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理的親戚

春節期間我突然要加班,不能回家。
晚上就接到了我三舅的電話。
「你不回家正好,你表弟和他的同學到你那玩幾天,好好招待一下。」
我沒同意,三舅立即罵我不懂事。
我這次不忍了,直接回懟。
「你他媽臉多大啊!充大頭還想白嫖!」

-1-
春節前突然來了個項目,項目完成提成大概有五萬。
我思前想後決定今年過年不回家了。
卻沒想到前腳剛跟父母報備完,後腳就接到了我三舅的電話。
「你不回家了是吧,那正好你表弟和他的同學要去上海玩幾天,你就帶他們玩一下。」
三舅說話的語氣順其自然得就像是我是他奴隸。
我有些頭疼:「三舅,我要上班。」
「要上班?春節還要上班,你騙我吧。」
「這有什麼好騙人的。」我有些生氣。
「行行行,那你就讓他自己在那邊玩吧。」
我應了一聲,但他們既然要來,我還得叮囑幾句。
「上海消費高,三舅你記得讓他多帶點錢,別跟上次一樣沒錢……」
「帶錢?」三舅發出驚疑的聲音,「你不是在上海嗎?去你那還得掏錢啊,酒店門票你就直接給他訂了唄,你再給他倆小的轉幾千,他們都還是學生,哪來的錢。」
呵,我冷笑且咬緊了我的後牙槽。
上次也是這樣,我去北京旅遊,他二話不說就把表妹送過來了。
那一連十幾天,喫的喝的都是我掏錢不說,表妹還要我給她買個好幾萬的包。
不買,回去告狀,三舅還說我不懂事,當表姐的連個包都不買。
我都不用這麼貴的包,憑什麼給她買。
這次又來這麼一出,我越想越氣,壓抑許久的暴脾氣直接上來了。
拿起手機就對那邊喊。
「沒錢!沒錢來什麼上海!喝西北風嗎?
「沒錢還充大頭!一整個白嫖,拿我做人情是吧!
「三舅你是老了,腦子不好使了!你哪來的臉啊!」
我哐哐一頓輸出,對面鴉雀無聲,然後噌地一下掛了電話。
而我的內心暢快無比,只有一個字:爽!

