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

我與狀元郎拜堂的時候,庶妹突然衝了出來,說自己懷了他的孩子。
狀元郎不顧禮法,當場悔婚,把庶妹護在懷裏。
一時間,我成了上京的笑柄。
絕望之際,狀元郎的哥哥勝仗歸來,用軍功換取賜婚聖旨,八抬大轎迎我進門。
可成親三年,我即將臨盆之際,卻不小心聽到了他和產婆的對話:
「陸大人,只要喝下這藥,夫人即可早產生子,只是這藥傷身,您確定要這麼做嗎?」

-1-
「用吧。」
陸離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不帶絲毫猶豫。
產婆的眼神有些複雜。
「大人……這藥傷身,萬一夫人落下病根,終身不得有孕,可怎麼辦?」
「您是侯府的大公子,當年又發過永不背叛夫人的毒誓,無後爲大啊。」
陸離擺了擺手,聲音不疾不徐。
「哪有這麼容易傷着,她是女將軍出身,身體素質好得很,不可能有事的。」
我在門口聽得心下一寒。
身邊的婢女夏荷更是差點驚呼出聲。
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這纔沒讓裏面的人發現。
「柔兒三年前大婚時落胎,傷了根本,宮裏的太醫都說,她此生難以有孕。」
「我把身邊最得力的軍醫安排在了她府上做府醫,精心調養三年,這纔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誰知卻是個沒胎心的……」
陸離說到此處,頓了頓,伸手揉了揉眉心,略顯疲憊。
「我母親向來是個刻薄的,若這死胎生下來,柔兒定然會被她責罰。」
「巾顏比柔兒晚了兩個月懷上孩子,如今柔兒即將臨盆,沒辦法,只能讓巾顏先喝下催產藥,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再想辦法和柔兒的死胎交換。」
「這樣,柔兒想必也不會尋死覓活了吧。」
此刻的我,腦子裏嗡嗡作響,已經聽不進去任何東西了。
當初得知我有孕的消息,他初爲人父,也是高興了許久。
難ŧŭ₀不成那些全都是假的嗎?
我出生在將門世家,母親早逝,父親常年在外征戰。
幼時在府中,我常常受到後院的姨娘們欺負,庶子庶女都可以踩我一頭。
父親知道後,便把我帶在了身邊,隨他一同去了邊關。
塞外風沙大,我幼時病痛不斷。
爲了增強我的體質,父親便讓我跟着新兵一起訓練。
比試中,我贏了一衆男子,驚豔四方。
從那之後,父親便允了我與他一同上戰場。
刀劍無眼,我在戰場上受過不少傷,落下了無數病根子。
我的身體並不像陸離想象的那樣好,不然也不至於嫁進來三年才懷上孩子。
偏偏陸離只注意到林柔兒的不易,絲毫不關心我的苦難。
我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着手心。
這些年,我爲了陸離,一直在隱忍婆母的冷嘲熱諷。
林柔兒三年無所出被婆母爲難,我又何嘗不是?
