她的任務。」
他得意地笑着,隨後回頭看着孃的屍首,目光溫柔中帶着瘋魔。
「她還沒輔佐本都督一統天下呢,她怎麼可能會死?不信,你且等着看,很快她就會復活了……」
我呆呆看着牀上的娘。
這一刻,我甚至希望他說的是真的。
那樣,我就又有娘疼了。
這時,爹抱着一罈酒進來,憔悴許多的柳姨娘也端來了幾樣拿手好菜。
看到我時,她微微一愣,卻並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酒菜擺好後,爹自覺地拿起筷子試菜,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片刻後,督軍瞧着他依舊好好站着,纔在他腿上踹了一腳,讓他滾出去。
而後,慢悠悠地品嚐起桌子上的好酒好菜。
院子裏的其他敵寇將士,也在柳姨娘的招呼下,喝上了酒,喫上了菜。
許久未正經喫過東西的我,聞着滿院子的香氣,肚子止不住咕嚕咕嚕地滾起來。
督軍的耳朵動了動,輕嗤了一聲。
指着桌上的飯菜,目光輕蔑地看着我。
「叫本都督一聲爹,桌上你想喫什麼就喫什麼!」
我撇過頭,懶得看他。
他又耐着性子哄了幾句,見我一直不買賬,便氣笑了。
棄了碗筷,走過來,一腳把我踹翻。
「你怎麼和你娘一樣不知好歹呢?嗯?以爲本都督真不會殺你麼?」
我看着他那張與我相似的眉眼,忍着胸口的劇痛,咬了咬牙。
「你強迫了我娘,纔會有的我,對麼?」
他一愣,笑了。
「怎麼能是強迫呢?能讓本都督碰,是她的福氣。本都督都答應娶她爲妻了,她卻非說與我無男女之情,跑了……呵……」
他起身,慢慢走回牀邊,目光沉沉地看着牀上的孃親。
「她以爲她跑得掉麼……」

-9-
才說完,他忽然「哇」的一聲吐了口血。
黑色的血液落在娘身上,他慌亂地用衣服去擦。
可是,越擦,越多。
因爲,他口中還在不停地溢血。
他惱恨地回頭瞪着我,眼裏藏着一抹幾不可查的傷痛。
「你何時下的毒?」
此時,我已用藏在衣袖裏的剔骨刀割斷了繩子,從地上站起來。
我淡淡掃了眼酒罈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門外扶着柱子吐血的爹。
「白日裏閒來無事,把酒窖前頭的幾罈子酒都下了蛇毒。」
回來的路上,爲了抓蛇,我可是忍着厭惡費了不少力氣。
「如我想的那般,爹果然會來拿酒呢!」
爹扶着柱子,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院子裏的敵寇也喝了酒,此時一個個捂着肚子,痛得滿地打滾。
黑血從他們口中如水一般落下,澆灌着院子裏的青石地面。
我提着剔骨刀衝出去,趁他們毒發無力反抗,給他們抹了脖子。
柳姨娘見此,眸光一閃。
竟也瘋了一般衝進廚房拿來菜刀,手起刀落。
她出身賤籍,從未裹腳,跑起來虎虎生風,甚至比我還利落些。
等院子裏的敵寇皆盡倒下時,我們已渾身是血。

