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彪說我的男友不是人

家裏養的貓突然說:
「家裏那條雄性好像是條蛇。」
家裏唯一的雄性是我的對象,現在正摟着我喊「老婆」。
貓這時又喵喵喵:
「雄性剛喫完人,鏟屎的也不嫌棄。」

-1-
我能聽懂家裏的貓說話,這天它忽然說:
「家裏那條雄性好像是條蛇。」
家裏唯一的雄性是我的對象,現在正摟着我喊「老婆」。
貓這時又喵喵喵:
「雄性剛喫完人,鏟屎的也不嫌棄。」

我頭皮發麻,抬腿就是一腳,把許期從沙發上踹了下來。
不怪我這麼大反應,我這人能聽得懂家裏的貓說話,還靠喪彪的話避免了很多坑。
所以我家貓說許期是蛇我真的嚇一跳。
高大的男人委屈巴巴地爬起來,帥氣的臉上都是不解。
「怎麼了?」
許期眉眼深邃,五官立體,特別是那雙眼睛更是攝人心魄。
每次只要他惹我生氣,看着他委屈巴巴的眼神,我就會消氣。
沒辦法,人是沒有辦法對着一張帥臉生氣的。
但就是這樣的人,我家喪彪說他是一條蛇。
還喫了人。
喪彪又喵喵喵:
「鏟屎的還敢踹他?小心他也把你喫了。」
我頓時一個激靈,連忙說沒事。
許期卻不信。
他貼上來,將我的手放在他的臉上,非常自覺地開始檢討。
「時時,如果是我做錯了什麼,你一定要說出來,我不希望你憋在心裏。」
說完,他還抬起那雙好看的眼睛,溼漉漉地盯着我。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會淪陷了。
但此時的我只注意到他的手似乎太涼了些。
真的很涼。
我忽然有個疑問,別的男人手上的體溫也會這麼低嗎?
不對,是人的溫度會這麼低嗎?
許期是我的初戀。
在那之前,我只是一個孤僻到只和貓打交道的怪胎。
別說談戀愛了,一年到頭我也沒和男人說上幾句話。
直到許期出現後。
他的出現撕開了我沉悶生活中的一角,讓我知道原來世界是如此美好。
許期對我來說就像是一道光。
炙熱的,明亮的光。
但現在這道光出現問題了。
許期長得好看,家世也好,自身還是個小有名氣的模特。
可就是這樣的人看上了我——
一個性格孤僻,外貌普通,不會打扮的女生。
許期簡直是現在短視頻裏標準的三好男友,人好錢好活好。
工資按時上交,上得了牀榻下得了廚房,我稍有不虞便情話轉賬認錯改正一條龍。
以前沒有發現,如今喪彪一句話卻讓我清醒過來。
生活不是童話故事,許期這樣的人爲什麼就能看上我呢?我有什麼好呢?
將許期忽悠去做飯後,我開了個罐頭給喪彪。
「咪咪大王,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喪彪瞥了我一眼。
喪彪不語,只一ṭü₁個勁地喫罐頭,然後洗臉,把人類甩在一邊。
許期端着菜出來,制止了我的舉動。
「別給它喫了,醫生囑咐它減肥。」
喪彪有點炸毛,嗷了一聲就竄到牀底去了。
它在怕許期。
這樣的認知讓我感到心慌。
接下來就是平常的喫飯洗漱睡覺。
剛躺下,許期便貼了上來。
他的眼睛亮晶晶,意思不言而喻。
許期在牀上的慾望一向很大,曾經我還沾沾自喜。
可我想到白天喪彪那句話,實在沒心情,只能謊稱姨媽來了。
聽到我不舒服的許期卻緊張起來,立馬給我煮紅糖水。
我握着手裏的暖寶寶,嘀咕着也許是自己想太多了。
也許是喪彪亂說的。
半夜我忽然被驚醒,然後就對上了喪彪那亮得像電燈泡一樣的眼。
「人,那條蛇出去。」
我扭頭,發現許期不見了。
喪彪舔毛。
「他馬上要蛻皮了。
「你要找到能幫你的人,在這之前不能讓他發現你已經知道了他是蛇的事實。」
說完,喪彪又溜出去了。
最近的喪彪也經常不見,現在讓我一直信任的許期也有問題。
一切的變化讓我感到不安。

-2-
第二天,我發現小區裏的貓狗好像對我很有惡意。
我牽着喪彪在小區裏溜達,有幾隻惡犬對喪彪齜牙。
事已至此,我也沒有溜達的心情,抱着喪彪就回家了。
不過讓人安慰的是回家的路中發現了一隻可愛小橘。
