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了的弦

學霸把作業答案發了朋友圈。
第二天,他冷着聲音問我:「爲什麼要舉報我?」
與此同時,我眼前飄過一片彈幕。
【女配好慘,被誣陷打小報告還被全班人針對。】
【她肯定想不到一切都是轉校生的手筆,剛直不阿是每一個校園女主必備的品格。】
【沒辦法啦,我們言情小說裏的人物都是沒有嘴的,她們只會隱忍百口莫辯!】
看到這,我瞥了眼心虛的轉校生。
轉而對學霸笑了笑:
「因爲我喜歡你。」
「這麼做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1-
我到班級時,便聽見裏面的同學旁若無人地說:
「祝瑤怎麼還有臉來學校,就因爲她,班長獎學金的名額都被取消了,現在還要被全校通報批評。」
「就是,自己不學好連作業都不交,還耽誤我們這些做做樣子的。」
「我們班可不需要這種跟老師打小報告的同學。」
……
我就是祝瑤,但我根本沒做過她們說的那些。
我站在講臺上,學霸江陸起身朝我走來。
他冷着聲音問我:「爲什麼要舉報我?」
班裏頓時一片寂靜。
與此同時,我眼前飄過一片彈幕:
【來了來了,女配要被男主記恨上了。】
【女配好慘,被誣陷打小報告還被全班人針對。】
【她肯定想不到是轉校生造謠說是她舉報的,剛直不阿是每一個校園女主必備的品格。】
【可憐的女配替人背鍋還念着女主的好呢。】
【就是因爲轉校生和全班唾棄的女配做朋友,學霸才注意到她,把她視作白月光。】
【看得我急死了,女配解釋啊!】
【沒辦法啦,我們言情小說裏的人物都是沒有嘴的,她們只會隱忍百口莫辯!】
看到這,我瞥了一眼躲開我視線的轉校生。
白月光嗎?有意思。
好像我當個黑月光也行。
我轉而對江陸笑了笑:
「因爲我喜歡你。」
「這麼做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江陸愣了愣。
他應該是第一次被人這樣表白。
我的聲音不大,整個一班都能聽見。
身邊一羣女生小聲交流。
「天吶,怪不得祝瑤天天遲到。」
「這有什麼聯繫嗎?」
「你想啊,班長學生會的,遲到肯定要被記名字啊,這不就可以混個臉熟。」
「還是祝大小姐牛啊,這麼另類的追人方式都被她想到了。」
猜得很好,下次不要再猜了。
我只是單純起不來牀。
見江陸不說話,我又趁熱打鐵地問:「班長,要不要和我談個戀愛?」
江陸這樣的好學生,當然是拒絕了。
「祝同學,我們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學習……」
他話還沒說完。
我便隨着他的話接下去說:「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而且我現在沒有戀愛的打算。」
我眨巴着眼睛看他:「班長,下次換個話術,我都會背了。」
班裏的同學更激動了。
「我就知道,祝瑤肯定在背後默默注意着班長,不然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班長確實是個書呆子,如果不是把祝瑤逼急了,她也不會用這招吧。」
「班長是進過寺廟嗎,祝瑤這麼漂亮的女生他也不爲所動?」
彈幕炸了:
【不是,這對嗎?女配就這麼水靈靈地表白了?】
【實話說,學霸和轉校生的套路我都看厭了,還是貴族大小姐和貧窮學霸的 CP 更好磕一點。】
【我人傻了,我以爲前面設計的劇情就是單純給女主做對照組啊,怎麼還有這條暗線?】

-2-
我一目十行地看了冒出來的彈幕。
不禁扯了下嘴角。
她先別傻,本人也很懵好吧。
我發誓,我真的沒有故意想引起江陸的注意。
但我瞧着江陸那張帥氣的臉。
我又覺得,她們說得不錯。
貧窮學霸和貴族大小姐的 CP,怎麼不算好磕呢。
思及至此,班主任突然來到教室。
她讓學生都收拾好課本,準備換座位。
班裏最後一名和第一名做同桌,美名其曰,互幫互助。
我是最後一名,江陸是第一名。
我坐到江陸旁邊時,笑眯眯地說:「班長大人,以後就拜託你啦。」
江陸目不轉睛地盯着試卷,手時不時地動兩下,在試卷上塗塗寫寫。
好學生學習的樣子就是這麼賞心悅目。
我盯着他看了幾分鐘。
江陸終於忍不住了。
他歪頭看我:「同學,你可以別看我了嗎?」
他的聲音不冷不淡。
但我眼尖地發現他耳朵都紅透了。
一本正經的樣子真是可愛。
我清了清嗓子:「同學,你現在也在看我啊。」
江陸徹底不說話了。
他好像被我的不要臉惹生氣了。
下課後,江陸拿着水杯想出去。
而我正趴在桌上睡覺。
他又不好意思叫醒我。
轉校生孟朵朵剛好坐在江陸前桌,她看出江陸的窘迫。
「江陸,你是要出去嗎?」
「我幫你叫醒她吧。」
江陸拒絕:「不用了。」
我伸着懶腰坐起身,從江陸手中搶過水杯。
「要的要的,我幫你啊,班長。」
江陸欲從我手中奪過水杯,我把杯子抱在懷裏。
「班長,我現在是你的追求者,你得給我一個表現的機會啊。」
我說完起身跑了出去。
回到教室,我聽見孟朵朵在跟江陸說:「江陸,要不我跟老師說一下,我和你換個座位?」
「祝同學的成績確實不是很好,你教起來比較喫力,而且男女有別,你們倆才發生那樣的事情,我怕她以後會打擾你學習。」
彈幕這時出現:
【劇情終於要回歸主線了嗎?女配會被女主的細心溫柔所打動,然後兩個人成爲好朋友。】
【男主會因爲女主和全班唾棄的女配成爲朋友,然後覺得女主很善良,從而對女主刮目相看。】
【這話怎麼茶言茶語的,貶低女配從而體現自己的善良嗎?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不會真有人被她的幾句話打動了吧。】
【有啊有啊,女配祝瑤不就是因爲轉校生主動和她做同桌感動得要死。】

-3-
我踹開教室後門,幾步坐在座位上。
「孟同學,你說說我和江陸發生哪樣的事情了?」
「而且,我根本沒舉報他。」
周圍的同學坐不住了。
「可是孟朵朵說你今天很早就來老師辦公室了,然後班長就被老師批評了,不是你是誰?」
「就是,你天天遲到的人,爲什麼今天這麼早?」
「你沒舉報剛剛爲什麼承認了?」
……
非要說個原因,大概就是我嫌棄一中的學習環境太差了。
這麼熱的天,班裏連個空調都沒有。
昨天回家和我爸大吵了一架,讓他給學校捐點錢買空調,否則我就不去學校了。
這不,今天早上我特意早點來學校跟老師說一下這件事。
結果就被這羣人說我打小報告。
就在這時,班主任帶着幾個安裝師傅來到教室。
「我去,這是空調嗎?」
「學校啥時候有錢買空調了?」
同學嘰嘰喳喳道。
班主任輕咳兩聲:「讓我們謝謝祝瑤同學父親捐贈的空調,不得不說,這效率挺快,早上剛跟我說了一聲,沒一會兒就安排人來了。」
「大小姐,你是我的神。」
「祝同學,我會永遠追隨你的。」
彈幕:
【可惜了,祝瑤因爲大小姐脾氣最後不讓安裝師傅安空調了,導致同學越發討厭她。】
【這不是活該嗎?是我我也不樂意,上一秒還說人家舉報的,現在又把她誇上天,這不虛情假意嗎?】
【女主這時候卻向女配道歉,可是女配還是一意孤行,從而被全班孤立,只有女主願意和她做朋友。】
嘖,全班孤立嗎。
我抬了抬手,示意安裝空調的師傅暫停。
我雙手交叉撐着下巴,眼睛都彎成了月牙,憋了一肚子壞水。
我的嗓音甜到發膩:「班長,他們都冤枉我,我現在好生氣。」
我的意圖很明顯,想聽江陸說句好聽的。
全班的目光轉而都期待地看向江陸。
江陸沒辦法,他說:「祝同學,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
「如果你學習上有困難的話,可以問我。」
我心知江陸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人嘛,不能逼得太緊。
我故作可惜地道:「好吧。」
「那就給我喜歡的人一個面子。」
彈幕瘋狂飄屏:
【我去,女配這麼撩嗎?】
【我是個女的,我都心動了。】
【你們快看男主,他嘴角上揚了一個弧度。】
……
江陸這個人真的很討厭。
我明明沒有學習上的事情問他。
他卻上趕着要教我,還說要給我制定什麼學習計劃。
晚自習時,他給了我一張試卷。
「你寫一下,等會我給你批改。」
我把試卷抽過來一看。
好傢伙,全不會。
但看見江陸那張認真的臉,我也不好意思給他丟回去一張空白卷。
我老老實實地寫着試卷。
半小時後,我把試卷推到他面前。
他兩分鐘就改完了。
江陸皺着眉,真誠地問:「選擇題十道,前面八道全錯,最後兩題你是怎麼寫對的?」
他的聲音在安靜的晚自習氛圍中格外大。
有幾位同學憋不住笑,說:「班長,還能因爲什麼啊,大小姐蒙對的唄。」
我瞪向聲音源頭,說話的人立刻閉嘴。
我諂媚地笑了笑:「班長,你自己說要教我。」
「總不能知難而退吧。」
江陸看着手中只有兩個勾的試卷。
他嘆了口氣,扶額喃喃自語。
至於說了什麼我沒聽清。
估計是什麼懷疑人生的話吧。

-4-
因爲江陸的緣故。
我從遲到早退的壞學生,變成老師眼中成績不好但很守校紀校規的乖學生。
我就這麼乖了大半個學期。
很快,這學期的期中考來襲。
檢驗江陸補習成果的時間到了。
進考場前,還莫名地有些緊張。
我扯了下江陸的袖子。
「班長,我要是考不好,你會生氣嗎?」
經過長達一個月的時間,我和江陸的關係熟稔不少。
他胳膊稍微動了下,示意我放開他的衣袖。
「你盡力就好。」
話落,他又補了句:「我不會生氣的。」
我心安了,哼着歌踏入考場。
成績排名出來後。
我從倒數第一,進步了五十名。
我把成績單拿回家後,我爸開心極了。
當下給我轉了二十萬。
還八卦地問:「你成績進步這麼快是因爲你同桌吧?」
我點點頭,江陸確實功不可沒。
我爸若有所思,也沒再多說什麼。
星期一開學。
我打着哈欠準時到校。
有和我玩得好的發小問我:「你還真喜歡上江陸了?」
「真搞不懂你,他那樣的書呆子有什麼好喜歡的。」
我轉身靠在圍牆上,透過窗戶看着江陸好看的側臉。
我思考了一會,說:「我不知道什麼是喜歡。」
發小驚了:「那你說你喜歡江陸?」
上課鈴響了。
我和發小結束話題,各自回了教室。
今天的江陸很奇怪。
一整天都沒和我說話。
中午喫飯的時候,我端着餐盤坐到江陸面前。
像往常一樣把多餘的肉菜分給他。
江陸冷着眼看我:「我是你的垃圾桶嗎?」
我不理解,之前不好好的嗎?
他幹嘛突然這麼生氣。
我脾氣也不是好惹的。
飯都沒喫幾口就起身離開。
「不喫就不喫。」
我在心裏罵了江陸祖宗十八代。
改天營養不良活該,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彈幕這時飄過:
【江陸好像生氣了。】
【盲猜一波,他會不會是因爲女配說她不知道什麼是喜歡,所以生氣了?】
【真不知道江陸有什麼好生氣的,他本來也不喜歡女配啊。】
【而且江陸的官配一直都是轉校生女主啊。】
我在食堂門口停住腳步,轉個彎回到江陸面前。
我笑盈盈地看他:「班長,你是在生氣嗎?」
江陸喫飯的手頓了頓,淡淡開口:「沒有。」
我顯然不信:「那你剛剛發什麼脾氣?」
這時,後座傳來孟朵朵和學委聊天的聲音。
「朵朵,你太瘦了,多喫點肉。」
「謝謝。」
我恍然大悟。
原來江陸是因爲女主和別人聊天,他喫醋了,所以生氣。
我只是個被波及的惡毒女配。
「行吧,我懂了。」
我起身就走。
併發誓,這個星期都不會找江陸說話了。
【不是,這啥情況?怎麼女配也生氣了。】
【逆天,這劇情偏得也太離譜了吧。】
【江陸盯着女配的背影看那麼久幹嘛呢?】

