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設定攻略

男友跪下向我求婚,我正準備含淚答應,耳邊傳來奇怪的提示音:
【攻略進度 99%,系統即將爲您開啓新副本。】
祁風熟悉冰冷的聲音穿過我的心尖:
【好。離開前先清除她的存檔。】
他用力抱住我,像即將永別的愛人,將我摁進懷裏。

-1-
「曉曉,怎麼在發抖?」祁風鬆開懷抱,寬大的手撫摸過我的臉龐。
「你……」剛剛的聲音,是幻聽嗎?
「怎麼了?手那麼冰。」他溫柔地捏了捏我顫抖的指頭。
聽到異響時,祁風並沒有說話。
可我很肯定,是他的聲音。
一個離奇到可怕的想法閃過腦海,瞬間佔據所有的理智。
……進度 99%……清除存盤……
「我有點不舒服。」我努力剋制聲音中的戰慄,快速摘下 12 克拉的求婚戒指,塞了回去。
【攻略失敗,無法刪檔。請重新確認任務進度。】
冰冷的機械音再次響起。
我心尖一顫,難以置信地看向祁風。
男人已經從地上起身,昂貴的西裝褲微微起皺。他好像沒聽見奇怪的聲音,向我露出疑惑的神情,往前邁了一步,想拉住我的手。
我下意識躲開,修長的大手愣在彼此之間。
「抱歉……我暫時不想結婚。」
躲避他的眼睛,我轉身撥開人羣,逃離如夢似幻的求婚現場。
祁風在後面喊我的名字。
雙腳不敢停下來,手心一陣發寒,大滴的冷汗從額上滾落。
恐懼張開血盆大口,咬噬着我殘存的理智,我拉起裙尾飛奔起來。
……差一點。
剛剛要是答應祁風的求婚,此時此刻,我是不是已經被「系統」抹掉存在的痕跡?
求婚現場在五星級酒店的頂層,我不敢坐電梯下去,怕祁風察覺到不對,搖人在下面堵我。
推開樓梯間的門,我往下跑了十來層,才緩下腳步,捂住胸口,癱軟在樓梯上。

-2-
幾分鐘前,我還以爲自己是全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得償所願,嫁給愛情。
現在,我坐在樓梯間,一身狼狽,後背盡是冷汗。
從懷裏摸出手機,翻出一個久違的號碼。
電話那頭響了沒多久就接起。
對面沒人說話,只聽到沉沉的呼吸聲。
「哥。我想回家。」我像握住救命稻草,望着閃爍的手機屏。
「定位發我。」
我離家三年了。
準確來說,是被趕出來的。
當年我執意要跟祁風在一起,爸媽和哥哥越是阻攔,越堅定我的決心。
被趕出家門的那天,哥哥把我的素描本和畫具丟到腳邊,大雨洇溼了紙張。
「曉曉,我對你很失望。」
20 年來,哥哥從未對我說過如此最重的話。
祁風摟着我的肩,帶我離開那場雨。
在破小的出租屋,他替我吹乾頭髮,動作溫柔,輕聲安撫:「他以後會理解的。」
我放棄了出國深造美術的機會,選擇和祁風一起創業。從明媚的畫室走向爾虞我詐的商場,從滴酒不沾鍛鍊到千杯不醉。
我們創業之路並不順利,一開始啓動資金不足,祁風帶着他的團隊四處奔波,拼命拉投資。
多少個夜晚,我紅着眼,開車扛一身酒氣的祁風回家。
我替他擦拭臉頰,心疼萬分。
黑暗中,祁風倏然睜開醉意矇矓的眼,定定看着我。
「曉曉,」他握住我的手,「跟着我,你喫苦了。」
我伏在牀邊,讓臉頰落滿他的掌心:「這是我的選擇。」
他把我拉起來,整個人拽到他的胸膛上,憐惜的吻不斷落在我的眼瞼上,鼻尖上。
……
我記得那一夜的月光,就如今晚般清冷。
空蕩蕩的樓梯間,迴盪着我大口大口的喘息聲。
就着月色,我低頭看到腳心在滲血,疼痛總是後知後覺。
因爲害怕,我跑掉了一隻高跟鞋。

-3-
眼淚已經流不出來了。
哥哥收到電話,只留下一句「等着,馬上到」,就掛了。
手機再次亮起,鈴聲撕開寂靜。我嚇得趕緊按靜音。
熟悉的頭像和號碼一遍遍亮起。
——祁風在找我。
曾經,我多麼期盼每天能跟他通電話。
我們是在書店認識的。
當時我在尋找一本名家畫本的孤本。網上有人留言說在這家書店見過,可找了半天,依舊無果。
正打算離開,一個溫和的聲音把我喚住:
ţṻ⁸「您好,請問需要幫忙嗎?可以告訴我書名。」
一回頭,撞進一雙溫潤如玉的眼眸,漆黑深邃。
「額,是要找一本畫冊……」我低着腦袋,支支吾吾,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平城貴圈的帥哥不少,像他這款,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那天,他來來回回幫我翻了好久的倉庫,惹得一身塵埃,還是沒找着,便請我留了下聯繫方式,找到會聯繫我的。
一來二去,我成了書店常客,也在其他店員口中,瞭解更多他的事。
「小祁啊,經常有女生專門找他買書。」
「不過他都不給聯繫方式。」
「聽說他家裏欠了債,爲了多賺些,還跟店長申請踩三班。」
「這孩子長得出挑,性子倒是沉穩,我要是有女兒也想介紹認識下。」
熱心的店員阿姨看出我的心思,每每來到書店,都給我們創造相處的機會。
祁風對我禮貌有加,態度平和,不冷不熱。
唯一讓我覺得「有機會」,是他樂意空暇時與我討論最近讀過的書。
我第一次遇見這樣的男生,安靜而美好,博學而自持。
像一塊透潤的玉,散發着迷人的光。
要不是被我抓到他不經意間瞟過來的目光,我都不敢妄想自己與其他被拒絕的女生有何不同。
一個雨天,我在書店等了他許久,打聽才知道,他辭職了。
他從未跟我提及一二。
或許,我跟其他人,並無不同。

-4-
翻出他之前給我寄畫冊的地址,我找到他的住處。
那是一個老破小的小區,晚上七八點,正下着瓢潑大雨。
我蹲在他家樓下,破舊的雨簾無法抵擋飄落的雨滴,飛濺的雨水打溼了我的白裙。
遠遠看到祁風撐傘而歸,顧不上瓢潑大雨,我衝到他面前,表白了。
他當場拒絕。
我哭着跑回家,因爲淋了雨,當晚起了高燒。
燒到意識模糊,不知撥通了誰的電話,我邊哭邊罵,罵累了才睡着。
醒來已經是兩天後,站在窗前,涼風拂面,我如獲新生。
餘光瞥到樓下的角落,站着一個孤零零的身影。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心裏咯噔一下。
顧不上還套着可笑的卡通睡衣,顧不上凌亂的頭髮,頂着大病初癒的面容,我飛奔下樓。
想見他。
馬上。
我質問他爲何還來見我,雙手不住捶打着他的胸膛,眼淚嘩啦啦地滾落。
祁風被我的眼淚攻擊逼得無可奈何,啞着嗓子解釋:「不是你給我打的電話嗎?」
他半夜接到我的電話,放心不下,趕回平城,家都沒回就在我樓下等到天亮。
「我按錯了,打給別人的。」我嘟囔着,想拉開與他的距離,卻被人重新撈回懷裏。
「你要打給誰?」他的雙臂收緊,語氣透着危險。
我卻心情大好,差點咯咯笑出聲。
「反正不是……」話還沒說完,後脖子就落入他的掌心。像被噙住咽喉的獵物,仰頭看着他。
怎麼感覺,頭又燒起來。
「跟我在一起,你會喫虧的。」祁風揉了揉我的頭髮,動作輕柔。
「我樂意。」我悶聲應道,臉埋進他的頸窩,淚水浸溼了他的衣領。
他的懷抱帶着一宿的微寒,卻讓我無比溫暖。
一聲嘆息落在發頂:
「我給過你機會的,曉曉。」

