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種

繼弟是個純壞種。
小時候弄壞我的玩具。
長大後,他想弄壞我。

-1-
我家泳池有個祕密。
在裏面快窒息時,能夠看到未來。
第一次,我看到我和討厭的繼弟在接吻。
我嚇壞了,開始疏遠他。
第二次,我跌落泳池。
耳朵裏被灌滿了冰冷的水。
我看着黑色沉寂湖水裏的自己,臉色蒼白,毫無氣息。
那是我的……屍體?
我心一驚,都忘了掙扎。
下一秒,我整個人突然被拽了起來。
浮出水面,我嗆了幾口水,差點喘不過氣。
一隻手抱住我,拍了拍我的背。
「哥,你幹嘛呢?嚇死我了,你一直不浮上來,我還以爲你出事了。」
沈濯擔憂地看着我。
他臉上掛着傷痕,衣領上還有個口紅印。
肯定是打完架,跟他那羣狐朋狗友鬼混去了。
腦海裏迴盪着剛纔冰冷窒息的一幕,我驚魂未定地推開他。
「別碰我。」
他失落得收回手,還是笑着問我:
「你沒事吧,要游泳怎麼不叫我啊,我還不會呢,你教我唄。」
「滾開,別煩我。」
我沒好氣地瞪着他,起身裹住浴巾走回房間。
剛纔我在泳池抽筋了纔會溺水。
上次在泳池裏溺水,我看到自己跟沈濯纏在一起親吻。
一想到那場景,我就渾身難受。
沈濯不學無術,甚至在高考前夕還去打架,因爲手臂骨折在家休養了半年。
這樣的人,我怎麼會跟他搞在一起?
不可能。
但我看到屍體的那一幕總是揮之不去。
那天之後,我越發避開沈濯。

-2-
我是藝考生。
父親林勝天對我要求很高,沒考上頂尖的京都美術學院,他讓我復讀一年。
今年一年我都在培訓室練習畫畫。
我不知道在泳池裏看到的兩次場景有沒有關聯。
但我想,只要考去京都,離沈濯遠遠的,應該就都不會發生了吧。
正沉思着。
「咔噠」一聲,手裏的鉛筆芯斷了。
我回過神來,畫板上的素描畫,色調已經偏離了原物。
許漾湊過來看了一眼,擔憂地看着我:
「林言,你沒事吧,這幾天怎麼感覺不在狀態啊?過幾天就模擬考了。」
「沒事,可能最近沒睡好。」
我用橡皮擦修改。
鈴聲響起。
下課了,同學們魚貫而出。
我和許漾走出教室。
培訓機構樓下,一輛黑色的機車十分亮眼。
沈濯斜斜得靠在一旁,抬起墨鏡衝我招手。
「哥!」
許漾瞪大眼睛,「你居然有個弟弟,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他不是我弟。」
我淡淡得回覆,目不斜視得往前走。
沈濯是沈麗阿姨帶來的拖油瓶,跟林家沒有血緣關係。
他小時候就很壞,經常弄壞我的玩具,長大了也是,總是阻止我交朋友。
我討厭他。
繞過沈濯,他不高興得跟過來。
「哥,怎麼不理我,我給你帶了午飯,我媽特地給你加了餐。」
沈濯晃了晃手裏的保溫盒。
平時都是管家送來的,今天居然是他,搞得我都沒胃口了。
我厭惡得皺眉:「不用了,我要跟朋友去餐廳喫,你拿回去吧。」
我帶着許漾朝着市中心的飯店走去。
沈濯看着我們說笑,臉上的神色淡了。
他捏緊手裏的飯盒,骨節用力到泛白。

-3-
我跟許漾喫完午飯,在培訓室待到很晚才離開。
我跟他都是復讀生,有個伴互相鼓勵也不錯。
回到家洗完澡。
打開門,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我面前。
「幹什麼?」我瞪着他。
沈濯一臉不悅。
「爲什麼最近總是躲着我?
「哥,你小時候不是還很喜歡跟我待在一起的嗎,爲什麼現在不理我了?」
我冷笑一聲。
「還不明顯嗎,因爲我討厭你。我要是知道你長大會變成這副鬼德行,我纔不會對你好。」
「我什麼德行?不學無術?在外面打架?」
「……」
「哥,你忘了嗎?」
他靜靜得看着我,壓迫的氣場突然讓人有些畏懼。
「我第一次學會打架,是因爲你。」

-4-
小時候,我體弱多病,總是被人欺負。
沈濯剛來林家的時候,也不怎麼愛說話。
我作爲哥哥會關照他。
連帶着,他也被那羣跋扈太子團欺負孤立。
有一次,有個男生帶着大狼狗來嚇我。
我快被咬到的時候,沈濯衝出來擋住我。
他被狗咬傷了手臂。
緊接着,他將那個男生狠狠揍了一頓,頭破血流。
後來,再有人欺負我們,他就會打回去。
直到沒人再敢惹我。
……
回想起這些事情,我還是很感激他。
只是在泳池裏看到的那些畫面,實在是讓我沒辦法接受。
林家家風很嚴,我也不可能跟沈濯有那種瓜葛。
我冷淡得看着滿臉執拗的沈濯,一字一頓。
「因爲我又怎樣?難道是我讓你變成現在這樣的嗎?
「沈濯,你再來煩我,我會把你趕出林家。」
他瞳孔驟縮。
「你再說一遍?」
「我說到做到,你本來也不是我的家人,以後更不會是。」
冰冷的話語,像是一把刀割進沈濯的喉嚨。
他梗得說不出一句話。
我推開他回房間。
關門的瞬間,沒注意到他臉色變得十分陰鷙。

-5-
那晚我跟沈濯吵了一架。
之後他一直沒理我,也很少回家。
估計被我氣到了。
十二月,藝考開始了。
我準備了一年,這次信心十足。
在考場門口等候時,許漾還在跟我聊天,猜今年的藝考分數線是多少。
倏地,人羣中一陣惹人注目的轟鳴聲響起。
沈濯來了。
他停下機車,不情不願得湊近我,臉色陰鬱。
「你爲什麼把我拉黑了,給你打電話都找不到人。」
「你來幹什麼?」
我嫌惡的語氣,讓他有些惱怒。
「你以爲我願意過來?你的顏料落在家裏了,叔叔讓我給你送過來的。」
沈濯將一盒顏料扔給我,氣沖沖得轉身。
走了兩步,他沒好氣地回頭:
「考試順利!」
我抱着東西,納悶得翻了一下揹包。
我明明記得昨晚都收拾好文具了。
翻完發現,包裏真的沒有。
可能昨晚太緊張,忘記放進去了。
想起剛纔的態度,不由得對沈濯有些愧疚。
我抬頭,機車只剩下一陣尾氣。
我心事重重得走進考場。
算了,考完給沈濯買藍莓好了。
他很好哄的。
考試開始。
我看着考題,立刻翻出顏料。
擠顏料時發現少了一種顏色。
我慌了一瞬,立刻覈對。
白色呢?
爲什麼裏面沒有白色顏料?
考官宣佈考場規則的同時,一陣冷汗從我後背冒起。
沒有白色,我怎麼調顏色深淺明暗?
是沈濯乾的嗎?
他想報復我?
我喉嚨發乾,腦袋嗡鳴。
幾分鐘後。
我抖着手拿起畫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儘量用其他顏料開始鋪色。
……
考試結束後。
我看着自己勉強做出的油畫。
色調太重,缺少高光。
我知道,我的復讀完蛋了。