失神間,裏面的對話還在繼續。
產婆的嘴脣動了動,許久才接話。
「那萬一有一天,夫人和二房那邊發現了怎麼辦?」
陸離抽走了她手裏的藥包。
「不可能,林巾顏和林柔兒畢竟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我和陸灣也是親兄弟。」
「孩子生下來,想必也不會差到哪裏去,誰能分得清?」
「陸灣病重,怕是要不行了,這會是他們唯一的孩子,但是我和巾顏還有一輩子,還會有很多的孩子,孰輕孰重,我還是分得清的。」
他的聲音不急不緩,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他的自信是對的。
因爲他們商談要事的這處,是府裏一個非常偏僻的角落。
如果不是今日是陸離生辰,我突發奇想,打算親自給他做碗長壽麪。
如果不是麪粉用完了,我要去西側的小廚房取。
我今天根本不會來這裏,也不會聽到他這段話。

-2-
裏面的兩人談完事情出來,我用輕功帶着夏荷躲到了一旁的假山上。
產婆在離開前,問了陸離最後一個問題。
「大人……民婦還有一事不明,大人既然一直心悅林家二小姐,爲何要娶大小姐爲妻?」
陸離的背影頓了頓。
「我在外征戰,回來時柔兒已嫁爲人婦。」
「只要她過得開心便好,我怕林巾顏會鬧,我娶了她,便沒人再能破壞他們的感情了。」
不知不覺中,我已淚流滿面。
接下夏荷給我遞來的帕子,我抹了把臉。
夏荷顫顫巍巍地問:
「夫人,咱們還要給姑爺做面嗎?」
我搖了搖頭,把帕子遞還給她:
「不做了,孩子也不會再有了。」
「既然他那麼喜歡林柔兒,我離開就是。」
「陸灣不是快病ŧù₆死了?我成全他們。」
眼見着小丫鬟眼淚簌簌地掉,我輕輕替她擦去。
「怎麼了?你自小同我一起長大,可願隨我一同離開?」
「當然,若是實在委屈,我便替你尋一戶好人家,你自可……」
話音未落,夏荷先一步抱住了我。
「夫人!你去哪奴婢就去哪!」
「奴婢不走,奴婢也不委屈,奴婢只是,只是把夫人這些年的付出都看在眼裏,在替夫人不值。」
把小姑娘安撫好,我匆匆回了房。
支開夏荷,走到梳妝檯前,我打開了一個暗格,從裏面取出了一道聖旨。
在桌上鋪開,上面赫然寫着讓我遠赴邊疆平亂的詔令。
只不過,這封詔書沒有寫日期。
當初成親後第一次進宮,陛下把我單獨留下了。
他說:
「林將軍,朕知曉你自幼隨父征戰,習慣了邊疆無所拘束的生活。」
「身處內宅,若你實在無法忍受,朕賜你一道聖旨,你想走,隨時可以走。」
我看着聖旨上的空白處出了神,那天陛下的話還在耳邊迴響。
我也未曾想到,我會這麼快就用上了這東西。
當初在皇帝面前胯下海口,信誓旦旦認爲陸離不會背叛我的一幕,也成了個笑話。
陸離讓我輸得很徹底。
我提筆,乾脆地在那上面落下三天後的日期。
三天,告別這三年的荒唐,足夠了。

-3-
我剛把聖旨收好,陸離就回來了。
他一隻手裏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藥汁,另一隻手端着一碗長壽麪,一張臉耷拉着,委屈巴巴的。
「夫人,今日是我生辰,你不記得了嗎?」
「怎麼也不見你給我準備禮物,或是叫下人給我做碗麪。」
邊說着,他邊把手裏的藥遞給我,笑道:
「爲夫不怪你,快先把藥喝了,再與我共用這長壽麪,可好?」
「我特意吩咐廚子在裏面加了你最愛喫的菌菇呢,怎麼樣,是不是饞壞了?」
菌菇?
我輕聲笑了笑。
愛喫菌菇的,分明是林柔兒。
而我因爲當年在戰場上被敵人伏擊,流落叢林,喫了三日菌菇飽腹還險些中毒,至此不再碰這東西。
「這藥必須喝嗎?」
我壓下心中的苦澀,平靜地問。
陸離不知怎麼的有些慌亂:
「夫人……怎麼了?這安胎藥不是每日都喝的嗎?」
他顯然有些底氣不足。
但也只是遲疑了一下,他便又恢復了剛纔的神色。
「乖,聽話。」
他端起藥直接送到我嘴邊,溫熱的藥碗抵在我的脣上。
他壓低了聲音,卻依舊溫柔:
「夫人若是不喝這藥,我們可就沒法喫這長壽麪了。」
「今日是我生辰,夫人聽話些。」
我被氣笑了:
「好,陸離,我如你所願。」
「是該把一切都了結清楚了,不要有更多的牽扯纔好。」