-5-
手機的震動戛然而止,四周重回安靜。
我抱着雙臂,等待哥哥的到來,腦海裏閃過和祁風的點點滴滴。
在一起後,我發現我們有很多共同點。
看書喜歡先翻後記,同一部電影會刷好多遍,關注同一批的美食博主。
他就好像上天賜給我的禮物,替我開心,理解我的委屈,包容我的任性。
過去 20 多年的人生,我從未遇見過如此靈魂共振的人……
一個模糊的想法劈進我的腦海:
所有的「默契」與「同頻」,難道都是他刻意爲之的?
身後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有人進來了。
逆着走廊的薄光,一個高大的身影罩在眼前灰白的牆上。
「怎麼坐在這裏?」
聲音溫柔如水,伴隨着熱源快速靠近——
我來不及躲閃,慌亂起身,忘了腳上的傷,重重踩到地上。
「嘶。」一個踉蹌。祁風快速撈住我的腰肢。
「怎麼哭了?」他微微屈指,揩走我眼角的餘淚。
曾經無比安心的懷抱,變得冰冷可怖。
只想馬上掙出他的懷抱——
一個突兀的聲音在腦內響起:
【目標抵抗,好感度-10,請檢查行動模式。】
又是系統的聲音ẗû⁴。
我渾身一抖,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上,心中掠過很多想法。
這樣下去,祁風遲早會發現我的反常。
現在還不清楚,他到底能用系統做哪些事情……
「抖得那麼厲害?」
「拐到腳,疼的。」我裝作疼的樣子,揉了揉腳踝。
得找個理由,先離開這裏。
「嬌氣。」他颳了刮我的鼻尖,俯身彎腰,握住我的腳踝,簡單檢查了下。
脫下西裝外套,攏在我身上,轉身背對着我跪下。
「上來。」寬厚的肩撐出漂亮的線條,薄薄的襯衫難掩肌肉的賁張。
我鼻子一酸,眼角發熱。
他第一次揹我的時候,我們纔剛開始創業。
爸媽反對我們在一起,收走了我的卡、我的車,斷了一切物質支持。
對那時的我來說,這不過是愛情路上的鍊金石。
沒有車,我就坐公交。一開始不熟悉班次,爲了省下一塊兩塊的車費,趕便宜的線路,還不小心崴到腳。
大雨瓢潑,寒風蕭瑟,我獨自坐在車站,又冷又疼。
祁風突然出現,頂着傘向我走來。
「急得連早餐都不喫。」他把熱乎乎的包子塞到我的懷裏,蹲下來檢查我的傷。
「喫完我們先回家。」
我趴在他的背上,撐着一把老舊的傘。
那天雨特別大,小破傘根本擋不住。我貼在他溫暖的脖頸間,心窩都是暖的。
……
「我自己走。」扶着樓梯欄杆,試圖自己起來。
祁風不再說話,抬手穿過我的膝蓋窩,將人直接抱起。
我被他的動作驚到了,整個人像只被丟進熱水的活蝦,騰地一下弓起背。
祁風沒料到我反應如此劇烈,差點沒穩住身形。
「乖,別亂動。」
他輕聲細哄,溫熱的脣擦過我的耳垂,雙臂收緊。
「我來吧。」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哥!」我看到了救星。
哥哥推門進來,示意祁風把人交給他。
「哥。」祁風應了一聲,垂頭看着我,眼底翻湧起狂風暴雨。
最後,他還是鬆手了。
我屁顛屁顛爬上老哥的後背,頭也不回。
「曉曉。」祁風在身後呼喚,「到家給我電話。」
我忍不住回頭看一眼,祁風陷在昏暗的角落,神色恍然。
系統的聲音再次響起:
【警告!違反設定操作,請重新——】
後面的話,隨着距離的拉開,我聽不到了。

-6-
「藥箱放你桌上了,腳記得處理下。」隔着門,哥哥的聲音模糊卻令人安心。
我回家了。
三年了,房間跟我離開時一樣,一塵不染,柔軟的牀被散發着太陽的味道。
眼眶發熱。
毫無保留寵我、愛我的人,一直在這裏等我回家。
手機的震動打斷我的思緒。
「大小姐,聽說你當衆拒婚了?」陳寧是我最好的閨蜜,說話自然隨意些,「難不成你婚前恐懼?」
我一思忖:「好主意。」
陳寧:「?」
我把求婚現場聽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倒了出來。
這些話,無法跟家裏人說,怕他們擔心,誤以爲我感情受挫,連腦子都不清醒了。
不然怎麼跟哥哥解釋,「我們的存在只是遊戲中的一堆數據」?
太荒謬,任誰都不會信。
唯有陳寧。
一個浸泡在小說和電影中的大夢想家。除了家人外,我最信任的人。
「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陳寧的聲音顫抖,「我要冷靜一下。你確定不是被惡搞?其他人都聽到沒?」
系統的聲音,祁風和系統的對話,從現場的反應看,只有我聽到。
「這樣,你先找一個理由,拖着祁風。我有個師兄是做潛在意識研究的,我去打聽打聽。」
掛掉電話,我陷在被窩裏。
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痛感清晰。我的肉體和感受,都是真實存在的。
難道他是從「平行空間」或者「高緯度」來我們世界完成任務的人?
因爲我突然聽到「聲音」,他的任務被迫中斷。
那下一步,他要做什麼?
現在,祁風並不曉得我已經知道了系統的存在。
必須在他覺察到前,調查清楚。
「曉曉。」房門被輕輕釦了兩下,「他來了。」
哥哥說祁風半個小時前就到了,家裏人是不可能讓他上來的。請他離開,他也不走。
春雨最是無常。晴天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夾着轟隆隆的春雷。
哥哥不喜歡祁風,也不會真讓人杵在門口一直淋雨。
我走到窗前,推開半身高的玻璃窗,眸光停在樓下高大的人影上。
祁風還穿着求婚時的西裝,肩頭全溼,靜靜站到我的窗下。
似乎感覺到我的視線,祁風抬起頭。
我下意識往後躲開,用力關上了窗。
這一次,我沒有下去。

