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村裏很想你

真千金回來後,我回到了村子裏。
遠在英國的前未婚夫給我發消息:【倫敦下雪了,我好想你。你在做什麼?】
我:【餵雞。】
秦愉禮:【聖誕節前,你會帶着雞來見我嗎?】
我拒絕了:【不行,我奶會把我打死。
【還有,以後別給我發消息了,你的未婚妻換人了。】

-1-
秦愉禮給我發消息時,我正在村裏餵雞。
【倫敦下雪了,我好想你。
【你在做什麼?】
我將手裏的一把玉米撒在地上,空出手,回道:【餵雞。】
他向來不掃興:【英國進入冬令時了。
【聖誕節前你會帶着雞來見我嗎?】
我看了一眼身邊的走地雞,又抬頭看看正在清理雞屎的我奶奶,很遺憾地告訴他:【不行,我奶會把我打死。
【還有,以後別給我發消息了,你的未婚妻換人了。】
秦愉禮輸入了幾分鐘。
然後彈了個語音過來。
這裏的信號不是很好,他說話的聲音帶了電流聲:「換人是什麼意思?」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他又道:「你那邊打雷了嗎?我記得,你害怕打雷。」
「沒有打雷,一輛拖拉機開過去了。」
我一字一頓,儘量把話說清楚:「其實我不是裴家的女兒。我現在在鄉下餵雞。當初兩家訂的是裴家的女兒,現在應該要換人了吧。」
那邊寂靜了一會兒。
在他出聲之前,我掛斷了,然後乾脆利落地把他拉黑。
這樁婚事是兩家之間的利益交換。
現在門不當戶不對的,沒有在一起的可能了。
長痛不如短痛。
我捂住了臉。
淚即將流出來的時候。
我想起來,我接下來要去掏雞蛋了。
下次再哭。

-2-
從裴家離開的時候,我什麼都沒有帶走。
養父母再三提出讓我帶走自己的衣服首飾,我統統都婉拒了。
他們的親生女兒,裴盈溪就站在一旁。
她在鄉下長大。
活潑開朗,並不拘謹。
她睜着清澈的眼睛,脆生生地開口:「抱錯只是一場意外,並不是你的錯。你可以留下來的。」
我說:「可是我代替你過了這麼多年的好日子。至少讓我回去過過你過過的日子吧。」
過字太多。
我差點咬到舌頭。
她撓了撓頭:「那好吧。」
走之前,我只加了裴盈溪的微信。
她說要給我發 PDF 版的《母豬產後護理》。
如果我對養豬和餵雞有什麼疑問都可以隨時問她。
我帶着滿腔孤勇和裴盈溪的關心坐上了回鄉的大巴。
開始了上山割豬草、下山餵雞的生活。

-3-
從前,秦愉禮跟我說:「英國進入冬令時,意味着我們之間的時差變成了八小時,我們可以多一個小時相愛。」
在村裏半天。
我已經參悟了。
什麼愛來愛去的,我只關心我家母雞啥時候下蛋。
於是轉身向雞窩走去。
母雞正臥在雞蛋上,讓我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思來想去,我打開微信,問裴盈溪:【母雞臥在雞蛋上,該怎麼掏啊?】
她發了一條語音,語氣活潑:【大妹子,你先給雞喂點玉米再掏。這就是著名的阿雞米得定律~】
我抓了一把玉米,攤在手上餵雞。
然後伸手進去掏掏掏,拿出了一個溫熱的雞蛋。
將雞蛋放下,洗了手,我回道:【謝謝你,盈溪。】
「害,跟俺客氣啥……」
語音播到一半。
她的聲音停了。
背景裏,有養母的聲音:「裴盈溪,Ţū₀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我輕笑了一聲。
又覺得有點不合適。
待會兒敲個電子木魚吧,把自己的功德攢回來。