一直喵喵叫,還試圖霸佔喪彪在我懷裏的位置。
喪彪火大,哈氣。
我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家裏的條件只允許我養一隻貓,所以這隻貓我聯繫了朋友,讓她幫忙找領養人。
臨走前,那隻小橘貓還渾身炸毛,不肯進航空箱。
唯有我抱着才安靜一些。
連朋友都說:「這貓要不你養着吧。」
我想了下,覺得也行。
但是現在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我便想着暫時寄養在朋友家,等到風波過去了再養。
朋友帶着貓走後,我摸着喪彪問:
「你願不願意主人再多養個小貓呀?」
喪彪呼嚕呼嚕的,感覺到很不爽。
「有我沒它,哼!」
我揉揉它的頭頂,笑得諂媚,「是是是。」
喪彪不讓我養,那就只能給大橘找領養人了。
等上了電梯,喪彪忽然說,「人,能幫你的人來了,現在回去吧。」
我心中疑惑,直到發現隔壁搬來了鄰居。
在各種紙盒堆積的走廊門口,蒼白纖瘦的男人抬起頭,露出一張清秀的臉。
他笑了一下,跟我打招呼。
「好久不見。」
我抱着喪彪,也很驚訝。
「郭落楊,你怎麼在這裏?!」
郭落楊是我的發小,他就住在我家隔壁,從小一起長大,直到高中畢業後搬家才斷了聯繫。
如今兜兜轉轉,他又和我重新做了鄰居。
如今的郭落楊又高又瘦,那張臉也能稱得上是個帥哥。
就是身上的病氣太重了。
看了一下地上堆積的東西,我決定幫忙一起收拾。
郭落楊又瘦又虛的樣子可別搬完這一趟猝死了。
「時時,最近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忙完後,郭落楊忽然問我。
我:「沒有啊,爲什麼這麼問?」
郭落楊皺眉。
「你聞起來有腥氣。」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
這時身後傳來許期陰鬱低沉的聲音。
「時時,他是誰?你在這裏幹嘛?」
是許期。
他回來了。
此時正神色陰鬱地站在我身後,一副抓姦的模樣。
我尷尬地搓手。
「這是我的發小郭落楊,我看他不舒服,所以來幫他搬東西。」
「你好。」
郭落楊似笑非笑,朝許期伸出了手。
許期卻無視了郭落楊,直接拉起我的手,神色關切。
「你也不舒服,怎麼能幹重活呢?!」
說完,看都不看郭落楊,直接拉着我走了。
許期千好萬好,就是喜歡喫飛醋。
如今見我和郭落楊走得那麼近,自然也不開心了。
好不容易哄好許期,轉頭就收到了郭落楊的信息。
【你男朋友有問題。】
又來。
我神色凝重地回覆。
【怎麼說?】
郭落楊:【他身上的腥氣很重,人不可能發出這種味道。】
短短兩句話讓我的心肝都提起來了。
我:【如果他不是人,那你覺得他是什麼?】
郭落楊:【蛇。】
郭落楊:【明天過來找我,我會給你東西驗證。】
我刪刪打打,最後只問: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的?】
郭落楊不回覆了。
洗完澡的許期從房間裏出來,他擦着溼發,頂着溼漉漉的頭髮就要往我懷裏蹭。
許期的需求一向很旺盛,並且在牀上也很有服務意識,曾經令我一度沾沾自喜。
但現在我只想退避。
好在他也不強求,直接摟着我睡覺了。
第二天醒來,許期已經不見了,手機上給我留了個信息。
【時時,早飯在桌子上,今天我有工作。】
很簡短的一個信息。
我抱起喪彪去了郭落楊的家,一進門就發現對方正在等我。
「你來了。」
郭落楊坐在客廳裏,客廳裏供奉着不知名的神像。
一進去我就聞到了濃烈的香味。
喪彪從我的懷裏跳出來,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郭落楊摸了一下喪彪,抽出了一個護身符給我。
「這是什麼?」
「護身符。」
郭落楊言簡意賅。
「你把這個戴在身上,如果你的男朋友是蛇,他就不敢靠近你。」
原來郭落楊因爲體弱多病的原因,家裏人給他找了一個師傅,那師傅看中了郭落楊的體質,就教他神通。