-7-
冷靜下來,我給祁風發了條短信,大概意思是昨晚沒睡好,身體有些不適,讓他回去。
消息剛摁下「發送」,電話就響了。
祁風直接打來。
「曉曉。」低沉的嗓音略顯疲憊,「早點休息。我先回去了。」
「嗯。」言多必失,我掛斷了電話。
與祁風的對視、電話聊天,都沒聽到「系統」的聲音。難道要滿足一定的距離,纔會觸發?
「在發什麼呆?趁熱把湯喝了。」
窗外雨水淅淅瀝瀝,我抱着老哥親手燉的湯,低聲問:
「哥,爸媽……」
「去旅遊了。」哥哥瞅了我一眼,「不然你以爲被你氣跑了?」
「對不起。」我吸了吸鼻子,眼睛被熱氣蒸得模糊。
哥哥抬手給我了一記爆慄:「說吧,遇到啥事了?」
「我……」有那麼一瞬,我想把所有的恐懼都傾瀉出來。
「哥,當初你們爲何反對我和他在一起……」
曾經以爲爸媽覺得我們創業鬧着玩,氣我爲此放棄了學了十幾年的美術。後來公司做出成績,他們依然不願意見他。
「吵架了?」哥哥笑了笑。
見我沉默,哥哥繼續說:「早預料到有這天。」
他陷入回憶:「還記得,你第一次帶他回家嗎?」
「嗯。喫得好好的,爸突然提出讓我留學深造。我當時都決定要跟祁風一起創業……他是哪裏沒表現好嗎?」
「你呀,傻妞。」哥哥戳了戳我額頭,「是表現得太好,連我喫芒果過敏,老爸喜歡生普洱,老媽偏愛手工ŧŭ̀₍製品,都打聽得一清二楚。」
我打了一個冷戰。
「怕是連你,都不曉得老爸喜歡喝什麼茶,更不可能提前讓他備禮。」哥哥抬起頭,「那他是怎麼知道的,你想過嗎?」
「……」
「那天下午,你跟爸大吵一架,說再也不要畫畫了。爸半夜胸悶上醫院,我給你打了很多個電話都沒接。」
爸爸那天上醫院了?我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腦子閃過一個可怕的猜想。
那天我淋了一身雨,回家就去洗澡了,手機就放在外面。
「祁風心思太重。若是真心待你,自然是好的。萬一……我們不可能保護你一輩子。他順着你的心意,演得了一時,哪天累了,戲唱不下去,遭罪的只有你。你打小就沒喫過一點虧,毫無防人之心,將來是要喫大虧的。」
「我還以爲……」
「以爲我們嫌他一窮二白?只要真心對你好,四肢健全,我都不反對。」
「哥……我也沒這麼差吧……」

-8-
陳寧很快帶來消息,她聯繫到研究深層意識的專家,對方表示對我的情況很感興趣,最快下個月回國,到時候可以約個時間見面。她師兄還提到,我不是他知道的第一個這樣的患者,說自己聽到奇怪的聲音。
最快要下個月……
留給我調查的時間,不多了。
祁風再次打來,我接了。
我們約在一個裝潢溫暖的咖啡廳,就在第一次見面的書店附近。
祁風推門而入,高領針織毛衣勾勒出挺括的身材,凌厲的下巴陷在領口,眼中爬過血絲,眼底泛青,神色不大好。
才三日沒見,我站在他一米之外,仿若千里。
剛坐下,熱拿鐵被推進掌心。
我低着頭,小口抿着。
空氣瀰漫着沉默和咖啡的香氣。
「抱歉。」祁風開口打破僵局。
沒聽到系統的聲音。
「那天嚇到你了吧?是我太心急了……」
「我要當伴娘,暫時不能結婚。」我「真誠」地回應。
昨晚哥哥說梁家送來喜帖,我想起一個月前梁穆提過要我幫忙,給他妹妹當伴娘,撐下場。
梁家是平城有名有姓的大戶,梁家千金自然是不缺姐妹團。梁笙中學到海外讀書,最好的幾個姐妹都是金髮碧眼。梁家長輩做派傳統,認爲婚禮流程繁瑣,得有熟悉的自己人操辦,希望我能幫個忙。
我跟梁家兄妹打小認識,當時就答應了。
拿這個理由拒婚,無比牽強。沒辦法,爲了拖延時間,我硬着頭皮說出口。
祁風心死如發,看穿了我的逃避。
他微微俯身,從桌上抓起我的手,粗糙的指腹摩挲我的腕骨:「我陪你去吧,婚禮。」
「不用了。我——」
「新娘……是他妹妹?」祁風沉聲問,「梁穆,你發小。」
「嗯。」王梁兩家聯姻的消息,在平城不是小事,祁風知道不意外。
手腕上的力道微微加重。我有些喫痛,想抽回手,卻被扣在他掌心。
「一起去。」他的眼眸溫和地看着我,揉捏着我的手,與我十指相扣。
我實在忍受不了,想強行掙脫他的鉗制——
【警告!違反設定操作,請馬上修正——】
系統聲突然中斷。
像被人被強行切斷,戛然而止。
眼前的男人未發一言,雙眸平和,唯有眸底深處落下我詫異的模樣。
難道……
我開始回憶系統「說話」的前後……
難道是通過是肢體接觸?
怎樣程度的接觸……才能觸發系統音?

-9-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本來已經搬回家,我還是決定回到和祁風的小窩。
當時我們選這個房子時,我紅着臉說:「預算不夠,租一房一廳也可以。」
祁風卻堅持要租有兩個房的。
當時我滿心滿眼都是他,只覺得他正直善良,進退有度,溫柔體貼,博學而內斂。
從外在到內在,每一面都長在我的審美點上。
父母反對,朋友也不理解。
我怎麼找一個說話無趣,甚至有點寡言的男朋友。
用陳寧的話說,祁風就臉蛋和身材不錯,不至於我這麼上頭。
第一次帶祁風回家見爸媽,他換上了面試才捨得穿的西裝,拎着水果籃,笨拙而拘束。
喫飯中途,爸爸突然提出讓我去留學深造,還故意問祁風的意見。
當時只覺得爸爸在故意刁難,沒等祁風應聲,我直接拒絕了。
爸爸沒理我,繼續追問祁風:「孩子,我問你。」
祁風的沉默讓我不安,我抓住他的手起身離開。
他紋絲不動。
「你坐下。」哥哥厲聲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急得眼淚打轉。
祁風接了個電話,要先行離開。
我追下樓攔住他:
「別聽我爸瞎說,我沒有要出國,你別生氣……」
祁風揉揉我的頭髮,雙目清朗:「想什麼呢,單位領導臨時找我,得先回去加班。」
我摟住他的腰,不捨地道:「是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別人。」
「傻瓜。」祁風點了下我的額頭,「那是你爸,心疼你也是應該的。我本來就——」
「祁風。」我從他懷裏掙出來,「遇到你,我花了好多運氣。」
他微微一怔,眼裏有一泓溫柔的月,包裹住我的情緒。
我們還是在一起了。
爸媽停掉我的卡,我一邊和祁風創業,一邊做兼職彌補生活開銷。
爲了賺錢,我不做美甲,不搞頭髮,也不去聚會,人都瘦削了一圈。陳寧見到我,都大喫一驚。
「你說你,像不像八點檔裏被男人騙財騙色的傻白甜?你要是想挖野菜,我第一個把你的菜根拔了。」
「祁風真的很好,比爸媽介紹相親對象都合適。」
「真的太合適了。」她附和道。
「所以你要祝福我嗎?」
「別說姐妹我沒提醒你,世上男女千千萬萬,跟混成一堆的榫卯,完全匹配的幾率能有多少?真給你撞大運遇着,是不是也得先懷疑下?」
我從小崇拜聰明寡言的人。
喜歡行動大於言語的人。
喜歡冷靜而溫柔的性格。
祁風像上天發配給我的完美男朋友,一切都符合我的心意。
那日求婚,他捧着穠豔的玫瑰,拿着戒指,像王子一樣跪在面前,索取一生的承諾。
爲了這一天,我放棄了畫畫,離開了家人的庇護,拎着行李,住進月租 1500 的老破小。
創業很辛苦,我從未後悔過當初的選擇。
這些年,我無法回家,但我知道逢年過節,祁風都以兩人的名義,給爸媽他們準備禮物。
這般好的男朋友,怎麼可能會害我?
只是沒想到,陳寧一語成讖。