-6-
回去之後,我第一時間找沈濯算賬。
可他很多天不着家。
沈阿姨說很久沒見他了。
這混蛋肯定是心虛躲起來了。
春節過後。
我在家裏頹廢得想着父親看到成績後會怎麼罰我。
一陣腳步聲伴隨着開門聲響起。
是沈濯。
只有他的臥室跟我的在二樓。
我氣沖沖得走出去,一把抓住他。
「你還有臉回來?是不是你乾的?你故意換了我的顏料,對不對?」
「你說什麼?什麼顏料?」
「還裝!」
沈濯像是喝了酒,臉頰酡紅。
他按了按太陽穴,呼吸很重。
「哥,我現在沒心思跟你吵架,你最好別招惹我。」
他步伐踉蹌地開門進去。
玩世不恭的態度,讓我腦袋的怒火蹭蹭往上衝。
我一把將他推倒在地上。
「別跟我打岔!沈濯,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我小時候一直幫着你,你爲什麼總是讓我不省心,總是讓我過得不如意?」
「你想毀了我,是不是?」
……
沈濯目光很幽深。
他看着我歇斯底里,抬手攥住我的手,一把將我抱在懷裏。
惡劣的笑聲在耳畔響起。
「我爲什麼要毀了你,我喜歡你還來不及呢。」
「……」
我愣在原地,罵人的話突然斷了。
「你、你喝多了。」
「你覺得呢?我有喝醉過嗎,哥?」
話音剛落,他勾住我的後頸要親我。
炙熱的呼吸逼近。
我連忙按住他的肩膀。
我這才發現他身體很燙。
他像是喝了酒,又像是喫了別的東西。
反正他目光迷濛又粘稠,十分不對勁。
而我正坐在他腰上,他按住我的後背,一直跟我貼緊。
「混賬東西。」
我推開他,抬腳踹了他一下,準備離開。
沈濯悶哼一聲,一臉又痛又爽的表情。
他迅速抱住我的腿,臉頰蹭了蹭我的腿側。
「哥,幫我。」
「鬆手!你瘋了,我踏馬拿什麼幫你?」
「你用哪都行,求你了。」
「?」
沈濯目光迷濛地撩起我的褲腿,手指不停地摩挲我的腳踝。
我渾身一僵,冷着臉狠狠踹他。
沈濯不躲,反而將我的腿拽過來。
我重心不穩往後倒。
正好落在他的牀上。
沈濯迅速地撲過來抱住我,臉頰蹭着我的脖子。
「好舒服。
「哥,別推開我。
「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冷淡,我做錯什麼了?」
他含糊得說着,嘴巴在我鎖骨上咬下牙印。
「沈濯,你他媽瘋了?趕緊鬆開!」
「不要,除非你幫我。」
「我是男的,沒辦法幫你。」
我煩躁得抬膝準備頂開他。
他抓住我的腿,順勢貼了過來。
整個人炙熱的觸感跟我緊密相接。
我渾身呆住了。
該死的。
他怎麼那麼……
沈濯湊近我,嘴角張揚的笑有些壞,尾音盪漾。
「沒想到你這麼單純啊,哥哥~」
「沒關係,我教你就好了。」

我背後發涼,忍不住收緊腿。
「你別亂來,家裏還有人呢!」
「是啊,所以你小點聲。」
他用食指抵在我脣邊。
下一秒,我的褲繩被他粗暴扯開。

-7-
凌晨。
我步伐不穩得從他房間裏慌慌張張走了出來。
這個畜生,我狠狠扇了他好幾個耳光。
連咬帶踢也沒能讓他停下。
沈濯不知道喫了什麼,今晚力大如牛。
我衝進浴室,狠狠地將自己洗了一遍。
流水帶走了殘留的藍風鈴沐浴液氣息。
那是沈濯留下的。
手腕上的勒痕紅紅的,帶着微微疼痛。
想起剛纔的事情,我耳朵臊得慌,又氣又恨。
這個王八蛋。
爲什麼會那樣?
我窘迫又煩躁得縮在浴缸裏,心底的恐慌在顫慄。
搞砸了。
一切都按照未來軌跡在發展。
那我註定會死嗎?
我不安地思索了一整晚。
隔日,父親把我叫去書房時,我眼底一片烏青。
藝考成績出來了。
林勝天看着比上次還差的成績,臉色陰沉沉的。
「你不是說這次準備得很充分嗎,這就是結果?」
「……」
我不敢吭聲。
雖然京都美院不是我喜歡的院校,但它確實是頂尖的。
厲害的人那麼多,就算那天我有白色顏料,我也不能確定自己一定會考上。
林勝天罵了我一頓。
我的成績只能報本地的美院了。
林勝天似乎對我失望至極,連家法鞭子都懶得動了。
他扣除掉我半年的零花錢,罰我去舅舅的畫廊打工,直到開學。
出去打工我並不覺得辛苦。
反而呆在家裏,每天被沈濯纏着才煩。
我戰戰兢兢離開書房,覺得渾身鬆了一口氣。
回到房間時,正好碰上沈麗從我房裏慌張出來。
她撞到我,神色一緊,連忙換成禮貌的笑容。
「林言,你父親沒說你什麼吧。」
「沒有,您在我房間幹什麼?」
「哦,我給家裏新買了枕芯,想着給你換上,順便給你打掃了一下房間。」
「謝謝沈阿姨。」
「客氣什麼,應該的。」
沈麗保養的很好,笑起來還跟年輕女孩一樣嫵媚。
她神色飄忽得找藉口離開。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底有些疑惑。
平時這些瑣事不是傭人負責嗎?
她什麼時候這麼上心了?
我走進房間檢查。
枕芯確實被換了,更加柔軟舒適。
我回想起上次沈濯給我送白色顏料的那天。
他說是我爸讓他送來的,可是那天我爸有重要的會議根本不在家。
每天在家,能夠隨意進出我們房間的——只有沈麗。
沈麗這個人落落大方,舉止優雅。
一開始她進門時,朋友讓我小心這個狐狸精。
可是她一直對我很好,並不像是那些電視劇裏惡毒後媽一樣。
她處處周到,讓我挑不出錯處。
我看着窗臺上沈麗每天精心挑選的鮮花。
或許,人心並不像我表面看到的那樣。
父親對我期望太高,會忽略他們母子。
沈麗並不希望我太成功。
所以藏了我的顏料?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她這麼居心叵測的女人,能養出沈濯這等瘋子也很正常了。
我面無表情得將那些鮮花拔掉,直接扔進垃圾桶。