所以他才能夠在第一時間察覺到許期的不對勁。
我半信半疑地收下。
我又問:「如果是真的,那許期他爲什麼會選中我?」
「因爲你體質特殊,他需要人給他繁衍後代,但是人類母體很脆弱,你一旦懷孕就會死亡。」
一切的接近都有目的。
我捏着手上的護身符,決定還是到時候戴一下。
如果許期不是蛇我也能安心。如果他是蛇,那這護身符能保證平安。
我的眸色暗了下來。
其實我不介意許期是蛇,我只是介意他不是一條好蛇。
忙完一天的許期回到家,一如既往地過來抱我。
只是他忽然臉色一沉。
問我:「你身上的是什麼東西?」
「今天下午去了一趟道觀。那裏有一個老師傅給了我一張符,讓我戴在身上。」
說完我將脖子上的護身符拿出來遞給了許期。
許期立馬後退一大步,好看的桃花眼中滿是驚慌失措。
「把它扔了!」
他激動的模樣落在我的眼中,讓我心中越發覺得寒冷。
見我把符扔了,他的臉色才緩和一點。
意識到自己剛纔失態,又小心翼翼地解釋。
「時時,你不要怪我,有時候來路不明的人送的東西不能要。」
我哪敢說話,許期說啥我都點頭。
等到他去洗澡了,我立馬抱起喪彪,溜去了郭洛陽的屋子裏。
見我一臉驚慌的樣子,郭落楊似乎並不意外。
我就差跪下了。
「好發小,你可得救救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
郭落楊無語:「你哪來的小?」
我舉起壯實的喪彪。
「喪彪就是我的小啊。」
我哭嚎着。
「他是蛇就算了,如果遵紀守法的良好妖怪我還能接受,但他喫人!!
「他還想要我的命!!」
郭落楊跟神仙似的,毫不意外。
「嗯,只有殺戮過重的妖怪身上纔會有這麼重的腥味。
「但是他修爲太高了,我不是他的對手,你得幫我。」
郭落楊給了我一大沓符紙,讓我按照他的指示悄悄貼在房子裏。
只要貼夠三天,許期的修爲就會大打折扣,到時候郭落楊就有一戰之力。
「切記,萬不能讓他發現。」
我哆哆嗦嗦地貼符紙,回想起郭落楊這句話,嚇得手更抖了。
一張符紙落在地上。
我想去撿,卻有修長的指尖拾起符紙遞給我。
「謝謝。」

不對。
我轉頭,對上了許期那張帥得慘絕人寰的臉。
許期帶着笑,非常紳士。
「需要我幫忙嗎?」
我感覺魂都要飛了。
許期見我不說話,那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中居然透露出悲傷。
「我對時時不好嗎?時時居然要殺我。」
我不敢說話,怕一開口許期就把我給喫了。
許期又湊近我,他人高馬大,硬是把我逼到一個角落。
那雙深邃讓人着迷的眼瞳在變化,瞬息間便成了金色的豎瞳。
許期冰涼的氣息噴灑在臉上,說出的話卻居然帶着委屈。
「時時,就因爲我是蛇,你就要殺我嗎?」
瞧這話說的。
我不殺他難道要等他來殺我嗎?
「那也是你要殺我在先!!」
許期愣住。
我趁機推開他,抱起喪彪就要往外衝。
卻被許期輕而易舉地撈回來。
喪彪渾身都在炸毛,嗷嗷喵喵地亂叫。
但是我並沒有聽懂它在說什麼。
「滾開。」
許期皺眉,一把將喪彪從我懷裏拽出去。
喪彪摔到地上滾了好幾圈,不省貓事。
過分,太過分了。
正想撲過去護貓時,卻被許期的大掌捏住後脖頸。
冰冷的氣息噴灑在頸間。
男人的聲音溫柔,瞳孔卻已縮成了細線。
「你還沒想起來嗎?」
想起什麼?
我想掙脫他,卻被許期止住。
「別去,它不是喪彪。
「喪彪早就死了。」
我纔不會相信。
我惡狠狠回頭,「你別太過分了。」
許期卻輕輕笑起來,脖頸顯現出黑色鱗片。
「時時不信?
「那你可以去看看它頸部是不是有縫合的線。」
去就去,誰怕誰。
我狠狠瞪着他。
「喪彪!!」
我幾乎要哭出來。
喪彪是我從高中就開始養的貓,它也幫我避開了很多次危險。
可如今的喪彪了無生息。
我大哭起來,卻又摸到了喪彪掩藏在毛髮下那條可怖的疤痕縫線。
喪彪的脖子和頭是縫在一起的。
我養的貓我知道,之前的喪彪沒有這道橫線。
許期難道說的是對的?
喪彪早就死了?
