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金牌懟人月嫂。
特長:資質齊全,帶娃經驗豐富,牙尖嘴利。
曾在昆明公交車上吵贏兩位老奶,王者榮耀常年禁言。
可替產婦懟人、吵架,專懟疑難雜症的婆婆、多嘴的七大姑八大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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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這是我的簡歷。」我將簡歷雙手遞給眼前的少婦。
「你好,我叫於靜,我是看了網站的推薦,特意來找你的。」
她打扮精緻,面容姣好,氣質嫺靜,看着就是個溫柔賢淑的女人。
「我看你有一項特長是吵架是嗎?」
「是,吵不贏不要錢的那種。」
她捂嘴溫柔地笑了:「就是這個特長吸引了我,說實話,我婆婆一直對我不太滿意,常常挑刺。」
「沒關係,月子期間你好好休息,我來跟她交流。」
「這樣最好了,我嘴笨,常常她走後,我纔想起來剛剛該怎麼懟她。」
「瞭解,我是急性子,有話當場懟,不懟回去睡不着覺。」
於靜滿意地點點頭:「你的證件齊全,我沒什麼顧慮了,我們籤合同吧,希望你貴有貴的道理!」
我向她承諾:「你放心,你多掏的三千塊錢絕對物超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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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到於靜會早產。
接到消息的我立馬趕到了醫院。
我們約好,於靜生的那天我就上戶,住院期間也由我照顧。
眼下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月,她的肚子就發動了,確實讓人措手不及。
我趕到的時候,於靜已經進了產房,我和她老公、婆婆在門外等着。
於靜的老公何秉星在產房外緊張地走來走去,不停地搓着手。
何媽媽則坐在椅子上神情淡定,一邊刷抖音一邊招呼兒子:「還早着呢,你過來歇會兒。」
見兒子不理她,她自顧自地拍起了視頻:「家人們,我陪兒媳在醫院生孩子呢,馬上我就要抱孫子啦!」
我瞥了一眼:磨皮都快把她的臉磨沒了,還在那兒演戲呢。
「於靜的家屬在嗎?」護士走出來問。
「在、在!」何秉星趕緊迎上去。
護士冷靜地解釋:「胎兒過大,產婦體力不支,建議順轉剖。」
「好……」何秉星正要答應,卻被何媽媽給打斷了。
「不行,順產的孩子聰明,不容易生病,我們還是要儘量順產。」
何媽媽一邊說一邊搖着她的方便麪頭,儼然產科專家。
「那……那我們先試着順產吧!」何秉星立馬改變了主意。
護士無奈地回了產房。
時間過去了三個小時,孩子還是沒生出來。
產房裏傳出於靜陣陣痛苦的叫喊聲。
「叫什麼叫,像誰沒生過孩子似的,嬌氣!」何媽媽嘀咕着。
我立馬懟她:「明知道生孩子痛苦,你還在這兒說風涼話!婆婆終究不如親媽哈!」
我的話引得其他家屬側目,何媽媽難堪地閉上了嘴。
很快護士再次找了家屬:「不行,宮口到現在都沒開全,已經有臍帶脫垂的徵兆,現在必須得剖腹產。」
「家屬趕緊簽字,我們要準備手術了。」
緊要關頭何媽媽還是不依不饒:「哎呀,我們都說了要堅持順產的呀。這纔多大一會兒,以前女人生孩子都得疼個幾天幾夜的呀!」
「什麼臍帶脫垂,我聽都沒聽說過,你們是爲了多騙幾個錢吧!」
護士一聽火了:「問題的嚴重性已經告訴你們了,不簽字的後果誰來承擔?」
「我把人送進醫院了,出了事,責任肯定是醫院承擔呀!」何媽媽振振有詞。
我算是明白,爲什麼於靜寧願每個月多掏三千塊錢,也要請我來了。
她這個婆婆確實強勢又拎不清。
我得不辱使命,完成她的囑託。
「阿姨,你是盼着於靜出事,好讓醫院賠償嗎?兒媳婦的命也是命呀,你怎麼能這麼壞心腸呢!」我故意提高了音量。
「你放什麼屁呢!你一個外人,這裏輪不到你說話!」
「我一個外人都知道你兒媳婦命在旦夕,得立馬手術了,你當婆婆的,卻還在跟醫生胡攪蠻纏,你就是不想要兒媳,想要大額賠償金!」
「老人家,性命攸關的事,還是得聽醫生的,他們可比你專業!」其他的家屬忍不住勸她。
「好好好,你們說了算,我不管了!」說着她就坐下,開始抹眼淚了。
我轉身又勸何秉星:「如果不及時剖腹產,孩子容易宮內窘迫,大人孩子都危險。而且……生孩子的仇可是會記一輩子的!」