-8-
許漾的分數差一點能去京都。
他思前想後,跟我一起報了本地的美院。
考完試,我們都輕鬆了許多。
我在畫廊兼職結束,許漾約我一起去喫飯,晚上看最新的喜劇片。
喫飯時,沈濯一直在用另一個號碼給我打電話。
我直接將手機靜音。
許漾跟我聊起電影的事情。
我發現自己跟他的愛好很多的一樣。
喜歡同樣的畫家,同樣的導演,還會在同一家店訂購顏料。
到了電影院,許漾還高興地說着自己高中時的糗事。
一講到以前的事情,他表情更加生動了。
「林言,你高中的時候怎麼樣,好像很少聽到你講起以前的事情?」
「我……」
我啞然。
我在高中連朋友都很少。
復讀後,更是跟以前的同學斷了聯繫。
林勝天管我很嚴,不喜歡我有無謂的社交。
加上沈濯那個瘋子,他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總是能夠讓我朋友疏遠我。
後來我也就習慣一個人畫畫了。
見我表情不對,許漾連忙話音一轉。
「你這麼喜歡安靜的人,高中的時候一個人很自在吧,等以後我們去了大學,我陪你一起畫畫,我們還可以約着去看展覽。」
「好啊。」
我心底有些暖。
趁着他去取票,我去櫃檯排隊買爆米花和汽水。
倏地,柱子後面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
我一回頭,正好跟冷着臉的沈濯對視。
「難怪天天不理我,原來是忙着跟別人約會。」
沈濯陰陽怪氣,我假裝沒看到他。
他臉色不虞,沒好氣地將我拽去安全通道的樓道里。
「你幹什麼?放開我!」
「跟他嬉嬉笑笑的,被我碰一下都這麼不耐煩?哥,你什麼時候這麼雙標了?」
「呵,上次那事,我沒揍你已經對你很客氣了,你還好意思教訓我?」
他嗤笑,將我ţü₀困在牆角。
「上次你把我摸遍了,不想負責嗎?」
「你亂說什麼,明明就是你強迫我。」
「反正結果都一樣,你摸都摸了。」
「你少在這胡攪蠻纏,趕緊給我滾。」
我推搡他。
沈濯扣住我的肩,將我抵在牆上。
急促滾燙的呼吸湊近。
吻落了下來。
他咬得有些狠。
我腦海裏閃過那晚的畫面,連忙推開他。
「啪」的一聲。
一個巴掌印在他臉上乍現。
我冷着眼看他:「沈濯,你爲什麼要逼我,這樣真的很噁心。」
「噁心?」
他臉上的印子紅彤彤的,他好似毫不在意。
沈濯捏住我的手摸了摸,含住我的手指。
他咬住我的指尖,舔了舔。
這個動作……
我羞憤得想抽回手,他故意咬的更深。
沈濯在模仿那晚的事情。
我臉頰通紅,費勁得抽回溼漉漉的手指。
他逼近我,膝蓋蹭着我的腿。
「爲什麼要裝作很討厭我?」
「哥,你明明也很有感覺,不是嗎?」
不堪的地方被他指出。
我捏緊拳頭,無措得推開他。
「沈濯,夠了!能不能別再騷擾我了,我真的不想跟你扯上關係。」
「爲什麼,你到底在逃避什麼?」
他不解得打量我。
「是因爲那晚我太過分,所以你生氣了嗎?」
「那天我被那羣損友試了新藥纔會那樣,我不也沒做到最後嗎,而且我也幫了你啊。」
「你敢說你那天不爽嗎?」
「住嘴!」我咬牙切齒,「你每次碰我,我厭惡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有感覺?」
「沈濯,我是你哥,這樣是不對的。」
他輕笑一聲,無所謂得聳肩。
「又不是親的。」
我捏緊拳頭,惱怒得揪住他的衣領,狠狠揍了他一頓。
他踉蹌幾步,坐倒在臺階上。
我跨在他身上,一拳拳打在他臉上。
沈濯不還手,只是直勾勾得盯着我出拳。
我打累了,他的衣領已經被扯得變形。
沈濯輕嘶一聲,摸了摸嘴角的血跡。
我瞪着他叮囑:「收起你那些骯髒的想法,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以後我們還可以做家人。」
他眼底閃過冷意。
「家人?那怎麼夠呢。」
沈濯抬手抱住我,咬住我的耳垂,一字一頓道:
「我要跟哥做比親人更親密的事情。」
「哥,你把我嘴角打破了,我還怎麼幫你啊,嗯?」
無恥。
他像個狗皮膏藥一般,怎麼說怎麼罵都扯不掉。
我掙扎了一下,被他圈緊。
脖子一痛。
沈濯在我耳朵下方留下了一個鮮紅的痕跡。
他惡劣得笑着欣賞這個印記。
「哥,就算你要跟別人約會,也得時刻記得我纔行。」
「混賬東西!」
我捂住脖子,對着手機看了一眼。
這麼明顯,我怎麼見人?
許漾發來消息,他以爲我在洗手間,問我什麼時候出來,電影快開場了。
我咬了咬牙,讓他先進去。
電影是看不成了。

-9-
那天我藉口家裏有事,放了許漾的鴿子。
經常待在家裏,總會被沈濯捉住。
就連喫飯時,他也會故意碰我的腿。
他總是明裏暗裏提醒着我,我跟他已經有了一層不一般的關係。
這樣亂來的行爲我實在是無法接受。
我又氣又恨,最後只能躲得遠遠的。
我搬去畫廊的休息室住。
避開沈濯後,我輕鬆了不少。
爲了給許漾道歉,我約他一起去 3D 遊戲廳玩了一天。
他知道我在畫廊工作,偶爾會來蹭門票,看看新的畫作。
一個暑假過去,我跟許漾成了死黨一般的關係。
開學了。
我回家收拾東西,發現沈濯的臥室空了不少。
一問才知道,他身體恢復了,也去復讀學校了。
他成績不好,走的體育特長生的路子。
沈阿姨對他沒有太大的希望,只求他順順利利考完,有個大學讀就行。
我收拾行李箱,沈阿姨給我準備了很多喫的。
她親手做了甜品,是我喜歡喫的芒果味的。
見我房間雜亂,她湊近要幫我。
我拿着衣服退了一步。
「不用了,我自己收拾就行。」
我把衣服放進行李箱,又故意補了一句。
「對了,以後別讓人進我房間。」
「怎麼了?」
「我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人動,你明白嗎?」
我冷淡得盯着她。
她的臉色微微一變。
沈Ṭű₃阿姨僵硬地笑了笑。
「好,我知道了,你去了學校注意安全。」

-10-
大學開始後的生活有些忙碌。
我跟許漾加入了動漫社團,參加了很多活動。
認識的新朋友變多,之前那些不好的事情漸漸被我拋之腦後。
每個週末,沈濯都會給我發消息。
他問我各種問題,問我跟誰在一起,在做什麼。
他還會發自己做不出來的題目,抱怨復讀學校太苛刻,還沒收手機。
我一直沒回復。
林勝天給我的零花錢減少了。
許漾拉着我去附近的美術輔導機構兼職,教小朋友學畫畫。
週六下課後,我收到了第一筆工資。
錢很少,但足夠我買新的顏料了。
我高興得拉着許漾出去喫飯。
最近他幫了我很多,我總想找機會報答他。
餐廳裏,許漾把我喜歡的西湖牛肉羹推過來。
「林言,你多喫點,你最近兼職太辛苦,都瘦了。」
「哪有,你每週都帶我出去喫飯,我沒長胖就不錯了。」
他笑了笑,提起動漫社最新的活動,約我跟他一起去畫海報。
我點頭:「什麼主題?」
「關於愛情的吧,到時候會跟隔壁藝術學院聯誼。」
許漾眼睛轉了轉,壓低聲音,「之前不是有女生加你微信嗎,你聊得怎麼樣?」
「我拒絕了。」
「啊?」
他呆了一下,語氣試探,「爲什麼?你不會不喜歡女生吧?」
我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停頓。
這個問題我好像從來沒想過。
我沒想過自己要喜歡誰,要跟誰在一起。
一直以來,我腦海裏只有我的成績,我的作品。
許漾見我不吭聲,嘴角的笑容揚起。
「不想說也沒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祕密。」
我感覺他好像誤會了什麼。
正準備開口,手機響了。
我看着熟悉的陌生號碼,直接按下了掛斷。
沒過幾秒,沈濯又打過來了。
他換了很多次號碼,我總能認出來。
沈濯打不通,開始給我發短信。
【哥,我受傷了,你回來看看我吧。】
這種拙劣的謊言,一點都不可信。
而且他經常在外面惹事,身上有傷也很正常。
我不耐煩得拉黑他的新號碼。
喫完飯。
我跟許漾往學校的校道走。
他突然問我:
「林言,你有考慮過跟男生交往嗎?」
「爲什麼突然問這個?」
「額……就是……有個男生找我要你的微信號。」
我皺眉。
跟男生在一起?
我腦海裏第一時間閃過沈濯那張惡劣的臉。
「不考慮,我覺得很反感。」
許漾訕訕一笑,「這樣啊,那我找個藉口婉拒他吧。」
他笑的有些勉強。
上樓回宿舍的過程中,許漾突然變得很沉默。
應該是剛纔的話題太尷尬了。