-10-
柳姨娘看了眼倒在柱子旁的爹,冷哼一聲,越過他進了孃的屋子。
屋子裏,督軍虛弱地靠在牀邊,癡癡地看着牀上的娘。
「珞兒,你快醒醒,我又中毒了,你快起來給我解毒,好不好?」
柳姨娘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目光冰冷。
「我女兒呢?你說過只要我乖乖聽話,就不會爲難她的,可我已經三日未見她了,你把她藏哪去了?」
督軍冷冷斜了她一眼。
隨即,屋頂忽然落下一名暗衛,瞬間打掉柳姨娘手裏的菜刀,抓住她的脖子一擰。
「咯嗒」一聲,柳姨娘便瞪着眼,軟軟倒了下去。
我站在門口,眼睜睜地瞧着她抽搐了幾下,便斷了氣。
督軍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藥吞下去。
而後,目光冷冷看向我。
「丫頭,想殺本都督,你們這點小計量,太嫩了。當年你娘那麼聰明,都不敢動本都督。呵!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隨後,他給暗衛使了個眼色。
暗衛腳一抬便閃到了我身邊,沒幾個回合就搶走了我手裏的剔骨刀,控住了我的雙手。
督軍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臉。
「長得不錯,腦子也機靈。可惜了!本都督不喜歡不聽話的孩子。」
隨後便對暗衛說:「到底是本都督的女兒,給她個痛快!」
暗衛點點頭。
就在他的手掐上我脖子的那一瞬間。
「嗖」
一支箭瞬間沒入他的腦門,打斷了他的動作,也要了他的命。
我和督軍同時看向箭來的方向,只見走路都走不穩的雲秀秀,舉着複合弓顫巍巍地站在門口。
我心頭一動,抓起被暗衛奪走的剔骨刀,狠狠砍向督軍。
督軍中的毒好像已經被他吞下的藥緩解了一些,動作緩慢地避開了我的攻擊。
「小丫頭,那武器是你給她的吧?當初我關了你娘一年,她都不願意給我畫出來。沒想到你也會……呵呵……」
他目光陰沉地看着我。
「連取蛇ţű̂ₖ毒也會,看來她教了你不少東西,是不是連火銃也會?那她不用復活也沒關係了……」
說着,他拔出腰上的軟劍,隨手舞了個劍花,看着我笑。
「來,讓本都督看看,你還有多少本事!」
我看着他虛浮的腳步,沒有迎戰,而是轉身就跑向了廚房。
我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哪裏會是他的對手?
廚房裏,鍋竈下的柴火還燒着,抽出一根丟在柴堆裏。
又抽了幾根,從後門跑出廚房,點燃了路上所能見到的所有紗幔。
督軍見追不上我,我還四處點火,便把目光轉向了拿着複合弓的雲秀秀。
雲秀秀拿着複合弓從酒樓地窖走到這裏,她的雙腳已經在冒血了。
此時哪裏跑得掉?
而且,她撿到的複合弓上只有一根箭,剛剛已經用掉了。
看着督軍提劍走向她,害怕得渾身發顫,拼盡全力往後退。
督軍輕呲了一聲,提劍就掃向她的脖子。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我衝到他身後將火把扔向他,他無奈只能抬劍先劈開火把。
火星濺在他的衣服上,燙焦了幾個洞。
我衝過去,拿過雲秀秀手裏的複合弓,從兜裏摸出小箭,朝他迅速扣動扳機。
「嗖」
距離太近,他又行動遲緩,側身避開時,卻沒有完全避過,被一箭射穿了肩胛骨。
他捂着傷處,目光灼熱地看着我手裏的複合弓。
「好大的威力!丫頭,只要你把它交給我,再把火銃圖畫出來,待我一統天下,我必封你爲長公主……」
我卻毫不手軟地將所剩不多的箭全部射向了他,他躲開了幾根,最後卻被我射傷了腿,無力地倒在地上。
此時,宅子裏的火勢已起,我抱起雲秀秀衝向了門外。
秀秀看着走廊裏靠在柱子上的爹,扯了扯我的衣領。
「爹……」
我嘆了口氣,把秀秀丟到門外,然後又折回去,走到爹面前。
爹看着我,扯了扯嘴角。
「馨馨,你娘和他是表兄妹,你長得像你娘,纔會……有幾分像他,你是爹的寶貝女兒,一直都是……別聽他瞎說……」
此時已喪失行動能力的督軍,惡狠狠地瞪向他。
「你胡說……馨馨是本都督的閨女, 你胡說……」
爹聽後嘿嘿地笑。
「司徒珞被我偷到趙國十四年,馨馨才十二, 你說我是不是胡說……哈哈哈哈哈……」
「你個畜生, 你不過是珞兒的一個僕人, 若不是珞兒腳小,行動不便,哪會叫你得逞?」
「僕人怎麼了?我要了她之後, 她不還是得乖乖聽話, 給我錢花?哈哈哈哈……如果我Ṱṻₙ賭一把, 我永遠只是一個奴僕, 一個微不足道的下人,哪來這麼大家業?」
我冷眼看着他們,忽然覺得沒意思透了。
轉身進了孃的屋子, 把孃的屍體背出大宅院,然後又回來把柳姨娘的屍體揹出去。
「馨馨, 把爹也帶出去……快……火越來越大了。還有那傢伙懷裏的藥,快去掏出來給爹, 快……」
爹爹期盼地看着我,我喫力地揹着柳姨娘的屍體,看都沒看他一眼。
見我出了院門,秀秀慌忙把大門關上, 她白着臉看着我, 淚落了滿面。
「不……不救……不救了……嗚嗚嗚……姨娘以前說,爹……爹不是個好東西。姨娘是主母的貼身丫鬟, 是被爹爹下藥纔有的我……嗚嗚嗚嗚……」

-11-
雲家大宅大火熊熊燃起時,京城來的援軍到了。
趙國敵軍羣龍無首, 很快就被擊退,涼城又回到了慶國手裏。
只是城中百姓十不存一, 又死了太多的人, 出現了瘟疫。
娘是真的死了, 並沒有如督軍說的那般會復活。
我和秀秀把孃親和柳姨娘葬在山頭上的枇杷樹下,站在這個位置,正好可以俯視整座涼城。
趙國督軍和爹並沒死在那場大火裏。
他們拼了命地爬出來, 但是渾身的皮膚和頭髮都被燒燬。
他們在城中苟延殘喘了幾日, 才因燒傷面積太廣, 感染嚴重, 死在堆滿屍體的角落裏。
我和秀秀搬到了鹿城, 用手裏的餘錢開了一家鞋坊。
專門做漂亮的繡花鞋。
這些繡花鞋有大有小, 樣式繁多。
無論是大腳還是小腳,都能在我這裏找到合適的漂亮鞋子。
有人問起我的大腳時, 我就說:「你看, 我這裏的大腳繡花鞋比那三寸金蓮鞋還好看呢!而且沒有被綁過的自然腳,走路有勁,幹啥都好……」
許多人說我傷風敗德,可我的鞋總是賣得很好。
富貴人家的小姐瞧見下人的鞋子, 比她的金蓮鞋還好看,漸漸也不太願意裹腳了。
誰願意每天忍着劇痛過活呢?
與此同時,也有一些男子開始欣賞雙腳正常的女子……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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