第二句話是我的喃喃自語,似是在警醒自己。
陸離沒聽清,問了我一嘴。
我沒回答他,而是直接端起那藥一仰頭,一口悶了。
真的太苦了。
苦得我心裏泛起陣陣酸澀。

-4-
喫下那碗難以下嚥的長壽麪,我就睡下了。
當天夜裏,我的肚子提前發動,生下了個早產兒。
早產兒體弱,剛落地幾息之間就沒了呼吸。
陸離大發雷霆,殺了辦事不力的府醫,打發了爲我接生的產婆,發賣了爲他做長壽麪,最終導致我誤食不對的食物從而早產的廚娘。
他在消滅證人。
在人前,他總是僞裝成一副君子模樣。
給妻子喂催產藥,喜歡弟媳這種事,他自然是不會讓任何人發現端倪。
我生完孩子當即就脫力的暈了過去。
這些都是夏荷第二日我醒後跪在我牀邊哭訴的。
她憤憤不平地拍了下牀沿,陰陽怪氣道:
「林柔兒昨晚生了個大胖小子,現在所有長輩都在二房那邊恭賀,連姑爺都去了。」
「夫人,奴婢真替您不值!」
我安撫她兩句,問她那孩子可還好。
夏荷正想說話,我屋裏卻來了個不速之客。
「姐姐,你怎麼樣了?我來看看你。」
簾子被掀開,林柔兒被人虛弱地扶了進來。
她身後還跟了一大堆人。
看見我,林柔兒就開始哭。
「姐姐,聽說你昨夜早產,生下了個死胎,妹妹是一刻也無法安心休息。」
「你也別太難過,你和姐夫都還這麼年輕,肯定還會有孩子的。」
她當着所有人面,點明我生了個死胎這件事。
刻薄的婆母破天荒地安慰她,讓她別哭。
「月子裏哭很傷身的。」
「你說說你,非要跑這來幹什麼,人家又不領情。」
「再說了,你剛給我生了長孫,沾了她的晦氣,多不吉利啊。」
林柔兒搖搖頭,拍了拍婆母的手背。
「母親,我沒事。」
「您別怪罪姐姐,想必她此刻也不好受,不是不待見我。」
「秋香,來,把我的孩子抱來,母親,你們先出去吧,讓我單獨開導開導姐姐。」

-5-
當衆人都走出去後,林柔兒這才收起她那副僞善面孔,露出原本面目。
「林巾顏,你沒想到會有今天吧。」
「你是嫡女又如何?狀元郎我要,鎮國大將軍我也要,你一個男人堆裏爬出來的,怎麼鬥得過我。」
我不想和她逞口舌之快,只當她是隻亂叫的瘋狗。
可她卻不打算放過我。
她抱着孩子,緩緩在我牀頭坐下。
「姐姐,你不想看看我的孩子嗎?」
知到那是我的孩子,我扭頭看去。
孩子睡着了,看着很乖,也不鬧人。
但下一秒,林柔兒卻扒開了襁褓,狠狠地掐住孩子的胳膊。
剛出生的嬰孩細皮嫩肉,被掐着的地方瞬間青紫了。
「林柔兒你幹什麼!這是你的孩子,你瘋了嗎!」
林柔兒手上更用勁了。
「不不不,姐姐,這可不是我的孩子,而是你的哦。」
「陸離哥哥知道我懷了死胎那一刻起,就有了把你的孩子換給我的計劃。」
「姐姐,你放心吧,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對待你的孩子的哈哈哈……」
先前她如何譏諷我都無所謂,但涉及到孩子,我還是沒忍住動了手。
我被氣得發抖,搶過孩子,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臉上。
這確實阻止了她對孩子的傷害,但林柔兒被我打翻在地,動靜太大,外面的人一下子湧了進來。
「柔兒!」
首當其衝的就是陸離,他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倒在地上臉色慘白的林柔兒。
婆母直接上前來給了我一巴掌。
「林巾顏你想幹什麼!孩子是生不出來的,孽是要做的,離兒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娶了你這麼個毒婦!」
陸離拉開了要和我拼命的婆母,但同樣也是滿臉失望地看着我。
他搶走了我懷裏的孩子,還給了林柔兒。
我強忍着委屈,稍稍側了下頭,解釋道:
「她掐了孩子,我纔打的她,而且我並沒有很用力。」
「你放屁!」
陸離難得說了一句粗話。
「那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她怎麼捨得傷害自己的孩子來嫁禍你?」
他不知道的是,林柔兒早就識破了他的計劃。