最後這句話起了作用,何秉星看了何媽媽一眼,終於拿了主意:「我們同意剖腹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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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靜母女平安。
但何媽媽卻不停地撇着嘴:「搞這麼大陣仗,到頭來卻生個女兒。」
何秉星喜滋滋地看着粉雕玉琢的小人兒,對他媽的話置若罔聞。
幸虧於靜睡着了,沒聽到這些屁話。
我給小嬰兒換上紙尿褲,忍不住端詳着她。
她比一般的新生兒漂亮多了,身上沒有胎脂,白白淨淨的,胎髮烏黑髮亮,以後肯定是個美人坯子。
「一會兒就可以給她餵奶了啊!」護士叮囑我們。
我拿出於靜提前準備的奶粉,準備衝給寶寶喝。
「哎哎!你幹什麼!」Ťúₗ何媽媽又跳出來了。
我糾正她:「阿姨,我不叫哎哎,我叫蘇如霞。」
「這會兒寶寶餓了,我給她衝點奶粉喝。」
「不行啊,我家孩子必須喫母乳的,哪有錢買這麼多奶粉。」
「但ţùₒ是這會兒於靜還沒醒,總不能讓孩子一直餓着吧。」我有些無奈。
「這有什麼,讓她起來喂就是了!」
說着何媽媽就要強行把於靜搖醒。
我看不下去了,上去攔住她:「阿姨,剖腹產不會這麼快有奶的,你把她搖醒也沒用。」
何媽媽半信半疑,我也不再解釋,直接衝了奶粉,餵給寶寶喝了。
於靜從生孩子到出院,一共三天,都沒見孃家人來探望。
從何媽媽嘴裏我才知道,於靜媽媽早就去世了,爸爸再婚,也搬到外地去了。
我忽然有些心疼於靜,女人最虛弱的時候孃家人不能陪在身邊,更不能給她撐腰。
看來有些事,只能指望我這個外人來替她出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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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我立馬把於靜提前準備好的嬰兒物品梳理了一遍。
缺少的東西,列成了單子讓何秉星去買,東西還沒收拾完,我就聽見何媽媽和於靜起了爭執。
原來何媽媽要親眼看着於靜餵奶。
於靜好言相勸:「媽,你在這兒我不自在。」
「有什麼不自在的,咱們都是女人,誰胸口沒有那兩坨肉啊!」
我笑呵呵地走進去:「是呀,既然大家都有,就別盯着她的看了。」
何媽媽不滿地瞪我一眼:「誰稀罕看她呀,我是要看孩子喫奶!」
「於靜本身就是剛下奶,你非要盯着她看,一緊張沒奶了怎麼辦?」
「如果徹底沒奶了,我也沒辦法的,孩子就只能喝奶粉了!」
何媽媽就想讓母乳餵養,覺得省錢。
一聽我這麼說,她終於癟癟嘴出去了。
於靜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開始給孩子餵奶。
很多產婦不介意餵奶的時候月嫂在一旁指導,但都很反感婆婆、親戚在一旁指指點點。
因爲有些沒有分寸婆婆不僅會品頭論足,甚至還會上手捏一捏,這着實讓產婦不舒服。
「謝謝你啊,蘇姐。」
「沒事,你不要因爲這些影響心情,好好休息。」
於靜安靜地點點頭,專注地看着懷裏乖巧的女兒。
這個奶香奶香的小娃娃,是她冒着生命危險換來的,哪能不愛。
「我生了女兒,婆婆好像不滿意。」
「不用管她,整個 A 城生女兒的人又不只你一個,人家都高高興興的,你幹嗎因爲她一句話而不開心!」
「有事跟我說,別藏在心裏,你和她吵架容易回奶,放着我來,反正我在你家就待這麼幾天,我啥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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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後第六天。
因爲傷口還沒癒合,於靜綁着收腹帶,所以給孩子穿衣服、換尿不溼這些活都是我和何秉星在做。
結果何媽媽卻有了意見:「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嬌氣!我那時候生完孩子才三天就下地幹活了。」
於靜一愣,不知該說什麼,只是輕輕咬住了嘴脣。
「阿姨,那你老婆婆也太刻薄了,都沒好好照顧你。」
「你命可真苦,不像於靜,遇到您這樣疼媳婦的好婆婆。」
「也……也不是……」
何媽媽沒想到我會這麼說,結巴起來。
「我那會兒生的是男孩,婆家還是挺重視我的!」何媽媽這是拿話點於靜呢!