-2-
之後就是掛了電話的三舅就開始在家人羣裏對我瘋狂輸出。
他說什麼,我讀的書都餵了狗了,不尊重長輩,說的話如此難聽,沒有良心。
連家裏的兄弟姐妹都不照顧照顧,一點都不懂人情世故,以後也是個不孝順的。
那 60 秒的語音條長得,看得我直想笑,偏偏還有人附和。
我老早就想翻臉了,但奈何家裏還有個老母親、老父親,勤勤懇懇地要守着這段關係。
果不其然,三舅剛在羣裏吐槽三分鐘,家裏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我先搶過話:「爸,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表弟要來上海就來,我忙得焦頭爛額的,的確是沒時間沒精力伺候他們。
「我請喫個飯,帶他們轉一兩天都可以,但別想讓我包他們一連十幾天的食宿,他們想自己玩就自己掏錢。」
我爸嘆氣:「那你也可以好好說話,哪有晚輩那麼跟長輩說話的,你看看他們現在怎麼說你的。」
「愛怎麼說怎麼說去,這些年說得還少嗎?」
反正乾的都是些喫力不討好的事情。
但我爸可不這麼想,覺得都是親戚沒必要計較那麼多,反正這回你幫我,下回我幫你,都是一家人。
我爸每次都是那個和事佬。
他語重心長地跟我說:「你三舅說了,這次是你表弟高三準備考上海的學校,讓他來上海轉轉。
「見過上海的繁華,說不定回去之後就會努力讀書了。
「他要來就來,讓他們在你那住兩天,我知道你上班工作累,爸爸給你轉點錢。」
我看着打來的五千塊錢,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3-
「爸,這種事情你有什麼好幫的啊!
「他都全年級倒數了,你能指望他來一趟上海就洗心革面?」
聽着我像是要發火了,我爸直嘆氣。
「那你三舅都到我面前說了,我還能不幫?」
「你就是個冤大頭,他們就是喫準你沒脾氣。」
我也不想對我爸這麼動氣,直接把錢點了退回。
「行了爸,這事你別摻和。」
說完然後我手機關機,洗澡洗漱直接睡大覺,任憑羣裏腥風血雨。
後來我表弟來了,打我電話,我沒接。
他們不知道我家地址在哪,找不到我。
我三舅給我打電話,說表弟在上海人生地不熟的,讓我表弟住我那,照看一二。
三舅的語氣緩和許多,知道在上海能幫的人只有我。
可我還有個三歲的女兒,家裏哪能住進兩個十七八歲的大男生。
但想想我不能讓我爸太難堪,於是給他們訂了三天的酒店。
當晚表弟就給我打電話:「姐,你能不能再多訂一間房啊?」
「一間房還不夠住?」
他支支吾吾地說不出所以然來,我手裏還有工作,想着兩人可能有些生活上的不方便,也沒多問,多訂了一間。
可接下來幾天我這表弟又三番兩次問我要這要那的,我直接開罵。
「要什麼東西問你爸去!我哪來的錢!
「我的錢是大風颳來的嗎?!
「就你一個也就算了,還帶什麼朋友,我是什麼冤大頭嘛?!」
他啪地一下把電話掛了!再也沒給我打電話!
後來我才知道,表弟帶的哪是什麼同學!
那分明是他的女朋友!
爲了充面子說過節可以帶她到上海玩,本以爲他能賴在我身上,讓我好好招待,帶着人到處玩,結果沒想到我根本就不搭理!
人家看上個什麼他都沒錢買,那天我罵的時候,剛好被他女朋友聽得一清二楚。
因爲這件事情,他和他女朋友徹底黃了。
三舅在羣裏罵我罵得不行。

-4-
我是真覺得這羣親戚沒什麼必要深交,但奈何我爸媽不願意,所以我非必要不回去。
春節已經不回去,元宵還是要回去過過的,我趕緊趕慢地把手裏的項目收尾完成。
我算了算時間,現在回去還能待幾天。
我閨女早就嚷着要見外婆外公,我便讓我老公帶着我閨女先走,我去公司把文件資料整齊了再來時間也差不多。
沒想到我剛收拾好東西,就接到了我閨女的視頻電話。
她在視頻裏面嗷嗷大哭,一張小臉上滿是淚痕。
「媽媽,你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我大驚:「媽媽怎麼會不要你啊,你是媽媽最心肝的小寶貝啊。」
她也說不清,只一個勁地哭,緊接着我就聽見了旁邊來自七大姑八大姨的聲音。
「你媽媽不要你了嘍,不然你媽媽怎麼會不和你一起回來啊。」
「媽媽不要你了,舅舅要你好不好啊。」
「爸爸媽媽要是離婚了,你選擇跟誰啊。」
我攥緊了拳頭,我家孩子一向安全感很足,也不知道這些人是說了多少爛話!
在她小時候就是愛說這些!這麼多年死性不改,非得爸爸媽媽裏面愛一個!
我擔心再出點別的事情,公司的文件我也不管了,直接丟給了另外的負責人。
在路上我老公還跟我打電話,說也不知道誰用筷子沾了白酒逗米米,把米米弄醉睡着了。
我立即氣得頭髮都要豎起來,到家的時候剛好趕上喫飯,我直接掀了桌子。
立馬湯湯水水濺了他們一身,狼狽不堪。
我二姨站起來尖叫。
「你你你,幹什麼呢?!
「王妮!你反了天了?!」
我衝進廚房拿着刀直接插桌子上!
「你們聽好了!誰要是再動我女兒,說我女兒一下,下回我就直接割了你們的舌頭!剁了你們的手!」
親戚們想罵人,但又見着我手裏的刀硬是忍下了。
「妮妮啊,你這是幹什麼呢?我們不過就是逗逗小孩罷了。」
「我們喜歡她,才逗她嘛,你較什麼真呢?」
「大家都是一家子,有什麼事說兩句就好了,你這是幹嗎呢?快把刀放下。」
「你要再這樣,可就是你不懂事了啊。」
我滿胸的怒氣:「懂事?什麼都順着你們的來那才叫懂事!」
大伯把筷子往地上一甩:「怎麼說話的呢!她要不是你女兒,我們還不見得喜歡逗!喜歡她才逗她!」
我真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你們那是喜歡嗎?!你們那都是滿足自己的惡趣味!拿我的女兒尋開心!你們以後都離我女兒遠點!」
他們對着我指指點點,又開始七嘴八舌地說我,無非就是那些話。
以親情之名裹挾,滿足自己的私慾與利益。
早些年我就認清了,只不過我懶得去撕開罷了。
而現在更是年紀越大,做事越爛。
他們喊住我讓我道歉,我是一點兒也不想聽,抱着我女兒就走。
上車的時候因爲動作過大把我女兒弄醒了。
她的第一句話就是:「媽媽,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
我親了親她的額頭:「怎麼會呢?媽媽永遠不會不要你的。」