但是對是對了,我的喪彪咪咪還是死了嗚嗚嗚——
我哭得更大聲了。
許期沒有再出聲。
他過來摟住了我。
「時時,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喪寶。」
許期嘆了口氣。
「郭落楊給你的符紙從來不是針對我,而是針對你。」
「他爲什麼要針對我?」
「因爲你體質特殊,他病入膏肓急需人續命,但是他的命格也很特殊,所以他急需和他同樣特殊的人。」
許期抱着我,冰涼的溫度宛如毒蛇纏繞。
「但郭落楊不一樣,郭落楊爲了讓你信任他,所以將喪彪殺了。
「難道你沒有發現喪彪最近說的話越來越少了嗎?
「因爲郭落楊用祕法控制了喪彪,但他現在太虛弱了,所以一天控制的次數有限。」
許期輕輕摟住我。
「我承認我不是人類,但是ṭû₇我絕對沒有害你之心。」
他的話一如既往地溫柔。
「時時,如果我要害你,那我早就可以下手了。爲什麼還要和你在一起這麼久呢?」
是啊,我和許期在一起一共兩年,兩年的時間裏他對我無微不至,如果要下手,我墳頭草都有兩米高了。
見我不說話,許期又嘆氣。
「我知道自己這個樣子你很難接受,所以我才一直沒有告訴你。」
我抱着喪彪的屍體,有些愣神。
「不是,我不嫌棄你是蛇。
「我只是難過你欺騙我,甚至還要害我。」
許期垂下眼眸,金色的豎瞳中有種不寒而慄的溫柔。
「我不會害你。」
他的脖頸處有某種寒光閃過,我問:
「這是什麼?」
「沒什麼。」
許期的神色不太自然,「別管我了,總之以後不要跟郭落楊在一塊就好。」
提起這個我就生氣。
「喪彪有問題你應該早點跟我說,我們是情侶,遇到什麼事都應該說清楚的!」
「對不起。」
許期眼神閃爍,眼睛裏像從前一樣滿是無措。
「我怕你接受不了。」
許期有這個顧慮很正常。
畢竟誰能接受自己的對象是條蛇呢?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
「我能接受。」
但喪彪是回不來了,好歹是養了多年,就算是被人利用,我也想好好送它一程。
我難過地搜索寵物骨灰盒,打算將喪彪火化後給它找個風水寶地埋葬。
可就在此時,我的手機收到了郭落楊的信息。
【你在家嗎?!快出來!!
【今晚就是月圓之夜,只要他在今天晚上蛻皮成功,那你就要爲他誕下後代。
【他之前一直沒動是因爲時機未到!】
與此同時,我聽到了屋內一陣塑料摩擦的聲音。
好像是什麼蛻皮的聲音。

-3-
此時門鈴突然響起。
「你好,外賣。」
外賣?我不記得自己點過外賣。
我悄悄地扒在門縫間偷看,卻看到了裸着上半身的許期搖搖晃晃地過去開門。
外賣小哥露出八顆牙齒,笑着說;
「您的外賣——」
下一秒卻被許期猛地掐斷了脖子。
然後我看到了他的下半身慢慢變成蛇尾。
許期的整個身體扭曲,變幻。
很快,長着犄角的黑色大蛇出現在了眼中。
大蛇一口吞掉了外賣員的屍體。
我抱着喪彪的屍體,死死抑制住喉嚨裏的尖叫。
喪彪沒騙我,許期真的喫人。
大蛇好像很疲憊,他搖晃了幾下腦袋,有氣無力地趴在地上。
我忽然想起來,動物世界裏的爬行動物蛻皮時期都會萎靡不振。
這時候是我逃跑的最佳時機。
環顧四周,我最後還是決定冒險從臥室小陽臺上爬到郭落楊家裏。
萬幸的是這裏的戶型之間有連接點,只有爬上那條狹窄的澆築臺,我就能到達郭落楊的陽臺。
這裏與地面有十七樓高的懸空,只要失足人就會東一塊西一塊。
門外許期的呼喚響起;
「時時——時時你在哪裏?」
聲音沙啞粗糙,帶着嘶嘶的吐舌聲。
門被用力拍打。
「時時開門啊——」
砰砰砰!!