-5-
因爲中午的不愉快,我和江陸一整天都沒說過話。
下晚自習後,天空下起了大雨。
我爸說要晚點來接我,我站在屋檐下等候。
雨聲嘩啦啦,整個學校都被籠罩在磅礴的雨幕中。
「班長,你記得關一下燈,我先走了。」
隨着同學們一個個被接走,班裏只剩下江陸。
還有等待家長來接的我。
我靠在牆上,看了眼江陸。
他放下筆,開始收拾書包。
等他出教室時,我又移開目光。
一陣風吹過。
我不禁縮了縮身子,兩隻手互相搓着臂膀。
不知何時,江陸站在我身邊。
他把校服外套遞給我。
我打了個噴嚏,不明所以:「幹嘛?」
「穿着,不然會生病。」
我接過校服,問:「我穿了你生病了怎麼辦?」
等到把衣服穿上,體溫回暖後。
我都沒見江陸回答我的話。
「班長,你知道穿異性衣服是個很曖昧的舉動嗎?」
江陸瞥了我一眼:「你可以選擇不穿。」
我往旁邊挪了兩步,和江陸的距離逐漸拉開。
「班長,你是不是在關心我?」
江陸沒說話。
我又問:「你也沒帶傘嗎?」
他輕輕「嗯」了一聲。
「那等會兒我讓我爸爸送你回家?」
「不用了。」
「好吧。」
「班長,你覺得我期末考能進步多少名?」
江陸皺眉,這個問題好像難到他了。
我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等到我爸來接我的時候,我朝他揮了揮手:
「班長,明天見。」
江陸:「嗯,明天見。」
車裏,我爸一邊開車一邊問:「那就是你的小老師?」
我點點頭:「對啊,爸爸,他很聰明,一直都是年級第一呢。」
「這小同學長得帥,成績好,怪不得你喜歡他。」我爸說。
「不是,我什麼時候說喜歡他了啊?」
「爸,你別亂說。」
「我聽你們老師講的,說學校都傳遍了,你喜歡他。」
「那是誤會。」
我爸:「你說是誤會那就是誤會吧。」
車停在我最愛的蛋糕店附近。
我爸說:「在車裏等一下,爸爸剛給你訂了小蛋糕。」
我乖巧地點頭。
車外人影稀稀疏疏。
有同撐一把傘的戀人。
也有騎小電驢送外賣的騎手。
還有一個穿着我們學校夏季校服,撐着傘慢慢走着的男生。
他的書包還挺眼熟的。
我想了想,這書包不是和江陸的一模一樣嗎?
我打開了一點車窗。
「班長。」
江陸朝着聲音源頭看過來。
我視線停在他的傘上。
「你不是說你沒帶傘嗎?」
彈幕瘋狂飄屏:
【嘖嘖,江陸也是個悶騷的啊,想陪女配就直說啊,還什麼沒帶傘。】
【我這替人尷尬的毛病又犯了。】
【爲什麼沒帶傘,好難猜呀~】
江陸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
「嗯,剛買的。」
我眨了眨眼。
江陸怎麼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謊呢。
「可是你這傘看起來用了很久啊。」
江陸面不改色地說:「學校門衛室買的,五塊錢一把。」
好吧。
好像確實有這個可能。
我爸提着蛋糕回到車裏。
「瑤瑤,你在跟誰說話?」
「我同桌啊。」
我想跟江陸再說些什麼。
還想和他分一下我爸爸剛買的蛋糕。
順便再讓我爸送他回家。
可就一會兒的功夫,他居然不見了。
我左右看了下,確實沒見人影,只好作罷。

-6-
第二天去學校。
我發現江陸和孟朵朵兩個人都沒來學校。
彈幕這時出現:
【劇情的關鍵點來了,男主一個人發着燒出門買早飯,然後暈倒在女主媽媽的早餐攤前。】
【男主對女主的所作所爲充滿感激,兩人一來二去就熟了。】
【後面就會出現女配喜歡男主,因爲喫醋針對女主的戲碼。】
搞笑。
我又不喜歡江陸。
我喫飽了撐的去針對孟朵朵。
他們感情升溫就升溫唄。
我看着江陸給我整理的英語作文,怎麼都背不下去。
不過話又說回來。
他生病是因爲把外套借給我,還在冷風下站那麼久。
我這麼對他不管不顧是不是太沒良心了。
都說知恩圖報。
我受了江陸的恩,自然也要報答他。
所以我去看他一眼不過分吧。
嗯,一點都不過分。
我說服自己,然後和班主任請假就溜出學校。
之前彈幕說江陸住哪來着?
【女配這是要幹啥,不會是想去找男主吧?】
【我纔不會說江陸住在繁花小巷第二幢樓。】
我按照彈幕所說去了江陸家的住址。
這不湊巧,碰見江陸正提着一袋子菜回來。
他怎麼跟個沒事兒人一樣。
我疑惑:「班長,你不是暈倒了嗎?」
他:「我什麼時候暈倒的?」
「那你請什麼病假?」
「家裏有點事。」
「哦。」
可惡的彈幕,謊報軍情。
彈幕也傻了:
【這什麼情況?書裏不是這麼寫的啊?】
【會不會故事早已偏離主線,人物都有了自我意識?】
【大家沒發現嗎?原定劇情是昨天江陸回家卻被父親趕出家門,纔會發燒生病,但昨天感冒的原因分明是因爲女配啊。】
【所以這是換女主了嗎?】
【我倒覺得是因爲,每個人都是自己故事裏的主角,沒有任何人可以決定他們的發展。】
「那你怎麼會出現在這?」江陸問。
「關心你啊班長。」
「畢竟我的成績都把握在班長手裏啊。」
江陸笑了笑:「這麼好學?」
「讓你回家背的英語作文背了嗎,現在背給我聽聽?」
我臉上的笑瞬間僵住了。
我也是有點毛病。
好好地幹嘛來碰這種晦氣。
「班長,要不要這麼煞風景。」
我趕緊轉移話題。
「班長大人,你還會做飯呢?」
「嗯。」
「那我能嚐嚐嗎?」
江陸拒絕:「不能,你還是早點回學校吧。」
我不死心:「爲什麼?」
「我討厭外人來我家。」
就差把「我討厭你」四個字說明白了。
祝瑤啊祝瑤,再死皮賴臉可就沒意思咯。
人啊,貴在自知。
我祝瑤是差江陸那頓飯的人嗎?
我憋着一肚子氣,不爽地離開。
當然,我也沒回學校。
一個人去了電玩城玩跳舞機。
結果扭到腳了。
「小姐姐你沒事吧,我扶你起來。」
一個髮型挺殺馬特的人說。
我趕緊拒絕。
一生要強的女人,區區腳扭算什麼。
然而在我硬撐走了幾步路後,還是忍不住疼得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現在找我爸肯定是不行的。
他昨天才說了他要出差。
找閨蜜嗎,可她是乖乖女,上學根本不會帶手機。
我看了下微信好友,好像能找的只剩下江陸了。
【班長~有空嗎?】
江陸秒回:
【上課還玩手機? 】
我:
【沒去學校。】
【在電玩城腳扭了(大哭)】
【救救我嗚嗚嗚嗚。】
江陸:【……】
我在思考江陸的省略號是什麼意思。
【班長,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你可是學生會成員,你還記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的友愛嗎?】
【班長班長,求求你了。】
我給江陸發去消息轟炸。
江陸一直沒回。
我心死了。
果然,男主的所有例外都是女主的。
我這個女配在肖想什麼。
十幾分鍾後。
手機消息提示。
江陸發來微信:
【我到了。】
【在哪? 】
我回:【跳舞機旁邊的椅子上。 】
消息發過去沒兩分鐘。
江陸便出現在我眼前。
他氣喘吁吁。
額頭上還有薄汗。
大約是跑過來的。
他見着我,語氣不善道:「不是讓你回學校?」
被他兇了後,我也不知道是爲什麼。
就特別委屈,眼淚莫名其妙就掉了下來。
我眼睛紅紅地望着他。
他和我視線對上。
幾秒後。
他嘆口氣,走到我面前,背對着我蹲下身。
「上來。」
我遲遲沒有動作。
江陸扭頭看我一眼。
「還愣着幹嘛?」
我胳膊緩緩搭上他的雙肩。
下一秒,整個人被他輕鬆背起來。
入秋的天氣。
大中午還是挺熱的。
江陸穿了短袖。
他揹着我在大街上走了幾分鐘。
我能清晰地看見他後頸冒出的熱汗。
我有些不好意思。
「江陸,要不我自己下來走吧。」
江陸喘着粗氣,沒搭理我的話。
他說:「想浪費我時間就直說。」
我識趣地閉上嘴。
一路無言。
直到他把我送到醫院。
江陸問:「你爸呢?」
我:「他出差去了。」
「那你等會怎麼辦?」他又問。
我這才意識到。
江陸大概是嫌我麻煩了。
我連忙道:「班長你要有急事可以先走,我爸的朋友是這裏的醫生,我等會可以讓他送我回家。」
「嗯。」
江陸離開得很果斷。
我盯着他逐漸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看了會。
腦子裏情不自禁地冒出他的各種身影。
「小瑤,人都走遠了,還看呢?」
我爸的朋友突然出現。
我回過神,臉有些微紅。
像是被長輩抓到偷偷談戀愛的那種羞愧。
「你今天逃課是因爲剛剛那個小同學吧?」
我解釋道:「纔不是。」
「賀叔叔,你別瞎猜。」
「好好好,我不猜。」
……
賀叔叔是醫生,他很忙。
有時候自己都顧不上喫飯。
更別提顧上我了。
他把我安頓在他辦公室,說下班了再送我回家。
牆上時鐘的指標指向下午一點了。
我還沒喫飯。
手機也快沒電了。
我把手機丟在桌上,喝了半瓶礦泉水充飢。
手機突然亮了。
江陸發來消息:
【還沒回家?】
我:【你怎麼知道?!】
消息發過去後,對面遲遲沒有回覆。
我又發了條語音說:「叔叔他手術排滿了,說下班再送我回家。」
幾秒後,江陸問:【你還沒喫飯?】
我老實回覆:【嗯呢。】
肚子也剛好發出抗議,叫了一聲。
我又發過去一個大哭的表情包。
江陸沒再和我聊天。
大約過了二十幾分鍾。
一個護士姐姐拿着一份飯走進來。
「小妹妹,你男朋友託我把飯送給你。」
我疑惑:「姐姐,你是不是弄錯了,我沒男朋友。」
「啊?不會吧。那個男生高高瘦瘦的,穿着黑色 T 恤,看着和你年紀差不多啊。」
我想到剛剛江陸的那條消息,抿脣一笑。
護士走後,我趕緊把外賣拍了張照片發給江陸。
【謝謝班長大人的飯。】
那邊很冷漠地回覆:【嗯。】
我拆開外面的塑料袋。
打開盒蓋,很普通的一份雞排飯。
是我平常都不怎麼會喫的。
我試探性地喫下第一口。
我忽然覺得,雞排飯好像還挺好喫的。
7 .
「瑤瑤,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在家休養幾天,過幾天再去學校不行嗎?」
電話裏,我爸很不理解我腳扭了還要去學校的行爲。
「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愛學習呢?」
我撒嬌討好道:「爸爸,我太想進步了嘛。」
我爸嗤笑:「少來,你什麼德行我還不清楚?」
「爸爸,你就讓我去嘛~你讓王叔重新上崗來給我當幾天司機嘛。」
王叔是從小看着我長大的司機叔叔。
我上高中後,他便自請早點退休。
「行了行了,知道了。」我爸無奈妥協道。