-11-
我跟許漾給社團畫了很多海報。
因爲動漫社想要舉行聯誼大會,要求大家都 cos 自己喜歡的角色。
海報上的內容,我畫的都是熱門的 CP 角色。
活動當天,參與者可以免費領取一份學校周邊。
大家都被吸引目光,過來詢問參加事宜。
傍晚,社長帶着參與者來到了活動室。
裏面人很多,還有隔壁學院的男男女女。
藝術系的人似乎都很會打扮。
一眼望去,大家都條亮盤順的,配上潮流的服裝,十分惹眼。
物資不夠,社長讓我再去買點水。
許漾:「我陪你去,太多了你拎不動。」
我感激得點頭。
他總是能夠恰到好處得幫助我。
剛走到校門口,樹底下走出一個頎長的身影。
「哥。」
我扭頭,看到沈濯穿着藍白色校服,脖子上掛着銀白色降噪耳機,右肩上揹着書包。
他看起來在這站了很久。
「你來幹什麼?」
「我們已經三個月沒見了,你非要用這種不耐煩的語氣對我說話嗎?」
沈濯目光平靜地盯着我。
冷靜的神色下,隱藏着一陣危險的漩渦。
許漾的視線在我們之間來回打轉。
察覺到氣氛不對,他主動提出自己先去買水。
沈濯眼底陰沉沉的,語氣不爽至極。
「你跟他一個班,每天一起上課,一起喫飯,很開心吧?」
「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沒事的話就早點回去寫作業。」
今天是週六。
他應該是學校放假,難得跑出來的。
聯繫不到我,所以在這蹲我?
沈濯:「你週末不回家嗎?」
「我學校還有事,回去幹什麼?」
「你已經很久沒回去了,也不回我消息,我很想你……」
「別說了,我在學校很忙,沒空搭理你,你也少來煩我。」
「忙?」他冷笑一聲,「忙着跟他談戀愛嗎?」
「我可不是同性戀,你自己噁心,別隨便揣測別人。」
我瞪着他,讓他趕緊滾。
許漾拎着兩大袋水過來。
我順勢接過。
許漾:「你們聊完了?要不要叫你弟弟一起去活動室玩玩?」
「不用了。」
我冷着臉下了逐客令。
許漾納悶得跟沈濯對視一樣,發現對方的目光陰鷙的嚇人。
我和許漾朝着校內走去。
沈濯垂下眼。
整個人被大樹的陰翳遮住,顯得十分孤單。

-12-
活動室舉辦的內容很精彩。
但我一直沒辦法集中注意力。
活動結束的時候已經接近十一點了。
外面飄起小雪。
我跟許漾往宿舍那邊走。
許漾:「你怎麼晚上悶悶不樂的,跟你弟弟吵架了?」
「嗯……他不聽話,不好好學習,欠收拾。」
我含糊過去。
「嗨呀,青春期的小孩都這樣,對了,下週就是聖誕節,輔導教室那邊放假兩天,咱們出去玩怎麼樣?」
「可以啊。」
說完,我猛地停下腳步。
聖誕節?
沈濯的生日就是在聖誕節前幾天。
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12 月 20 日。
沒錯,就是今天。
難怪他突然來找我。
手機上一個對話框突然彈出來。
【沈阿姨:林言,你有看到沈濯嗎?我們等他回來喫晚飯切蛋糕,他一直沒回來,他要是跟你在一起,你跟我說一聲。】
「我們到時候去滑雪,還是去市中心的射箭館?你想玩什麼?嗯?林言,怎麼不說話了?」許漾話還沒說完。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不回宿舍了,你回去吧。」
我扭頭朝着校門口跑去。
沈濯這麼晚了還不回去,難道去外面鬼混了?
我走出校門口。
樹下已經沒了他的身影。
我煩躁得正準備給沈阿姨回個電話。
倏地,餘光瞥見不遠處十字路口的身影。
沈濯在路燈下走得很慢。
雪落在他身上,他也渾然不覺。
明明是紅燈,他卻跟沒看到一樣,直接走到了馬路中間。
我瞪大眼睛,連忙跑了過去。
一輛白色私家車減速來不及,喇叭聲刺耳。
即將撞到沈濯的那一刻。
我將他拽了過來。
步伐不穩,我跟他一起摔倒在了草坪上。
「沈濯,你瘋了是不是,看不到有車嗎,你想死嗎?」
他雙眼毫無生氣得望着我,語氣很低。
「你以前答應過我,以後陪我過每個生日。
「既然你都食言了,也不想理我了,我活不活着還有什麼要緊?」
久遠的記憶猛然浮現出來。
我確實說過那句話。
我看着他這副喪眉搭眼的模樣,無奈嘆了一口氣。
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天空中的雪花像鵝毛般飄過肩頭。
我踢了他一下,朝他伸手。
「喂,起來。
「走了,去給你過生日。」
他遲鈍得抬眼,看了幾秒,這纔將冰冷凍紅的手搭在我手上。

-13-
我帶沈濯去附近大排檔喫了飯。
沈濯死強,一股喪勁兒得說不想回家。
那感覺就像是我要是丟下他,他下一秒就會去跳樓一樣。
我跟他總不能站在大馬路上淋雪。
最後,我只能帶他去了學校附近的酒店。
這個點,附近的蛋糕店都關門了。
我在網上翻了半天,找到一家很舊的老式蛋糕店。
對方說只剩下最後一個小蛋糕了,款式大概不太好看。
那沒辦法,只能要了。
外賣小哥送來時。
我正在酒店給沈濯擦衣服上的雪。
這個蠢貨,這麼冷的天就穿了一件毛衣和一個校服,也不怕凍死。
敲門聲響起。
沈濯從洗手間出來,圍着浴巾打開房門。
「祝您生日……」外賣小哥看到他裸着上半身,又看到不遠處的我,卡殼了一下。
「祝您生日快樂,麻煩給個好評,謝謝。」
小哥僵硬地笑着,連忙溜了。
門被關上。
沈濯打開蛋糕。
蛋糕上明晃晃寫着「早生貴子」四個大字。
他一愣。
我也愣住了。
對視一眼,氣氛有些僵硬。
我連忙用蠟燭將那幾個字塗花。
難怪店家反覆問我確定要嗎?
我沉默得點燃蠟燭。
「生日快樂,以後別拿自己的命開玩笑,聽清楚沒?」
他沒應我,面無表情得將蠟燭吹滅。
「你不許願嗎?」
「反正又不會實現。」
「爲什麼,不試試怎麼知道?」
「……」
他直勾勾盯着我,目光落在我脣上。
我一頓,連忙說:「不許算了,喫蛋糕吧,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學習,其他的不三不四的想法,早點收起來吧。」
沈濯戳了戳盤子裏的蛋糕。
「天天就說好好學習,難道考上京都大學,就能睡到你嗎?」