-5-
後來我的名聲就在我家那片傳開了。
我心裏也清楚的,在他們那羣人的嘴裏說不出什麼好話來,我也不想回去跟那一堆親戚交涉了。
動誰都不能動我女兒。
於是我打電話問我爸媽:「你們要不跟我一起來上海住。」
這事我之前就說過,但他們在那生活習慣了,習慣了農村的生活,換個新環境也受不了,所以後來也不了了之了。
但現在我還是希望他們能認真思考一下。
我媽說會仔細想想,但還沒得出個答案來,我媽便出事了。
Ţũₓ一天夜晚,我媽突然腹瀉,劇痛,緊急送往醫院,查出來急性胰腺炎。
我嫌自家的醫院我不好照看,所以轉到了上海。
掛號,住院,手術,精心療養。
我媽消瘦了一圈,但好在人是沒什麼大事了,只是喫飯什麼的還需要注意。
也因此我媽在上海住了下來。
畢竟我爸是個軟性子,真有什麼事了,這個親戚要幫忙,那個人要辦酒,這裏那裏的都是事,我媽也不能安心養病。
我媽就日常在家人羣裏說說話,和朋友們打打視頻,過過清閒日子。
可沒想到這也能讓他們找上事來。

-6-
「你大伯最近查出來糖尿病,你看看能不能給他們在上海掛個號。」我媽問我。
「掛號?來上海掛號?」
糖尿病是挺常見的,但在我們當地的省醫就可以看了,爲什麼要大老遠跑到上海來。
我媽也不明白:「可能覺得上海的醫療條件好些吧,對了,他們讓你掛那個方醫生的號,說那個醫生會看。」
這一下我知道他們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了。
「你讓他們別想了。」我擺擺手。
「怎麼了?」我媽問。
「方醫生是全上海最有名的醫生,他的號早已經排到了好幾個月之後了,而且最近這一個月他出國進修,我上哪掛號去。」
這家事情她知道,都還是因爲她住院的時候聽那醫院的小護士提起的。
我拒絕了,他們又來騷擾我了。
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我就把那些家人羣都退了,但他們還知道我的電話。
我不接,就打到了我爸媽那。
我大姑說:「生老病死可是大事,讓你女兒掛個號能怎麼了?她在上海這麼多年還沒得幾個人脈嗎?這可是她親大伯啊,你都不幫一把。」
我二姑說:「之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上次的事情我們也不會要求她道歉,但都是家裏人,她總得要上點心。」
我大伯母哭哭啼啼……
「接他們電話,這不是存心給自己找罪受嘛?!」
我恨鐵不成鋼,又翻着白眼地掛了個號。
我把話放出去了,我沒那個能耐,方醫生的號我確實掛不上。
結果倒好,不是方醫生的,我那大伯還不來!
還在我老家到處譴責我辦事不上心!煞筆!
後來還是同村的老同學告訴我。
「你媽在你那喫好的,喝好的,什麼事都不用操心,還有保姆伺候着,閒來沒事還可以逗逗孫女。
「他們眼紅你媽去上海跟你享清福了,作的呢。」
這樣啊……呵呵……
那就不用管了。
然後有一天,我爸就慌慌張張給我打電話。
「妮兒啊!你大伯沒了!」
我:……啊?