「哎,要我說呀,男人都是娶了媳婦忘了娘,生個男孩也沒什麼用。」
「家裏又不是有皇位要繼承,何必非要個兒子。」
「那咋能沒用呢,沒有兒子以後死了怎麼辦!」何媽媽跟我爭辯。
「正常辦呀,總不能掛樹上去唄!」
我全程笑呵呵,主打一個極限嘲諷。
何媽媽聽不下去了:「哎,我家請你是來幹活兒的,你哪來這麼多話!而且你爲啥每次都向着於靜說話!」
我耐心地解釋:「因爲我的工資是於靜給的呀,誰掏錢我就向着誰。」
「我不僅要做好產後護理,還要做好產後護衛,不能讓別人在月子裏給她添堵。」
「而且我說的都是公道話,你要想讓我昧良心,向着你。」
「那這四十多天的工資,得您給掏了。」
一提錢,何媽媽立馬不吱聲了。
呵呵,精準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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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靜奶水少,多次下奶以後,奶水還是隻夠混合餵養的。
對這事何媽媽很有意見。
「我那時候雖然瘦,但奶水是真好啊,我兒子喫左邊,右邊的奶就嘩啦啦地流,毛巾都堵不住!」
於靜本來就因爲奶水少的事情着急,聽婆婆這麼唸叨,委屈得都快哭了。
「媽,不是我不想喂,該用的方法我都用了,就是沒奶,我能怎麼辦?」
「真是不中用!」何媽媽說這話時很有優越感。
「哎喲喲,我孫女喫不好,臍帶都沒長好,那時候秉星喫了我的奶,臍帶五天就長好了!」
我插話:「五天長好也就是個肚臍眼,還能變成金窩窩嘛!」
何媽媽不Ṭŭ̀ₚ理我,繼續唸叨:「要我說呀,你這玩意兒也沒啥用,還不如割了扔掉去!」
聽到這話,於靜、何秉星氣得齊刷刷抬起了頭。
「媽,你說什麼呢!」何秉星責怪他媽。
「我說的是實話唄,每天喫這麼多好東西,奶水還沒我當年多!」
我聽不下去了:「於靜,你別餵奶了,把孩子抱過來,讓你婆婆喂。」
於靜眼眶裏的眼淚硬生生憋了回去「啊?」
「你婆婆不是說她奶多嗎,那就讓她喂孩子!」
「你胡說什麼呢,我現在哪有奶!」何媽媽急了。
「沒奶?沒奶你念叨什麼?個體差異而已,還給你整出優越感來了。你奶多,國家咋沒給你評個金牌奶牛的獎!」
「產婦受激素水平影響,本來就敏感,你倒好,不安慰她兩句,還一個勁兒地給她製造焦慮。」
「她要是生悶氣,回奶了,全都是你念叨的。」
「到時候你孫女徹底沒奶喫,每個月至少多買兩罐奶粉!」
「你……我跟我兒媳婦說話,輪不到你插嘴。」何媽媽氣極了。
我毫不客氣地說:「我拿錢就是幹這個的,我得照顧好產婦的身體和心情,你要是再胡說,影響她心情的話,我還得懟你!」
「兒子,你瞧見了沒,你媳婦是怎麼聯合外人欺負我的!」她開始告狀了。
何秉星有些無奈:「媽,於靜根本就沒說話。」
「您剛纔的話,說得確實太過分了。」
「我開個玩笑還不行嘛!」何媽媽狡辯。
「不行,玩笑得大家都覺得好笑,纔算是玩笑。這種就你自己覺得好笑的話,說出來就是沒素質。」我糾正道。
何媽媽瞪了我一眼,氣呼呼地回屋了。
我轉身,偷偷給於靜比了一個耶,她也開心地笑了。
心情真的會影響奶水。
很多產婦本身是有奶水的,但受上幾次窩囊氣,奶水就被憋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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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好幾次都是我擋着,何媽媽的功力沒有施展出來。