-4-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張木桌上喫飯。
我有些拘謹,只敢夾面前的蔬菜。
奶奶揪了揪身上的圍裙,操着一口不標準的普通話:「怎麼了,簡之,飯菜不合胃口嗎?明天我就去殺只雞。」
我急忙搖頭:「沒有。」
她點了點頭,神態有些侷促:「那就好。有什麼需要的就說啊。」
我應下。
這裏也挺好的,只是剛開始會有些不習慣。
夜裏,裴盈溪跟我打了視頻電話。
她趴在牀上,託着下巴:
「還習慣嗎,大妹子?」
我道:「會漸漸習慣的。」
她嘆了口氣:「你這種高情商回覆我什麼時候才能學會?」
我笑了:țū́⁼「你這麼聰明,肯定很快就學會。」
「說話真好聽,大妹子,改天我們一起去割豬草。」
我點了點頭:「好哇。」
正聊着現在的生活,裴盈溪忽然變了話題:「你咋把俺妹夫拉黑了?」
「妹夫?」我遲疑,「誰?」
「秦愉禮啊。」
現在,高情商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裴盈溪剛回裴家,看上去不像是知道這些的。
我道:「聊他做什麼?」
她說:「他讓我給你帶一句話。哎呀,我念英語有口音,我給你拍一下吧。」
是《魔戒》裏的一段話:
我寧願和你共度凡人短暫的一生,也不願一個人看盡這世界的滄海桑田。
「大妹子,你有啥想說的嗎?」
我想了想,一時間也解釋不了很多。
「明天早上喫紅薯稀飯,還要加包榨菜。」
裴盈溪笑得眉眼彎彎:「你真會喫。」

-5-
第二天清晨,公雞打鳴。
我聞雞起牀,喫了一碗熱騰騰的紅薯稀飯,還如願配了榨菜。
然後就可以揹着簍子,上山割豬草Ṫŭ̀ₗ了。
奶奶說:「你在家歇着就好,不用幹活。」
我堅持:「裴盈溪幹過的活,我也要幹。」
她摸着腦殼,有點迷茫了。
我背起簍子,拿上鐮刀,按照裴盈溪給的路線上山了。
山上樹很密,草木茂盛,半天也見不着一個人影。
只有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埋頭割了半個小時,我有些害怕了。
從小時候起,養母就跟我說,不要一個人到這種地方。
就算被害了也很難發現。
我越想越害怕,揹着一簍子草飛奔下山。
跑得太快,還摔了一跤。
回家時,我很狼狽。
頭髮凌亂,沾上了很多葉子。
我想起這是裴盈溪受過的苦,就更愧疚了。
有信號後,我給她發了一條消息:【對不起。】
裴盈溪:【?】
【大妹子,你咋了?】
我有些哽咽了:【我沒想到你以前過得這麼苦……】
裴盈溪:【我不苦啊,你幹啥去了?】
我回:【割豬草。】
她:【原來我纔是先天割豬草聖體!把鐮刀給我。】
我被逗笑了。
心情一下子輕鬆許多。

-6-
我以爲我會很想秦愉禮的。
但是喂起雞來,就沒空想了。
我真的很脆弱。
得知自己不是親生的之後,我快碎了。
但我乾的農活彌補了這點。
忙起來,就會短暫地把一切都拋到腦後。
一個多月間,我和裴盈溪交流乾活經驗。
秦愉禮找各種方法給我傳話。
我好擰巴。
一邊 EMO,一邊油鹽不進。
十二月中,按照慣例,秦愉禮要放聖誕假期了。
往常的這個時候,我會飛倫敦和他過節。
但現在,我怕他把我的雞當火雞烤。
開玩笑的。
家境懸殊,沒法在一起了。
村裏下了初雪。
我拍了視頻發給裴盈溪,她很興奮地說要回來看看。
她也想她原先的家人了。
聊天時,她無意間提到:「秦愉禮回國了。」
我一怔:「是嗎……」
她道:「他也會過來找你。」
他來找我的話,那就多煮一人份的紅薯稀飯吧。