-7-
大伯母披麻戴孝地癱坐在我爸家門口撒潑,旁邊還有一羣村民看熱鬧。
「要不是妮兒不給她大伯掛號,他也不會死啊!
「他走的時候都還在生氣自己養țũ⁼出個白眼狼,明明自己在上海喫好的,穿好的,卻不管親戚死活了。
「我家的糖尿病也沒讓你家出錢,只是你家妮兒在上海方便,去掛個號,都不願意掛。
「想當初你們家窮,交不上妮兒的學費,那學費大半還是我家出的,臨了臨了居然是你家妮兒還害了他啊。
「上次元宵也是,我們也就逗逗她女兒,一回來就拿着刀嚯嚯地嚇人,後來就不認我們了。」
大伯母一把鼻涕一把淚,聞之動容。
我爸是沒想到這事情也是能賴在我頭上,偏偏人又老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匆匆趕上來的時候,就看着大伯母在那喋喋不休,我爸垂着眉抽着半根菸。
我頓時只感覺到心酸,提着的那股氣泄了大半。

-8-
親戚這種東西,就是嫌你窮,又怕你富。
小時候我家沒什麼錢,別說房子了,連個代步的工具都沒有。
小學是在村裏上的都還好,到上了初中就要去縣城裏,即使是寄宿也得一個星期回來一次,偏偏等我放學,鎮上的大巴早就沒了。
每次我去上學都是求着幾位姨姨叔叔給我帶上縣城又帶回來,就連學費也是叔叔湊的。
他們當着爸媽面的時候,那叫一個熱心,說什麼都包在他們身上了,可關上車門,就開始各種嫌棄我們家。
我和爸媽說過這事,但他們只說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只要能在困難的時候幫上你一把,你管他一開始什麼心思呢?
我想想也是,後來家裏慢慢富裕,我成績也好了起來。
讀了重點高中,成績更是飛速上升,讀書最用功的大哥成績也被ŧū⁾我遠遠拋在後面。
他們便開始說一個女孩子家家讀了那麼多書沒什麼用,最後還是要嫁人。
讓我爸媽別花太多精力在我身上,讓我有時間給表弟們補課。
可我爸媽不願意,全力供我讀書。
再後來我讀研考博,中間質疑聲不斷。
不是說出了遠門就不回來了。
就是說嫁了人,你們家就沒人了。
我之前不懂我家的親戚怎麼千方百計地想把我拉回去。
後來遇見了我的老公,我看到了他們家的親戚是如何相處的,我剎那間懂了。
所以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定居上海。
但就算是怎麼說,當年確實是他們在我們家最困難的時候幫了我。
所以我在讀博的時候,他們能幫的我就幫。
輔導小孩的功課就不必多說了,逢年過節我送的禮可不少,人情往來我給的錢更不少。
但凡他們家缺了點什麼東西,只要不太過分,我也就添上就添上了,算是還了那些年的恩情。
可沒想到他們這些年是變本加厲。
尤其是知道我定居上海,嫁了個不錯的老公,年薪還有幾十萬的時候。