-10-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這樣「作」。
測試,試探,攻破。
我嗜甜如命,無辣不歡。過去和祁風出去喫飯,他會主動選喫辣的餐廳。
過去,祁風他說自己雖然有一個南方胃,在外漂泊,早已習慣喫辣。
跟祁風回「家」的第一天,我主動承包了晚餐的工作。
我做了一桌的川菜,祁風沉默坐下,像往常一樣,只喫了兩口。
「是我廚藝退步了嗎?」我看着他,委屈問。
祁風聞言,再次舉筷,面無表情地喫光我加料的菜。
眉頭不動,神情鎮定。
除了額頭浮起的薄汗,以及被燻紅的薄脣。
毫無破綻。
晚飯後,我找了理由出門倒垃圾,又偷偷折回。
隔着洗手間的門,我清晰聽到他痛苦的催吐聲。
寧可喫進去,再吐出來,也要在我面前維持「喫辣」的人設。
還有哪些「命中註定」的默契,是他親手佈下的迷局?
經過連續好幾天的「作天作地」,他之前的人設漸漸崩塌。
原來他不喜歡甜食,私下只喝無糖,我偏愛的全糖只會讓他徹夜難眠。
他對恐怖電影完全不感興趣,我在他家囤了不少恐怖片,總在想看的時候找不着,最後不了了之。估計是被他偷偷清理掉。
他也並沒有那麼喜歡書。託了好幾個朋友纔買到的初版初印,去年作爲生日禮物送給他後,至今仍未拆封,安靜地躺在書架頂層。
我夠不着的地方。
這一切,都是爲了完成任務,捏造一個我喜歡的人設。
這麼累,到底是爲了什麼?
任務,他非完成不可嗎?
就算完成,非得「刪除」我的存盤,抹殺我存在嗎……
奇怪的是,幾輪的試探下,系統再也沒提醒他。
祁風似乎決定,不再做違反設定的事。

-11-
王梁聯姻,是平城名流圈的大事。
梁穆一大早就派了司機來接我。祁風黑着臉,杵在房門口,盯着我收拾打扮,眉間的烏雲愈發厚重。
「晚上我來接你。」
「堵門別鬧得太過。」他審視着我藕粉色的伴娘裙,抿了抿脣。
「知道了。都是要臉的世家子弟,不會太離譜的。」
我戴上耳環,拿上手包,準備下樓。
路過祁風身邊時,被他一把圈住了腰。
「還是別去了。」他把頭埋在我的脖頸,不讓我跨出門。
最近祁風變得黏人,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溫熱的鼻息,熟悉的懷抱。一瞬間,我回到了和他親密無間的過去。
突然喫痛。
他竟咬了我一口,在鎖骨明顯的地方。
過去,他可是一個接吻都要挑地方的人,規矩得很。
我又氣又急,衣服是平肩的,這個位置的痕跡只能等下拿遮瑕蓋掉。
祁風被我用力推開,人懶散地靠在門上,笑着目送我離開。
我並不知道,離開後,祁風一下伏倒在地上,渾身顫抖。
時隔多日,系統音再次響起:
【警告!違反設定操作,一級懲罰模式啓動。】
……
梁氏夫婦和我爸媽是舊識,看着我長大,對我疼愛有加,至今還攛掇我和梁穆在一起。
高中畢業後,梁穆跟我表白,我拒絕了。
少年清俊拔節,梁穆不知不覺長成了別人口中的「校草」。
可我無法對他完成從「好兄弟」到「男朋友」的身份轉變。
梁穆懊惱極了,後悔打小就認識我,讓我過早習慣他的好。
直到遇到祁風,我才明白心動的感覺,也和梁穆保持距離。
偶然會在微信問候兩句近況。
「小丫頭長大了,今天很漂亮。」梁穆作爲新娘的親哥,穿得正經八百,定製西服完美展示他挺拔的身材。現場不少人暗地裏偷偷打聽他的情況。
「阿笙挑的,你妹的眼光一向比你好。」
「我的眼光咋了?我的眼光好得很,從小就盯上你……」話沒收住尾,梁穆耳朵微紅,頭扭到一邊去。
「都過去了。」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頭。
梁穆的眸光一沉,眼神落在我的鎖骨上,苦笑:
「我好像被警告了。」
我下意識捂住某人的咬痕,臉上染霞紅。
「你這個不打自招的毛病,還是沒改過來。」

-12-
忙碌了一整天,總算跟着梁笙敬完一圈酒。
空腹喝酒的後果,正在發作,胃開始抓疼。
找了個沒人注意的角落,先填填肚子再說。
桌上的東西基本沒被動過,出席婚禮的人忙於社交,無人理會一桌的佳餚珍饈。
「慢點,又沒人跟你搶。」梁穆在身後笑道。
一回頭,人正靠在歐式花壇旁,也不知看了多久的笑話。
「我——」話還沒說完,一對慈眉善目的夫妻走了過來。
「小穆!還杵在這裏幹嘛?」梁母抬手把兒子揮出去,「去讓阿姨給曉曉做熱乎的。」
梁母握住我的手:「曉曉,今天辛苦你了。」
我不得不放下嘴裏的蛋糕:「阿姨,不必麻煩了。我準備回去了。」
梁氏夫婦男俊女靚,書香門第,膝下的一雙兒女姿容俊麗,聰慧過人。兩人剛成年,上門求聯姻的大戶小戶絡繹不絕。
梁母卻偏偏看中了我,一直想撮合我和梁ṱŭ̀⁴穆,哪怕是在妹妹的婚禮上……
我還是找機會溜了吧。
梁穆站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也不替我解圍,這個傢伙。
正想着要如何化解尷尬,侍者急匆匆跑過來,說門口有個人說來找我,問半天拿不出邀請函,又不肯走。
我心一驚,匆匆告別梁氏夫婦,朝庭院的大門走去。
「帥哥,怎麼不進去?」
「喂喂,你們別動手動腳,回頭姜曉曉要找你們算賬。」
「你就是曉曉那個男朋友?怪不得她把你藏得那麼好,長得真好看~」
「我還是喜歡梁穆那款,陽光一些。」
「拿小帥哥跟梁公子比,不公平吧?」
完蛋。
這個時間點,賓客陸續離場。喝懵的千金們笑得花枝招展,把人堵在門口了。
我冷汗直冒,衝過去擋在祁風面前。
「你們就不要爲難他啦。我的好姐姐們。」我賠着笑臉,只想儘快帶祁風離開。來往的賓客已經開始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曉曉,這麼護着。不會是認真的吧?」一個平日說話不過腦子的大姐,撥開我的手,湊到祁風面前。
「嘖,真替梁公子不服——」
「我們先走了!」
拽過祁風的胳膊,我頭也不回朝大門飛奔。
畢竟是梁家的婚禮,再說下去,怕是不好收場。
離家後,我就和這幫大小姐們斷聯了,祁風還是第一次撞上我從前社交圈的人。
結果被當成花瓶戲謔。換作之前,我當場替他出氣。
可現在,我好像丟了對他義無反顧的心。
他任由我拉着胳膊,直到坐在車上,一言不發。
高速上的路燈掠過,晃過車的後排,照出他忽明忽暗的側臉。
祁風看向窗外,下頜線繃得死死的。
我嘗試一點點靠近。
「生氣了?」用眼睛從下往上瞅着他,雙眸盡是無辜和服軟。
在聯繫上專家前,我得哄住祁風。
這幾天的試探,我可以肯定,只要他的任務沒完成,我的「存盤」暫時還是安全的。
只是時不時出現的系統提醒,多次出現的「違反設定」警告,如同懸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知何時落下。
見他沒應聲,我又大膽挪了一點屁股過去。
他抬手壓住我的膝蓋,阻止我「入侵」他的空間,悶聲問了句:
「你喜歡嗎?」
「啊?」我沒反應過來。
「梁穆。」
他會在意梁穆?對他而言,我左右不過是「任務」。或許是雄競驅使下的佔有慾罷了。
祁風早就不是當年一無所有的少年,他白手起家,三十歲不到就成爲平城新貴,青年才俊,事業有成。
但和根深葉茂的梁家比,還是沒有可比性。
「我喜不喜歡,你不知道嗎?」我軟着嗓子,繼續哄,手擅自迭在他手背上。
結果被他毫不留情地甩開。
我錯愕。
最近跟祁風的角色,好像有了 360°的反轉。過去我們鮮少吵架,因爲他總是像水一樣包容我,跟他鬧脾氣,就跟拳頭打在棉花上。
他總是耐着性子哄我,不管是不是我的錯,他都先道歉。
像剛剛我服軟、他還甩開的情況,過去根本無法想象。
現在的他,變得難哄。
「證明。」祁風慢慢轉過身,深邃的眼眸看進我的心底。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墨綠色的絲絨盒子。
修長的手指輕鬆翻開蓋子,一枚熟悉的戒指在昏暗的車廂內閃爍着異樣的光澤。
「戴上。」
呼吸驟然停止。
我支支吾吾推開盒子,開玩笑道:「這算什麼?我可不會在這裏答應你的求婚。」
【任務失敗。請稍後重試。】
系統的聲音冰冷而機械,打碎我最後的幻想。
他還是選擇完成任務。
我拉開與祁風的距離,不再多言。