-7-
晚上,我夢見了秦愉禮。
他穿着駝色的大衣,走在天使燈下。
白雪如飛絮般紛紛揚揚地落下。
他眼裏映着滿街的暖黃燈光:
「等我畢業了,我們就結婚吧。」
我記得我曾經的回答是「好」。
但夢裏,我老實巴交地搓了搓手:「不嘞,俺家母豬要生了,俺得先回家了。」
然後我就被公雞的打鳴聲驚醒了。
我起牀,穿上了印着紅牡丹的大花襖。
然後帶上飼料,向雞棚走去。
餵了一會兒雞,再回去喝熱騰騰的稀飯。
日子就是這麼樸實無華。
接近中午時,裴盈溪纔過來。
車停在了院子裏。
她打開車門,提着裙襬跑下來,像雛鳥歸巢一樣跑進屋裏喊「奶奶」。
養母緩緩走出來。
她看見我的第一眼,就皺了皺眉,眼底有一絲心疼:「簡之,你瘦了。」
她走到我身邊,像往常一樣挽着我的手:「喫夠苦頭了,就回來吧,盈溪不介意多個妹妹的。」
盈溪是個很好的人。
我知道她不介意,但我回去會對她不公平。
我搖了搖頭:「算了吧。這樣的日子,她過了二十多年。」
我知道裴盈溪還要與家人磨合很久。
而我與養母更親暱,也更像她。
裴家的財力也足夠讓兩個女兒都錦衣玉食。
但我無法心安理得地分走本該屬於裴盈溪的東西。
我已經替她過了二十多年的好日子了。
養母嘆了口氣,不再多說,向遠山望去。

-8-
中午,奶奶殺了只雞。
兩隻雞腿,我和裴盈溪一人一隻。
我從前很少喫帶骨頭的肉,因爲喫起來不夠優雅。
裴盈溪沒有什麼負擔,埋頭就啃。
養母皺了皺眉,不悅地瞥了她一眼。
這麼多人面前,她抿着脣,到底還是沒說出來。
飯後,裴盈溪收拾碗筷去了廚房。
養母在我耳邊低聲說:「盈溪到底比不上你。你是我親自帶大的,比她懂事多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叫姨:「雲姨,盈溪聽見了會難過的。從前,她只是不需要學。以後,她會做得越來越好的。」
她嘆了口氣:「好吧,好吧。」
我將桌上剩下的碟子摞起來,向後廚走去。
裴盈溪正拿着絲瓜瓤刷碗。
動作很熟練。
我將碗碟放下,走上前說:「我來吧。」
她道:「我刷得比你乾淨。」
確實哦。
我堅持:「哪有讓你刷碗的道理?」
幾番爭搶。
裴盈溪給我挪出了一點空位。
「好吧好吧,那咱倆一起刷。看我的高端操作,包刷乾淨的。」

-9-
下午,裴盈溪戴上她的舊毛線手套,來找我堆雪人。
她邊團着雪,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聊着:「大妹子,你爲啥不跟秦愉禮處了?」
風有些冷。
我用圍巾遮了下半張臉,悶聲道:「因爲秦家是要講究門當戶對的呀。」
她說:「可是你們兩個互相喜歡就好了啊。」
我不想一直和他糾纏,然後在大結局的時候被長輩棒打鴛鴦。
更何況,秦愉禮本該和裴盈溪青梅竹馬。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這些。
只垂下頭,輕聲說:「等他家給他斷供,他就老實了。」
一提到秦愉禮,我就有些胸悶。
像有張網在心口,悲傷難以發泄。
裴盈溪:「好吧,我聽不懂。我們還是聊聊家裏的母豬吧。」
家裏的母豬快生Ṭű₌了。
她開始掰着手指頭跟我說,該怎麼護理產後的母豬。
她說這些時,定定地看着我:
「簡之,你不用覺得我從前受苦。其實我挺開心的,家裏就我一個孩子,大人很少讓我幹活,是我自己想幫忙。我大學讀的也是獸醫專業,就是爲了回村給母豬接生。」
她頓了頓,握住我的手:
「不要內耗了。」
我點了點頭,鼻子一酸:
「謝謝你,盈溪。」