-9-
那邊人羣吵鬧得不行,我大伯母依舊在指責。
我爸問:「那大嫂你說你想怎麼樣?」
大伯母伸出兩根手指:「二十萬,給二十萬就算了事了。」
「不可能!」這擺明了敲詐。
我把包扔到一邊,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就過去。
大伯母看着我,像是見到了仇人,頓時一雙手伸到我面上來!
「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了你大伯!」
她那手指都快ţṻ⁺伸到我眼睛țŭ̀⁽裏去了,我趕緊甩開。
沒想到她直接摔在了地上,還打了個滾。
她愣了一下,隨即立馬哭天搶地了起來。
「老天爺啊!可憐可憐我這個老太婆吧!
「我家就這麼一個掙錢的,我兒子早年出車禍就沒了,現在只剩下我和我的女兒孤兒寡母,我的女兒還嫁在外面回不來。
「我丈夫現在又死了,你讓我以後可怎麼活啊!
「你女兒一年幾百萬,給個二十萬又能怎麼樣了。
「你們就是存心不給我這個老太婆留活路!」
她在地上嗷嗷大哭,村民們看我的目光也越發的不友善起來。
「小時候看着挺機靈的小姑娘,怎麼長大了這麼沒良心。」
「不是,不就掛個號嗎?舉手之勞都不幫?」
「別說了,越有錢的人越摳,越看不起咱們這些人,你還不知道嘛。」
「小姑娘,你雖然現在不在這住了,但你不能這麼忘本的,你小時候家裏沒錢,還是你大伯家接濟的呢。」
說話的人越來越多,都是站在她那一邊,而且自帶一種鄙夷且看不起的腔調,聽得人刺耳。
我爸爭辯的聲音直接被埋沒在人海里,他說了幾句,旁人馬上接嘴堵住他的話,說什麼那是你的女兒,你肯定幫她說話。
我心寒得直髮笑,撒潑是吧,誰不會啊。
我把大衣一脫,我也滾到地上。
地上還有雞屎,我也不怕一起滾到身上,像小孩一樣在地上哭。
他們都喫了一驚,然後就聽見我在那喊。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
「大伯哪是我害死的,糖尿病本來就是要精心養着的,大伯又喝酒又熬夜,從來不控制自己,我能怎麼辦。
「我掛了號,可他們嫌那醫生名氣太小不來啊。
「你們只知道他們小時候幫我家忙了,可你們不知道。
「我每個月的工資才一萬多,去年我大伯母還從我這要來一萬走。
「今年我還給他們家添了個大冰箱,這些可都是白送的啊。
「我們以前借的錢,可都是紮紮實實地還了。
「我現在還有個小女兒要養,哪來的那麼多錢。
「你看我身上的衣服都是九塊九包郵的……」
大伯母哭哭啼啼地說我在說謊。
我也哭哭啼啼的,可什麼轉賬付款截圖我都有。
不知名人士早已經摸不着頭腦,但架不住我大伯母在村裏早就深入人心,所以一直僵持不下。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叫了村裏管事的來。

-10-
村裏的管事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了,瞧見我了,還是忍不住眼抽抽。
農村雞鴨鵝多,我亂滾一通,頭上都有屎。
但管事的聽了我大伯母要那二十萬的原因,那是連腦門都抽抽了。
從來沒聽過,因爲沒掛號就死人的。
「就算不是因爲掛號,那也是被她氣的!
「這些日子,你們可不知道我男人因爲她生了多少氣!」大伯母大喊。
村裏的可不管這些了。
「別鬧事,鬧事你們的補助津貼什麼的,我可就不管了。」
這一招有用,大Ţũₕ伯母又怒又急,瞪了我一眼,但還是走了。