我狠狠踢了他一腳。
他悶悶不樂得喫了一口蛋糕,有些過分甜膩。
不過他還是覺得很好喫。
晚上睡覺時,我跟他躺在一張牀上。
中間隔得很遠,甚至還能躺下兩個人。
關燈後,他突然看向我:
「哥,你還沒給我生日禮物。」
「下次補給你。」
「我現在就要呢?」
他那幽幽的語氣,一聽就不是什麼好話。
我皺眉,「你要是不想睡在雪地裏,就閉嘴。」
被子挪動的聲音響起。
身後溫熱的身體湊了過來。
低沉可憐的語氣飄來,帶着細微哭腔。
「我要的禮物很簡單。
「哥,你抱我一下,以後別不理我了,行不行?」
我抓緊被子。
猶豫兩秒。
我轉過身,認真抱住沈濯。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明以前我們是相互依靠的好兄弟,爲什麼要這樣變質呢?
親人才是更加長久的選擇,不是嗎?
沈濯頸間傳來一陣香味。
像是沐浴液的氣息,又有些濃厚。
我閉上眼,沉沉睡去。

-14-
隔日一早,我起牀的時候覺得渾身好累。
整個人像去健身房狠狠鍛鍊過一樣,腰痠腿軟的。
沈濯面色紅潤,大概是休息好了,不像昨晚那麼喪了。
他笑着打量我,像是得到了什麼完美獎勵一樣。
「哥,昨晚的禮物我很喜歡。」
我疲憊得起牀,「那就回去好好學習,少來煩我了。」
「你嘴上說着煩我,但我發給你的消息,其實你都有看,對吧?」
我沉默了一下,「去喫早餐吧,喫了你早點回去。」
沈濯收起笑容,像個尾巴似的跟在我身後。
分別時,他一直盯着我。
出租車到了。
他跟我道別,還低聲叮囑:
「哥,我不在的時候,你別跟別人走得太近。」
「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臭小子。
我將他推進車內。
看着出租車離開,我鬆了一口氣。
總算把這個瘟神送走了。
我回學校之後,總覺得渾身不舒服。
還以爲自己淋了雪發燒了,在宿舍躺了兩天。
聖誕節過後,本城新開了一家藝術館。
許漾約我去看畫展。
當天,天氣有些沉。
出門時,我特地帶了一把傘。
今天的畫展有很多新生派的代表作,內容風格都很狂野,象徵自由。
我跟許漾排隊入場。
不知道爲什麼,今天出門時我就覺得不太對勁。
好像總有人在盯着我。
我疑神疑鬼得看了看四周。
沒看到奇怪的人。
這附近都是監控,就算有人跟蹤我,也會被查到吧。
我壓下不安,專心跟許漾一起看展。
結束時,天空飄起小雨。
許漾:「附近有家好喫的燒烤店,要去試試嗎?」
「可以啊,正好喫完回學校,我的期末作業還沒想好主題。」
說起作業,他也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我們的色彩課老師要求很高,上課也很嚴厲。
期末還不知道會不會被他卡分數。
雨越下越大。
我跟許漾抄了一條近道。
剛走到巷子裏沒幾步。
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喂,林言是嗎?」
我詫異得回頭。
一羣人流裏流氣得看着我,爲首的人是個寸頭,脖子上的紋身十分明顯,還掛着粗金鍊子,一看就是社會人士。
「有事嗎?」ṱùₔ
「呵,老子終於找到你了,你把別人的人生毀了,自己卻好端端讀着大學,林言,世界上哪有這種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找錯人了吧。」
我退後一步,將許漾護在身後。
「不可能,你化成灰老子都認識。」
他掏出一把尖銳的刀,「今天,就是你血債血償的時候。」
許漾目瞪口呆,撐着傘的手在抖。
「林言,怎麼辦,我們跑吧?」
這巷子太深,對方人很多。
跑不掉的。
「許漾,你先走。」
「我怎麼能把你一個人丟下?」
「你跑了先去報警,放心,我學過散打,沒事的。」
許漾猶疑地看着我。
我冷下聲音。
「沒時間了,快走!」

-15-
許漾咬牙,扭頭跑了出去。
那羣人沒追上去。
爲首的人拿着刀朝着走來。
他狠狠踹了我一腳。
我倒在地上,手腕被他死死踩住。
我剛纔撒謊了。
其實我沒學過散打。
但我總不能拉無辜的人下水。
寸頭男人彎下腰,刀刃貼在我的手腕上。
一陣涼意傳來,我汗毛都豎了起來。
「大藝術家,聽說你很會畫畫呢,不知道以後你手斷了,你還能不能讀完大學?」
「你、你們到底爲什麼要找我,我做了什麼?」
我聲音在顫抖。
我根本不認識這羣人。
寸頭男臉色冷了下來。
「別裝傻了,你這樣自作聰明的人,我見多了。」
他抬起手。
刀刃白光閃過。
即將落下時。
一個殘影飛奔過來,一腳將他踹開。
沈濯將我扶起來,擋在我面前。
寸頭男摔在牆角,暗罵一聲爬起來。
「媽的,又是你,我就知道,你們兄弟倆沒一個好東西。」
「有事衝我來,別騷擾我哥。」
「哼,你們兩個,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寸頭男眼神陰翳,揮了揮手。
一羣人全都衝了過來。
沈濯扔下書包。
藍色校服身影衝了過去。
我一直被沈濯擋在身後。
一陣劇烈的打鬥聲傳來。
「咔嚓」一聲,巷子裏的燈泡被打碎。
四周暗了下來。
我想拽着沈濯逃跑。
可他被人纏住了。
黑暗中,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只覺得有人揮起棍子狠狠甩過來。
悶悶得砸在沈濯的身上。
突然,他抓住我手的力道變弱了。
「沈濯?你沒事吧?我們快跑吧。」
「哥,你先跑吧。」
他鬆開手,聲音很小。
心下一緊。
我知道他肯定受傷了。
倏地,不遠處傳來警笛的聲音。
寸頭男暗罵一聲,嚷嚷着讓兄弟們撤。
沈濯靠在牆上,呼吸變得很弱。
我摸了摸他身上,觸到一片黏膩。
他輕笑:「幹嘛,趁人之危啊?回家了,我脫光了給你摸。」
「閉嘴!你現在別說話了。」
我的聲音在抖。
許漾和救護車一同到達巷子口。
沈濯被擡出去的時候,路燈照亮了他的身形。
胳膊被打得扭曲不象樣,渾身都是傷,血不停地滲出來。
我愣在原地,心像是靜止了一般。