-10-
剛堆完雪人,秦愉禮就來了。
院子裏停不下第二輛車,他只能先把車停在村口,然後踩着不薄不厚的積雪過來。
裴盈溪一下子就站了起來,轉身朝屋裏跑去:「你們聊,我先溜了。」
我與他已經三個月不見了。
他睫毛上沾了細碎的雪粒,冷白的臉被風吹得有些泛紅。
「簡之。
「我不會操舟架舵。可是倘使你在遼遠遼遠的海濱,我也會冒着風波尋訪你這顆珍寶。」
這句情話,他曾經與我說過很多次。
但我現在的心境已經完全不同了。
什麼舟啊舵啊的,下次回國坐經濟艙就老實了。
我道:「聽不懂,說人話。」
秦愉禮敗下陣來:「就算你在村子裏,我也會來找你。
「我們談談吧,簡之。」

-11-
我們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他的聲音清醇如酒,落入耳朵裏:
「我第一次見你穿這樣的花襖,也很好看。」
我嘆了口氣。
「我現在已經不是裴家的大小姐了。
「我從小就被教育,就算是戀愛也要門當戶對,不能去扶貧。
「嗯……雖然我現在變成了窮的那個,但道理也差不多。高攀的話,我始終低你一頭。
「你在倫敦看天使燈亮起時,我正在雞棚裏餵雞。」
秦愉禮:「咯咯噠,來餵我啊。」
我:「……」
他就這麼水靈靈地打斷了我的施法。
我本來已經準備好在雪裏落淚了。
現在,醞釀好的悲傷情緒也沒了。
他將雙手插進大衣的口袋,若無其事:「好吧,我確實不太幽默。
「可是,簡之,我們相愛就夠了。」
我的聲音有些發澀了:「你總是這麼理想主義。」
他低頭,注視着我:「你的語言還愛我。」
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他道:「我只認你,簡之。不管你是去餵雞,還是去淘糞。」
我問:「如果你的父母不支持你和假千金在一起,要停了你的卡呢?你留學的日子會很難過。」
秦愉禮:「我有全獎,學費不是問題。我還提前做了攻略。我選擇了一種最安全且實惠的交通方法。我可以坐公交車去西北,接着每天步行一百公里。過英吉利海峽有點麻煩,我會自己買好游泳圈的套脖子上的,你放心,我買的是夜光的,晚上也可以遊。遊多久取決於風向和風力,在海上還有免費的自助海鮮,我可以接受刺身。
「住宿也不用擔心,我可以去做 HOMELESS,還可以領流浪漢補貼。」
他一口氣說了好長一串。
我需要一點時間思考一下。
在聽到步行一百公里的時候,我的腦子就開始萎縮了。
「你是不是把博物館的豬首拿回來安自己脖子上了?」
他笑了笑:「沒有,我只是想讓你看見我的誠心。」
我輕輕呼了一口氣:「再給我一點時間吧。」
重新開始人生的時間。

-12-
秦愉禮想看看我平時都要做什麼。
我帶着他去了豬圈,然後戴上袖套,熟練地往食槽裏倒豬食。
母豬快臨產了,還要喂藥驅蟲。
豬圈裏的味道不太好聞,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嫌棄。
「以後,我割豬草,你餵豬,我們幸福一輩子就完事了。」
我平靜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山路有多難走?」
秦愉禮:「我學過攀巖。」
我:「……」
一拳又打在了棉花上。
他道:「我的意思是,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我揉了揉太陽穴:「別平山海了,沒事幹就去把豬屎掃了。」
他去牆角拿了一把竹掃帚,真的開始掃地了。
掃完了,他看向我,認真道:「要把大糞挑去田裏嗎?」
我搖頭:「不用。現在是冬天。」
他將掃帚放回原位:「雖然是冬天,但我的心不冷。」
附近的豬在哼唧,雞在「咯咯噠」地叫着。
但他的聲音還是清晰無比地傳入我耳中。
像一石投入湖面,在心間激起千層浪。
我偏過頭,硬生生平復情緒:「我已經在村裏餵了一個月的雞了,我的心已經比凍了兩天的雞屎還硬了。」
他悠悠地嘆氣:「有人相愛,有人夜裏看海,有人漂洋過海追未婚妻失敗。」
我在心裏嘀咕:有人早起餵雞還被雞啄。
……
秦愉禮住在村口的民宿。
而裴盈溪今天也要住在村裏。
她說她與家裏的母豬有感情了,要親手爲它接生才放心。
不知道她是怎麼說服養母的。
養母走之前,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
卻也沒斥責她。