她早就知道了那是我的孩子,有什麼不捨得的,估計恨不得直接掐死這孩子。
林柔兒依偎在嬤嬤懷裏,滿眼的悲傷:
「姐姐,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有恨,但是你再怎麼恨,針對我一個就是了,何苦爲難孩子。」
「如果姐姐實在因爲喪子之痛而難過,想要這個孩子,我過繼給你養就是了,反正我們都是一家人,不用分得那樣清,我的就是你的。」
陸離打斷了林柔兒的哭哭啼啼。
「行了柔兒,把你孩子抱回去。」
「林巾顏,看看柔兒多大方吧,你一個嫡女,能不能好好學學?別整天小肚雞腸的。」
「你給柔兒道個歉,今天這事就算過去了。」
我已經不想和他們爭了。
反正無論如何,我都是百口莫辯,倒不如趁早不浪費口水了。
婆母當着衆人的面數落了我一番。
「哼,到底是在邊關長大的,就是粗俗無禮,嫡女架子拿捏得倒是不錯,但做起事來卻沒個規矩。」
我閉眼靠在牀頭,不欲接話。
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得我頭疼。
「夏荷,送客吧。」
那封填好日子的密旨已經送入宮中了。
皇上想必也已經快安排好了。
想到這,我稍感輕鬆。
馬上就可以過上自由的生活了。
聖旨一來,整個國公府都奈何不了我,只能目送我離開。

-6-
那日之後,我和陸離陷入了冷戰。
不知是不是爲了懲罰我,他支走了我這所有能使喚的人,只留下夏荷陪着我。
眼見着聖旨一直不來,我有些憂心,第三日的時候,我讓夏荷去打聽打聽。
誰知夏荷一去不復返。
反倒是府裏貌似突然出什麼事,窗外的小廝婆子來來回回地走。
我喚了一人進來,詢問他是怎麼回事。
那人告訴我,是府裏的小少爺落水了。
小少爺?
那不就是我的孩子嗎?
我顧不上尚在月子中,赤裸着雙腳就往湖邊跑。
鵝卵石磨破了我的雙足,但我顧不上疼痛,一顆心都是涼的。
一路上,眼皮一直在跳,彷彿昭示着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湖邊躺着兩個身影,一大一小。
小的那個是剛出生不久的孩子,面色青紫,看着已經窒息而亡了。
大的那個被鞭子抽得血肉模糊,我憑藉她身上的衣裙,認出來那是夏荷。
我飛奔過去,擋住了陸離即將落到夏荷背上的一鞭。
他抽得不留餘地,我背上的布料馬上就被撕裂了,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陸離明顯有些慌亂。
「你怎麼來了,讓開,沒看見我在懲罰下人呢。」
看着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夏荷,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她究竟犯了什麼錯?你爲何要往死裏打!」
陸離顫抖的手指着小池塘。
「她把柔兒的孩子丟進水裏溺死了,謀害主子,死一百遍都不足惜,難道我不應該打死她嗎?」
「而且,她就一個卑賤的奴婢而已,至於你用命相護嗎?」
夏荷氣若游絲地扯了扯我的袖子,把一道聖旨和一份文書塞進了我的手中。
她淚流滿面地看着我,哭道:
「小姐,您,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啊,那孩子落水是林柔兒失手,奴婢只是想救小少爺,是她反咬我一口。」
「小姐,奴婢不能陪你去看那塞外風光了……您替我去看看吧。」
說罷,她斷了氣。
我泣不成聲。
「夏荷!」
她本不應該死的。
是我叫她出去查探消息,她纔會遇上這倒黴事,被人嫁禍致死。
此事怪我。
但更罪惡的,便是眼前這對狗男女。
我抬頭向着陸離的方向看去。
他揹着光,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夏荷是陪伴我長大的貼身婢女,被我視爲手足一般的人物。
但對他來說可不是。
在他眼裏,不過一賤婢,哪能和他的心肝林柔兒相比。
他是真的不知道是誰害了孩子嗎?
還是知道了,也要爲了維護林柔兒的面子,強行嫁禍到夏荷身上,並殺了她滅口?