見我沒動靜,門外的動作越發激烈。
我哆嗦着,決定賭一把。
極其艱難地爬上澆築臺,走到一半時身後的窗戶玻璃被撞碎了,許期的頭探了出來。
準確來說——是他的蛇頭。
許期金色的豎瞳猛然睜大。
「快回來!」
郭落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陽臺。
他打開了窗戶,朝我伸出手。
「快進來!!」
在蛇頭張着嘴過來時,我跳進了陽臺。
郭落楊猛地關上了窗戶。
身後的蛇頭重重撞到了玻璃窗上。
「這屋子我設了陣,他暫時進不來。」
郭落楊面無表情。
我跟着他進了客廳。
「我看到他喫人了!!」
纔剛一進去,我就抱着郭落楊的腿開始嚎。
「他直接把外賣員吞了,嗚嗚嗚。」
郭落楊甩開我,去客廳裏點燃了香。
縷縷香氣飄了出來。
「給你的那些符紙你沒貼,我也打不過他。」
「那怎麼辦?!」
我幾乎要跪下了。
玻璃窗被撞得震天響,許期急躁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時時你快出來,別待在那裏,會有危險!!」
郭落楊神色凝重,將一枚鐲子遞給我。
「你戴着這個,只有這樣他不能近身。
「這樣就算我攔不住他你也可以暫時脫身。只要過了今晚,你再去找高人擺脫他就容易多了。」
同時,窗外的蛇頭將玻璃撞得砰砰作響。
「不能戴!!
「他今晚就要死了,你戴上這鐲子會讓鬼差把你當成他,到時候死的就是你!!」
聽到這話,我止住了動作。
現在到底該相信誰?
許期確實是蛇,但是郭落楊就一定是好的嗎?
我看着臉色愈發蒼白的郭落楊。
後者居然咳嗽出了血。
感受到我的目光,他扯出一個嘲諷的笑。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不管怎樣我都不會害你。」
我和郭落楊認識的時間確實比許期更久。
「我確實要死了,但是死之前我還想護你一把。」
郭落楊他扯出苦笑。
「如果不是因爲我生病要離開你,要不然也不會輪得到他。」
我點頭,說:「好,我相信你。」
正打算戴上鐲子,窗外許期終於突破了結界。
撞破了玻璃進到了客廳。
龐大的身軀將客廳的裝飾攪亂。
他見到我手中的鐲子,像發了瘋般張着嘴衝了過來。
郭落楊將我推進了裏面的房間。
「你在這裏躲一下!」
大蛇張着傾盆大口,獠牙幾乎閃着寒光。
直直朝着郭落楊而去。
郭落楊雖然瘦弱,但對上許期卻有一戰之力。
一人一蛇纏鬥起來,整間房都被衝得亂七八糟。
而我在的這間房子乾乾淨淨,彷彿沒有受到任何衝擊。
房間裏供着不知名的神像,香爐上插着點燃的香。
我繞着房間走了一圈,聽到了細微的貓叫聲。
是在窗戶外傳來的。
外面是一隻大橘在使勁扒拉窗戶,一邊扒拉一邊喵喵喵。
是之前那隻橘貓,它怎麼從我朋友家跑來了?
我打開窗戶,它跳了進來。
然後嗷嗚地朝我撲了過來。
一直戴着的項鍊被它咬斷了。
塵封的記憶被撕開缺口的保鮮膜,爭先恐後地湧出。
外面的打鬥聲已經停止了。
這場戰鬥最後以許期落敗爲結果。
許期此時化爲了半人半蛇,渾身傷痕累累。
那條漂亮的黑色蛇尾的鱗片也被齊根拔起,露出血淋淋的皮肉。
而郭落楊也沒有好到哪去。
他腹部被利器貫穿出了個大洞,鮮血從他身體湧出,迅速帶走了他的生機。
「過來。」
郭落楊朝我招手,蒼白的臉上扯出一抹笑。
許期喘着粗氣,着急道:「不要過去!!」
我瞥了他一眼,抬起腳跨過了他。
郭落楊輕輕笑起來。
「我要不行了,你體質特殊,會經常招惹東西,這個鐲子要一直戴着,能護你周全。」
他說得很對。