-13-
夜裏,裴盈溪抱着枕頭過來,跟我住一個房間。
我們一起圍在老式火爐前烤火。
火光閃爍,照着她的眉眼。
「大妹子,其實秦家在你剛走後就重提婚約了。」
我有些難過:「猜到了。」
她說:「我肯定不會搶你對象的呀。但是秦愉禮他爸非得把他的微信推給我。」
我的心被揪了起來:「然後呢?」
她道:「然後秦愉禮就去反抗了。他的卡也被限額了,回國坐的也是經濟艙。估計要去國外當 HOMELESS 了。我看他這麼有誠意,才答應他給你傳幾句話的。」
我的腦子空白了一瞬。
又下意識地想起秦愉禮。
曾經一擲千金的富少,現在爲了我,也要爲回國的機票發愁了。
心口悶悶的。
我說:「麻煩告訴他,別再這樣了。」
裴盈溪擺擺手:「你倆都長嘴了,我不傳話了。
「不說他了,大妹子,我們來講正經事。」
我:「好吧。」

-14-
窗外有落雪聲。
屋裏暖融融的,很適合促膝長談。
裴盈溪抱着枕頭,低聲說:「其實我回家之前,對你有很大的意見。」
我滑跪懺悔:「對不起。」
她道:「別再道歉啦。在見到你之前,我想,如果你像其他綠茶假千金一樣要針對我的話,我就搖一百萬個網友來給我出鬼點子。
「但是你啥也不帶,就這麼水靈靈地走了,還願意回村幫奶奶幹活。」
她摸了摸下巴,故作油膩:「女人,你很不一樣。」
她湊上前來,眼睛亮晶晶的:「能被換錯,我們還挺有緣分的。」
我點頭,彎了彎脣角:「是啊。」
很小的概率,讓我恰巧走在了她該走的人生軌跡上。
她道:「但是我親媽好像對我很不滿意……我學習了一個多月,也沒把握進公司。」
我安慰道:「只是時間問題。你以前能管理好幾百只雞,管理人當然也不在話下啦。我現在還會被雞啄……」
裴盈溪「撲哧」笑了一聲。
「以你的地位,不是指哪隻殺哪隻嗎?」
我道:「理是這個理,但我也不能天天誅雞的九族……」
她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進公司學習?有些問題我是真不明白,比如說現場有十二個領導但只有十一杯水……幫幫我吧大妹子,畢竟我只是一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獸醫。
「至於奶奶這邊,我會請人幫忙的。
「你總不能一直餵豬吧?」
我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15-
在看到那張親子鑑定後,我茫然了很久,整夜睡不着覺。
我不知道該怎麼重新開始我的人生。
我本來已經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了。
二十二歲,讀完了商業信息管理,進入自己家的公司學習。
然後過幾年,和秦愉禮結婚。
一切的計劃都被那張親子鑑定打破了。
我沒法再理直氣壯地留在公司,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在迷茫中,只能回到村裏,管理幾百只雞。
然後和豬販子談豬價。
奶奶總是搓着手,笑嘻嘻又帶幾分疏離客套地誇我:「簡之在國外讀過大學,就是聰明,賣豬肉都能賣出十幾塊一斤。」
我只能笑着應和。
思緒卻飄忽不定。
我以後該怎麼辦?
該怎麼樣徹底放下從前的驕矜,去找一份平庸的工作養活自己。
我不知道。
現在,裴盈溪開口了。
她覺得我能幫到她。
我像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浮木。
我紅着眼睛,哽咽:「謝謝你,盈溪。」
她說:「是我該謝你啊,大妹子。好啦,睡覺吧。」
她扯了扯被子,將我們兩個的身軀都蓋住:
「晚安,瑪卡巴卡。」