-11-
我回家洗澡洗頭髮,出來的時候看我爸在那猛抽菸,他已經許久沒抽這麼猛了。
「妮兒啊,爸護不住你。」我爸很慚愧。
我從來就知道我爸是個什麼性子,所以我也沒抱什麼期望。
他幹不來的事情,我能幹,我來幹就行。
之前他們做得不過分,我也就懶得撕破臉。
後來是撕臉就撕臉,不能動我女兒,也別想把我扯進那一堆爛攤子裏。
現在他們居然又動到了我爸頭上。
二十萬?!也虧他們說得出來。
「爸,你跟我走吧,以後這邊的人,這邊的事就都別管了。」
我爸嘆氣:「我知道你心底有意見,但你大伯剛走,你大伯母也是傷心難過。
「別怪她,畢竟上次元宵節過後,你大伯常常就唸叨你。
「雖然說話做事不好聽,但心底還是疼你的,更何況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現在你大伯剛走,過幾天就好了。」
噌噌噌,我的血壓立馬有點高,剛洗的頭有瞬間蒸發乾的趨勢。
我壓着怒氣:「爸,你把他們當家人,他們可只拿你當冤大頭,那二十萬的數字你忘了嘛。」
我爸搖搖頭:「什麼冤大頭,那大家有難了,不都是你幫一把,我幫一把的嗎?二十萬是有點多,我也拿不出來,但你大伯母現在這個情況也……」
我看我爸那深思熟慮的表情,我有點心梗。
爸,你沒救了,真的。
到現在還看不清他們的嘴臉。

-12-
後來也不知道是誰把那天的事給髮網上去了,無賴親戚的話題一路飆漲,引起了一波不小的熱度。
有人鋪天蓋地地順着網線爬到了我大伯母的賬號去罵,甚至還人肉到了她的電話號碼。
我知道這件事情,還是大伯母嫁出去的女兒告訴我的。
接通了她的電話那一刻,對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亂罵。
因爲這種事情,村裏的人肯定是幹不來的。
她認定只有我這種在大公司裏的人會玩這種把戲,而且我早就與大伯和大伯母有矛盾。
她讓我趕緊把東西刪掉,然後去找大伯母道歉。
我真的是#@%¥&%@#¥#(一陣鳥語花香)。
我雖然沒找到是誰發的,但我找到了同夥。
我的老同學興沖沖地跑來邀功。
「不是我乾的,但推流我花了錢,我早看他們不順眼了,看網上那一片罵聲真的爽。」
我聽電話那頭她奸笑得像個傻子,沒好氣地笑了,然後她又丟出了重磅消息。
「再順便跟你說,你爸決定給她們三萬塊錢,你大伯母在那嘚瑟呢,說要不是你們心中有愧,這錢怎麼會給。」
我開始頭大了,我回去想徹徹底底地跟我爸好好談談,這樣下去不是個事。
誰能想到,我剛一回去就瞧見我爸在和我二姑爭執。
推搡之間,只看我爸的身影突然倒了下去,從二樓的臺階上一直滾到了一樓。
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被抽走了。

-13-
好消息,被救護車送到醫院,只是腿骨折了而已。
壞消息,我不放心讓他做了個全身檢查,查出來肺癌。
我進去了那之前退的家人羣,把結果發在了羣裏面。
平日裏嘰嘰喳喳的羣聊,一下子鴉雀無聲。
因爲後面還貼了一張檢查單。
化療檢查手術費用,加起來需要個幾十萬,這些還都是無底洞。
貼這個單子我就只有一個想法,我要借錢。
我今年三十三,28 歲讀完博之後,立即結了婚生了孩子。
目前我工作的這家公司是我在讀博的時候,我就在上班了。
但之前工資都不多,年薪幾十萬也是這幾年的事情。
上海物價又高,結婚要一筆錢,孩子又是個吞金獸。
雖然我老公工資也還可以,但房子車子大頭的錢一出,手裏存款其實不剩多少。
我打電話給三舅。
三舅說:「妮兒,咱家是真沒錢。」
屁,你那兒子談那女朋友的時候,你還說彩禮能給出二十個來。
我打電話給二姨。
二姨說:「你要是早說就好了,我剛把錢給了我女兒,她要買房要付首付。」
țű⁴你一個重男輕女的老東西能給你女兒出首付?結婚時候你連嫁妝都沒給多少。
我打電話打到我大姑。
好傢伙,直接不接電話了。
打電話不行,我就直接上門。