-13-
車內的空調很低,我還是冒了一身冷汗。
到家後,我奔去洗手間,換下黏膩的裙子。
鏡子中的人看着有些憔悴,鎖骨上的遮瑕掉得七七八八,露出底下深深淺淺的痕跡。
「不吹乾,明天又要喊頭疼。」祁風拿出吹風機,溫熱的風捲着他修長的指尖,穿過我濡溼的長髮,跟之前每一次給我吹頭髮一樣溫柔。
我閉上眼,忍住鼻腔的酸澀。
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的忍耐,所有的一切,都基於一個不爭的事實:
完成任務,然後刪除我的存盤,離開。
我垂下頭,努力藏起眼淚。
吹風機的鳴聲被倏然掐滅。
「曉曉,這是什麼?」脖子一熱,祁風溫熱的指腹貼在我的後脖子上。
有點癢。
我抬手摸到一些粗糙。
纔想起今天接新娘的環節,玩遊戲的時候輸了,懲罰就是隨機抽取一次性紋身,貼在身上。
我記得當時抽到一個小愛心,還慶幸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讓其他姐妹幫忙貼在後脖子上,當個裝飾。
我跟祁風解釋紋身的由來,還沒說完,他突然起身,一把拽住我的手,將我帶到洗手間。
「怎麼了?」
我有點慌,剛想轉身,又被他摁住。他抬手扭開花灑。
熱水從頭頂灑落,把我倆的衣服、頭髮盡數淋溼。
滑膩的沐浴露被擠在我的脖子上,粗糙的指腹來回擦拭着同一塊皮膚。
我才意識到,祁風要把我的臨時紋身給洗掉。
「這個會自己掉的,你沒必要——」
「難看。擦了。」他丟下兩句話,繼續擦。
水霧模糊了彼此的視野,我苦笑道:「你啃的就不難看嗎?」
聽到這話,他伸手關掉了頂噴,將我轉了過去,指尖壓在我的鎖骨上。
我像被掐住脖頸的天鵝,仰着腦袋,一動不敢動。
他再次俯身——
猝不及防,將脣印在同一個地方。
頭頂的花灑倏然啓動,熱水傾瀉而下,洋洋灑灑,弄溼了彼此的呼吸。
太燙了,不知是熱水,還是他嘴脣的溫度。
【警告!違反設定操作!即將啓動二級處罰——】
我猛然驚醒,用力推開他——
祁風跌坐在浴缸裏,滴着水的劉海擋住了神色。
「你是不是聽到了?」他問。

-14-
花灑戛然停歇。
我和他都沒去關。
誰在操作,不言而喻。
祁風顯然聽到了系統的警告音,我下意識的反應,讓他生疑。
怎麼辦,要攤牌嗎?
可我拿什麼攤牌?
威脅他?絕對不會幫他完成任務,這樣他就會一直「困」在這個副本。
可他就沒有其他方能離開嗎?未必見得。
現在不是一個好機會。
「是啊,我聽到了。」我深吸了一口氣,「我聽到你在梁家門口,被她們羞辱卻不還一句。」
「她們是你的朋友。」祁風靜靜看着我,眼底的漩渦藏着看不清的思緒。
我臨時找了一個能接得上的話題,希望他不會多想。
「那又怎麼,連我都不能欺負你。更何況是她們。」
祁風終於笑了,颳了刮我的鼻子:「傻瓜。」
夜裏,祁風摟着我入睡。
堅實的手臂緊緊箍住我的腰,大半個身體都被他摁進懷裏,死死不能動彈。
「睡吧。」低沉的聲音漫過耳後,我應了一聲。
等聽到身後人呼吸平穩後,我緩緩睜開眼睛。
我已經無法在他身邊睡着。
我從他懷裏鑽出來,躡手躡腳地跑到隔壁的空房,鎖上門。
爲了不讓祁風發現,我一大早便起來準備早餐。
等早餐擺滿一桌,祁風才陰沉着臉從樓上走下來。
深藍色的睡袍隨意套着,露出線條分明的胸膛。
他倚靠在門邊,看我在客廳和廚房間忙前忙後。
空氣充斥着香腸和咖啡的焦香味。
他應該沒發現我半夜溜走。
我思索着要怎麼應對,人已經來到我身後。
「我來吧。」溫熱的胸膛隔着單薄睡衣,清晰可感。
我嚇了一跳,手在熱鍋邊上燙了一下。
「嘶……」
他丟下早餐,抓着我的手在活水中不斷沖刷。
「做個早餐都能把自己燙到。」他認真地處理我的傷口,零散的額髮勾住長睫,專注認真。
「還不是因爲你嚇唬我……」我小聲嘟囔着。
同居兩年,我們甚少在一起喫早餐,他早出晚歸,擔心做早餐的動靜會吵到我,都回辦公室自己解決,或者不喫。
像今天面對面喫早餐的機會,我有些手足無措。
燻焦的雞蛋格外苦澀,我喫不下去了。
一頓烤得半焦的早餐,祁風喫得津津有味。
「今天不回公司?」
祁風放下刀叉:「我請了一個月的假。」
原來陳寧找過祁風,跟他說我有「婚前恐懼」,千萬不能逼我。至少要給一個月時間,處理心態上身份的轉變。
祁風直接請了一個月的假。
「我們去旅遊吧。」