-16-
我沒有睡着。
夜深時,我躡手躡腳地起牀,披上大花襖子,走到外面。
我將秦愉禮從黑名單里拉了出來,然後顫抖着手,彈了語音過去。
他秒接。
聲音很溫柔,像往常說話一樣,尾音上揚,帶了點笑意:「窗外在飄雪,我的心也是。我的未婚妻又來給我潑冷水了嗎?」
近鄉情怯。
我一時不知Ţū₍道怎麼開口,只能先問一句:「你回倫敦的票買了嗎?」
他說:「買了。」
只有兩個字。
我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經濟艙嗎?」
他沉默了三秒,然後笑着說:「被你猜中了。」
他又邀功似的跟我說:「我蹲了很久纔買到的票,只需要一千六。」
我嘆氣:「青春沒有售價,鐵腚直達倫敦。」
Ţū́²他故作輕鬆:「我復活節可能不回來了,下次再回來應該就是畢業後了。那時候我翅膀長硬了,我爸就再也管不了我了。」
然後,那道聲音漸弱:「不分開了,好不好?」
秦愉禮已經向我走了九十九步了。
我聽見自己說:「好。」

-17-
沒過幾天,家裏的母豬生了。
裴盈溪親自去接生,還爲母豬做了產後護理。
心心念唸的事情做完了,她要帶着我一起回城裏。
我又一次坐上了家裏的車。
裴盈溪坐在我身側。
因爲緊張與興奮,她緊攥着衣角的手有些顫抖:「我要開新副本啦,簡之。」
我笑着對她說:「加油啊,盈溪。」
車緩緩駛出村子。
我回頭,再望了一眼我曾短暫停留的地方。
……
裴盈溪回來後,裴家並沒有正式地公佈她的身份。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們兩個一起進入公司時,大家都眼神意味深長。
我不在乎。
她能讓我到公司工作已經很好了,我管不了旁人怎麼想。
我的職務是裴盈溪的祕書。
我從小跟養父待在公司,耳濡目染,懂得人情世故,也認識經常合作的客戶。
裴盈溪與客戶第一次見面的餐廳是我訂的。
每一道菜品都是我打聽過客戶的喜好後親自選的。
我會把注意事項一條條地列出來,告訴她。
在酒店的走廊上。
我偶遇了曾經的朋友,夏語。
她曾經爲了幫自己家達成和裴家的合作,主動結交我,低聲下氣地與我說話。
而現在,她雙手抱胸,高高在上地譏笑着:「裴簡之,我真沒想到,你現在已經淪落到給人打工了。」
我知道她的心理。
她曾經在我這裏丟過的面子,都要在我落魄時重新找回來。
不與傻 X 論短長。
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她攔住了我,語氣不饒人:「小裴總給你開了多少錢?我可以加一點,給我打工也是一樣的。」
她又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況且,我們還沒那麼大仇。」
她覺得我與裴盈溪有深仇大恨嗎?
我氣笑了,正想罵她的時候,裴盈溪走了過來。
她在夏語面前站定,音量比她還高:「你哪來的資本要我妹妹給你打工?
「你應該在地窖裏養點蘑菇,如果沒有窖養就算了。」
她向來伶牙俐齒。
這句罵人的話還得反應幾秒才能聽懂。
夏語愣了幾秒,然後紅溫了。
裴盈溪親暱地挽起我的手:「別管破防姐了。走吧,大妹子,教我高情商回覆。那羣長輩我真的應付不來。」
我笑了:「好。」