-8-
「我去,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瑤瑤寶貝,你怎麼瘸着腿還來上學呢?」
我早早到校,閨蜜夏梨是學生會成員。
今天剛好是她在校門口檢查。
她看見我瘸着腿被司機王叔扶着時,很是驚訝。
「真是活久見啊。」她感嘆。
我沒好氣地說道:「沒辦法,班長太權威了。」
「他給我佈置了特別針對性的學習任務,讓我覺得我只要逃課一天,就很有罪惡感。」
夏梨沒說話。
只是輕咳兩聲。
彈幕飄了起來:
【真替女配尷尬啊,當着正主面說人壞話。】
……
不是吧,這麼尷尬的事情會被我碰見?
我不信邪地轉身。
「……」
江陸就在我身後。
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然後冷哼一聲,從我身邊進了學校。
我欲哭無淚。
夏梨拍了拍我的肩:「自求多福吧,姐妹。」
我很想跟上江陸的步伐。
追上他想爲自己解釋。
但硬件條件並不允許我這麼做。
我只能眼看着他離我越來越遠。
心裏着急,我的步子稍快了點。
結果左腳絆右腳,差點摔倒。
「嘶——」
腳踝傳來的疼痛讓我叫出了聲。
「小瑤,你跑那麼快乾嘛,教室又不會跑。」
王叔險些沒扶住我。
江陸停住腳步,轉身大步向我走來。
「班長。」
「我……」
我想解釋,但又找不到藉口。
「閉嘴。」
江陸伸手揣着我的胳膊,冷漠道。
「噢。」
「不說就不說,那麼兇幹嘛。」
我小聲嘀嘀咕咕。
不過這大半個學期相處下來。
我知道,江陸這個人,典型的面冷心軟。
我和他無言走在學校內。
「前面兩位,站住。」
我身形頓時僵住。
這聲音化成灰我都記得。
那個抓我好幾次逃課的教導主任。
教導主任小跑到我和江陸面前。
他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輸出:「高二是最關鍵的階段,你們倆不學好,學別人早戀?」
「你,江陸是吧,年級第一,怎麼搞得?」
他恨鐵不成鋼。
然後又看向我:「還有你,不要以爲家裏給學校做了貢獻就能在學校胡作非爲,前兩天還誇你進步了。」
江陸面色波瀾不驚:「老師,我們沒早戀。」
「祝同學腳扭了,我只是幫一下忙。」
教導主任狐疑:「真的嗎?」
我急忙點頭:「真的,老師,我們這叫同學之間的相親相愛。」
或許是江陸的成績太權威了。
我們就這麼輕易被放過。
但教導主任留下一句話。
「你們倆要是期末考成績退步,都把家長給我叫過來。」

-9-
但教導主任的話顯然沒有應驗。
期末考,江陸依舊是年級第一。
只不過他和第二名的差距縮小了。
從原來的 60 分,縮小到 37 分。
我的成績有了很大提升。
爲此,我特意約了江陸出來,打算感謝他。
但那天,明明很輕鬆的氣氛。
因爲我拿出的禮物鬧得很不愉快。
「祝瑤,你哪怕是請我喫頓飯也比直接給我兩萬塊錢好吧?」
沒錯,我給了他一個信封。
裏面是沉甸甸的一沓人民幣。
昨天爲了準備禮物,我還在某乎上提問過。
【朋友幫了我很大的忙,我送什麼禮物報答他比較好?】
高贊回答是這樣寫的:【送錢吧,多實在。】
我沒想到這麼實在的禮物會讓江陸這麼生氣。
「你不喜歡嗎?」
「那我請你喫頓飯吧。」
我趕緊找補。
江陸打算走了:「氣都被氣飽了,還喫什麼?」
「哎呀,班長,你別生氣,他們跟我說送錢實在啊,而且我每次給我爸轉賬他都很開心啊。」
「我沒想到你不喜歡啊,這是我第一次給男生送禮物,原諒我好不好?」
夜裏的天氣逐漸轉涼。
我拽着江陸的衛衣袖子甩了甩。
這是我慣用的手段。
不知道是哪句話取悅了他。
江陸嘴角勾起,輕聲道:「嗯。」
哇,他還真好哄。
我在心裏感嘆。
「不過,他們是誰?」他問。
我支支吾吾道:「就是……網友啊。」
江陸眼神複雜地看我。
「幹嘛?爲什麼要用這麼愚蠢的目光看我?」
我發出不滿的聲音。
隨後,他又輕笑一聲。
我炸毛:「有什麼好笑的?」
江陸的笑容逐漸放大。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笑。
平常他都是冷着一張臉。
原來他笑起來,能這麼好看。
江陸估計是意識到我在盯着他看。
他的笑容斂了斂:「怎麼了?」
我笑眯眯道:「班長,你真好看。」
那天過後。
我和江陸的聯繫更多了。
他熱衷於監督我寫作業,教我做題。
有時候還會給我打幾小時的微信電話。
聽閨蜜夏梨說,打電話是個很曖昧的舉動。
我很難評地看着歷史聊天。
沒有一點曖昧的話,全是江陸作爲「小老師」試圖教會我的渴望。
除夕夜悄然而至。
我站在家門口,爸爸和家裏的親戚在放煙花。
煙花很漂亮。
我突然想到江陸,很想和他分享。
這是我第一次給江陸打視頻電話。
他並沒有接。
我只好給他錄了個視頻。
我先對着手機欣賞了下自己的臉。
不錯,很漂亮。
然後開始拍攝。
我站在煙花下,對着鏡頭揮手,說:「班長班長,新年快樂!」
視頻轉了會兒,發送過去。
江陸回:【嗯,新年快樂。】

-10-
寒假很快過去了。
下學期開學,學校組織了運動會。
江陸作爲班長參加了男子三千米。
我知道後,冒着星星眼看他:「哇,班長,你好厲害。」
江陸放下筆,迎着我的視線問:「跑個步就很厲害了?」
我小雞啄米般地點頭:「對啊對啊,我跑八百就覺得天快塌了。」
我說着話,小臉皺成一團。
江陸輕笑:「那你的天塌得還挺容易。」
「到時候我給你加油!」我笑呵呵地說。
運動會那天。
陽光溫柔地灑在操場上。
我站在跑道邊,手上拿着準備送給江陸的水。
遠處,他正在熱身。
隨着裁判的聲音落下,江陸走上起跑線。
我聽見身邊其他班的女生犯着花癡。
「那就是年級第一嗎?還挺帥的。」
「我去,你看他小臂上的肌肉,我敢肯定他有腹肌!」
「喜歡啊?那你等會去送水啊。」
女生唯唯諾諾:「還是不要了吧,正主還在旁邊呢。」
她們的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我的身上。
「怕什麼,她表白了江陸又沒答應。」
「快看快看,他馬上來了,快給他加油。」
我用盡全身力氣喊道。
「班長加油!」
聲音卻還是混在人羣中,也不知道他聽見沒有。
江陸經過我面前時,也許是我的錯覺。
他剛剛好像朝我這邊看了一眼。
「哇哇哇,我死了,他剛剛是不是在看我?」
「他真是我見過最帥的男生了!!」
江陸的頭髮在空中飛揚。
少年意氣風發的模樣深深印在我的腦海裏。
最後一圈。
我在終點聲嘶力竭地喊着:「加油啊班長!」
彷彿這樣就能把我的力量傳遞給他。
江陸是第一個衝過終點線的。
他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喘氣。
我激動地跳了起來,想飛快地跑到江陸面前。
但他周圍的位置已經被其他女生捷足先登了。
是剛剛在旁邊聊天的女生,她們衝上去又送水又是給毛巾。
「江陸同學,你是第一呢,真厲害。」
「喝我的水吧,江同學。」
「喝我的吧~」
……
「不用了,謝謝。」江陸卻一瓶水也沒接過。
他幾步停在我面前:「不是要給我送水?」
我把礦泉水遞給他。
接過水時,我和他的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
明明天氣不是很熱。
爲什麼我感覺我整個人都在升溫發燙。
「班長,你真厲害。」
江陸仰着頭喝了大半瓶礦泉水。
他笑道:「因爲有你的加油。」
心臟嘭嘭直跳。
我低頭,感覺臉頰發燙。
樹下,我和江陸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
我突然意識到。
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喜歡上江陸 了。

-11-
因爲馬上要升高三了。
高二下學期的學習任務很緊張。
意識到自己喜歡上江陸後。
我總是會在他給我講題的時候走神,盯着他的側臉看。
江陸終於忍無可忍:「祝瑤,我有那麼好看?」
我眨眨眼,點點頭:「你好看死了。」
「閉嘴,好好看題。」
江陸耳朵都紅了。
高三開學要分班考試。
江陸成績依舊很穩定,肯定在一班。
雖然他很努力地幫我,但我的成績也只是勉強提高到了中上游。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因爲自己的成績差而感到鬱悶。
我趴在圖書館的桌上,有氣無力地說:「班長,我們要分開了。」
江陸寫字的手頓了頓,瞥了一眼看我。
「我不能和你繼續當同桌了,我好傷心。」我繼續說。
「班長,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呀。」我又說。
江陸似乎並沒有把分班當成一回事。
「就算不在一個班,週末我不是還可以幫你補習嗎?」
「那怎麼能一樣?」
「怎麼不一樣?」江陸問。
「就是不一樣啊。」
我很想問他。
不在一個班,你和那個女主在一起了怎麼辦。
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
我都近了整整一年,他都沒回應我最開始的表白。
男主果然要和女主在一起嗎?
「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班長,我喜歡你。」
我和江陸同時開口說話。
視線相對。
空氣突然變得粘稠。
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耳邊是窗外樹葉沙沙的響聲。
江陸會給我什麼答案呢?
我很期待,同時也ƭũ̂₂很忐忑。
許久後。
我聽見江陸說:「對不起。」
其實我大概也猜到了答案。
只不過被喜歡的人拒絕,我還是有點難過。
「沒關係,我知道的。」
江陸眼神複雜,低聲說:「我不能答應你,我有我的責任和目標。」
我理解他。
江陸的家庭情況,之前彈幕已經說過了。
賭博的爸,離婚跑路的媽。
從小是奶奶把他拉扯長大的。
現在唯一對他好的親人還在住院。
今天是我衝動了。
「我知道的,江陸。」
「我可以等你啊。」
一個普通的下午,少女眉眼彎彎地跟身邊的少年說着喜歡。
而那個少年的心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悸動。

-12-
分班後,我在三班。
江陸在一班。
中間隔了一層樓。
如果不是特意去找他,我們很難碰見。
他叫我好好學習。
沒有他在旁邊監督,我自制力很差。
幾乎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所以在期中考,我成績退步了。
那天江陸破天荒地主動找我。
「祝瑤,如果你能進步到前五十,我就和你在一起。」
他在強人所難。
但我好像有了迎難而上的決心。
「好啊,那你不許反悔!」
約定就這麼定下。
後來的考試,我成績穩定上升。
卻始終都邁不進那個目標。
時間轉眼來到高考倒計時——100 天。
我面對那些英文字符,整個人都很崩潰。
尤其是在星期一去學校時。
我無意撞見孟朵朵和江陸在走廊上時,這種感覺更甚。
「江陸,你報哪所大學?」
「我們倆成績差不多,我想參考一下。」
在我的耳朵裏。
就是我喜歡的人在和喜歡我喜歡的人暢想未來。
年級第一和第三的愛情嗎?
還真讓人不爽。
「去京北。」江陸說。
「好啊,那我也報考那邊的學校。」
孟朵朵挑釁地看了我一眼。
我強忍酸澀,陰陽怪氣地說:「哇,年級第一和第三一起考大學,好般配呢~」
我從他們身邊走過。
一個眼神都沒分給江陸。
高三的學習任務很緊張。
我偶爾會讓自己鬆口氣,站在教室外的走廊看一下週圍種的植被。
這時,江陸的身影就會往我腦子裏鑽。
我晃了晃頭,試圖把他甩出去。
最後發現都是徒勞。
我回到教室,認命地繼續刷題。
我倒要讓身體知道,誰纔是主人。
晚自習結束後。
我被老師留下來談話。
等我從辦公室出來,發現江陸正在樓梯口等我。
我冷哼一聲,沒給他一個好臉色。
江陸跟在我身後。
昏暗的路燈下,我停住腳步。
「你家不在這邊,還跟着我幹嘛?」
「祝瑤,爲什麼生氣?」江陸問。
哦。
原來他知道我生氣了。
但我不承認:「我沒生氣。」
「不要撒謊。」
「就是沒生氣,你快回家吧。」
我走路的速度越來越快。
「祝瑤。」江陸叫住我。
「報京北是騙她的,你去哪我就去哪。」
江陸的眼神格外認真。
心底的烏雲突然散開。
我倒退幾步,和江陸並肩。
「班長這是什麼意思?」
「是答應和我談戀愛的意思嗎?」
江陸很有原則:「嗯,不過得等高考結束。」
反正都等那麼久了。
再多等幾十天罷了。
我笑得燦爛:「那班長一定要遵守承諾。」
「絕不食言。」
這是江陸給我的第一個承諾。