-16-
我和許漾去警局做了筆錄。
一查才知道,今天那寸頭叫程勁。
他弟弟程旭,以前跟我高中同班。
程旭很少說話,帶着厚厚的眼鏡,經常一個人默默畫畫。
他天分不高,但很努力。
我跟他沒什麼交集,不知道程勁爲什麼找上我。
程勁當着警察的面,害怕受到嚴重處罰,沒說實話。
他有前科,只說是找我收保護費。
離開警局,我立刻去了醫院。
等沈濯醒了,肯定能知道來龍去脈了。
沈濯搶救完成,已經送入了普通病房。
我看他渾身纏着繃帶,心底知道糟了。
沈濯是體育生,學的籃球。
下半年就要高考。
看來又要耽誤了。
沈濯睡得很沉,第二天中午才甦醒。
麻藥勁過了,渾身疼得臉色發白。
我給他喂粥,他也沒胃口喫。
我只好給他拿了點止痛藥。
「程勁的事情,你是不是瞞着我什麼?」
他端着杯子的手一頓,將水喝完,一臉茫然得看着我。
「我能瞞着你什麼?」
「沈濯!」
我加重語氣,臉色很難看。
都鬧到警察局了,他還不交代?
沈濯撇嘴,不情不願得說了。
「之前程旭跟你一起參加了市裏的繪畫比賽,你得獎了,他沒有,他嫉妒你,想在高考前整你,讓你參加不了藝考。」
「我在洗手間聽到了,後來我把他截胡,在藝考前夕跟他打了一架,我倆都骨折住院了。」
「他錯過了藝考,後來聽說是抑鬱症自殺過,估計是因爲這事,他哥程勁找過來了吧。」
難怪沈濯高考在即還去打架。
居然是爲了我?
我之前一直覺得他不學好,道德敗壞。
沒想到有些事情,並不是我看到的那樣。
沈濯看我臉色不對勁,握緊我的手。
「哥,你又要生氣了?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我就是見不得別人欺負你。」
我要抽回手。
他突然哼哼唧唧得歪頭,臉頰貼上我的手背。
「啊啊啊我肋骨好疼,腿也疼,哥,你可憐可憐我吧,別跟我賭氣了。」
他跟個小貓似的在撒嬌。
我不自在得推開他。
「以後別做這麼危險的事情,衝動之前記得跟我商量一下。」
「那你不生氣了?」
「嗯。」
他眼睛亮了起來,親了一下我的手指。
「哥,你最好了。」
我瞪了他一眼,連忙推開他。
這裏是醫院,他怎麼還是這麼不正經。

-17-
程勁因爲勒索鬥毆情節惡劣,進了看守所。
至於被判多久,要等法院通知。
他估計是不想牽扯到程旭,全程都沒提起弟弟的事情。
這樣也好,沈濯也不會被受到牽連。
沈麗趕過來的時候,看到沈濯傷的很重。
她哭着把他罵了一頓,回去就開始給他熬排骨湯。
我上課之餘也會去探望沈濯。
他還是那麼沒皮沒臉,總是纏着我,要我留下來陪他一整晚。
我沒答應。
週五晚上,沈阿姨因爲公司有事,不能過來。
我只好給沈濯帶飯。
他喫完了,眼睛幽幽得看着我。
我不自在得皺眉。
「幹什麼,有話就說。」
「哥,我好幾天沒洗澡了,身體難受,你幫我擦擦吧?」
「醫生說你現在不能沾水。」
「就只是擦擦,你小心點不就好了?」
他可憐兮兮的模樣,讓我有些不忍拒絕。
沈濯平時很愛乾淨,幾天不洗肯定難受。
我只好端了盆熱水,用毛巾細細得給他擦。
擦手臂的時候,他的手錶被我碰歪了。
下面交錯的疤痕顯露出來。
我一愣。
沈濯立馬將手錶弄好,用病服蓋住。
「那是什麼?沈濯,你自殘?」我嚴肅得看着他。
「沒有,那是之前幫你打架的時候留下的。」
「我再看看。」
「不行,太醜了。」
他垂下眼,將手放進被子裏,硬是不讓我碰了。
我看他一副彆扭的表情,有些無奈。
「你幫了我,我很感激,但是以後能不能珍惜自己一點,別總是爲我拼命。」
沈濯那股不要命的衝勁,讓我覺得負擔很重。
同時,我心底隱隱有些說不出來的滿足感。
像是酢漿草成熟充盈的種莢,風輕輕一吹,裏面的種子就會飛出來一樣。
沈濯惡劣得彎起嘴角。
「我就是喜歡爲你做事情,你要是內疚,可以以身相許啊。」
「別胡鬧了。」
我皺眉,繼續給他擦身體。
擦完背,其他地方我不好意思碰。
沈濯卻堅持要我擦完。
我一動他,他就輕輕哼出聲。
「沈濯,你是變態嗎,給我閉嘴!」
「太舒服了,忍不住。」
「……」
我差點把毛巾甩他臉上。
沈濯勾起我的手指。
「哥,你摸也摸了,看也看過了,我現在可是你的人了,你得對我負責。」
「放屁,少在這耍無賴。」
我面無表情得給他擦完,轉身離開病房。

-18-
週末,許漾跟我一起來看望沈濯。
沈濯眼睛一亮,看到我身後時,他不爽得咂舌。
出於禮貌,他還是跟許漾打了招呼,感謝他上次報警得及時。
我將清淡的午餐擺在他面前。
沈濯故意不動,晃了晃打着石膏的手臂。
「哥,你餵我。」
我瞪了他一眼。
平時他自己用勺子不也喫的挺好嗎?
我跟他僵持了一會,他還是不動。
「哥,我一動就傷口疼,怎麼辦啊?要是我打架的功夫再厲害點就好了,就不用傷的這麼重了。」
「…….」
我咬了咬牙,沒好氣得端起碗。
「張嘴!」
沈濯得逞得笑了笑。
喫飯時,他直勾勾得看着我。
病房裏的氣氛有些奇怪。
我不想許漾看出什麼異樣,餵飯的舉動加快。
動作太猛,勺子差點捅到沈濯的嗓子眼。
他猛地咳嗽幾聲。
我一驚,上前給他拍了拍背。
我給他倒了一杯水。
沈濯好不容易緩過來,咳得臉都紅了。
「哥,你是嫌我傷的不夠重嗎?」
「我不是故意的。」
我心虛地重新端起碗。
沈濯閉緊嘴,生氣得不喫了。
怎麼還跟小孩似的。
我無奈得哄說:「好了,明天給你買藍莓,別生氣了。」
「這還差不多。」
他撇了撇嘴。
我回頭看了一眼許漾,他正奇怪得盯着我們。
對視一眼,他若無其事得低頭看手機。
沈阿姨過來的時候,我跟許漾打算離開。
沈濯不捨得叮囑:
「哥,你明天按時過來啊,不準遲到,還有我的藍莓。」
「知道了。」
……
回學校的路上。
許漾好幾次欲言又止。
快到宿舍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林言,我記得你說過,你跟你弟弟沒有血緣關係,對吧?」
「是啊。」
「那你…….」他猶豫幾秒,「你是不是喜歡他啊?」
「啊?」
我一愣,差點臺階踩空,摔倒在樓梯口。
「林言,我感覺你挺緊張他的,你最近也不兼職了,每天就想着給他帶什麼好喫的,還查了各種康復數據,我還沒見你對什麼事情那麼上心過。
「上次在校門口我就覺得納悶了,我感覺你們之間的氛圍不像是普通的兄弟,更像是…..情侶?」
我瞪大眼睛,一時間都忘了怎麼反駁。
怎麼可能像情侶呢?
沈濯那麼混蛋的人,我在意他幹什麼?
可聽到許漾指出這些事情的一瞬間,我並不覺得生氣,反而有些被戳中的羞惱。
許漾:「你表情怎麼這麼驚訝?放心吧,我不覺得同性戀有什麼,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
最後乾巴巴回了一句:「謝謝。」