-18-
我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
裴盈溪多次要求我跟她一起住在家裏,我一一婉拒了。
我怕養母又把我們兩個人放在一起比較。
這會讓裴盈溪傷心。
自從她上次爲我罵人以後,同事對我的態度也好起來了。
或許,他們才發現,真假千金並不是水火不容的。
ṱŭ̀ₑ我和她開玩笑:「這是什麼?姐姐的大腿,抱一下。」
她笑嘻嘻地應道:「簡之,我罩的。」
秦愉禮已經回英國上學了。
他開始掄起鍋鏟,自力更生。
【倫敦下雨了,我好想你。
【你在幹嘛?】
配圖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簡陋版白人飯。
我說:【不要下雨啊,苞谷曬不了了。】
秦愉禮:【O.o 又幹農活了嗎?】
我回道:【開玩笑的,哈哈。我在幫盈溪整理表格。】
然後順手給他轉了五千。
備註:【喫點好的。】
裴盈溪給我開的工資挺高的。
我是商業蝗蟲,經常跟着她去各種會議蹭茶歇。
喫飯花不了多少,能攢下大部分,乾脆補貼給倫敦流浪漢秦愉禮。
他發了一個震驚的表情包。
然後拒收了:
【哥就愛體驗生活,撿點垃圾喫。這錢你還是自己用吧。】
微信能拒收,我直接悄悄地轉進他的支付寶。

-19-
我跟着裴盈溪出席各種場合。
她漸漸能應付這一切,和各路的大佬談笑風生。
談起我時,她總是笑着說:「這是我妹妹,簡之。」
她的態度就是裴家的態度。
於是,我在大部分人眼裏,又變成了裴家的二小姐。
……
入夏的時候,秦愉禮畢業了。
白月光回國,上班暫停。
我提前跟裴盈溪請假去接機。
她一口答應下來,又從抽屜的最底下抽出了一份合同給我。
「這是爸媽很早之前就給你準備好的嫁妝,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還有幾套房子,房本和鑰匙在家裏,我明天給你拿來。」
我目瞪口呆:「現在就提嫁妝也太早了吧?我只是接機。」
她摸了摸下巴:「好吧,也是。但你先簽了吧。」
我道:「我不要。多的我一樣不會拿。」
裴盈溪:「可是爸媽已經決定好給你了。」
我想了想,說:「那我送給你。」
她:「你人還怪好的嘞。」
我看了一眼時間:「不說了,姐,我去接機了。」

-20-
我先坐地鐵,然後再騎了一會兒自行車。
路上,還給秦愉禮買了杯蜜雪冰城。
他沒有喝過,帶給他嚐嚐。
我只在出口等了一會兒,他就拉着行李箱出來了。
秦愉禮消瘦了一些。
身上穿的短袖襯衫是去年夏天的舊款。
見到我時,他彎了彎脣:「你來了,簡之。」
我頷首,將手裏的棒打鮮橙遞給他。
他插上吸管,開始喝。
「你是開車來的嗎?」
我說:「騎自行車來的。」
他篤定:「你就算蹬幾小時自行車也要來見我,你果然心裏有我。」
其實我還坐了地ṭû₅鐵。
算了,不說了。
我笑道:「對,心裏有你。」
因爲秦愉禮還帶了行李,不方便跟我一起騎自行車。
我們只能打車。
設置目的地的時候,我問:「你要回家嗎?」
他搖了搖頭:「我爸說再看見我就打斷我的腿。」
他從小就懂得分寸,讓人省心。
沒想到在二十幾歲的時候,會叛逆到讓向來滿意他的長輩揚言打他。
我有些心虛:「那好吧,先回我家。」

-21-
我帶着秦愉禮回到了我租的房子裏。
中途,他還接了個電話。
他爸嚴厲的聲音傳出來:「你認錯了嗎?」
秦愉禮很倔:「沒有。爸,她纔不是什麼窮小子。她答應過我等我留學回來,就和我一起打理家業。」
對面氣得聲音顫抖:「打理誰的家業,不會是我的吧?」
秦愉禮道:「不是。我打理你的,她打理她姐的,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然後對方就掛斷了。
半年前,我可能會很惶恐,覺得是我耽誤了他。
現在,打了半年工的我已經看開了。
對,我就是黃毛。
那咋了?
晚飯時間,我正要點外賣,秦愉禮已經熟練地定位了菜市場的位置。
「我來做吧。」
他買好了菜,穿上圍裙,在案板上切菜。
燈光暖黃, 照着他的眉眼。
超絕人夫感。