陸離收起鞭子,不再看我一眼。
他去關心另一邊抱着孩子的屍體痛哭的林柔兒了。
「好了柔兒,別哭了,月子裏哭對身體不好。」
林柔兒不停地抽泣,眼淚滴在孩子青紫的面頰上。
「陸離哥哥,我的孩子沒了,我以後該怎麼辦……」
陸離一把抱起她,用大褂裹住,生怕她吹了風,落下後遺症。
「乖,別怕,哥送你回房,今天你受驚了,好生休息一下。」

-7-
我讓人好生安葬了夏荷,失魂落魄地回了屋。
屋裏空蕩蕩的,再沒了和我說話的那個小姑娘。
哭得迷迷瞪瞪間,我睡着了,當天夜裏起了高熱,也沒人發現。
迷糊間,有雙冰涼的大手落在了我的額頭上。
我睜眼,看到了陸離。
我冷笑一聲,拍開了他的手。
「你還有什麼臉來見我。」
陸離有些生氣。
「你到底在氣什麼!她殺了主子,就算是失手的,也難逃一死。」
「難不成你還信了她死前的狡辯嗎!你知不知道那孩子是……!」
說道一半,他陡然停下。
我笑看他,ẗúⁱ已經把他的想法洞察於心。
「那孩子是什麼?」
陸離答不上來,氣憤的甩了下袖子,居然莫名的開始脫衣服。
「今天那侍女的行爲不會有你的指使在裏Ṱũ̂⁾面吧?不然她好端端的,怎麼會做這種事。」
「可惜啊可惜,林巾顏,你的小家子氣終究還是害了你自己。」
「說到頭來,你不就是想要個孩子?我再給你就是。」
說完,他不顧我還在月子中,直接欺身而上。
我掙扎着喊救命,可屋外的下人早已退得遠遠的,根本無濟於事。
就算知道陸離在幹什麼,他們又怎會幫我一個外人。
感受着那雙熟悉的大手帶來的觸感,我只覺得噁心極了。
我止不住地掙扎。
但因爲在病痛中,身子軟弱無力,我根本掙脫不開。
箭在弦上之時,屋外突然來了個侍女。
「陸大人,柔兒小姐,她,她夢魘了,吵着要見您,您快過去看看吧。」
陸離臉色難看地從我身上下去,我頓時鬆了口氣。
臨走前,他還不忘囑咐我。
「今日之事,你且多加反思吧,希望下次來時,你別再讓我失望了。」
「我也倒不缺你這一個女人。」
我被陸離噁心壞了。
他離開之後,我理好衣服,抄起一旁的佩劍,就往二房的宅子去了。
主殿中傳來陸灣虛弱的咳嗽聲。
他生病以來,晚上經常吵得林柔兒睡不着覺。
所以自從林柔兒有孕,她都是住偏殿,兩人早已分房。
如今我尚在府中,陸灣也纏綿病榻尚未斷氣。
而我的夫君,卻在自己親弟弟的偏殿中和他的妻子調情。
一個侍女端了剛燉好的安神湯,匆匆送到了偏殿。
透過窗上的倒影,我看着陸離摟着林柔兒,一口一口親自喂她喝了下去。
好一個郎情妾意。
我握緊了手中的佩劍,再也忍不住,抬手一劍挑落了樑上的燈籠。
陸府的宅子是實木建築,今晚又恰巧颳了大風,天乾物燥,一下子就燒了個火朝天。
火勢蔓延之際,我趁着混亂,已從側門溜了出去。
翻身上馬,拿着那道聖旨,我義無反顧地往遠處奔去。
回頭再看,整個陸府已經被燒掉了半邊。
府裏傳來淒厲的喊叫聲,丫鬟和家丁不斷地進進出出抬水救人。
我走了,什麼也沒留下。
只給陸離留下了一封文書。
那是官府特批的和離文書,從此以後,我們再無瓜葛。
今夜會死幾人,我並不關心。
我只知道明天一早,陸府的那些骯髒事,都會暴露在衆人眼前。
大哥和弟妹深夜房中幽會的桃色傳聞,會壓在這兩人身上一輩子。
就算未來陸灣死了,他們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也會爲人詬病。
他們陸家苦心經營百年清譽,也將毀於一旦。
陸離輕則被實施家法,打一百鞭。
重則被除去姓氏,逐出家門。
想到陸灣那病重的樣子,陸離這個嫡子要被逐出家門,怕是有些艱難。
但是那些憤怒的長輩,足夠讓家主重重懲罰他了。
至於林柔兒。
她愚蠢,自以爲是。
她爲了讓我難受,害死了孩子,徹底沒了倚仗。
她和陸離的事雖不是她一人之錯,但在婆母眼裏,必然是她的勾引連累陸離至此。
我已經能想象到婆母會如何暗中磋磨她了。