-13-
學校爲了激勵學生。
給每個同學都發了一張志願報表。
我老實填了南大,江陸也是。
這是我們最開始就商量好的。
不知怎麼,消息傳到了老師耳朵裏。
江陸在那一天被教導主任叫去談話。
我也被班主任通知去她辦公室。
路過教導主任的辦公室門口。
門是虛掩着的。
裏面訓斥的話傳來。
「江陸,以你的成績報考京北大學綽綽有餘。」
「你說說,爲什麼想去南大?」
見江陸始終不說話。
教導主任火了:「是不是因爲祝瑤?」
「我看她也填了南大,你們是商量好的嗎?」
江陸這纔開口:「老師,一切都是我的選擇。」
「南大也有很好的專業……」
「你懂什麼?前途在你眼裏就比不上那虛無縹緲的愛情?」
「江陸,京北是最高等的學府,你比我更清楚。」
「你有沒有想過,你和祝瑤一開始就是錯的。」
江陸低下頭,喃喃自語:「可我能抓住的只有她了。」
「你說什麼?」教導主任沒有聽清,問。
江陸說:「沒什麼。」
可是我聽清了。
整場談話下來。
我也聽明白了。
江陸捨棄了前途,也要和我在一起。
可我又怎麼能成爲他的絆腳石?
晚上,下晚自習後。
我和江陸談了很久。
也起了很大爭執。
「班長,你去京北,我去南大,這是對我們來說最好的結果。」
「異地戀沒什麼大不了的。」
江陸卻只認準自己那套:「所以還沒談上戀愛,你就已經想到異地戀了?異地戀有多容易分手,要我做個 PPT 發給你嗎?」
「你爲什麼非要那麼悲觀呢?」我很不理解。
江陸移開視線,冷冷地說:「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我和江陸不歡而散。
……
「你說他好端端地,放着京北不報,跟着我跑幹什麼?整得我裏外不是人,我好像那個禍國殃民的妲己,江陸就是那個昏君。」
學校難得放了一天假。
我把閨蜜夏梨約出來喝奶茶,順帶吐了下苦水。
夏梨聽了我的話後,點評:「沒想到年級第一居然是個戀愛腦。」
我炸毛:「什麼戀愛腦,還沒談呢。」
「你說他到底咋想的啊?」
夏梨沉思道:「或許就真的像你聽到的那樣,他只有你了。」
我從沒深究過這句話的含義。
這一刻,我才隱約感受到自己在江陸心中的地位好像格外重。

-14-
是我主動去找江陸和好的。
江陸一如既往地好哄。
那天午飯後的操場上。
我和他像做賊一樣,第一次牽了小手。
兩個人臉紅得不象話。
忙裏偷閒,苦中作樂或許就是這般。
每天飯後偷偷牽一下手。
一整天的疲憊都一掃而光。
高考前幾天。
江陸突然請假了。
我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聯繫江陸,他電話不接。
好在還是會回覆我的微信。
雖然就是三個字:【我沒事。 】
但我又不是傻子,他肯定有事,還是大事。
在江陸整整失聯一天的日子裏。
我坐在教室,心早就不在課堂上面。
彈幕爲什麼還不出現?
劇透呢,爲什麼沒人告訴我劇透?
我在心裏這樣想着。
這時我才後知後覺。
彈幕已經很久都沒出現過了。
高考前夕,江陸回了學校。
第二天就要高考。
那天,學校放學放得很早。
江陸揹着書包在三班教室門口等我。
我其實是生氣的。
想問他爲什麼不接我電話。
到底發生什麼了?
但我看着他憔悴的面容,質問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江陸看了我很久,他拉住我的手走出校門。
學校裏高三的學生都八卦地看着我們。
她們交頭接耳,談論的對象很大可能是我和江陸。
不過那都不重要。
江陸步子走得很快,我險些有些跟不上。
「江陸,你慢點。」
江陸站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
我很奇怪,他是學校重點資助的貧困生,平常都不捨得多花幾塊錢。
今天怎麼這麼反常。
出租車停在海邊。
江陸對着那一望無際的海大叫一聲。
然後他就哭了。
「怎麼了?」我關心問道。
「奶奶走了。」他哽咽道。
「世上唯一愛我的人走了。」
江陸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坦白講,我真的不會安慰人。
但此刻,我真的很想抱抱他。
事實上,我也這麼做了。
回應我的是江陸環住我腰的雙手默默收緊。
我說:「江陸,還有我愛你啊。」
等到江陸情緒徹底平復下來。
我和他在海邊牽着手走了一會兒。
他停住腳步,用泛紅的眼睛看我:「會永遠愛我嗎?」
我用力點頭:「我永遠愛你。」
高考後,學校組織拍畢業照。
大合照拍完後,同學們就各自找上自己的玩伴去拍雙人合照。
我悄悄地去到一班。
江陸精準地找到我,和我對視。
我和他相視一笑。
「都畢業了還藏着掖着呢?真以爲大家都不知道你們倆談了是吧?」
「就是啊學霸,光明正大抱一個唄。」
「嘖嘖,眼裏的溫柔都快滴出水了還裝呢。」
「哇哇哇,江陸動了,他朝祝瑤那邊走過去了。」
江陸有所動作後,我也迫不及待地奔向他。
我和他在夏日的陽光下相擁。
同學的歡呼聲此起彼伏,男生更是不停地吹着口哨。
江陸的眸子中盛滿了愛意,眼裏都是我。
我沒忍住,主動親了一下他的嘴角。
「那邊兩位幹什麼呢!大庭廣衆下的。」
又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江陸牽起我的手向校外奔跑。
奔向我和他共同的未來。

-15-
暑假有着很長一段假期。
我爸特意抽空帶我出去旅遊。
我給江陸說這個消息時,他正在奶茶店兼職。
「不好意思啊班長,本來還想和你好好培養一下感情的,沒想到我爸都給我安排好了。」
又是我慣用的那一套。
江陸從不生我的氣:「還叫班長?都畢業了。」
「這不是叫習慣了嘛。」
我話鋒一轉,突然說:「江陸,下個星期就要填志願了。」
我和江陸在這個問題上並沒有爭論出一個結果。
「嗯。」
江陸並沒有要和我聊這個話題的打算。
「我想好了,你報京北,我也報京市的一個大學,這樣可以嗎?」
江陸的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祝瑤,京市沒有適合你的專業。」
「你是跟我談戀愛,但戀愛不是扶貧,也不是妥協。」
江陸可以捨棄自己的利益,但祝瑤不行。
因爲江陸不允許。
可他怎麼就會覺得,我會心安理得接受這一切?
「江陸,你那麼聰明,應該比我更明白一所好的大學有多麼重要,學歷就是一塊敲門磚,尤其是……」
尤其是你這樣的人,就更需要這個門坎。
我欲言又止。
我很苦惱,他爲什麼就不能明白我呢。
「祝瑤,我說過很多遍,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可以問過我需不需要嗎?我不需要你犧牲自己,我要的戀愛不是這樣的,我們兩個人爲什麼就不能各自去選那個最好的選擇呢?」
「祝瑤,這件事沒得商量。」
江陸第一次主動掛斷我的電話。
我想,又給他惹生氣了。
可是我也很生氣。
前途對於一個學生多重要。
他怎麼能棄前途於不顧呢。
我和江陸開始冷戰。
我單方面的。
他還是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在微信上和我報備日常。
【寶寶,我醒了。 】
【去兼職了。 】
【看見只小布偶,好可愛,和你很像,想養。】
【下班了。】
……
我都沒回。
幾天後。
凌晨兩點。
江陸發:【我想你了。】
我很想和他打電話。
我知道他現在有多無助。
但我忍住了。
又過了幾天。
江陸:【寶寶,我聽你的,去京北。】
目的終於達成。
我給他打了電話。
許是安撫沒有安全感的他。
我又給了他一個承諾。
「江陸,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16-
異地戀真如江陸說得那般。
很難。
尤其是看見身邊的室友都是成雙成對。
我突然有種後悔的念頭。
或許當初我就該聽他的。
京北的課排得很滿,尤其是江陸這種高材生。
更是少有空閒。
他的大部分時間都被學習佔滿,很少有時間能分給我。
聊天記錄變得越來越少。
我的愛意好像越來越多。
沒安全感的那個成了我。
「江陸,國慶節有空嗎?我做好攻略了,我們出去玩吧!」
我迫切地需要見面來緩和我的焦慮。
「瑤瑤,國慶節我得在學校。」
「好吧。」
我失望地掛斷電話。
我調整好情緒,安慰自己。
沒事的沒事的。
我可不能成爲江陸成功路上的絆腳石。
國慶放假,我拖着行李箱出了宿舍樓。
本來我爸說好來接我,結果轉頭又出差了。
「祝瑤,沒人來接你嗎?」
室友把行李箱丟給她的男朋友,隨口問我。
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很命苦。
我正想認命地說「是」,就聽見江陸的聲音。
「瑤瑤。」
我以爲是自己太想江陸,所以幻聽了。
沒想到江陸真的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眼前。
看見江陸,我鬆開行李箱把手,激動地衝向他。
江陸被我抱了個滿懷。
「好想你啊,江陸。」
「你怎麼那麼忙啊?」
「電話都沒給我打幾個,全是主動打給你的,你是不是忘了自己還有個女朋友?」
江陸耐心地說:「我也想你。」
「學校給了去外面競賽的機會,我想把握住。」
「對不起,這段時間忽略了你。」
「還有就是,可以鬆開一下嗎?送你的花都被壓扁了。」
哇——
還給我送花了。
怨氣忽地一掃而空。
但我還記得他騙我說沒空的事情。
我故作嚴肅問他:「爲什麼騙我說沒空?」
「你知道我這段時間的怨氣,都快養活十個邪劍仙了。」
我用手指戳着他的胸膛,發出抗議。
他捉住我的手指,低頭親了我一下。
「下次不會了。」
「其實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大起大落的驚喜?還是別了吧。」
「婉拒了哈。」