我從小體質特殊,能見常人見不了的,同時山精鬼魅也經常會以各種方式靠近我,企圖吸食我的精氣。
小時候的郭落楊爲了保護我就經常受傷。
我們之間有着遠比許期更深厚的情誼。
這也是爲什麼多年不見,我也會這麼信任郭落楊的原因。
我看着因爲疼痛而劇烈喘息的郭落楊,用手撫上了他的臉。
「時時,保護好自己。」
郭落楊的眼中蓄滿了淚水,「戴好鐲子,不要讓其他東西靠近你。」
「好。」
我輕輕點頭。
然後——鐲子摔到了地上。
鐲子碎開,一團黑氣從鐲子中飄出。
我一腳踩上黑氣。
郭落楊慘叫一聲,彷彿被什麼東西扼住了咽喉。
「你怎麼知——道——」
在郭落楊不可置信的神情中,我轉動腳尖,碾壓着腳下的黑氣。
黑氣扭動,想要逃離。
「還想逃。」
我冷笑。
剎那間,罡氣鋪天蓋地席捲而出,震得魑魅魍魎瑟瑟發抖。
地上的黑氣發出尖嘯,彷彿不甘心就這麼被我抓到。
我腳下用力。
在黑氣不甘心的尖嘯中,對方消散得無影無蹤。
地上的郭落楊還有氣息。
他用手捂住脖ţũ₇子,發出支離破碎的音節。
儘管不清晰,但我聽懂了。
他說:
「你是陰差?」
我振手,一節卷軸憑空出現。
卷軸抖開,上面的字浮現出來。
「郭落楊,陽壽十八,死於戊戌年癸酉月,庚寅日。」
我咧嘴一笑。
「郭落楊,你現在幾歲?」
地上郭落楊的目光怨毒,並不言語。
十八歲那年,他全家以治病的理由搬走。
實則是用了祕法躲過生死劫,爲自己續命兩年。
凡間不乏能夠續命的法子,只要不是太過分,還是能夠瞞過鬼差的。
但偏偏郭落楊太貪心了。
兩年續命結束,他開始以命換命,用他人的壽命爲自己續命。
如此再過幾年,他發現普通人已經不能滿足自己續命的需求了。
於是便將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我的體質特殊,又對玄法極其有緣分,拿了我的命格再修行,郭落楊便可以真正地逆天改命。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我早已踏上了修行的道路,不僅有修爲,還應聘上了地府公務員。
平時我的工作就是幫牛頭馬面抓抓人,偶爾查探一下像郭落楊這樣的不法分子。
那年我本着關心老友的念頭,想去查一下郭落楊他投胎去哪裏了。
結果發現生死簿上記載的他是死了,但投胎記錄卻是一片空白。
本該十八歲死去的郭落楊,活到了二十五。
作爲多年的好友,我不能冷眼旁觀。
命運中得到的一切都是需要付出代價,郭落楊再繼續拿人續命只會下場悽慘,生生世世墮入畜生道。
那時剛好上面有了命令下來,要我把郭落楊帶回地府,於是纔有了這麼一出。
但是我身份特殊,重回人世需要封印記憶,於是纔有這麼一出。
但是許期的出現打亂了我的計劃。
「不公平。」
郭落楊口中湧出大量鮮血,他已經到了極限。
但是到了這時候,他還是在唸:
「不公平。」
我冷冷盯着他。
「不是不公平,是你太貪心了。」
他睜大雙眼。
「明明我們都一樣,憑什麼——」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我和郭落楊從小一起長大,和他一樣是特殊體質。
陰月陰時出生,能觀百鬼,甚至是絕佳的妖怪修煉大補品。
所以在小時候,我們經常會遇到奇怪的東西。
只要喫下我們的血肉,修爲便會大漲。
從小到大,郭落楊和我都活得戰戰兢兢,可就是這樣的我們,卻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命運。
郭落楊爲了活下去變得不人不鬼。
甚至犯下殺戮。
而我卻可以長命百歲,甚至得了機緣成了地府的陰差。
可真的是不公平嗎?