-14-
人性的險惡在此刻展露無遺。
我二姨趾高氣揚:「小孩子家家的,氣不要那麼盛,誰還沒個困難的時候呢?你說說你之前把我們的臉子摔得多麼難堪啊,現在不還又是求到了我們頭上。」
我低着頭,拿着禮品往前一送:「是,我年紀輕,不懂事嘛,還希望二姨,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二姨眼神掃過我上下一身:「人吶也就是怕生老病死,你說說你們家突然出了這事,肯定是之前的福沒有積夠。」
我連連稱是,二姨又說:「想當初你小時候都是我們帶大的,怎麼長大了就變得這樣沒良心了,還跟我們吵吵。」
她說什麼,我點頭什麼。
說了十幾句,沒有得到什麼有效的反饋,她覺得也沒什麼意思。
「你爸最近在醫院怎麼樣了?」
終於進入正題,我鬆了口氣。
「就那樣,只是查出來有點晚了,治起來有點費勁。」
「這樣啊……」她若有所思。
我問:「二姨能借我多少。」
二姨相當爲難:「早就在電話裏跟你說了,我的錢都給燕子出房子的首付了,身上根本沒幾個錢,但是……」
她從兜裏拿出幾張紅的,我抬頭看向她的臉,她笑盈盈的:「但我還是能給借你三百的。」
我買的禮品都不止三百塊錢。
後來又去了三舅家,三舅也是那話。
「沒錢啊,去年生意虧了不少,前幾年的利潤也砸進去了,你總不能惦記我那點棺材本吧。」
然後他砸了自家孫子的存錢罐,拿出那些五塊十塊的來。
「就這些,你要不要。」
我想動手,但我忍住了。
後來我又去了大伯母家和二姑那。
其他人也就罷了,但大伯母和二姑我倒是想看看能有什麼幺蛾子。
那天推搡就是二姑知道我爸要給大伯母三萬塊錢,上門來攪和來了。
我問過我爸,這錢給是因爲大伯不在了,大伯母一個人過日子艱難給的。
而我二姑並不知道我爸的意思,只覺得大伯母不能平白得到這筆錢,或者說她也要分一杯羹。
結果推搡之間,我爸便摔下樓梯了。
怎麼說這兩人總得要意思意思吧。
我來到大伯母家,可奇怪的是我上門敲了許久,卻遲遲空無一人。
我再次打電話,用耳朵貼近門面,我聽到了裏面的震動聲。
我站在門口站了很久,然後給我二姑打了電話,二姑沒接,但很快我面前的門裏傳來了聲音。
「她從你那走了?她剛剛跟我打電話,我沒接。」電話那頭我二姑的聲音聽得很清晰。
我大伯母長舒了一口氣:「應該是走了,她來了,我沒開門。」
她點了燈,又笑:「要借錢找她老公那邊去啊,找我們幹什麼,就她爸那病,錢借出去了不就打水漂了。」
「誰說不是,但你那三萬可得給我分點,沒有我你哪來的點子去他們家鬧。」
「行行行,分分分。」
「就是可惜我哥了,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你也不看着點,他本來就不能喝……」
那時已經是晚上了,我透過樓梯間的窗戶看上天邊的月亮。
廣寒宮冷嘛?
很冷吧。
但怎麼冷應該也沒我爸冷。
「爸,你瞧清楚他們的嘴臉了嗎?」