-17-
大學四年,我和江陸都在互相往對方所在的城市跑。
身邊的好友都很羨慕我們。
距離不是問題,但愛沒學過地理。
這句話在我和江陸身上具象化。
然而感情哪有一帆風順的。
江陸畢業後選擇繼續讀研。
而我選擇去家裏在京北的分公司工作。
我和江陸平均隔兩天見面一次。
不見的時候約好晚上打視頻。
可江陸總是忘記。
他又一次失約後,我發了很大脾氣。
凌晨十二點。
我給江陸發了條消息:
【江陸,實驗室就那麼忙嗎?幾分鐘電話都不能打?】
我等了十幾分鍾,那邊也沒回。
等我第二天醒後。
纔看見江陸回的信息:【寶寶對不起,今天真的太忙了,明天一定準時。】
我盯着那條消息,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明明在同一座城市,爲什麼連見個面都那麼難?
那天我沒去上班。
去了京北大學找江陸。
有些事情還是得當面說。
結果讓我看見了什麼?
江陸和一個女孩子並排走路,說說笑笑的。
我嘲諷地勾起嘴角。
給我打電話沒時間,跟其他女生逛校園就有時間了?
我給江陸打去電話。
江陸自然接了。
「你現在在幹嘛?」我問。
「你今天怎麼有空,沒上班嗎?」
「實驗室新來了個師妹,我正打算帶她去見導師。」
「哦,你有空帶師妹逛街,都沒空給我打個電話嗎?」我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我怕打擾你工作。」江陸說。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戀愛談了四年了。
當初的激情退卻,留給我和江陸的只剩平平淡淡。
這段戀愛到現在,給我和他的感覺就和白開水一樣,嚐起來索然無味。
「江陸,我在學校附近買了套房,搬過來和我住吧。」
我曾和江陸提了兩次,兩次他都拒絕。
我想不明白,兩個相互喜歡的人爲什麼不會有想待在一起的衝動。
江陸太冷靜,讓我感覺自己像一個瘋子。
「瑤瑤,這件事我們不是都談過了嗎?」
依舊是拒絕。
「師兄,時間快趕不上了,我們快走吧。」
江ţŭₚ陸身邊的女生提醒。
然後我聽見江陸說:「先掛了,晚上我再給你打回來。」
我聽着電話掛斷的忙音,愣神地看着遠處兩人離開的背影。
明明觸手可及,好像中間又隔着山海。
晚上,我一個人坐在家裏的沙發上。
江陸不停地給我打了十幾個電話。
我都沒接。
我好像很奇怪,異地戀都熬過來了。
爲什麼就這麼點小事,我都要放在心上?
我找不到答案,我在爲難自己。
【寶寶,你現在在家嗎?】
【接電話好不好?】
【我剛從實驗室出來,今天剩下的時間都用來陪你好不好?】
【寶寶我錯了,你別生氣。】
……
【瑤瑤,開門。】
我沒搭理。
幾分鐘後,門外響起重重的拍門聲。
我起身去開門。
江陸現在看起來很狼狽。
外面估計是下雨了。
他的衣服都溼了,頭髮也亂糟糟的。
我往邊上一站,給他讓出位置放他進門。
我去浴室拿了條新毛巾給他。
江陸偶爾會來這邊住一晚,因爲他的堅持,來的時候都是睡在沙發上。
他接過毛巾,問:「怎麼是新的?」
在今天之前,這間房子裏所有的洗漱用品都是有兩份的。
那是我搬到這個房子就準備了的。
但我在白天回來的時候,全都丟了。
我平靜地回答他:「反正你也用不到,我嫌佔地方,丟了。」
他看了我許久:「瑤瑤,我覺得我們要好好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我把頭撇向一邊。
江陸盯着我的後腦看了很久。
不一會兒,他從後面擁住我。
「瑤瑤,別哭了。」
「再等等我,好不好?」
江陸掰過我的頭,一下一下輕啄我臉上的淚水。
我泣不成聲,兩隻手搭上他的脖頸。
「搬過來好不好?」
我幾乎是求着他。
「瑤瑤,我不能,也不可以。」江陸很認真地說。
我像是失去所有力氣。
我鬆開他:「嗯,好。」
「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話落,我一個人默默地上了樓,關上門。
樓下,江陸把手中的毛巾丟在一邊。
頹廢地坐在沙發上。
他按了按眉心,隨後又起身。
「瑤瑤,別鬧脾氣。」
「你理解我的。」
我是理解他的。
理解他孤ţŭ₋身一人,所以我幾乎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他。
理解他的不易,所以逼他報考京北。
異地戀的苦我都一一受了,因爲我心甘情願。
Ŧũ⁵我也理解他如今這般都是爲了給我一個更好的未來。
可是,我也會累。
「我現在想一個人待會兒,你回去吧。」
「我想一個人靜靜。」
江陸最聽不得這話。
我之前很認真地告訴過他。
如果女生說要靜靜,可能你就要被分手了。
所以一定不要讓她一個人消化情緒。
他幾步上了樓梯,推開我的臥室門,緊緊地抱住我。
「瑤瑤,別說這樣的話。」
「收回,求你了。」
耳邊是他哽咽帶着哭腔的聲音。
「江陸,我不是要和你分手。」
我還想再說些什麼。
卻被他堵住嘴巴。
「唔……」
江陸發狠似地親我。
「不可以分手。」

-18-
江陸妥協了。
他搬到我的複式公寓和我一起住。
我們經常接吻,一起做飯。
和大部分的普通情侶一樣。
我和他偶爾也會吵架。
尤其是在他創業那段時間。
剛起步的公司很難。
他的合夥人是大學室友。
江陸幾乎把所有的心血投注在這個小公司上面。
他去競標的那天。
我給他繫了領帶,笑着說:「加油,我等你回來。」
我一直對江陸很有信心。
他做什麼事都會成功。
這些年他也從未讓我失望過。
可當晚,我沒等到好消息。
也沒等到江陸。
時間來到晚上十點。
江陸還是沒有回家。
我出去找他了。
雨下得很大,電閃雷鳴。
手中的傘根本沒用。
我還是淋溼了。
但好在,我找到江陸了。
他渾身溼透了。
從他的表情我看出了四個字——心如死灰。
大概是競標失敗了。
我費力地撐着傘,試圖給江陸遮雨。
嘴裏說着:「競標失敗了也沒事啊,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而且我們還是第一次做,失敗很正常,失敗乃成功之母嘛。」
「下一次Ŧŭ̀⁽肯定能行。」
江陸沉默不語,和我回到公寓。
整間屋子的氣氛讓我覺得壓抑。
江陸點了根菸,突然問:「祝瑤,我們認識多久了?」
我以爲他要和我回憶往昔,仔細想了想,說:「九年了。」
「還談了七年戀愛。」
「再過幾個月,就是戀愛八週年了。」
「當初在聽網上說三年之痛七年之癢我還挺不安的呢,沒想到……」
「我們分手吧。」
我怔愣住了。
良久,我才找回聲音開口:「你開什麼玩笑?」
江陸深呼口氣,淡淡道:「沒開玩笑。」
「祝瑤,我們分手吧。」
我不敢相信這會是江陸口中說出來的話。
他有多愛我,我是知道的。
可這麼愛我的江陸居然和我提了分手。
明明早上我們還一起做了早飯,我們接吻,我還給他繫了領帶。
爲什麼只過了幾個小時,就什麼都變了?
明明我都開始計劃八週年了。
爲什麼我們會熬不過七年之癢?
我問他:「爲什麼?」
他說:「我累了。」
「我不信。」
「是因爲競標的問題對不對?沒關係的,我可以等你,你下次一定可以成功的。」
江陸喉結上下滾動:「不是這個問題。」
「是和你談戀愛太麻煩了,也太累了。」
「分手吧,這些年我們糾纏得也夠久了。」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
江陸開始拖出行李箱,一件件把屬於他的東西裝了進去。
他的東西本來就少得可憐。
沒幾分鐘就把行李箱合上,準備離開。
我幾步走到玄關處,用身體把門擋住。
「不許走。」
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像往常一樣摸了摸我的頭髮。
「瑤瑤,你乖一點。」
高中的早讀課上,我不揹他佈置的單詞,只顧着看他時,他會說:「祝瑤,你乖一點。」
後來上了大學,我和他相隔兩地,我很想他非要去見他時,他會說:「瑤瑤,你乖一點。」
可在當天晚上,他就會出現在我學校。
我曾在他做實驗晚歸時鬧過脾氣,他嘴上讓我乖一點,可還是立馬趕了回來。
這四個字從來都是他對我說的情話。
我沒想到,如今卻變成了他逼我分手的橋樑。
「可以不乖嗎?」
江陸沒有回應。
門關上的最後一瞬間。
我聽見江陸說:「乖一點,別來找我。」
他走出了那扇門,徹底離開了我的世界。

-19-
聽他的室友說。
江陸離開了京北。
不知道去了哪裏。
電話微信全被他拉黑了。
我找不到他了。
我在公寓裏渾渾噩噩封閉了幾天。
閨蜜夏梨從榕市來到了京北。
她見我地毯上全是空着的酒瓶,問:
「我去,你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到底發生什麼了?你爸說你電話不接微信不回的,他很擔心你知不知道。」
我抱住夏梨,情緒剋制不住,又開始哭了起來。
「梨梨,他和我提了分手。」
「他不見了。」
夏梨驚了:「什麼?」
「那個沙幣敢和你提分手?那你們七年的感情算什麼?」
「草,老孃這個暴脾氣,等我逮住他非狠狠揍他一頓不可。」
……
「別哭了,男人千千萬,不行咱就換!」
我睜着兩隻紅彤彤的眼睛:「可是我……」
「我只想要江陸。」
「嘔……」
我說完就開始嘔吐起來。
卻沒吐出任何東西,只有酸水。
「我的老天爺,你不會告訴我你這幾天光喝酒沒喫飯吧?」
「喫了的。」我說。
「喫的什麼?」她問。
我視線停在茶几上的超市塑料袋上。
「你這段時間喫的全是垃圾食品?」
我說:「不是垃圾,是零食。」
江陸買的。
那是江陸唯一留在這的東西。
我想他的時候就喫一點。
直到昨天,塑料袋裏只剩下最後一包薯片。
我還是很想江陸。
但我沒捨得喫。
20 .
我被夏梨強制帶回了榕市。
她說我照顧不好自己。
我很想反駁她。
我怎麼可能照顧不了自己。
我是個成年人。
她卻說:「呵呵,你可別說話了。」
「看見你就一股子無名火,麻煩精。」
我沉默了。
麻煩精的意思是我很不乖嗎?
如果我乖一點的話,他是不是就會回來了?
可我乖了很久很久。
江陸還是沒有回來。
後來我不乖了。
我開始整日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我爸爲了照顧我的情緒,他開始居家辦公。
「瑤瑤,飯菜爸爸給你放在門口了。」
我沒應。
鏡子裏的自己瘦得嚇人。
眼眶深陷,頭髮凌亂。
我知道自己病了。
爲了寬我爸的心,我和他去了醫院。
醫生說我抑鬱了。
他們讓我喫藥,我喫了。
爸爸說,等我病好了,江陸就回來了。
可我知道。
江陸不會回來。
我的病也不會好。
四年後的夏天。
沉寂許久的高二同學羣突然熱鬧起來。
【哇,今天路過學校時剛好是高三畢業回校日,看見他們就想起當初的我們。】
【你們現在都在哪兒啊?天吶,我在京北真的不想上班了,純純當牛做馬,現在飯都喫不起了。】
【班長和祝瑤不是在京北,真要餓死了說不定還Ŧů₎能去投奔他倆呢。】
【@祝瑤@江陸,你們倆還在一起嗎?不會偷偷摸摸結婚連喜糖都不給我們喫吧?】
……
見沒人回答。
羣裏很快又開始聊起了其他話題。
最後聊到同學聚會。
定在國慶節那幾天。
我最開始是不想去的。
可夏梨聽說這件事後,非要拽着我去。
夏梨說:「萬一碰見他了呢?」
「我們只是去參加同學聚會,我們沒有找他。」
我答應了。
江陸這個誘惑對我來說,太大了。
21 .
九月中旬。
夏梨陪我去京北的醫院複診。
下午,我和她在京北機場等待航班。
「江總,顧總那邊說今天的會議改到明天。」
或許是因爲我對江這個字很敏感。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朝着聲音源頭方向看去。
江陸,真的是他。
江陸也注意到我了。
機場裏,周圍的人聲嘈雜。
可我和江陸之間好像形成了一道獨屬於我和他的屏障。
「祝瑤。」
江陸叫我的名字。
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好久不見。」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甜蜜痛苦的回憶在我腦中重現。
喉嚨像是被堵住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朝我走來,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好久不見。」我艱難地開口。
「你還好嗎?」江陸問。
我下意識地把手藏在身後。
那裏有我意識不清醒,忍不住想去找江陸時劃的傷口。
我沒辦法,只能用傷害自己的方式提醒自己。
要乖,不要去找他。
我強扯出一個笑容:「我很好,你呢?」
江陸說:「我也是。」
他似乎並不打算久留,和他身邊的男人一起進入登機口。
我很想不顧一切地跟着他走。
可到底還是順了分手那天,他說的那句話 。
「小姐姐,你手機一直在響。」
身邊的女聲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接通後,夏梨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祝瑤,你在哪?我就上個廁所的時間你就跑不見了,你到底想幹嘛?」
「梨梨,我見到他了。」
夏梨沒反應過來:「誰啊?」
我輕聲說:「江陸。」
「這麼巧?那你們聊了些啥?」夏梨問。
我不太確定地說:「梨梨,他好像忘記我了。」
「那你爲什麼不問他?」
我頓了頓,說:「我不敢。」
「咦,這是誰落下的護照,江陸?」
「誰是江陸,你的護照掉了。」
我走到那個撿起護照的女生面前說:「你好。」
「可以把護照給我看一下嗎?」
「我是他朋友。」
我打開手機調出高三畢業的合照給她看。
女生把護照交給了我。
我翻開護照的主頁,用手撫摸他的照片。
我把護照放在胸口處,感受着這僅存的聯繫。