於是她把火力對準了我。
「小蘇啊,我看你每天只做於靜的飯,也太輕鬆了。」
「以後你每頓飯都多做點,我們跟着一起喫得了。」
我還是笑眯眯:「可以啊,不過合同裏寫清楚的,我只負責產婦和嬰兒,喫飯加人,就得另外加錢。」
「我的收費標準是一人一頓飯一百塊錢,這是二維碼,你掃一下。」
她瞬間瞪大了眼睛:「你窮瘋了吧!」
「沒辦法,上戶難免會遇到愛佔便宜的人,不把價格定高一點,我也招架不住呀。」
何媽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正思索着怎麼跟我較量。
我直接挑明瞭說:「我只聽寶媽的吩咐,滿足合理的要求Ŧű⁰。您要是再給我的工作增加難度,我就撂挑子走人。這種情況下,兩萬塊錢的工資,我是一分都不會退的。」
何媽媽氣得無話可說,卻又無可奈何。
當天晚上,何秉星就來找我說情了。
「蘇姐,謝謝你,你把寶寶和於靜都照顧得很好。」
「就是……能不能對我媽稍微客氣一點,畢竟她也上歲數了。」
我嘆了口氣,開始給他分析:「越是上歲數,就越得講理。」
「你是成年人了,難道看不出你媽媽有時候的一些行爲,很不合適嗎?」
「是不太合適,但她是我媽……」何秉星很無奈。
「我沒說那不是你媽,但眼下,什麼事都沒有於靜安心坐月子重要。」
「有句話說月子之仇,不共戴天。這不是我在嚇唬你,坐月子是女人最虛弱的時候,這時候作爲家屬,你們要無條件地照顧她,而不是趁人之危,給她添堵。」
何秉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知道男人夾在婆媳中間很爲難,但是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你只要能主持一次公道,以後這事就沒這麼難了。」
「你要是畏手畏腳地和稀泥,等月子期結束,你家這婆媳矛盾就嚴重到不可調節了!」
何秉星聽了苦笑道:「我會盡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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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靜說想喫蝦,我就做了一盤白灼蝦給她。
新鮮的蝦處理乾淨,鍋底倒一點點米酒,放好蔥姜和蝦,燜熟就好。
再調一個蘸料,喫着又鮮又嫩。
難得於靜胃口好,她喫得很開心,我看着也開心。
很快一小盤蝦就要喫完了,何媽媽看不下去,跑過來說:「小靜,你別光喫蝦肉呀,蝦殼纔有營養呢!」
於靜給她解釋:「媽,蝦肉纔有營養,蛋白質含量高。」
「哎呀你懂什麼,專家都說了,蝦殼裏都是鈣質,你把這些蝦殼也喫掉!」
「阿姨,於靜現是產婦,喫硬的不消化,你這個年齡更需要補鈣,你多喫點蝦殼。」
於靜聽了,立馬把蝦殼推到婆婆跟前:「媽,你好好補補,要我給你拿蘸料嗎?」
何媽媽嘴脣顫抖着,最後憋出一句:「我這會兒不餓,喫不下。」
「那我給你放進冰箱啊,你ṭù₉餓了再喫。」我笑呵呵地問,何媽媽像沒聽見似的直接回了屋。
回到臥室於靜拉着我的手說:「蘇姐,多虧了有你,我沒想到我婆婆這麼多事兒。」
我說出了心裏的疑問:「既然你知道婆婆事比較多,爲什麼不讓她月子以後再過來呢?」
她嘆着氣說:「當時我還是面情太軟了,我老公說多個人就多個幫手,婆婆好歹有點作用。」
「誰知道都是反作用,現在騎虎難下,也不好再讓她回去。」
「而且,眼下沒人能幫我帶小孩,孩子上幼兒園之前,都得靠她了。」
我懂得於靜的無奈。