-15-
我們下午就從平城出發,祁風租了一輛越野車,目的是平城外 50 公里的小鎮「汀蘭縣」。
這是我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旅遊。
高速兩邊的風景逐漸從高樓幢幢,一路蔓延褪去,綠意漸濃。
風撩開我的額髮,眼睛被吹得有些酸澀。
心細如髮,祁風把車窗往上打了幾分。
車內播放着一個公路旅行的歌單,多日的疲憊在這一刻鬆緩下來,緊張的神經慢慢被拉開。
出發前,我趁着祁風收拾行李,分別給哥哥和陳寧說了去旅遊的事情。
同時給陳寧發了定位,每天中午和晚上我都會更新定位,如果沒收到,直接按最新的定位報警,去找我哥。
原本晴空萬里的天,隨着路程的深入,天色漸暗,一團巨大的烏雲籠罩在前方。
「下雨前能到嗎?」我小聲呢喃,心中湧起一絲不安。
「睡一下吧。到了喊你。」祁風溫柔地說,把外套搭在我的身上。
外套殘留着祁風的體溫,雪松橡木的味道縈繞在鼻尖。
曾經令我無比安心的味道,才過幾日,仿若隔世。
從旅途開始,我有一種模糊的感覺:這次該有個結果了。
……
臉頰有些癢,有些暖意。
我睜開惺忪的睡眼,發現車已經停下來了。
剛還在眼前的男人察覺到我醒來,馬上退回駕駛座。
「看你睡得那麼香,捨不得叫醒你。」
「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我們到了。」
汀蘭縣近兩年才陸續發展起來的,以溫泉開源,開發了一系列的主題旅店。
一下車,店家熱情迎我們入內。
我站在門口,心中微震。
紫藤花爬滿通向旅店入口的林蔭小路,兩旁的活水發出細細的流聲。
竟跟我的畫如此相似……
還記得祁風第一次來我家,我帶他參觀我的畫室。他翻閱我平日的畫冊,在一張素描前停下。
「這是我夢見的房子,漂亮吧?」
「嗯。」
那個素描本,在離家的雨夜早已洇得一塌糊塗。
鼻尖飄過淡淡的花香。
「走吧。」祁風牽着我的手,拖着行李走進花廊。
房間以青竹爲主題,米白色的家居,淡雅清幽。自帶水榭庭院,每個房間自帶獨立的私人溫泉,白霧繚繞,如入仙境。
臥室準備了兩牀榻榻米的被席,離得不遠。
「要不」祁風輕咳兩聲,「我另外開一個房間。」
「沒關係。」我回頭衝他笑了笑。
之前已經引起他的懷疑,留給我的機會不多了。
到底是什麼設定,有什麼懲罰,我都要查清。
同一個房間,意味着有更多機會。
長途駕駛,祁風也有些倦意。他換上深藍色的浴袍,揉了揉眉心,靠坐在飄窗上休息。
不一會兒竟睡着了。
我輕輕走到他跟前,俯下身。
好看的下巴透着微青,洗漱後的頭髮還未完全擦乾,微卷的劉海落在光潔的額前。
像一幅畫。
這是我曾經想過一輩子的人,卻在最幸福的時刻知道他真實的目的。
胸口湧上酸澀,我拿起桌上的和筆,想記下這一刻。
也許,是我們爲數不多溫良的共處。
畫着畫着,我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來時已夜幕降臨。拉開身上的被子,起身發現屋內一片漆黑。
祁風不在。
桌上有他的留言,說去拿晚餐。
用畫的那張素描消失無影,下面的白紙上殘留淡淡的痕跡。
我換了身衣服,下樓去尋祁風,卻在拐角碰到意想不到的人。
「曉曉!這麼巧!」一個香軟的懷抱撲了過來,我踉蹌了幾步才站穩。
「小笙?你們……」抬頭看到梁笙的老公站在不遠處,寵溺地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
「來度蜜月!沒想到碰到你……」她漂亮的大眼轉呀轉,頭往我身後左探右探,「那位呢?」
「什麼?」
「別告訴我,你是一個人來溫泉旅館!你要是一個人,那我哥——」
話音剛落,一個高大的人出現在門簾後,修長的手挑起了墨色遮擋。
汀蘭沒有 500 家溫泉旅館,也有 100 家,怎麼就偏偏齊聚一堂了……
我朝梁穆點點頭,梁笙在我們倆之間看來看去,最後把她哥往我這邊一推:「哥!不是說要去探店嗎?和曉曉一起吧。」
「不用,我……」溫泉旅館可以定晚餐,祁風估計看我睡着,已經去拿了。
我跟梁穆已經說清楚了,但想起上次提及梁穆名字時他的反應……
還是別碰上。
「要出去走走嗎?」聽得出梁穆有所期待。
我搖了搖頭:「我和祁風一起來的,他去拿晚餐了。」
告別梁家兄妹,回房間時發現房門沒鎖。
難道是我剛剛出門忘鎖了?
屋內一片漆黑。我抬手摸索牆壁上的開關,突然觸到一個柔軟的東西——
「啊——」我嚇了一跳。
大手捂住我的尖叫,熟悉的體溫迅速靠近,把我整個人攏在懷裏。
「是我。」喑啞的聲音從頭上響起。
「祁風!你怎麼不開燈?」被嚇到的我氣惱極了,想撥開他的手去開燈。
身後的人摁住我的手腕。
「安靜。」他的脣貼着耳邊滑過,胸口抵在我的後背上,炙熱的體溫透過浴袍分外清晰。
他想做什麼?
黑暗中,我抖如篩糠,拿不準他的打算,甚至開始後悔自己盲目的自信。
門鈴響了。
「曉曉,沒事吧?」
是梁穆。
我拼命回頭,想讓祁風鬆開,可他卻像烙鐵一樣,把我鉗制在玄關處。
隔着門,我聽到梁穆擔心地問道:
「我在樓下聽到動靜,你還好嗎?」
我想應一聲「沒事」打發他離開,身後的氣息愈發危險。
祁風慢慢將我轉過去,手掌鬆開,指尖落在我的脣珠上:「噓。」
然後突然將我抱起來——
突然騰空,我嚇了一跳,下意識摟住祁風的脖子。他發出低沉的笑,像野獸一樣。
後背撞到門上,木門發出一聲悶響。整個人的重心落在門板上,以及他身上。
吻綿密落下,在耳畔,在頸側。
下一秒,祁風俯身奪走我的呼吸。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打在竹簾上,如碎玉零落。
等緩過神來,門外的人早已離開。
我倒抽一口冷氣,用力推開,甚至已揚起手,想扇他一個耳光。
「祁風,你最近怎麼了?」
他剛想靠近,一個聲音兀然響起:
【最後警告!違反設定操作,即將啓動處罰——】