-15-
病牀之上,我爸的臉色相當難看。
我媽在一旁削着蘋果,抹着眼淚不說話。
旁邊的和我的通話時長已經打了一天,而這一天我都在各個親戚家奔走。
這一切都是個局,爲的只是讓我爸看清楚這羣親戚的嘴臉。
沒有肺癌,只是骨折罷了。
我爸總說,有困難的時候幫一幫,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心底其實還是親的。
可問題是現在有困難,卻沒有一個人會伸出援手了。
「爸,你在醫院的這些天,他們可有人來看你?可有打電話問過你腿怎麼樣,身體怎麼樣?」
他們現在知道借錢就是把這錢打水漂的,一點都不願意沾惹上。
「可他們以前明明……」我爸嘗試解釋。
「爸,他們會幫你,但會什麼時候幫呢?
「他們會等到我們房子賣了,車子賣了。
「爲了治病花光全部家財,帶着孩子灰溜溜地回到原來的地方,一窮二白,走投無路的時候。
「他們纔會慢悠悠地伸出援手。
「但那個時候的幫忙,只是爲了滿足他們的虛榮與好勝心罷了。
「他們最喜歡用一點點利益,然後將人踩在腳底下。」
信息量有些大,我爸張着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時我的另外一個手機來電話。
「二伯,有什麼事嗎?」
另一頭的聲音很爽朗。
「妮妮啊,你手裏現在是有多少錢了?」
我爸的眼神一下子又亮起來, 緊緊盯着我。
我斟酌了一下:「大概就幾萬吧,二伯要幫忙嗎?」
二伯咳嗽了兩聲:「你看啊,妮妮,你爸年紀也這麼大了, 我找醫生看了看, 你爸肺癌也治不好了, 也別讓他受罪了。
「你堂弟最近要買房,你看看那筆錢能不能先給他拿出來用用。」
沉默, 良久的沉默。
我一把把電話掛了。

-16-
我爸低頭過了很久。
「妮兒, 爸爸錯了。」
這些年他盡心盡力地維護大家庭。
各家誰都只要有事,他都會幫上一把。
畢竟都是一家人,那不就是你困難的時候,我幫幫你, 我困難的時候,你幫幫我。
但什麼時候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我爸喃喃自語。
什麼時候呢?
我想便是我們生活過得好, 他們生活開始走下坡的時候。
人這種生物真的很複雜的, 有些人能同苦但不能同甘, 有些人見不得別人過得比自ŧù⁰己好。
但不管怎麼樣, 吸血不能吸到別人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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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鬆口了, 我想讓他到上海跟我一起生活。
他拒絕了,說這些年一直沒有好好玩過, 想跟我媽出去旅旅遊散散心, 他們想去東北玩一陣。
說走就走,前天我爸還在跟我談這事。
第二天就辦理了出院,買了機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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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那些親戚的聯繫方式我統統拉黑。
後來的日子過得也算安逸。
直到有一天警察找上了我, 問我認不認識李強。
李強,我三舅的兒子,我的表弟。
「發生什麼事了?」我問。
「你們一家子打架都打成一片了,你不知道嗎?」
我:……啊?我知道什麼?
瞭解了之後我才知道, 我爸去旅遊之後沒多久, 我的一個姨便中了彩票, 中了三十萬。
她嘴上沒什麼把門,嘚瑟之後, 一下子全部人都知道了。
還偏偏那張彩票是我媽買的,家裏又是我爸當家, 我爸那邊的親戚就想摻和一腳。
兩邊爲了三十萬, 鬧得不可開交,甚至還打了一架,都是一把年紀的人, 哪經得起這些。
骨折的骨折, 心梗的心梗。
偏偏還要爭那三十萬, 最後都變成了仇人。
最後那三十萬被李強偷走了。
結果一兌獎, 假的!
這只是個騙局。
那個時候李強已經成年,不知道從哪借了貸款, 利滾利欠下了十幾萬。
以爲自己能一次性還清, 願望成了泡沫。
情緒受到了刺激直接從三樓上跳了下來, 而且還是在上海跳的,因爲他原以爲剩餘的錢還能消費一把。
但人沒死,只是在醫院裏。
我聽得瞠目結舌, 只想罵一句活該。
「他們的事情我管不到,也管不住,你們還是找找他父母吧。」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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