「你總說羨慕我,但你不知道我做了什麼。」
我挽起袖子,上面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疤痕。
這些是我干預因果留下的傷痕。
我曾走過長長的路,去挽救即將成爲食物的貓狗,也曾爲了一ţů⁻只掛在樹上的貓摔斷過腿。
我能聽懂喪彪的話,便利用它幫助更多流浪貓狗。
後來更是爲了救助一個人差點喪命。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因此成了地府的編制人員。
「我不會爲了自己活命殺人續命,我也一直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別人。」
可郭落楊還是厭恨地盯着我,直至斷了氣。
死不瞑目。
我嘆氣。
將卷軸抬高,郭落楊的魂魄便飄了進去。
這次的任務也就結束了。
但是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郭落楊。
他雖然早死,但下一世卻能投生富貴人家,不僅長命百歲,還會功成名就,圓滿一生。
如若他心存善念,便可以利用身邊的資源積攢功德,早登極樂。
但是因爲他殺人續命,這一切都沒了。
這些都是後話了。
收拾好一切,我轉身便看見了某條躺在地上的大蛇。
四目相對,許期的眼神可憐巴巴。
某些記憶破封,如潮水般衝破閥門——
暴雨夜滾落池塘時乍現的蛇尾。
被追逃脫昏倒前纏住我的冰涼鱗片。
以及最開始我在山間救助到的那條黑色小蛇。
我終於看清了他脖頸處的那道寒光是什麼——
那是最開始,我給他戴上的項鍊。
「時時。」
許期的眼睛裏爆發出盛大的光芒。
「你終於記起來了?」
直到現在,我還是沒辦法拒絕許期那張帥臉。
我走過去扶起他,又給他嘴裏塞了一片藥,許期的臉色頓時好了許多。
「我喫的那些不是人——」
「我知道。」
許期從一開始接近我就是爲了保護我,我的體質特殊,經常會有非人的生物接近我,企圖殺我提高修爲。
許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接近我,並且爲我阻擋了許多傷害。
而那個外賣員也是非人生物,所以許期纔會把他喫了。
兩年了,許期一直在以自己的方法守護着我。
想到這裏,我說:「沒想到當年那麼小的一條蛇也長這麼大了。」
許期立馬眼睛亮晶晶的。
「你都想起來了?」
我點頭。
十年前,我曾經在野外救過一條小蛇。
那條小黑蛇就是許期。
而許期這麼多年以來都默默跟着我,甚至在修成人形後親自來到我身邊。
也許那時候他只是抱着純粹的報恩心理,也沒想到會和我在一起。
沒辦法,他的臉實在是太好看了。
純潔小蛇勾勾手就淪陷了。
我嘖嘖稱奇。
然後拍了拍許期的腦袋。
「快點好起來哈。」
許期倒是有些惶恐不安。
「我還能跟着你嗎?」
我攤手。
「唔——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許期立馬蔫了。
我嘆氣,朝他伸出手。
某人立即眼前一亮,變成了黑色小蛇爬到了手上。
黑色光滑的鱗片貼着白皙的肌膚,許期亢奮的聲音傳來。
「時時,我再也不會讓別人傷害你了。」
我笑而不語。
「你先養好傷吧。」

-4-
我埋葬好喪彪的屍體,又領養了小橘。
雖然知道它是喪彪的轉世,但還是會覺得難過。
原本以爲自己已經足夠強大,但還是被郭落楊鑽了空子。
是我對不起喪彪。
也許是察覺到我的想法,橘皮的喪彪輕輕用鼻子碰了下我。
「人,不要難過。」
自從領養後,我便又能聽到喪彪說話了。
我信誓旦旦:
「好喪彪,我以後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喪彪高傲喵喵喵。
「好啊,那先給本大王開個罐頭吧。」
許期立馬跳了出來。
「喫喫喫,就知道喫!看看你胖成什麼樣了!」
喪彪嗷嗷叫。
「你小心蛇老珠黃,被人嫌棄!」
一貓一蛇又吵起來。
我翻了個白眼,輕車熟路地分開他們。
給喪彪開了個罐頭後,背後卻被人摟住。
許期熟悉又委屈的聲音傳來。
「憑什麼你只聽它的話?」
我望着標籤上的貓可食宣傳語,陷入了沉思。
「要不,我也給你開個?」
「不要!!」
許期拒絕,冰冷的蛇尾纏上我。
「我只是覺得那件事之後,你好像對我冷淡了很多。」
好嘛,原來是沒有安全感的小蛇。
我拍了拍他的腦袋。
「下次也給你弄小蛇也可以喫的。」
「我說的不是這個。」
蛇尾越絞越緊,黑色的鱗片閃爍着森然的光芒。
蛇類冰冷的氣息撓得人心癢癢。
「我想要的是時時。」
此時此刻氛圍正好,許期低頭的角度帥得讓人挪不開眼。
但我推開了許期。
許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我笑着說:
「我想喝你做的湯了。」
小蛇連廚藝也是好的,特別是那一手烹飪濃湯的手藝簡直讓人回味無窮。
許期嘆氣,認命地爬起來給我熬湯。