-19-
寒假回家過年。
屋子很久沒人進來,積了一層灰。
我收拾東西時,在枕頭芯裏發現了一個禮盒。
裏面是一塊手錶。
小卡片上寫着:祝林言升學快樂!
是沈麗的字跡。
我回想起她上次慌慌張張的模樣,原來是給我送禮物。
難道是我誤會她了,顏料的事情跟她無關?
我心底有些內疚。
下樓時,沈阿姨正在做飯。
我主動進去幫忙。
她受寵若驚地看着我,笑的合不攏嘴。
沈濯已經出院了,在家裏休養。
沈阿姨準備了很多好喫的。
可惜沈濯要忌口,很多東西不能喫。
我故意端着海鮮在他面前晃悠,大口大口地喫。
「我是不想浪費,所以你那份我幫你喫掉啦。」
沈濯笑着看我,眼睛彎彎的。
「那我謝謝你了,小心點,別噎着。」
他抽出紙巾遞給我。
沈濯一點都不生氣的樣子,讓我覺得沒意思。
晚上,沈阿姨讓我幫他換藥。
我走進房間,他正準備換睡衣。
「哥?」他有些驚訝,「我還以爲你再也不會主動進我房間了。」
「阿姨讓我給你擦藥。」
「哦。」
他興奮得掀起衣襬,將衣服脫掉。
還嫌不夠,他正準備解開運動褲繩。
「你幹嘛?」
「脫衣服啊,不是擦藥嗎?」
「那也不用脫光吧?」
「我腿上也有傷啊。」
他無辜得看着我。
「我只給你擦擦背上的,其他的你自己擦。」
「好吧。」
沈濯趴在牀上。
他常年鍛鍊,身材勁瘦勻稱。
不得不說,手感還不錯。
我又想起許漾說的那些話。
難道我真的是 gay 嗎?
我現在似乎不排斥接觸沈濯了。
沈濯歪頭看着我:「哥,你最近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不跟我冷戰了?」
「嗯。」
「那我們什麼時候談戀愛?」
「談什麼談,你一個高考都沒參加的臭小子。」
「那我高考完,我們就談嗎?」
我沉默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
之前在泳池裏看到的那一幕,始終哽在我心底。
沈濯見我沉默,猛地坐起來,激動得拉住我。
「你猶豫了?哥,你現在是不是有點喜歡我了?一點點也行。」
我撇開目光。
這種迴避的動作,他太熟悉了。
沈濯狡猾得彎起嘴角,倏地抱緊我。
「哥,你不說也沒關係,等我考上大學,我們就在一起。」
耳畔的聲音鑽進我的耳蝸,直達心底。
這次,我心底沒有任何一絲厭惡的感覺。
我抿脣,抬手回抱他。

-20-
市內新一季的威尼斯油畫比賽開始了,這次的比賽主題是「夢境」。
我和許漾都報名了。
我趕在除夕前畫完了。
拿着作品打算去交給美術館。
我敲了敲沈濯的門。
最近他總是纏着我,我去哪他都要跟着。
今天倒是稀奇,居然沒來煩我。
門內沒人應。
我還以爲他打遊戲到深夜,這會在睡懶覺。
我拿着畫框出門。
參賽地點有些遠,得坐車過去,大概一個小時。
快到美術館時,我收到了一個奇怪的短信。
【如果不想你弟弟死的話,現在來西郊的爛尾樓找我。】
我一頓,立刻給沈濯打了電話。
那邊很久才接起。
一個陰戾的聲音傳來。
「林言,好久不見。」
「程旭?」
我心下一慌。
「你把我弟怎麼了?」
「你來了不就知道了,不過你最好別讓我等太久,要不然,我不保證你能見到活着的他,還有,不準報警。」
電話被掛斷。
我臉色蒼白,立刻讓司機師傅掉頭。

-21-
西郊的爛尾樓荒無人煙。
這地方的開發商跑了,已經很久沒人過來了。
踏過厚重的塵埃。
我站在程旭指定的樓下。
抬頭一看。
三樓未建好的陽臺上,沈濯被綁在椅子上。
他額前流着血,目光渙散,像是意識不清。
程旭拿着一把匕首,對準他的脖子。
他目光憎恨地看着我。
「你終於來了,林言。」
「你到底要幹什麼?你把我弟放了,你有什麼仇什麼怨,直接衝我來。」
「那豈不是太便宜你了?要不是因爲你弟弟,我哥會被判刑嗎?」
程旭激動得說着,手上的刀刃將沈濯的脖子劃破了一點。
紅色的血緩緩滲出。
「我明明已經在治療抑鬱症了,已經在遠離你了,林言,你爲什麼要纏着我不放?」
「是你哥自己找上我的。」
「他不過是想幫我報仇,他有什麼錯?肯定是你!是你讓你父親動用手段,把他重判了對不對?我媽氣的中風,到現在還沒醒過來,全都是因爲你,還有你弟弟!」
「你別激動!」
Ṫű̂₄我大聲喊着,很擔心他一個生氣,手上的刀沒拿穩。
程旭冷着眼看着我,恨恨地咬牙切齒。
「林言,你知道上學的時候,我有多討厭你嗎?」
「老師們都喜歡你,着重培養你,你隨便畫一幅畫就可以得獎,而我每天熬夜,那麼辛苦,卻還是得不到一個 A。」
「你還假惺惺得來關心我,問我有什麼不會的可以找你,你分明就是在炫耀,炫耀你比我畫的好。」
「不是天道酬勤嗎,憑什麼我付出了那麼多努力,卻抵不過你草草幾筆?憑什麼!」
「林言,上次市裏的繪畫比賽你拿了第一,我連初賽都沒選上。」
「這次的比Ṱú₅賽,我不會讓你如願了。」
他面無表情得扔下來另一把水果刀。
程旭要我把畫毀掉,要不然他會傷害沈濯。
不過是一個比賽,獎盃名次怎麼可能比人命重要呢?
我抬手,果斷地劃爛了辛苦一週的作品。
程旭只看到了我的作品成果,卻不知道我在構思時,也經歷過內耗和否定。
反覆得修改,撕掉重畫,這是創作者的必經之路。
世界上哪有那麼輕易的成功呢,不過是別人在背地裏付出罷了。
乾涸的顏料蹭在我掌心,鮮紅得像是血。
「我毀掉了,你滿意了嗎,可以放人了吧?」
程旭笑出聲來,「還不夠!你要是肯把你的雙手手筋挑斷,我就放了他。」
「……」
我看着他癲狂得模樣,掌心在流汗。
如果手受傷了,那我以後可能再也拿不起畫筆了。
繪畫是我這輩子最喜歡的愛好。
我願意用一生去澆灌的東西。
「動手啊,你再不動手,我就廢了你弟弟!」
程旭將刀狠狠地逼近沈濯。
我盯着沈濯蒼白的臉,攥緊手裏的刀。
沈濯不也爲了我,差點命都沒了嗎?
愛好算什麼呢?
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你別動他,我這就聽你的。」
我大聲喊着,掌心的汗水讓刀有些打滑。
刀刃抵在我手腕上。
我心跳加快起來。
自殘,太需要勇氣了。
我閉上眼睛,咬緊牙。
倏地,樓上傳來大喊——
「不要,哥!」
沈濯掙紮起來。
程旭威脅他老實點。
沈濯眼底陰鷙得看向他。
「沒人能威脅我哥,你也不行。」
猛地,他起身撲向程旭。
但他雙手被綁在椅子上,行動受限。
程旭慌張之間,手裏的刀直直刺向了沈濯的胸腔。
剎那間,兩個人沒了動靜。
我呼吸一窒。
「沈濯!」
我連滾帶爬ƭů⁸得跑上去。
程旭嚇得腿軟,逃跑了。
我看見沈濯倒在血泊裏,慌張得抱起他。
「沈濯,沈濯?」
「你睜開眼看着我,我現在就打救護車,你別睡。」
「你這個笨蛋,我不是說過,讓你以後不要拿自己冒險嗎?」
「別睡啊,跟我說句話,求求你了。」
「你不是還要考大學,進校籃球隊嗎?」
「這些事情你都沒做到,你不準死,不準死。」
我哭着抱緊他。
手指捂住他的胸腔,可那些血液怎麼都攔不住。
一股一股得順着指縫流了出來。
沈濯費勁得看着我,瞳孔渙散。
「學籃球……是因爲……哥說體育生的線條……很好,所以我想……讓你也畫我一次…….」
「哥……以後能不能……多喜歡我一點?」
我啞着聲音,「當然可以,當然可以,哥最喜歡你了,你……」
我還沒說完,他整個人失去了生氣,眼睛再也沒睜開。
我嗚咽着抱緊他,無措至極。