-16-
這個聲音阻止他進一步靠近。
「對不起。」他轉身回到屋內,收拾自己的浴巾、浴袍。
「晚飯在桌上,我去外面逛逛。」
曖昧的餘溫,隨着祁風的離開,逐漸消散。
最近,祁風像換了一個人。過去,他知道梁穆的存在也表現得無所謂,甚至可以說不在意。
我還故意問他怎麼都不喫醋,就不擔心我跑了?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頭:「那你要跑嗎?你們要是合適,早在一起了。」
「嘻嘻,你說得對。」
可現在——
指尖碰了碰發燙的脣。這樣的祁風,太陌生了。ṭúₜ
飯桌上放着精緻的飯盒,我卻沒有一點食慾。
這次是系Ţű̂³統強制讓他停下,萬一還有下次呢?他會不會爲了完成任務……
鎖上房門,我開始翻祁風的行李。
他只帶了一個小小的登機箱,裏面沒什麼特別的東西。
直到我摸到一個夾層。
裏面有一個我沒見過的平板。
我試了幾個密碼,都不對。最後輸入了我們在書店相遇的那Ṭũ⁼天。
平板開了。
……
我忘了是何時看完的。
只覺得頭暈目眩,胃部翻騰。
當所有的恐懼得到驗證,我反而釋然了。
劍終究落下。
把平板放回行李箱,此時此刻,我只想逃離這個房子,離開汀蘭縣。
正要拉上夾層的拉鍊,一條信息彈出:
【檢測到心率異常波動,請及時確認狀態,30 秒內無回應將啓動呼救。】
連接體測手錶的 APP 發出警告。手錶是我送給祁風的生日禮物。
去年體檢,他被醫生提醒心率波段有問題,要及時複診,我擔心他在哪個角落暈倒了沒人知道,就逼他戴上體測手錶。
冷白的屏幕光在黑暗中明明滅滅。
現在是離開的最好時機……
——姜曉曉,你別犯傻。
深吸一口氣,我抓起平板往外走,啓動了距離定位。
最後鎖定在旅館的汗蒸室。
汗蒸室在公共露天溫泉的一隅,被竹林遮掩,附近不見人影。
磨砂的玻璃門模糊一片,只看到暗黃的光和一個人影。我用力推門,怎麼也打不開。
我大聲喊着祁風的名字。
無人回應。
定位精準,人就在裏面。
灼熱的高溫下,整Ţṻₐ扇門都在發燙。
時間一點點流逝……我跑出去呼救。
店家一聽有人被困在汗蒸室,連忙去關閉總開關。
「怎麼回事?平時好好的,怎麼關不了?」
汗蒸室的門是從裏面被卡住的,好幾個男生使勁都推不開。
我一遍遍喊他的名字,依舊無人回應,怕是暈在裏面了。
高溫不斷透過縫隙鑽出,我急得滿頭大汗。
平板上的心率提示不斷亮起紅燈警告。
不能再等了。
「老闆,讓開。」我抄起旁邊一張花園鐵凳子,朝玻璃門用力砸去——
「嘩啦」一聲巨響。
玻璃碎了一地。我第一個衝了進去。
祁風倒在木椅上,渾身泛紅,臉上白如紙,嘴脣乾涸。
「叫醫生!」

-17-
雨下個不停,沒完沒了。
我聽着雨聲,等待牀上的男人甦醒。
拒婚以來一直緊繃的神經,經歷過生死一瞬,「砰」地一下斷了。
我累了。不想躲了。
那就來攤牌吧。
牀上的男人安靜得如待宰的羔羊,可我知道,誰纔是獵物。
我低頭滑動着平板,牀上傳來窸窣的聲音。
「曉曉。」祁風撐起身,聲音沙啞,手痛苦地捂住額頭。
醫生說他無大礙,就是昏倒時腦袋磕到凳子上,包紮處理下就好。
「你在汗蒸室暈倒了,還把自己鎖在裏面。」我淡淡解釋道。
「我……」他直起身,還想說什麼,卻發現手抬不起來了。
「怎麼樣,被自己準備的東西綁住的感覺,如何?」我撐在牀邊上,慢慢靠近,輕輕摩挲着他被皮扣拴住在牀頭上的手腕。
他用力扯了下,發現愈扯愈緊,便放棄掙扎,抬頭定定地看向我。
「你沒必要這樣。我不會跑的。」他笑得有些無奈。
「我就問你幾個問題。」
祁風的目光落到我懷裏的平板上,瞳孔一震,垂下頭沉沉一笑。
「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是我認識的祁風。或者是我,從來沒真的瞭解你。」
他沒說話。
「我們的認識,是你一手製造的,並非偶然。對吧?」我在平板裏翻到他在某論壇的小號,正是當年告訴我畫冊在哪家書店的 ID。因爲名字是聶魯達的一首詩,印象深刻。
他依然沉默。
「我喜歡的、討厭的,你都提前做好調查,只爲了……」我有點說不下去,「爲了完成你的任務?」
「是的。」他終於開口了。
「如果我當時接受了……」我放下平板,慢慢起身,「你的求婚,是不是就……就會被系統刪除存盤,而你繼續新的副本?」
「是的。」他沒有任何要替自己狡辯的意思。
「最後一個問題,最近你一直在違反設定操作,系統提示啓動處罰——」
「你聽得到系統?」祁風剛剛黯淡無光的眼眸陡然一亮。
「是的,在你跟我求婚時,我聽到了。」我冷冷道。
他倏然卸下所有的力氣,痛苦至極。
「我早該想到……」他低聲說着什麼,眼裏滑過清瑩的水光。
「我們分手吧。」我解開他的束縛,「我不可能配合你完成任務的。」
這個世界有我最重要的家人、朋友,他們都值得我全心全意的好。就算他不能完成任務,會有什麼懲罰,都不是我能干預的。
「曉曉,謝謝你。」祁風最後一次抱住我,「我終於明白了。」
我不知道他明白了什麼,也不想問了。
和祁風攤牌前,我已經和陳寧、哥哥聯繫上,他們就在外面等我。
等着我回家。
忘了過了多久,祁風才鬆開懷抱:「那幅畫,可以留給我作紀念嗎?」
「嗯。」
「之後如果有任何人以我的身份跟你聯繫,你都別相信,以畫爲證。」
「好。」
從 23 歲到 26 歲,我曾經爲了眼前的男人,放棄了畫畫的夢想,離開了家人,選擇了義無反顧的愛情。
他的出現如此恰到好處,符合我對理想伴侶的一切幻想。
終究,也只是幻想。
下樓時,哥哥和陳寧已經在門口等我,我請他們稍等片刻,先去前臺結一下玻璃門的錢。
「哎喲,小姑娘,你的錢我可不敢收,要丟飯碗咯。」老闆娘低聲說,「你救了我們大老闆,我感謝你還來不及。」
「汀蘭縣紫藤花主題的溫泉旅館,都是樓上那位老闆的產業,經理說了老闆不想被打攪,讓我們按普通客人招待就好。」
怪不得,跟我的紫藤小屋長得一模一樣。
「曉曉,走了。」
「哦,好。」