這不僅是於靜的困境,也是中國很多寶媽的困境。
抱着孩子就搬不了磚,搬不了磚就掙不到錢,手裏沒錢,處處受限。
如果放下孩子去搬磚掙錢,就得靠老人帶孩子。
老人願意帶孩子還好,如果老人不願意帶,有情緒,想着拿捏媳婦,寶媽又是兩頭受氣。
進退兩難,是當今多少寶媽的境遇。
眼下於靜不能放棄工作,所以她沒有硬槓婆婆的資本。
而何媽媽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纔會趁機想拿捏於靜。
因爲她知道,於靜不敢跟她翻臉。
這種情況下,能ṱűⁿ破局的,就是於靜的技巧和何秉星的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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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秉星的陪產假結束了,家裏只剩下三個女人跟一個奶娃娃。
也不知道何媽媽怎麼想的,孩子還沒滿月,就叫來了一撥親戚看孩子。
我一開門都驚呆了,三四個大姨站在門口。
冬天正是流感、肺炎頻發的時候,毫不誇張地說,這些大姨在我眼裏簡直就是行走的病毒源。
於靜禮貌地跟幾位長輩打招呼,卻被拉住開始上催生課。
「好好坐月子呀,養好了抓緊時間要個二胎。」瘦大姨說。
「我也是這麼想的,趁我還年輕,帶得動,抓緊讓靜靜再生一個。」何媽媽賢慧地附和道。
於靜客氣地說:「我目前沒有要二胎的打算。」
何媽媽當即沉下了臉:「現在的年輕人就是自私,只考慮自己的感受,壓根不尊重長輩的想法。」
「就是,何家還指望你傳宗接代呢!」
我一看於靜又要被架在火上烤了,只能跳出來:「現在年輕人壓力大,養育孩子的成本也高,確實不能輕易決定二胎的事。」
「哪有這麼誇張呀,我們那會兒生三四個不都照樣養大了嘛!」胖大姨對我的話十分不屑。
「時代不同了,現在養豬都得講究科學餵養呢,更何況是小孩。」
「不光孩子的喫穿用度,就連上個興趣班一年也得好幾萬呢,這錢誰來出呀?」
說着我就把目光看向了何媽媽,她迅速躲開我的目光,小聲嘀咕:「反正我沒錢。」
「是呀,一提錢大家就不吭聲了。催着晚輩生孩子,不出錢不出力,只出個嘴可不行。」
一羣大姨擠眉弄眼,沒人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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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兩口水,瘦大姨似乎想起了什麼:「我聽你婆婆說,你家寶寶是混合餵養?純母乳喂多好!」
簡直是明知故問,奶水要是夠喫,還用得着喫奶粉?
這種話說出來就是給產婦添堵。
「我奶Ṭū́₌水不太夠。」於靜低聲說。
「哎喲,那你想辦法呀,喫母乳的孩子聰明!」
我氣不打一處來:「你就是喫母乳長大的吧,我看你這情商,咋覺得母乳也沒什麼用呢!」
瘦大姨愣住了:「你這話什麼意思?」
「別人家孩子怎麼餵養,用不着你操心,管好自己的比啥都強。」
「你可真是的,我這不也是爲孩子好嘛!」
「光說不練假把式,算不得好。」
我不再理她,直接催促於靜:「你得睡午覺了,坐久了會腰疼。」
於靜藉機回了臥室,誰知道幾個大姨也立馬跟了上來。
「來來,我們正好看看孩子。」
於靜爲難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開始翻白眼,寶寶正躺在嬰兒牀裏睡得香呢,折騰她幹什麼!