-22-
江陸回榕市開分公司了。
他向來厲害。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那次失敗是暫時的。
江陸從來都有東山再起的實力。
四年不見,他變得更成熟了。
無論過去多少年,他依舊是我喜歡的那個樣子。
我坐在江陸分公司對面的咖啡廳內。
江陸從公司大門出來,坐上了車。
夏梨順着我的視線看過去。
「沒必要吧,想複合就去啊,天天整得跟偷窺者一樣。」
車開走了。
我收回視線,慢悠悠地攪拌着杯裏的咖啡。
嚐了一下,好苦。
我連忙喝了口白開水。
不知道是哪個動作惹了夏梨不快。
她突然站起身,大聲說:
「我真受不了你這個窩囊勁兒了,你就來看他一眼還要找個和我喝咖啡的理由。」
「祝瑤,你從來都不喝咖啡的。」
「你不累我看着都累。」
是啊,好累。
可是我沒辦法啊。
沒見到他還好,可見了一次,又見了第二次。
他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好想見他,哪怕偷看他一眼也好。
我真的很討厭喝咖啡,太苦了。
可爲了找個理由看他一眼,我裝作很喜歡喝。
見我又不說話。
她拽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你幹嘛?」
「帶你去找他。」
我掙扎着。
但長期營養不良的我,並沒有什麼力氣。
「夏梨,放手。」
「我不去。」
我答應過不去找他的。
「你今天必須去。」
「別折磨我了,你就去問他爲什麼分手,你告訴他,你還愛他,他忘不了你最好,要是忘了你,我明天就找人打他一頓。」
夏梨破防道。
她把我拽進車裏,然後拿出手機就開始打電話。
「你怎麼知道江陸的電話號碼?」
「你別管,也別說話,我看見你就一股子無名火。」
手機鈴響了兩下。
我又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喂。」
「江陸,祝瑤想跟你見一面,有時間嗎?」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既怕他答應,又怕他拒絕。
江陸那邊沉默了一會兒。
他才說:「可以。」
夏梨把手機開了免提。
江陸又說:「我最近在出差,下個星期回榕市。」
「好,那你回來聯繫我。」
時間定在幾天後,地點就在剛纔的咖啡廳。

-23-
比和江陸下次見面先來的是我爸給我安排的相親。
「瑤瑤,你也該找個人照顧你了。」
「正好爸爸公司新來了個海歸,一米八,家庭條件也可以。」
確診抑鬱後,我爸沒跟我提過關於相親的事情。
或許是我最近狀態好轉,又或許是年紀確實大了。
我已經二十九歲了。
我爸苦口婆心。
我拒絕不了。
不知道那個海歸從哪裏聽來的。
我愛去江陸分公司對面那家叫「如約」的咖啡廳喝咖啡。
海歸叫趙琛。
第一次見面,他約在那兒。
我到時,趙琛看樣子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你好,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沒事的,我也剛到不久。」趙琛說。
「祝小姐想喝點什麼?」他問。
我說:「一杯溫水就好。」
「祝小姐不是經常來這家咖啡廳?」
趙琛估計在疑惑,來咖啡廳不喝咖啡,那來做什麼?
我笑笑不說話。
趙琛不愧是海歸,談吐得體,是個說話幽默風趣的紳士。
他並沒有像我所瞭解的相親那樣,說自己的家庭,打聽女方的家庭。
自從生病以後,我第一次覺得時間不那麼難熬。
很快,一個上午的時間過去。
就在分開之際。
江陸出現了。
我的笑容斂了斂,木訥地看着他。
「祝瑤,你怎麼在這兒?」江陸問。
「嗯,和朋友來坐坐。」
趙琛說:「你好,我叫趙琛。」
跟在江陸身後進咖啡廳的女人故作驚訝:「江總,這兩位是你的朋友嗎?」
江陸說:「不是,只有一位。」
女人眨了眨眼:「那這兩位在咖啡廳,是在相親嗎?」
江陸面色沉了下來。
「祝瑤,你在相親?」
是質問的語氣。
我想不明白他爲什麼會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明明那天在機場,他把我當成一個陌生人一樣。
「嗯,爸爸介紹的。」
我並不打算撒謊,年紀到了相親,是很正常的事情。
世上有很多忘不了白月光卻又和另一個人結婚的人。
我不介意成爲其中的一員。
江陸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他突然問道:「我的護照是不是在你那?」
「我打過電話問過機場,說是有個人撿到,然後是你把護照帶走了。」
「嗯,在我這。」
我怕他現在找我要,我緊接着說:「不過我今天沒帶,下次還給你。」
「嗯。」江陸拿着咖啡往對面的公司走。
「那是你的前男友?」趙琛問。
我點頭:「初戀,前男友。」
「我還喜歡他,所以很抱歉。」
「爲什麼要抱歉,我們不是朋友出來喝喝咖啡聊個天。」
「既然還喜歡,那就去找他。我看他也不像表面那般風輕雲淡。」趙琛說道。
我不解地看他。
「他剛剛拿了根吸管,據我所知,像他們這樣的人,喝咖啡怎麼會用吸管。」
趙琛忽然笑了下:「我還知道,他口中的護照就在你包裏,你不想給他,是想多留一個見他的理由嗎?」
趙琛的觀察力真的很可怕。
我在他面前無處遁形。
「你猜錯了,護照確實在家裏。」我不自然地說。
然後攔了輛出租車離開。
我出神地望着車窗外的風景。
不禁想到趙琛的話。
護照確實在我包裏,他怎麼會猜得那麼準。
那是不是也代表,江陸對我還有點感情。
我搖搖頭。
怎麼會呢。
只有不愛才會分手。
如果相愛,又怎麼會分開呢?
24 .
幾天後,同學聚會。
我一進包廂,便有無數雙眼睛看着我。
「你是……祝瑤?」
我點點頭,視線快速在各個熟悉的臉上打轉。
一圈下來,我有些失望。
江陸沒來。
或許是因爲不想看見我。
「怎麼瘦成這樣,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就是啊,話說班長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聽說你們大學畢業還在一起呢。」
「你們別說,我妹妹就在我們以前那個高中讀,那教導主任現在還在課堂上講班長當年的事蹟呢,說班長可神氣了,非要愛情不要前途。」
……
我安靜地聽她們說完。
然後說:「我們分手很久了。」
包廂內頓時一片寂靜。
他們的眼神很複雜,有不解,也有可憐。
我幾乎是承受不住這樣的目光。
「別這麼看我,我們和平分手的。」
整個包廂的氛圍有些尷尬。
有幾個男的想活躍一下氣氛,便說:
「早就看出來江陸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我去,你們談得有五六年了吧,真當女孩子的青春不是青春啊,渣男。」
……
話題轉得很快。
大家開始回憶過往,又訴說起工作中的煩惱。
我安靜地喫着東西,她們說了些什麼其實我聽不太清。
整場聚會,我像個透明人一樣坐在角落。
飯局尾聲,他們組織去唱歌。
我連說話都不太想,就拒絕了。
我提前離開,站在路邊,等待夏梨開車來接我。
其實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家。
但是她不放心,好像把我當成了個一碰就碎的陶瓷娃娃。
我在冷風中站了會兒,夏梨的車就停在我面前。
我拉開副駕駛,坐了上去。
「今天聚會的感覺怎麼樣?」夏梨隨口問。
我想了想,說:「還可以。」
「孟朵朵也去了?」
「嗯,她說她喜歡江陸。」
夏梨突然踩了一下剎車。
我小聲補充:「她說的是以前。」
車重新開始行駛。
胃裏忽地翻江倒海。
我臉色蒼白,渾身無力地倒在副駕駛座上。
夏梨見我有一會兒沒說話,就往副駕駛看了一眼。
「怎麼回事?」
我虛弱開口:「可能是今天喫太多了,胃疼。」
夏梨急了,車速越來越快。
「你說你,平常讓你多喫點你不聽,偏偏今天喫這麼多,你到底想幹嘛?」
「我真服了,你就折磨自己吧。」
「嘭——」
夏梨不小心把方向盤轉了一下。
車頭歪了一下,撞上迎面駛來的轎車。
兩輛車的閃光燈互相照着。
我抬眼,看清了對面駕駛座上的人。
是江陸。
天又下起了雨。
那輛車的雨刷器慢慢晃動。
我視線朦朧,有些看不真切。
「真倒黴。」夏梨低罵一聲。
我勉強笑笑:「你別生氣,本來就是我們的問題。」
夏梨拿了把傘下車,關上車門還說了句:「碰見他準沒好事兒。」
「哦,對了,你不是撿到了他的護照,要趁現在給他嗎?」
我下意識拽了拽包的肩帶。
「不用了,我今天沒帶。」
兩個人在雨夜裏交涉。
沒兩分鐘,夏梨回到車裏。
她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算他還有良心。」
看樣子是私了了,江陸沒打算追責。
不過,他開車是我來時的方向,是打算去參加聚會嗎?
「梨梨,我想回去。」我小聲地說。
「不行,你想都不要想。」
夏梨看着我進了家門。
只不過,我等着她開車離開。
就自己打車回到聚會地點了。
「祝瑤,你怎麼回來了?」
我隨便編了個理由:「我有東西落下了,回來找找。」
「那正好,我們一起去唱歌唄。」
我看見站在角落的江陸,答應了。
KTV 裏。
大家一邊唱歌,一邊喝着酒。
有人幾瓶酒下肚,說話就開始肆無忌憚起來。
「江陸,聽說你和祝瑤分手了?」
「沒事兒,誰讓我們班長魅力大呢,如今還有孟學委對你念念不忘呢。」
「是啊,我還挺好奇,就現在,祝瑤這個初戀和孟朵朵,你選哪一個啊?」
這個問題很過分,很無厘頭。
江陸本可以拒絕回答的。
但他喝了杯酒,說:「她,從來都不是選擇題。」
和江陸有過交集的,在二選一選擇題裏的,就只有我。
但有些人就是不明白,他們想要淺而易顯的答案。
「她是誰呢?說啊,我們不懂。」
江陸深深望着我,答案顯而易見——是我。
酒過三巡。
大家都喝醉了。
包廂內的人全走完了,只剩下我和江陸。
他看起來像是喝醉了。
我沒辦法就這樣把他丟在這兒。
我試着叫醒他,「江陸,該回家了。」
江陸突然有所動作,將我撲倒在沙發上。
他癡迷地看着我。
「瑤瑤,你從來都是我的必選題。」
這句話在我腦中突然炸開。
我高興的同時,又很不解。
既然是必選,又爲何要甩開。
如果沒有分開,我又怎麼會成爲他人口中的二選一。
眼角突然一片冰涼。
我伸手摸了摸,原來是淚。
「別哭。」
江陸的吻有一下沒一下地落下。
「我愛你。」
我和他曾經那麼相愛,他卻從未跟我說過愛這個字。
如今卻在這樣的情況下說愛我。
我推開身上的男人,哭着回到了家。
怎麼會是愛呢。
愛不該是這樣的,只留給我痛苦。
我能接受他不愛我,所以選擇和我分開。
但我想不明白,爲什麼他愛我,還要選擇離開。
愛可能就是這樣,摻雜了太多東西。
讓人看不清,道不明。