-18-
從汀蘭回來,我在家住了好幾周,纔回到公寓收拾東西。
曾經的愛巢只剩下我的東西,以及一把安靜地躺在桌上的鑰匙。
祁風將我們共同創辦的公司的份額,轉給我和另外一個合夥人,房子過戶到我名下。
然後徹底消失了,乾乾淨淨。
彷彿他纔是那個被刪除「存檔」的人。
如果不是我反覆跟陳寧確認「你記得有祁風這個人嗎」,我都懷疑,這一切只是我的臆想。
陳寧幫我聯繫的潛在意識專家,我也沒去拜訪了。
從救出祁風到現在,我再也沒聽到「系統」的聲音。
三個月後。
我去意國學校深造的申請下來了。
學校 OFFER 寄到家裏,我正準備跟家裏人分享喜訊,一個薄薄的信封掉在地上。
沒有署名,沒有郵戳。
撕開信封,一張熟悉的紙飄了出來。
帶着紫藤花香。
是我給祁風畫的最後一張素描。
寥寥幾筆,勾勒出他清俊的側影。
還有一張留言:
曉曉,當你收到這封信,我已經離開你的世界,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我早該察覺到,你聽到了系統的聲音。
既然你已經不是「你」,我不可能讓系統刪除你的存在。哪怕是在這裏。
我決定放棄任務,也許能讓你繼續在這個世界的旅行。
這個風險很大,一想到你或許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遇到你真正的「理想型」,我一定後悔終生。
只能認了。畢竟我從來不是你喜歡的「祁風」。
當系統提示我任務失敗,我意識到這次不一樣了。後來事情逐漸脫離我的控制,我無法按設定的人設行事,觸發系統懲罰。
或許,我也想讓你,看到真實的祁風。
果然,你還是害怕了,想要逃走。
儘管系統把我鎖在汗蒸房,要逃離並非難事,畢竟是我爲你設計的房子。
抱歉,最後一次利用你的善良,讓你最後心疼我一下。
哪怕知道我不懷好意,你還是會來救我。你就是你,不管在哪裏。
梁家兄妹出現在溫泉旅館,是我安排的。梁穆是個不錯的人,雖然我不喜歡他。
等你在這裏幸福到老,再打開這個盒子吧。
祁風。
落款的時間是他平板的密碼,也是我們相遇的那天。
用的是旅店的,信是那天我離開後寫下的。
墨色的絲絨盒從信封滾落。
一枚紫色的鑽戒安靜地躺在盒子裏。
反轉戒指,我看到內側刻着「Q&J」。
……
「就那麼喜歡紫色?」
「紫色是我的幸運色,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我穿了紫色!」
「那也是我的幸運色了。」
……
一些快要淡忘的碎片匆匆掠過。
胸口一陣抓疼,透紫色的鑽面散發着溫柔的光。
曾經讓我歡欣、又令我害怕的婚戒,最終還是回到我手上。
我拿起戒指,套進了無名指……
【恭喜玩家姜曉曉,完成任務,順利通關。《重啓人生》感謝您的支持!】

-19-
「曉曉!」
好熟悉的聲音。
「喂,你公司這玩意靠不靠譜,怎麼還沒醒?」
「大小姐,意識返回本體也需要時間的。人是最精密的儀器,給點耐心。」
……
鼻尖浮過淡淡的花香。
是紫藤蘿。
倏然睜開眼,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玻璃艙內,腳邊種滿了培植的紫藤蘿。
眼前是一個頂級實驗室,我的閨蜜陳寧和一個穿着白色長袍的小帥哥在外面鬥嘴,完全沒注意到我醒了。
我不得不敲了敲玻璃,請他們釋放我出去。
「曉曉!感覺怎麼樣?有沒有頭暈,噁心?」陳寧緊張地拉着我的手,「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她只是玩了一次遊戲,我們公司是正規企業。」小帥哥在一旁嘀咕。
「現在是哪一年?」我小聲問。
「簡一行!你還說沒問題!」陳寧抓起地上的花要砸過去。
我笑出聲。
……
在戒指戴上的一刻,我在《重啓人生》的任務正式宣告完成,所有的記憶歸檔。
現在是 2066 年。
我和祁風已經結婚三年。去年,我們離婚了。
祁風說,他累了。
那時的我,總在猜疑,覺得他變了,看向我的目光,不再有從前的溫柔。
離婚後,我一直無法走出來。白天正常上下班,晚上回家徹夜難眠。
我不明白,明明彼此相愛,爲何會走到相互折磨的地步。
我陷在無窮盡的自我懷疑和審視中,圈地爲牢。
陳寧看不下去了。
她帶我去了她師兄的公司,一家開發潛意識世界的遊戲實驗室。
只要連接上玩家的潛意識,就能憑藉用戶記憶,在遊戲重構他的人生。玩家可以在遊戲重新面對人生的拐點,重新選擇,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每個人的通關要求都不同的,有的人對往事釋懷,有的人是彌補遺憾,有的人是坦白自我,只有完成潛意識的真實需求,系統纔會判定通關。
這就是近兩年爆火全網的 AI 算法遊戲《重啓·人生》,重啓人生不同的可能性。
我進入遊戲後,選擇不攜帶記憶。我想證明,無論多少次的選擇,我都和祁風在一起的。
他就是我的理想型。
直到我在遊戲裏,主動放棄了「祁風」,完成了任務。
……
「簡博士,你這邊可以查到其他玩家的信息嗎?」
「抱歉,就算你是陳寧的好朋友,我也不能透露用戶信息。」
「那……」我試探問,「這遊戲,聯網嗎?」
「誒?」
「如果我和另外一個玩家構建同一個世界,我們會遇到彼此嗎?」
簡一行一聽,大爲震驚,他跑到計算機前,快速掃描數據庫。
「姜女士,請問你和祁風是什麼關係?」因爲涉及到用戶個人隱私,簡一行都不知道我在遊戲中發生的一切。
「她那個負心漢前夫!」陳寧插了一嘴。
「迄今爲止,每個玩家的人生世界都是獨立運行的,而你構建的世界與這位叫『祁風』的玩家,被系統判定高度重合,AI 直接將你的用戶數據,更新到他構建的世界裏。這種情況,我們之前從未發生過……我得先記錄下來。」
所以他才說,讓我繼續在這個世界的旅行……
祁風已經意識到,我不是他之前遇到的 AI 數據,而是有自我意識、活生生的「姜曉曉」。
「說起來,這位玩家也夠執着的。」簡一行知道我倆的關係後,也放開了,「他通關前,已經失敗了上千次,光靠刷次數就氪到 VIP 前十……」
原來,是我無意間加入遊戲,刷新了他構建的「姜曉曉」。在之前,他每次完成「求婚」,就會進入下一個「婚姻」副本,都以「離婚」失敗告終。
一直跟過去的「我」談戀愛,怎麼可能成功。現實中我們都離婚了。
真是氪金的冤大頭。
「曉曉,我看他還……」經歷千次的失敗,依然執着於與「我」有一個美好的結果。任誰看了都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既然他通關了,想必也找到了答案。我們都要往前走了。」

-20-
半年後。
下午三點就下課,簡直不要太幸福了。
午後的風倦意綿綿,我帶着素描本,遊走在意國的街頭。
陽光穿過綠葉,落在身上,暖和和的。
咖啡的香味從拐角飄來。
這裏什麼時候,開了一家舊書店。
低調的櫥窗隨性點綴,看出店長是個自由任性的人,臨街的門面都如此潦草。
若不是馥郁的咖啡味,我都難以發現藏匿的店門。
書店的面積不大,幾排書架泛着陳舊的味道,地上、角落擺滿了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舊書。
原來是一家二手書書店。
說不定能淘到稀罕的寶貝。
剛想問店員,發現小姑娘正打着瞌睡,這麼美好的午後,我還是自己找找吧。
往書店深處走了兩步,高處的一排燙金書脊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仰起頭,一本本掠過。
等等……真的給我找到了?
我踮了踮腳,努力抬手去夠頂層,想抽出畫冊。無奈太高了,看來得拿個小板凳……
一隻手越過我的頭頂,輕鬆取下。
「給。」
我渾身一怔,緩緩回頭。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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