我壓着怒火提醒:「寶寶睡着呢,大家輕輕看一眼就行了。」
誰知道人家根本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你瞧瞧,這小鼻子挺的!」
「這鼻子長得跟秉星小時候一模一樣。」何媽媽驕傲地解說。
「就是眉毛淡了點哈!」胖大姨點評。
「哎喲,不知道隨了誰,秉星小時候可不這樣。」何媽媽開始陰陽怪氣了。țŭ̀₆
「……」
反正幾句話下來,優點都是隨了爸爸,缺點都暗指媽媽。
我一個月嫂聽着都不舒服,更何況是於靜。
「哎呀,我可得抱一下!」說着胖大姨就要伸手去抱熟睡的孩子。
我眼疾手快,一把攔住了她:「不行阿姨,冬天病菌多,儘量不要抱孩子。」
「你這人事兒可真多,剛進門的時候你不是給我們消毒了嘛!」
「那也儘量別抱,你手上金戒指金鍊子多,容易刮到孩子。」
我好言相勸,大姨卻來了脾氣:「我就抱一下能怎麼着!」
「就是,就讓她們抱一下嘛。」何媽媽也摻和起來。
我把臉一沉:「我好不容易把她哄睡,你要敢把她折騰醒來,我擰斷你的腦袋!」
我這人本來就臉臭,突然兇巴巴地說話,還是挺嚇人的。
胖大姨看着我的樣子,有點害怕了,嘟嘟囔囔地走了出去。
「你們從哪兒找的月嫂,跟個夜叉似的。」
「誰知道,兒媳婦請的,兩萬塊錢請了個姑奶奶,天天在我家當家作主。」
我不理會她的話,把於靜和寶寶關進臥室:「趕緊休息吧!」
於靜感激地衝我點點頭,安心地躺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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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我發現一個規律:何秉星去上班的時候,何媽媽基本不會抱孩子的。
照顧寶寶的事,都由我來做。
當然,這是我的份內工作。
但只要何秉星一下班,何媽媽就會跟我搶着抱寶寶。
「哎喲,這小傢伙看着個頭不大,抱一天胳膊還怪酸的嘞!」
「媽,那你多休息,要不要我去買個藥膏給你?」何秉星不明真相。
我看不慣她這無病呻吟的樣子。
默默從她手上接過寶寶:「這會兒不用急着展示,等我下戶了你多抱幾回,纔是真的好奶奶。」
何秉星聽懂了我的話,無奈地看了他媽一眼,坐下繼續喫飯了。
何媽媽被我點破,好沒意思,悻悻地走開了。
我當了這幾年月嫂,也遇到過好婆婆。
但大部分婆婆,還是做不到真心體諒、心疼兒媳婦的。
總結一下就是:演技大於實際,技巧多於付出。
而家庭中的男人,也很難對月子中的老婆感同身受。
畢竟感同身受不只是一種能力,更是難能可貴的耐心。
他們看什麼都是「小事」,但這些小事累積在一起,就會讓產婦崩潰。
我計劃着在下戶之前,教會何秉星基本的帶娃知識。
這樣他下班回來,也能帶帶孩子,讓於靜鬆口氣。
所以只要孩子喫飽的情況下,我都會鼓勵他多抱孩子。
「到底是爸爸厲害,抱孩子的姿勢真棒!」
「寶寶最喜歡爸爸飛機抱了,抱一會兒就肚肚就舒服了!」
「哎呀,爸爸哄睡這麼快呀!」
各種彩虹屁加情緒價值,哄得何秉星樂呵呵地抱着女兒不撒手。
讓爸爸參與到帶娃過程中,既能培養孩子跟他的感情,也能讓爸爸「習慣」帶娃這件事。
一舉兩得。
於靜剛開始還不太明白,有時候會跟何秉星搶着抱娃。
我就私下勸她:「寶爸多帶娃,孩子纔會更黏爸爸,這樣你也能輕鬆點。」
「以後教孩子說話,你也可以多教她喊爸爸,這樣她有事找爸爸的幾率不就大了?」
「而且孩子越跟爸爸親,爸爸對孩子的親職投入就越大,家庭關係就會更穩固。」
於靜聽了連連點頭:「蘇姐,你說得有道理,我以後就按你說的來。」