精心熬製的湯底顏色醇厚,散發着濃郁的香味,喝上一口就讓人難以忘懷ṱúₔ。
我喝着湯,問:
「今夜是七月半?」
七月半是農曆的說法,傳說中這天鬼門大開,民間有爲去世的親人燒紙的習俗。
但是我知道這並不是傳說。
「是啊。」
許期漫不經心地洗刷着鍋。
「你今天沒有工作嗎?」
指的是地府的工作。
我搖頭。
「今天我休假,哎,怎麼那麼困——」
我揉揉眼睛,迷迷糊糊上牀睡覺了。
閤眼前,我聽到了許期對我說。
「時時,對不Ṱū́ₒ起。」
七月半,陰日陰時陰刻,不僅百鬼出動,也是做法事的最佳時機。
靈魂被抽離出來的痛感讓我驚醒。
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處在一個法陣中。
素日裏對我溫柔百倍的男人此時冷着臉。
「要怪就怪你的生辰特殊,正適合回魂轉生之術。」
我瞪大眼睛。
「原來你一開始接近我就是爲了這個?!」
許期笑起來,那雙桃花眼中滿是淚水。
「程時,我從一開始的接近都是爲了復活我的妻子。
「就連你救下我, 也是我策劃的。」
難怪許期這樣修爲高深的大妖會受傷,還剛好被一個人類救下。
許期開始催動陣法。
魂魄被抽離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忍不住尖叫出聲。
可許期卻像是感受到了什麼,頓時停下了動作。
「怎麼會?!」
許期臉色大變。
他慌張地接住我, 想要停止法陣的驅動, 但失敗了。
源源不斷的法力幾乎要撕裂我的魂魄, 可我卻溫柔地撫摸他的臉。
「許郎——
「你瘦了。」
聞言,許期瞬間落淚。
這是我前世對他的稱呼。
兜兜轉轉, 許期最想尋找的人原來就在身邊。
他本意想要找回我,卻不料此舉是害死我。
法陣一旦啓動就不能停止, 我的魂魄最終會被抽離, 最終會在陣法中灰飛煙滅。
「對不起時時。」
許期抱着我淚流滿面。
沒人比他更後悔了,他尋覓百年, 就是爲了復活曾經的妻子。
可如今妻子即將再次死在他懷裏。
我搖搖頭。
「能記起來和你經歷的一切已經足夠了。」
我的目光飄向虛空。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民國初年的雕花婚牀,戰火中的誓言, 以及最開始時的遇見。
許期早已泣不成聲。
想到什麼, 他的目光忽然堅定起來。
「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化作蛇形,蛇身如黑浪翻滾,轉眼間便將我包裹住。
許期想要以自身的修爲護住我!!
「傻子!!你會死的!!」
我大哭着制止他, 卻被他輕輕擦去了眼淚。
「時時, 是我對不起你。
「你要活下去。」
百年來的修爲頃刻間便化作烏有。
許期蛇身逐漸虛化,最後縮成條小小的黑蛇。
陣法此時也耗盡能量停止了。
我看着地上了無生息的黑蛇,面無表情擦乾了眼淚。
我撿起黑蛇裝進捕妖袋裏。
然後在大蛇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伸手一接,一節捲袖出現在了手上。
一道威嚴的聲音出現在我腦海中。
「程時, 你抓捕邪妖有功,即日起升爲 D 市城隍,即刻赴任——是地府的公文。」
我俯身行禮。
看來許期身上的罪孽比想象中的更多,他死了之後, 我竟然直接升爲了一座城市ṭů⁾的城隍。
我輕聲感嘆。
「好丈夫, 多謝你爲我鋪路了。」
陰差這一特殊身份讓我通曉前世今生。
從喪彪扯掉我脖子上的項鍊開始,我便想起了前世種種。
但很可惜,這一世我並沒有因爲想起記憶而對曾經的丈夫產生感情。
記憶如幕布劃過, 我如同觀看着別人的人生。
喜怒哀樂,皆感染不了我。
許期的妻子,是真的死了。
她的轉世程時不會再愛上許期。
尋覓百年, 用他人身軀復活妻子的做法看似浪漫。
但如果我不是他妻子轉世, 那我就要做冤死鬼了。
我雖然是好人,但不是爛好人。
所以許期在謀劃怎麼殺死我時, 我也在謀劃要怎樣取他性命。
好在我贏了。
不僅贏了, 還踩着許期苟上了城隍。
「喪彪, 去上任前先埋了我的好Ťùₘ丈夫吧。」
我拍拍口袋裏的蛇屍。
躲起來的喪彪又跳出來,嗷嗷叫,「他沒死呢!!看來又要幹活了。」
我將黑蛇掏出來看一眼,原本了無生息的黑蛇微微顫抖, 竟然還剩一口氣。打開看了一眼。
我有些嫌棄。
但又覺得好歹一起生活了這麼久,真下死手也不好。
「確實是要幹活了。」
又抬眼看了一下委屈的許期,踮起腳尖親了他一口。
男人眼底的陰霾一掃而空。
「給你個獎勵,這次任務允許你陪同。」
以後就讓他跟在身邊修煉就好了。
重新把黑蛇塞進口袋, 小蛇樂不可支地纏上手腕,我抱起喪彪往門外走去。
此時天晴爽朗,萬里無雲。
正如此後歲歲年年。
平安無憂。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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