她往後在後宅的日子想必不會好過。
不過這身後的一切,我都不想管了,就讓他們自個兒內鬥去吧。

-8-
到了邊關,我修養好了身子,方纔上任。
如今太平盛世,邊境安穩,其實並沒什麼用到我的地方。
我每天就是逗逗狗,踏踏青,巡查一下邊境百姓的生活,過得好不逍遙自在。
直到有人給我送來了遠在京城的消息,這一切的平靜,才被打破。
來送消息的人還是我的老熟人,正是本應該在京城的皇帝陛下。
「參見陛下。」
禮不可失,我先行拜見了他。
皇帝名爲謝君蘭,三十左右年華。
他向來很和氣,估計是因我父親爲國捐軀,他對我一直也不錯,可以說是頗爲照顧。
皇帝點點頭,示意我起身免禮。
然後纔開始跟我寒暄。
「巾顏,陸家後來發生了很大的變故,你知道嗎?」
「陸灣在火災中去世了,朕給陸家施壓,陸家爲了保全自己,陸離不僅被上了家法,還帶着傷被逐出家門,他現在估計是半殘了,連做零工都沒人要,說起來也是惡有惡報了。」
「你那婆母天天在後宅哭得肝腸寸斷,又中了風,引了陸國公的厭惡,現在在後宅被姨娘鬧得不得安寧。」
「至於你那庶妹?貌似沒聽聞她的消息過了,不知死生。」
「現在國公府裏只有那個庶長子在管事,估摸陸家往後怕是要走下坡路了。」
我點點頭,早知會是這般結局,沒什麼可驚訝的。
「陛下,您特意來邊關一趟,來跟我說這些,到底所爲何事?」
「哦,我就是順帶告訴你一聲。」
「其實朕此次前來,可是專程來找你的。」
「如今太子已長成,朕讓他監國,特地抽出時間過來陪你。」
「你一個人在這也無親無故,怕是無聊的緊吧?若你願意,朕可以陪你騎馬出遊,也可以陪你舞刀弄槍,我們不分君臣,只論初心,如何?」
皇帝說得很明白了,我便是不想懂,也不能裝不懂了。
「多謝陛下厚愛,臣女何德何能。」
「臣女剛剛脫離一段失敗的感情,暫時還不想考慮男女之情。」
「而且陛下後宮的妃子衆多,想必也不缺我這一個。」
「太子長期監國也頗爲不妥,陛下還是早日回去安定社稷要緊。」
皇帝固執地搖搖頭。
「三年前朕已經錯過一次了,因爲已經事先答應了陸離那廝,勝仗歸來隨他提要求,只要不過分,朕都可滿足。」
「衆目睽睽之下,金口玉言難以反悔,這纔沒法拒絕他的賜婚請求。」
「要說你ţū́⁺的遭遇,也有朕的一份不對,你就讓朕有個彌補的機會吧。」

-9-
說開了之後,皇帝便夜以繼日地悉心照顧我,像個跟屁蟲,沒有絲毫架子。
即便我再怎麼鐵石心腸,如此位高權重之人,願意爲我做到如此地步,也難免起了惻隱之心。
中秋的時候,我坐在高臺上賞月。
皇帝不知從哪提來兩壺酒,坐在了我的身邊。
「中秋佳節,最是懷念故土之時,顏顏,你想家了嗎?」
不得不說,我打心底裏還是有那麼些想念京城的。
畢竟那是我小時候待了好幾年的故土,那裏有我熟悉的街道,有我熟悉的風土人情。
飲食,文化和穿衣風格等,邊疆皆是與京城大不相同的。
幾個月眨眼間就過去了,我是該回去一趟了。
我也該回去看看夏荷。
當初答應了要替她看這塞外風光的,我得信守承諾纔是。
皇帝估計是見我態度有所鬆動,便再次向我發起了攻勢。
「如果你願意跟我回去,我便自此遣散後宮。」
「等到太子弱冠之後,我便傳位於他,陪你一同周遊天下,可好?」
我對皇帝並沒有愛。
但有那麼些感激與崇敬,他開的那些條件屬實太過誘人。
活了大半輩子,除了邊疆和京城,貌似我就沒去過其他地方。
我愛看遊記,對這天下很是嚮往。
我終究還是應了下來。
誰知貌似皇帝比我還迫不及待,第二天就整裝待發。
我們一路遊玩,慢悠悠地回到京城。
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孽緣,剛入城門,我就偶遇了落魄的陸離。
如今的他哪裏還有當初國公府世子,鎮國將軍的風采。
我坐在馬上,他站在淤泥中。