於靜作爲新手媽媽,在很多事上還處於摸索階段,但她有一個優點:聽勸。
所以之後的日子,於靜也積極地給何秉星帶娃,製造了很多機會。
-12-
就因爲寶寶嘴巴上的白色小泡,何媽媽又開始抱怨了。
「都說了讓你別喫鹽,你就不聽。」
「看看,現在孩子嘴上長白泡了吧!」
「都是你喫得太鹹導致的!」
我最煩這種不懂裝懂的專家。
我冷臉給她科普:「阿姨,寶寶嘴上的白泡是吮吸小泡,是因爲用力吸乳汁造成的,這是正常現象。」
「跟寶媽喫什麼、喝什麼沒有關係!」
「就你懂得多行了吧!」她氣不過。
「我要是不懂這些,你今晚就得把鹽罐子給藏了。」
何秉星勸他媽:「孩子有什麼狀況,不能第一時間怪於靜,咱們解決問題就行。」
聽見兒子這麼說,何媽媽更氣了:「行行行,你們纔是一家人,我說啥都是多餘的。」
「你王姨的兒媳婦,生了個女兒,你王姨月子裏給她連飯都不做,她照樣乖乖的,屁都不敢放一個。」
「哪像於靜,好喫好喝伺候着,家裏人還全都向着她說話!」
於靜本來就討厭婆婆重男輕女,何媽媽還三番五次地這麼說,真的是欠懟。
果然,這次於靜可沒慣着她:「那我王姨老了可就慘了,但凡不能動彈,都得被兒媳扔到河裏喂王八!」
我讚許地看看於靜,她也終於大膽了一回。
何媽媽被這話噎住,何秉星見狀忍不住補刀:「就是,王姨太壞了,真該喂王八!」
何媽媽再有千言萬語,也被堵得死死的。
其實只要夫妻倆同心協力,也不怕婆婆作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行。
而且,只要男人肯及時張口,老婆也不會滿腹怨言。
希望何秉星能多擋幾次,這樣何媽媽自己覺得沒意思了,也能少挑幾回刺。
-13-
轉眼就到了寶寶的滿月宴。
於靜的父親和繼母也從外地趕來了。
於靜的父親給寶寶塞了一個紅包,繼母也很大方,給寶寶戴了一個實心的金鎖。
一家人其樂融融,本來都很開心。
結果從飯店回來,何媽媽又開始陰陽怪氣了。
「都說有後媽就會有後爹,你看看你爸他們多小氣,就買那麼小個金鎖!」
「老劉的親家可給他孫子買了一對兒金鐲子呢!」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今天何媽媽給孫女連件衣服都沒買吧?
於靜本來心情很好,婆婆的話像一盆涼水兜頭澆了下去。
於靜深吸了一口氣:「媽,你是當奶奶的,你怎麼不給孫女買金鐲子呢?」
何媽媽愣了愣,立馬解釋:「我沒錢啊!」
「是沒這個錢,還是沒這個心啊?你要是有心,買個金豆豆我也不會嫌小。」
「再說了,你和我爸都是拿退休金的,你沒錢,他也沒有金山銀山,幹嗎這麼貪心不足呢!」
於靜把心裏話一股腦說了出來。
婆婆見狀,立馬叫屈:「哎呀呀,我的錢死了以後不都是留給你們的!」
這句話,可是婆婆語錄中的經典了。
我冷笑一聲:「現在給,那叫雪中送炭,死了再給那是遺產繼承,情感和作用可都不一樣。」
何媽媽瞪着眼睛看我,恨不得掐死我。
何秉星也參與進來:「媽,大家忙了一天都怪累的,就別再雞蛋裏挑骨頭,沒事找事了吧!」
何媽媽氣得搗了兒子一拳:「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喫裏扒外的東西來!」
「可不能這麼說啊,你們這一家人不分裏外。」我糾正了一句。
「非要分裏外的話,人家小兩口最親,你都得排到外圈。」
在何媽媽脫下鞋砸我之前,我順利躲進了臥室。
-14-
我快下戶了,所以趁孩子睡着的工夫,我趕着給於靜包了點水餃凍起來。
這樣她萬一忙得顧不上做飯,還能煮頓餃子湊合一下。
我正包着呢,寶寶就開始哼哧了。
何媽媽順手抱起孩子:「好喫好喝的伺候着你,你還哼哧啥呀,也不知道你這臭樣子隨誰了!」
「隨她奶奶了唄!」我接了一句。