-22-
救護車將沈濯送去醫院的時候,已經遲了。
我癱坐在走廊上,神情恍惚得聽着醫生的通知。
耳旁亂糟糟的,像是一直在耳鳴。
倏地,腦海裏浮現出一系列的事情。
沈濯糾纏我,追我,撩我,跟我談戀愛。
我被程勁綁架,被他逼着跳入湖裏。
我猛地睜開眼。
這些事情都是我沒經歷過的。
腦袋一陣陣的疼痛,碎片的回憶湧現。
我這才幡然醒悟。
原來,我當初在泳池裏看到的不是未來,是過去。
我應該是跳湖之後重生了,但是我忘了之前的事情。
可這一次,爲什麼死的是沈濯?
我想不通。
後續的事情很雜亂。
沈阿姨每天都在哭。
從沒發過脾氣的人,頭一次拽住我罵出聲。
她也不是真的怨我,她只是需要一個發泄口。
程旭很快就被抓到了。
因爲故意傷人罪,他會被判刑。
甚至會比他哥哥在監獄裏呆的更久。
……
一週後,沈濯的葬禮。
林勝天給他選了個風水最好的墓穴。
下葬那天,沈阿姨眼睛紅紅的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她一直說那不像是沈濯。
「沈濯小時候很聽話,不知道爲什麼長大後這麼叛逆,是不是因爲我沒管好他,所以他纔會惹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是我的錯嗎?是我的錯嗎?」
她喃喃自語,眼淚落了下來。
我麻木地看着這一切,始終不能接受沈濯已經去世的事實。
夜晚,賓客散去。
屋子內突然變得空寂起來。
我來到沈濯的房間收拾遺物。
他不愛讀書,櫃子裏的書很少。
打開最下面的抽屜,一盒白色顏料映入眼簾。
我愣在原地。
沈濯還有一個備用的手機,他被我拉黑後,經常換號碼找我。
打開他的手機,很多軟件都偷偷關注了我。
他在微博上偶爾會發一些牢騷,僅自己可見。
【哥今天給我買了藍莓,很好喫。】
【那個程旭真該死,他居然想暗算我哥?】
【哥最近總是躲着我,他不喜歡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哥和姓許的走的很近,還跟他一起待到很晚,好生氣。】
【想把他弄壞,讓他哭着求我。】
【如果我受傷了,哥會回來看我嗎?】
【我劃傷了手腕,可可掛了我的電話,肯定是我傷的還不夠。】
【血都快止不住了,爲什麼哥還不理我?】
【哥要跟姓許的一起去京都大學,不行,不能讓姓許的得逞。】
【哥,你知道真相,會生我的氣吧?】
【我只是想離你近一點。】
【哥睡着的樣子特別溫柔, 好想一直這樣看着他。】
……
我看着這些字句, 心底又氣又恨。
果然是沈濯。
偷藏我的顏料,也只有他幹得出這種蠢事了。
可如果重來一次,只要他能活過來, 我可以不去京都大學。
我甚至可以放棄美術。
只要他能活過來就好。
眼淚不停地落下, 在沈濯書桌上留下滴滴水跡。

-23-
那個寒假,我過得像行屍走肉。
我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沈濯的房間裏待着。
透過他房間的陽臺, 可以看到樓下的泳池。
突然,腦海靈光乍現。
如果上次我跳進湖裏重生了。
那這次呢?
我猛地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反正沈濯已經不在了。
我還有什麼可失去的。
我來到上輩子溺亡的南山湖。
冬天的傍晚,這裏人很少。
我沒有任何留戀。
直接跳了進去。
如果不能重生, 在奈何橋見一下Ṱū₃沈濯也不錯。
湖水很冷。
冷得刺骨。
過去的一切走馬燈似的在腦海裏閃過。
求生意識讓我不由自主得掙紮起來。
可我的腿抽筋了。
冰冷的水灌進鼻腔。
我呼吸不過來的時候, 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身體沉入湖水深處。
……
不知道過了多久。
耳畔突然傳來聲音。
倏地,一隻手將我拽了起來。
「哥,你怎麼一直不浮起來,嚇死我了。」
泳池邊,沈濯擔憂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激動得抱住他。
吻上他脣的瞬間, 溫熱的觸感告訴我, 一切都是真的。
他呆住了。
「哥,你是不是要做人工呼吸?」
「沈濯,太好了,你沒事, 真的太好了。」
「哥,你在亂說什麼?爲什麼突然親我, 在試探我嗎?」
他耳朵紅紅的。
「沒什麼, 現在是幾月?」
「八月啊。」
「我們一起好好復讀,考同一個大學吧。」
「啊?真的嗎?可是爲什麼啊?」
「如果你做到了,我們就在一起。」
沈濯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興奮得抱住我。
「哥,原來你在跟我告白嗎?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番外:上一世的林言】
沈濯來到林家時,他笑的很純真。
林勝天很喜歡他。
漸漸地。
我的玩具被他分走。
我的朋友被他吸引。
沈濯長得好看, 性格也好。
他什麼都有, 還有媽媽陪他玩。
他一個搶奪別人父親的人, 憑什麼笑的那麼開心?
我假裝對他很好。
沈濯很依賴我。
我故意把一隻溫順的小狗養成了惡犬。
我要看他張牙舞爪,看他歇斯底里,看他求而不得, 看他再也露不出純真的笑容。
沈濯最近看我的眼神不一般。
我喜歡他那樣注視着我。
我想看看, 一條惡犬能夠爲主人做到什麼地步。
沈濯替我擋下狼狗的撕咬。
不夠。
沈濯替我阻止程旭, 被打斷了肋骨。
不夠。
沈濯爲我選了體育,朝我期待的方向發展。
不夠。
他哭着求我看他一眼, 求我愛他一點。
我憐憫得看着Ţű₈他。
同時也憐憫自己空洞的心。
我被程勁綁架了。
程勁拿着槍威脅我,戲耍般的要我跳進湖裏。
我看到沈濯發來消息。
我把手機關機了。
太危險了,不能讓他過來。
我墜入湖水。
衣服太厚, 沾水後很重。
我沒有力氣, 再也遊不上來。
程勁他們慌張地逃跑。
我快失去意識時,腦袋還在想:
沈濯,你不會又要哭了吧?
別哭。
至少今天,我是愛你的。
如果能夠重來, 希望我們以新的身份再見。
……
再次睜開眼,我回到了高考失利後的暑假。
我好像忘記了什麼。
我怎麼都想不起來。
生活還是照舊。
只是沈濯在我眼裏變得很討厭很偏執。
我忘了自己種下的惡果。
不曾想。
總有一天,這惡果將吞沒我。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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