我高高在上地俯視他,他艱難地抬起脖子仰視我。
他如今真跟乞丐一般無二了,如果不是和他夫妻多年,我估計一時半會都認不出來。
「林巾顏,是你!我就知道你沒死!」
「火是你放的對不對!你就是見不得我好!」
陸離滿目怒火地看着我。
「你這個毒婦,看到我今天這般模樣,想必也是滿意了吧!」
陸離衝過來就要抓我,跟隨在後面的禁衛軍立刻上前將他攔下,逼着他行了大禮。
「大膽,陛下面前,容不得你放肆!」
皇帝沒說什麼,只是帶着我直直往內宮走去。
身後的陸離已經被捂住嘴巴,但他熾熱的不敢置信的眼神牢牢地黏在我的背上,不容忽視。

-10-
皇帝一直牽着我的手,帶我入了後宮。
見我一路上悶悶不樂,便說要給我一個驚喜。
他把我帶到了一處偏殿。
聽掃撒的下人閒聊,這裏面住的是寧王殿下。
一個不知生母是誰,剛出生就被封了王,無緣皇位的小殿下。
見此,我有些疑惑。
皇帝帶我來這裏是什麼意思?
想將寧王交於我撫養嗎?
但是,爲什麼呢?
我忍不住開始揣測聖意。
是覺得我初來乍到不被接納,索性分我個皇子,也好暫時在後宮立住腳跟?
還是看我痛失愛子,爲了哄我?
皇帝牽着我,推開了門進去。
沒想到,殿內居然有個熟悉的身影。
那身形和樣貌,我記得清清楚楚,分明是當初和陸離密謀的產婆!
我愣在原地,下意識甩開了皇帝牽着我的手,防心重起。
「陛下,您這是何意?」
皇帝並未回答我,而是將我帶進了屋裏。
我這才發現,裏面竟然還有個幾個月大的嬰兒。
「當年你懷孕時,我就一直派人盯着陸離。」
「得知陸離邪惡的計劃,我讓人第一時間救下了這個孩子,你放心,陸府裏死掉的那個,不是你的孩子。」
突然間,我就繃不住眼淚了。
皇帝從後面抱住了我。
「怎麼了?是不是太感動了?」
我沉默了一瞬,然後點頭。
「嗯,多謝陛下了,多虧了陛下,我兒才能活。」
接着,我問了他一個問題。
「陛下,你能不能快些遣散後宮。」
「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名正言順的嫁給你了。」
他看着有些爲難,但還是說到:
「好,你等我,我會盡力而爲。」

-11-
遣散後宮涉及無數家族,畢竟不是什麼易事。
皇帝兢兢業業,累得筋疲力盡,也用了將近兩年時間,才終於安頓好了一切。
下個月開始,各宮嬪妃就會陸陸續續的被送往宮外。
他的行爲造成了諸多王公貴族的不滿。
處理好一切,他當晚就委屈巴巴地跑來找我邀功。
「顏顏,你看我爲了你做到了這一切,你總要給我點甜頭吧?」
皇帝可憐兮兮地看着我,像個沒有要到糖的小孩。
我耐心安撫着他。
「陛下,您辛苦了。」
皇帝在我懷裏累得昏昏欲睡,卻還不忘記當初我說的,遣散了後宮才願意和他圓房。
「顏顏,你看後宮我都遣散了,你是不是也該履行諾言了?」
我冷漠地推開了他。
「陛下,您現在還有精力圓房嗎?」
沒了我的支撐,皇帝瞬間倒在了地上。
他感受到了身子的疲軟,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怎麼會這樣?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幽幽開口。
「沒什麼,只不過是點軟骨散而已。」
皇帝的表情看着悲痛欲絕。
「林巾顏,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陛下,您對我好嗎?」
我緩緩逼近他。
「您覺得,您瞞着我,偷偷換了我的孩子,就是對我好嗎?」
「你知不知道,但凡你早些說,夏荷也不至於殞命!」
皇帝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彷彿是不可置信。
「怎麼?皇上很疑惑,爲什麼我會爲了一個低賤的婢女恨上你?」