-25-
又過了幾天,夏梨帶我去了「如約」。
我沒想到再次見面來得這麼突然。
我和江陸坐在二樓的包廂內。
夏梨在門外守着。
是江陸率先開口說話:「你瘦了很多。」
我鼻子有些酸。
他還關心我,是不是因爲他心裏有我。
我的手用力握緊,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我輕輕地說:「嗯,胃口不好,平常喫得比較少。」
他皺着眉,很嚴肅地說:「無論怎樣,身體是最重要的,要好好喫飯。」
「我知道,我會乖的,我會好好喫飯。」
所以你能不能別不要我。
我低下頭,淚水從眼眶滑落。
江陸抽了兩張紙,蹲在我面前,輕輕替我擦拭。
「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愛哭?」
我好像又給江陸添麻煩了。
「對不起,我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我本來……本來是不想來找你的,真的很對不起……」
我肩膀一抽一抽地。
安靜的包廂裏,我的啜泣聲格外明顯。
「不用道歉,你沒有錯。」江陸說。
我悶悶地反駁:「你撒謊。」
「嗯?」
我睜着紅腫的眼睛看他:「我沒錯你爲什麼要和我分開?」
四目相對。
又是沉默。
「是我不夠好。」
「我欠你一聲抱歉。」
我抿着脣沒說話,倔強地盯着他。
「可是我不想要你的道歉。」
「我只想知道原因,可以嗎?」
江陸閉口不言。
「你告訴我原因,我可以保證,我以後都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還是沉默。
我絕望地想。
四年前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我現在問這些,有什麼意義呢?
「祝瑤,對不起。」
分手那樣決絕,道歉這般果斷。
那個抱着我說愛我,寧願放棄京北上南大也要和我在一起的人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這個答案,或許我一輩子都找不到。
我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慢吞吞地說:「沒關係,我原諒你。」
原諒你的分手。
原諒如今的沉默。
因爲我還愛你,但你不用知道,因爲你已經不愛我了。
「好了,我要回家了。」
我起身離開。
夏梨在吧檯等我,她手上拿着杯溫水。
「你中午是不是沒喫藥?」
我接過水,不高興地說:「我已經好了,不用喫了。」
夏梨:「呵呵。」
我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拿出包裏的藥,就着溫水嚥了下去。
「你生病了?」
江陸不知道何時來到了一樓。
「把藥瓶子給我看一下。」
我把藥瓶藏在身後,搖了搖頭。
「祝瑤,聽話好不好?」
不聽話就是不乖,不乖就是在給他添麻煩,就會被分手。
我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把手中的東西交給他。
「抑鬱?」
江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麼時候的事情?」他問。
現在輪到我不說話了。
夏梨說:「藥喫四年了,江陸,我挺討厭你的,祝瑤變成這樣都是……」
她的話沒說完,我就開口打斷:「我想回家了。」
夏梨撇過頭,抹了下眼淚:「好,我帶你回家。」
可她忽然接了個電話,她語氣很急。
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
「好,我馬上趕過來。」
夏梨掛斷電話,對我說:「你在這等會,我給叔叔打電話,讓他來接你。」
我點頭說:「好。」
江陸卻說:「我來送吧。」
夏梨沒說反對的話。
我也沒。
江陸把車開到咖啡廳外,我正打算去拉後車門。
但他卻停車,從駕駛座出來,給我拉開副駕駛的門。
「不用了,我坐後面就行。」
我固執地握着後車門的把手。
江陸突然就抱起了我,還是公主抱,把我拎進副駕駛。
車緩慢地行駛。
他問:「還住在原來的地方?」
「嗯。」
前面路口出現紅燈。
車驟然停下。
「喫藥,是因爲我嗎?」
我看着車窗外的樹,說:「不是。」
「是我自己的問題,我生病了。」
半小時後。
車停在我家樓下。
「謝謝。」
我正欲拉開車門離開。
江陸卻伸手拽住了我的手腕。
「坐下,我們談談。」
我安靜了一會兒,說:「我們已經談過了。」
「祝瑤,你是不是還喜歡我?」江陸問。
我說:「那不重要。」
「你要是還喜歡我,我們就複合。」他說。
我搖了搖頭:「不要了。」
「你不用覺得愧疚,我生病不是因爲你,你不要因爲可憐所謂的前女友就委屈自己。」
「沒有覺得委屈,複合是因爲我從始至終都還愛着你。」江陸溫柔地說。
又一次聽到他說愛。
不清醒的,清醒的。
我都聽過了。
我很認真地看他,像是在確認這句話的真實性。
江陸又繼續說:「分手是有原因的,但原因不是因爲你。」
「要問最大的原因,那就是我自己。」
「我沒想到會讓你變成這樣。」
江陸的表情很痛苦,語氣很懊惱。
「沒關係,我原諒你。」
江陸,你在我這裏永遠有特權。
「原諒得這麼輕易,你是不是放下了?」
江陸試探性地問。
我不由地蜷了蜷手指,久久不語。
「江陸,你是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
撂下這句話後。
我下了車,都到家門口了。
我纔想起護照沒給他。
我從包裏翻出那本護照,走到駕駛座那邊,敲了敲窗。
「你的護照。」
江陸看了我一會兒,說:「就放你那吧,我下次來拿。」
「嗯,好。」
「對了,我們還沒聯繫方式,加個好友吧。」
「嗯。」我把手機遞給他。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他把手機還給我。
「沒關係。」我轉身離開。
卻聽見身後的江陸問:「祝瑤,我可以重新追你嗎?」
我沒回答他,只是抱着手機看着加上的好友,抿脣一笑,就連走路的步子都變得輕盈起來。
26 .
回到家。
我爸正坐在客廳沙發上。
他問:「是江陸送你回來的?」
我點點頭。
我爸嘆了口氣:「是爸爸的錯。」
原來四年前,江陸競標那天。
他的成果被合夥人賣給了其他競標公司。
導致那家公司競標成功。
因爲江陸計算機裏的數據全被刪除了,他沒辦法證明自己。
他翻身的機會再次變得渺茫。
那天,我爸就在一邊看着這一切。
他一開始還在安慰江陸:「沒關係,就當買個教訓。」
「我給你投資,讓你開個小公司吧。」
「我相信你的能力,在未來,小公司肯定會變成高樓大廈。」
江陸卻拒絕了:「謝謝叔叔,我會自己想辦法。」
我爸也不氣餒:「年輕人,不要把自尊看得太重,大不了以後賺錢雙倍還給我就行。」
「不用了。」江陸準備離開會場。
我爸見他油鹽不進,很是生氣。
「你能有什麼辦法?剛出茅廬的大學生,放在眼前的好機會都不要,你以爲你很有骨氣?」
「骨氣能值幾個錢?能讓我女兒過上更好的生活嗎?我女兒已經 25 歲了,你還要她等多久?」
江陸停住腳步。
「你們的愛情我不反對,我已經算是很開明的家長了吧?我放任我女兒和你談戀愛談了七年,你倒是讓我看見你的能力啊,七年還是一事無成,自視清高,你們兩個還不如趁早分手,我好給我女兒找個門當戶對的終身依靠。」
……
「爸爸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
我爸一把年紀居然哭了。
「爸爸知道你病後,也去找過江陸,但是找不到他,聽說他出國了。」
「對不起,瑤瑤。」
江陸原來不是不愛,是太愛了。
我上前兩步,拍拍他的肩。
「爸爸,沒關係,我也原諒你。」
我今天聽到了好多句對不起。
其實我知道,我們三個都沒有錯。
我爸愛女心切,江陸爲我的七年青春感到內疚,所以分手。
他們都沒錯。
錯的是時間。

-27-
「瑤瑤,該喫飯了。」
「今天的飯菜你一定喜歡。」
夏梨帶着保溫桶進了我的臥室。
我嚐了兩口,是江陸的手藝。
江陸最開始搬到我在京北的小公寓時。
他主動包攬了家務、洗衣、做飯這些。
最開始他的廚藝並不怎麼好。
但好在他爲了讓我不點外賣,喫上更健康的菜。
他開始在廚藝上下功夫。
聰明的人學什麼都能成功。
漸漸地,江陸開始做出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經常讓我讚不絕口。
「是他做的嗎?」
我幾乎是帶着肯定的語氣問。
「是啊,要不是爲了你,我是一個好臉色都不會給他的。」
「對了,他跟我說要追你,你什麼想法?」
「我跟你說,你就讓追你四年,給他喫點苦頭。」
我不確定地說:「這苦頭是不是喫得太久了?」
夏梨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我。
我不敢看她,低下頭默默喫飯。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夏梨每天一日三餐,風雨無阻地給我送飯。
我不忍心折磨她,就發微信跟江陸說:【以後不要給我做了。】
江陸很快回復:【怎麼了?是喫膩了?】
我:【不是。】
他:【過幾天房子就安排好了,我到時候把你接過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覆他。
把我接過去的意思是要對我負責嗎?
我並不想做他的拖累。
【不用了,我沒生病,你不需要對我負責。】
江陸:【瑤瑤,是因爲我愛你,所以想和你住一起。】
這句話的誘惑好大。
我幾乎就快要忍不住答應他。
好在我很清醒。
我回:【我需要再想想。】
搬過去的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
我在很努力地學習去接觸人,去變好。
江陸曾經說,布偶貓很像我。
說來也巧。
我逛街逛到高中學校外的圍牆時。
就聽見頭頂有貓叫聲傳來。
我抬頭一看,一隻毛色發灰的貓正站在樹上。
它的眼睛很漂亮。
我拖下外套撐着:「小貓咪,快下來。」
那貓猶猶豫豫,最終還是跳了下來。
我帶它去寵物醫院做了檢查,醫生說,這是隻布偶。
我欣喜地把它抱在懷裏:「你是不是上天派來專門拯救我的天使?」
「喵喵——」它好像在響應我。
有貓的陪伴,我的情緒變得越來越穩定了。
江陸偶爾會來我家。
看見這隻貓後,他很驚訝:「哪來的貓?」
「高中圍牆外的樹上撿的。」
「給貓取了什麼名字?」
我笑着說:「星星。」
我灰暗生活裏唯一的光亮,即使這光很弱。
但總能指引我找到方向。
江陸趁我喫飯的間隙逗了會貓,然後問我:「房子那邊準備好了,你打算什麼時候搬過來?」
他問過我好幾次這個問題。
反反覆覆地強調過無數遍。
是因爲愛,不是因爲責任。
我說:「昨天我去看了醫生,醫生說我在慢慢變好。」
「如果可以的話,我下個月就可以搬去你那。」
離下個月還有五天。
江陸說:「可以,到時候我來接你。」
我點點頭,江陸又說:「我最近會很忙,可能沒辦法天天來,你可以隨時來公司找我。」
「好。」
28 .
正如江陸所說,他很忙。
我已經兩天沒看見他了。
所以我主動來公司找他了。
不過他好像又騙我了。
根本不是隨時,不然我怎麼會被攔在前臺。
「小姐,沒有預約是不能上去的。」
我拿出手機給江陸發消息。
他沒回我,應該在忙。
「那我在這邊等一下吧。」
我往一邊的沙發走去。
「怎麼回事?」一個化着精緻妝容的職業女性問。
前臺小聲地說:「林助,那位小姐想見江總,但今天江總並沒有預約。」
那個林助往我的地方看了一眼。
沒一會兒,她便坐在我對面,笑着介紹自己:「你好,我叫林若繁,是江總的助理。」
我:「你好。」
我並不打算告訴她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祝瑤是吧,江總前女友。」
「老實說,我很意外,我沒想到江總的前女友會像你這般,讓人看見心裏就會生出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覺。」
「能站在江總身邊的一定是自信、大方得體的,還能在事業上幫助他的女人。」
我聽得懂林若繁的話。
無非是她認爲,我配不上江陸。
身爲前女友的我不應該去找他,妄想再扯上關係。
很拙劣的挑撥離間。
我心平氣和地反問:
「林助理,你說的是你嗎?」
林若繁風情萬種地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頭髮:「祝小姐,你這麼說話就沒意思了。」
我問她:「那什麼纔算有意思?把你開除嗎?」
她臉色一變:「你以爲公司是你家開的?想開除誰就開除誰?」
「開除什麼?」江陸從總裁專用電梯出來。
「江總,這位小姐沒有預約就想見你,我只不過按規定行事,她居然說要把我開除,真以爲公司是她家開的一樣。」林若繁惡人先告狀。
「那開除吧。」江陸淡淡地道。
「你說什麼?江陸,我爸是你老闆!」林若繁大聲說道。
江陸對我伸出手,我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十指相扣。
他淡然自若:「那你叫你爸把我開除吧。」
大街上,我手指撓了下他的掌心,不確定地問:「我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
他把我攔在懷裏:「想什麼呢?我早就不想幹了。」
「剛剛那勁兒去哪了?」
我甕聲甕氣地說:「她什麼樣對我來說無所謂,我只在意你的態度。」
我又想起四年前分手的原因。
「要不然你還是繼續幹吧。」
不然沒錢又要分手了。
他吻了下我的額頭:「你是覺得我失業後會很窮,然後不告而別?」
「傻瓜,這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開你的手了。」
我能感受到江陸不斷收緊的臂膀,好像要把我鎖在懷裏。