何媽媽一聽來氣了,剛要懟我,我就笑嘻嘻地湊過去了。
「你也就這一個兒媳婦,好好跟她處。現在年輕人都忙,只要婆婆不找茬,他們都乖巧得很。」
「要你來教育我。」何媽媽不服氣地說。
「我這不是教育啊,是善意的提醒。」
「你知不知道東湖小區有一家,兒媳婦坐月子的時候,婆婆虐待她,天天清水煮掛麪,連口肉湯都喝不上,結果你猜怎麼樣?」
「怎麼樣?」何媽媽一聽八卦,忘記了懟我。
「沒幾年婆婆得了腦梗,癱在牀上了,兒媳婦也天天給她煮掛麪喫,喫得老太太都瘦脫相了!」
「那她兒子不管嗎?」何媽媽急着問。
「兒子忙着掙錢,哪顧得上家裏。」
聽了我的八卦,何媽媽若有所思。
「我幫她帶孩子呢,她敢虧待我試試!」
「人家試試就試試,喫虧的還是你自己。而且你是幫兒子帶孩子,可不是幫兒媳婦。」
「於靜是個明事理的姑娘,對她好點,您不喫虧。」
何媽媽沒再吭聲,但願今天的話她能聽進去, 以後少跟於靜起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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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下戶了, 臨走前於靜眼淚汪汪地看着我。
「蘇姐,我不想讓你走。」
我忍不住掉下眼淚:「我也捨不得你和寶寶, 但總會有分開的一天, 咱倆都別難過啊。」
「你走了我一個人怎麼辦,我婆婆這樣, 我一想到以後就頭疼。」
我安慰她:「你別擔心,我觀察了,你婆婆這個人嘴壞,但智商不高, 沒有什麼高段位的壞招, 你能應付得來。
「再說你老公現在也是向着你的,有啥不愉快的,你就把他推出去。」
我知道以她的性格, 和婆婆相處難免會喫虧,就忍不住又叮囑她:「如果你婆婆還是愛找茬, 該懟你就懟,不能慣着她。」
「沒有十全十美的婚姻, 但每個人的感受和承受能力都不同。煩心事不分大小,如果有人讓你覺得不舒服了,就得及時解決。」
「能友好溝通是最好的,真的溝通不了,就要學會讓對方也感受到不舒服。」
「嘴笨沒關係, 態度強硬一些。人慫也沒事, 心眼多一點。千萬別想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你能忍, 乳腺未必能忍。故意給你添堵的人,不配感受你的博大胸懷。」
「喜怒哀樂, 你主打一個陰晴不定, 琢磨不透, 明白了沒?」
於靜點點頭:「但我也不能事事都指望何秉星去說啊。」
「對,不能完全靠男人。你當媽媽了,還是得自己支楞起來。不需要天天大吵大鬧, 有時候陰陽怪氣、捅心窩子、插肺管子也很有效。」
「惡婆婆不一定會憐憫你的委屈, 但一定會畏懼你的實力。」
「咱姐倆也投緣,帶孩子有啥不懂的你就在微信上問我。」
於靜哭着抱住了我,我擦去她的眼淚, 又是一陣寬慰。
等她情緒穩定下來,抱了抱小寶寶,就拎着行李出門了。
雖然只是短暫地相處了四十天, 但我們做月嫂,也會對僱主和寶寶付出真心,分開的時候, 我的內心也是充滿了不捨。
於靜是個善良的女孩, 我希望以後她能過得舒心,小日子蒸蒸日上。
外面陽光燦爛,我抹去淚水,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家。
那裏, 又會有新的寶媽和寶寶等我去「罩着」他們。
專注於產後護理和護衛,我就是金牌月嫂,金牌月嫂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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