見他的表情果然如此,我冷哼一聲。
「哼,你和陸離那廝本質上沒什麼區別。」
「就因爲這嗎?這至於讓你犯下滔天大罪來謀害朕?」
皇帝躺倒在地,眉目間盡是失望。
「當然不止於此。」
「本來不想取你性命的,但隨着我的調查,當年我爹的死,也是您鳥盡弓藏吧?」
聽到這,皇帝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誰告訴你的?沒有的事!」
我冷眼看着他。
「陛下,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承認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皇帝面色陰沉地看着我, 一言不發。
「陛下,你一開始對我的愧疚, 就是來源於我爹的死吧?你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怎可能對我一見鍾情。」
「假,實在是太假了。」
「但是朕對你的感情向來是真的。」
聽他說到這, 我有一絲動容。
他的真心,我自然是分辨得出來。
「你雖說着愛我,但你明明知道我向往的是外面的世界。」
「你卻把我囚禁於宮牆之內,絲毫沒有傳位給太子的意思, 反而開始疏遠太子。」
「所以,連當初在邊疆許下的承諾,都是你騙我的。」
皇帝見我懷疑他的真心,有些急了。
「你在胡說什麼, 朕喜歡你, 你進宮了, 朕自然是想和你生一個屬於我Ťű̂₎們的孩子繼承大統, 這有什麼問題嗎?」
「我早晚會廢了那個資質平庸的太子,把我們的孩子捧上皇位。」
「林巾顏,你不懂政治, 快給朕解毒, 朕可以當做今天的事沒發生過。」
我俯下身去, 輕聲在他耳邊問道。
「不好意思陛下, 我對您的皇位並無任何興趣。」
「對了,您就不好奇,我在京城沒有任何人脈, 是怎麼查到那些消息的嗎?」
皇帝這才意識到了不對。
我拍了拍手,一個人從外面進來。
皇帝瞪大了眼。
「太子!」
進來的正是太子。
皇帝顫抖着手指着我們兩個。
「你們……你們……」
「你個不孝子!」
太子嘲諷地看向他。
「父皇,兒子兢兢業業十Ŧṻₙ幾年, 不敢有絲毫懈怠,您卻讓我和母后都寒了心。」
「您對得起我們嗎?」
氣氛焦灼,一時之間, 無人應答。
這時候, 寧王怯生生地出現在門口。
「孃親……」
我抱起寧王就走。
經過太子身邊, 我停頓了一下。
「我們倆之間的債務已清,你幫我查了父親的死因, 我幫你藥倒了他。」
「剩下的事, 希望殿下不要再和我們母子倆扯上關係, 我只想帶着孩兒過平靜日子。」

-12-
我帶着孩子出了宮, 並且給他改了名字。
和我姓,叫林漾。
我和漾兒來到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
雖說給不了他錦衣玉食的生活, 但也是把他健健康康地養大了。
我曾問過他, 是否會恨我毀了他本來的王爺身份。
他的眼神堅定告訴我,不後悔。
後來我ṱú₄才知道, 皇帝對於這個不屬於他的血脈, 還是有些嫌棄的,只不過向來在我面前裝得好罷了。
皇帝並不喜歡他。
至於我再次聽到皇帝的消息,便是他中風了,被送到行宮休養。
而太子登基, 尊他爲太上皇。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只笑了笑。
太子終究還是心軟了。
但如果不是他心善,當初恐怕也不會和我聯手。
只怕是連門都不會讓我這個勾引皇帝的「狐媚子」進吧。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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