-29-
今天是搬去江陸那邊的日子。
大部分的東西我都收拾好了。
只是我沒想到,我會在家裏碰見許久未見的媽媽。
我中考完後,爸媽就離婚了。
我跟得爸爸。
這麼多年,我和我媽只有節假日會聯繫一下。
平常我都覺得,我好像是沒有媽媽的孩子。
「媽,你怎麼來了?」
「我不回來一趟,我都不知道你爸把你照顧成這個樣子。」
「抑鬱症,你多開朗的一個小孩啊,你怎麼會得抑鬱症。」
我媽把藥瓶摔在茶几上。
我的藥全都在我房間的抽屜裏。
她肯定進我房間了。
「媽,你怎麼能隨便進我臥室翻我東西?」
「媽,這是關心你。」
「你收拾東西,馬上跟我去美國。」
我媽一直是一個很強勢的人。
當初就是因爲她和我爸的觀念不合,總是在吵,試圖讓對方認同自己的觀點,想爭論出一個結果。
我很害怕媽媽,因爲初中三年她都在逼我。
我成績下降一分,她就像發生天大的事。
她會不停地逼問我:「爲什麼這麼簡單的題你都做不會?」
後來,我如她所願考上了重點高中。
我爸媽的婚姻也走到了盡頭。
當法官問我想跟爸爸還是媽媽時。
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我爸。
高一那年,說不清是爲了報復誰。
我故意學壞,成績下降很多,直到墊底。
但我不在意。
直到我碰見了江陸,還有那一排排彈幕。
「媽,我不會跟你走的。」
我回想起自己在她的控制下成爲一個完美的學習機器,那些日子讓我壓抑。
我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江陸拍拍我的肩,我靠在他的懷裏,情緒漸漸平復下來。
「是因爲你身邊的這個人?」
「瑤瑤,別任性了。你生病了,需要和我去國外好好治療。至於江陸,他可以放棄你第一次,就會放棄你第二次,只有媽媽纔不會拋棄你。」
我媽說的話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
我的思緒不禁跟着她走,陷進了她的話裏。
那晚江陸決絕的話浮現在我耳邊。
「祝瑤,我們分手吧。」
「我累了。」
「別來找我。」
我眼睜睜看着他離開。
我拉開那扇門。
眼前卻是一片黑暗。
「阿姨,我永遠都不會放棄祝瑤的。」
「我愛她。」
江陸的話就像黎明的曙光。
一瞬間,我整個世界都亮了。
我媽嗤笑一聲:「愛能值幾個錢?」
「行啊,我倒要看看你們所謂的愛情究竟能維持多久。」

-30-
我媽走了。
我坐在沙發上,江陸正在替我收拾東西。
等一切準備完畢,他把我帶回了他家。
客廳和我在京北那套公寓的佈局一模一樣。
小到茶几擺放,大到沙發同款。
「怎麼會?」
因爲喫藥的緣故,我記性越來越差。
說實話,我都快記不清那套公寓的佈局了。
可今天看見這房子。
沉睡ẗüₘ的記憶慢慢醒來。
「瑤瑤,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一切的一切,我從未忘記過。」
氣氛突然變得曖昧粘稠。
是江陸先低頭親我。
我們在新房子裏接了一個很綿長的吻。
他又帶我去了臥室。
我有些奇怪:「這臥室怎麼看起來這麼簡陋,什麼傢俱都沒有?」
「等會喫完飯,我帶你去挑傢俱。」
「這代表重新來過。」
我接受了他的這個說法。
很認真地挑選佈置臥室的小玩意。
那間房是屬於我和江陸的。
我會指着一個地毯問Ŧû¹他:「你覺得這個怎麼樣?」
江陸摸了摸下巴:「會不會太花了?」
指着地毯的手垂落下來。
好吧,原來他不喜歡花的。
「那你挑吧……我不太懂你的喜好……而且這個地毯好像確實很花……」
江陸苦笑不得:「怎麼還委屈上了?」
「這個花色我挺喜歡的,不委屈了啊,瑤瑤挑什麼我都喜歡。」
似乎是爲了轉移我的注意力。
江陸突然指着前面擺着的壁畫。
「你覺得那畫好看嗎?」
我看不清,走到他所指的地方。
我仔細瞧了會,說:「好看的。」
「那也買,瑤瑤喜歡的都買。」
晚上到飯點,我胃口又不太好了。
江陸廚藝依舊挺好的,但我卻只扒拉了幾口飯菜,就放下了筷子。
「我喫飽了。」
江陸看見我碗裏幾乎沒動多少的飯。
剛剛他給我夾的菜還剩大半。
他自己也不喫飯了,拿起我的碗,裏面混了點雞湯,哄着我說:「再多喫一點。」
「你喫得太少了。」
我把頭歪向一邊,拒絕喫飯。
他卻把我禁錮在懷裏,什麼好聽的話都哄着說了。
這才又下肚半碗飯。
喫完飯後,江陸又盯着我喫藥。
我不太高興:「我覺得我可以不用喫藥了。」
江陸並不相信我的話。
「白天發生了不好的事情,你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
我在網上看到過,一個合格的伴侶是不會讓另一半憂心的。
好吧,我妥協了,喫了藥。
夜裏,江陸在用計算機辦公。
我在他旁邊看電視劇。
看着看着,我眼睛閉上睡着了。
半夢半醒中,他把我抱起來。
「乖,我們去牀上睡。」
他把我放到牀上,給我蓋被子就準備出臥室。
「你又要走?」
江陸回頭就看見我眼淚要掉不掉的模樣。
他連忙把我抱在懷裏:「不走,我就在外面,公司還有事情沒處理完,你先睡好不好?」
「一起。」我悶聲道,「好不好?」
江陸沒辦法,把計算機帶進臥室。
我和他躺在牀上。
我的頭靠在他的胸口,聽着他強勁而有力的心跳沉沉睡過去。

-31-
「你要和我一起去公司嗎?」
第二天早飯後。
江陸已經好幾天沒去公司了,今天必須去公司一趟。
我猶豫了一會兒,問:「可以嗎?」
「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畢竟我確實在他的工作上幫不了什麼忙。
江陸這次沒哄我,也沒抱我。
他很嚴肅地跟我說:「祝瑤,你從來都不是我的麻煩。」
「你總是覺得我很厲害,可我知道,我不厲害,甚至很笨,還很自以爲是。」
「世界之大,你的愛是我得到過最寶貴的東西。」
「你遠比我值得被愛。」
我沉默了一會,忽然抬起頭。
我站在江陸面前,勾着他的脖頸,小聲地說:「你也是我的寶貝。」
「即便你很笨,差點把我弄丟了,還讓我別找你,但是,我還是愛你。」
我就這樣白天跟着江陸去上班。
晚上我和他一起回家,喫飯,接吻,然後睡覺。
我已經很久沒有發病了,久到我自己覺得自己已經好了。
這天江陸突然回公司加班。
他沒有看着我喫藥,我自己也牴觸喫這個東西。
生病的人總是會覺得自己沒病。
我沒病爲什麼要喫藥,我把藥丟進了垃圾桶。
江陸讓我早點睡覺。
我聽話地躺在牀上。
或許是因爲江陸不在,又可能是因爲其他原因。
我睡不着。
但閉上眼睛,總能睡着。
過了很久,臥室門鎖發出了聲響。
大概是江陸回來了。
我能感受到有目光在注視着我。
他看了我很久。
然後轉身去了陽臺。
我翻了個身,看見他在陽臺抽菸。
網上說,抽菸是因爲煩。
我知道自己很煩。
我晚上還沒喫藥,他明明讓我喫的啊。
我怎麼就沒聽話呢。
那個晚上,他也是抽着煙。
那根菸燃盡,他和我說了分手。
我下了牀, 光腳踩在地板上。
地板的涼意讓我縮了縮身子。
「江陸, 你是要和我分手嗎?」
江陸轉身, 他先把煙熄滅了。
然後大步向我走來, 他皺着眉頭:「怎麼光着腳?」
我們回到牀上。
他抱着我和我保證:「不會分手, 只有喪偶。」
「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32-
第二天早上, 是江陸把我叫醒的。
他已經穿好了西裝。
「小懶豬, 快起牀了。」
我覺得很奇怪, 他一般會等我睡醒,然後再一起去公司。
「怎麼了?」
「帶好身份證, 我們結婚。」
我想起前兩天夏梨跟我說漏嘴的話。
她說過幾天是我的生日。
江陸打算那天向我求婚。
日子爲什麼提前?
大概是他想安我的心。
他懂我的不安與患得患失。
跟他踏入民政局時,我感覺有些不太真實。
「我們真的要結婚了嗎?」
「怎麼,你想反悔?」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
初見,彈幕, 喜歡,高考,分手。
十七歲的我從沒想過會喜歡一個人整整十二年。
二十二歲的我以爲, 畢業就會和江陸結婚,永遠在一起。
可就這麼簡單的事情。
我和他卻兜兜轉轉了好多年。
好在結果依舊是我想要的。
我笑着搖搖頭:「不反悔。」
【番外一】
江陸知道祝瑤因爲和他分手抑鬱時,他其實是後悔的。
後悔分手,後悔沒有接受祝瑤父親的好意。
但他骨子裏是高傲的。
如果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
他只會選擇自己一個人拿着這些年攢下的錢創業, 他會變得更加警惕, 防止一切意外發生。
他讀研時,和祝瑤同居在京北的公寓裏。
就這麼八十平的小地方, 價值六百萬。
而江陸手裏的存款,僅僅只有六萬塊。
這讓他再一次覺得自己配不上祝瑤。
人嘛,越沒有什麼, 越在意什麼。
江陸開始急於創業, 想着只要賺到錢,就可以帶祝瑤換一個更大的房子。
可他失敗了。
他想起祝瑤期待的目光, 想到祝瑤父親的話。
他開始自我否定。
他在想,是不是分開, 祝瑤會過得更好。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是祝瑤說的那句「下個月就是八週年紀念日了。」
原來時間過得這麼快, 已經八年了。
八年了還一事無成。
江陸想了很久。
他最終決定和祝瑤提分手。
四年後機場重逢。
江陸其實並沒有表面上那麼波瀾不驚。
他其實很想問祝瑤,還記得他嗎?結婚了沒?
甚至想問她,還愛他嗎?
可他沒有勇氣,畢竟先說分手的人沒資格懷念。
後來他撞見祝瑤在相親。
幾天後的同學聚會。
江陸剋制不住地吻了她。
酒後吐真言, 他說愛她。
可祝瑤不信, 甚至還逃跑了。
再後來, 他知道祝瑤過得很不好, 她得了抑鬱症, 病因是他。
他懊惱爲什麼沒早點回來。
他想補償她,但不知從哪裏補償。
他只能一步步靠近,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告訴她,他愛她。
祝瑤或許會病很久, 但沒關係。
江陸會用餘生來治癒她。
【番外二】
祝瑤從沒想過,她本打算爛一整個高三。
卻因爲那莫名其妙的黑鍋和彈幕而改變了。
成績很好、長得帥的同桌。
一遍遍教她做題,從來沒嫌棄她笨。
也沒因爲她做了無數遍的題目還是做錯而批評她說:「爲什麼還是做不對?」
祝瑤從沒見過這麼好脾氣的人。
她時常會氣得江陸面紅耳赤。
江陸說過最重的話就是:「你怎麼這麼笨。」
可祝瑤卻沒聽出任何責怪的語氣。
江陸好像真把教會她當責任了。
江陸是祝瑤人生裏第二個對她這麼好的人。
情竇初開的年紀,同桌, 又是學霸。
每一個祝瑤需要的瞬間,江陸都會及時出現。
祝瑤理所當然地喜歡上了他。
這麼一喜歡,就喜歡了十二年。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