-22-
去年, 兩家便訂好, 等他碩士畢業, 我們就結婚。
但後來意外發生,這件事便沒人再主動提了。
秦愉禮和他的少爺朋友們打了個賭。
賭他能不能自己創業成功。
因爲賭約, 他借到了幾百萬。
然後開始在家不分晝夜地忙工作。
我還是像往常一樣, 幫裴盈溪處理大大小小的事務,讓她沒有後顧之憂。
後來。
她能夠獨當一面了,也逐漸接觸了更多的業務。
養父很滿意她的進步,欣慰地在衆人面前說:「我真是養了兩個好女兒。」
他也還把我當女兒。
秦愉禮創業成功。
他的翅膀是真硬了。
他的父親還是鬆口了,讓他趕緊回去繼承家業。
至於婚約,還是要履行的。
裴盈溪給我放了假, 讓我籌備婚禮。
她還是拿出了一大堆本子, 說:「送你的。我客戶妹妹的閨蜜結婚, 他妹妹都給閨蜜送了好多。我不能輸給她吧!」
這奇怪的勝負欲。
我笑彎了眉眼:「你人真好,姐, 我要一直纏着你,一直……」
我已經習慣了妹妹這個角色。
我要當姐姐的舔狗。
從前,我是裴家的獨女。
養父母對我要求嚴格,要我情緒不外露,一直淡淡的。
我快被人淡如菊這個詞綁架了。
與我家世相當的幾個女生跟我也玩不到一塊兒去,只是禮貌性相處。
只有裴盈溪是我唯一真正的朋友。
真正能與我互稱姐妹的人。

-23-
奶奶得知我要結婚後, 也爲我準備了很多東西。
家裏豬和雞這些牲畜和家禽,都跟我走。
秦愉禮爲此在院子裏劃出一塊地,用來做豬圈和雞棚。
他爸看見後, 又不高興了, 覺得他又是亂來。
秦愉禮認真地對我說:「豬和雞都是奶奶的心意,我會好好養的。」
我小聲道:「有沒有可能, 奶奶的意思是把他們殺了喫。」
他的語氣中有幾分遲疑:「可以不嗎?我捨不得。」
我:「也行。」
給豬和雞送終。
有點抽象, 但可以理解。
……
婚禮當天。
我的養父母與親生父母都來了。
在座的賓客, 一小部分是我在農村的七大姑八大姨。
更多的是養父母與秦家那邊的富貴親戚。
大屏幕上播放着我與秦愉禮的往事。
十六歲,我出國讀高中, 成了秦愉禮的學妹。
情竇初開的少年含蓄地寫下:【這無邊的宇宙, 對我不過是虛幻。】
我懵懂且不解風情:「你能不能說句人話?」
秦愉禮:「好吧。」
十八歲時,我答應了他的告白。
假期回國後, 因爲我們門當戶對, 兩家也有合作, 又順理成章地訂婚了。
二十一歲,我回國, 開始和他異國戀。
他拍下了倫敦的每一場初雪, 向我發出邀約:【聖誕節前, 你會來嗎?】
直到去年,我從雲端跌落, 成了假千金, 回到農村餵雞。
他第一次沒有聽從家裏的安排, 任由卡被限額。
他在倫敦過上了緊巴巴的日子,差點成爲流浪漢。
……
視頻的結尾。
他的聲音繾綣:「簡之。
「我不會操舟架舵。可是倘使你在遼遠遼遠的海濱,我也會冒着風波尋訪你這顆珍寶。」
這個視頻剪輯得很浪漫。
裴盈溪帶頭鼓起了掌。
臺下, 作爲反派角色秦愉禮父親,臉黑得像鍋底。
我與秦愉禮相視一笑。
往後,我們的長夏永遠不會凋落。
—正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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