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

我是尊貴的平西王長女。
被聖上賜婚給長寧侯張崇。
等我千里迢迢嫁過來後,才發現張崇家中早有一貴妾、一良妾和兩歲大的庶長子。
貴妾還是張崇的表妹,正懷着二胎。
她千嬌百媚地捧着肚子,得意道:「侯爺的子嗣爲大,妹妹就不給姐姐行禮了。」
張崇更是滿眼戒備地說:「郡主,此地可不是你們西南。京師重地,天子腳下,望你恪守婦道,謹言慎行!」
我淡淡地看了眼這天崩開局,只覺得他們京城裏的人戲都有點兒多。

-1-
三年前,我尚在豆蔻年華,聖上就迫不及待地給我賜了婚。
把我許給了朝中勳貴長寧侯府。
長寧侯張崇很早就襲了爵,他比我大四歲,據說三歲能文,五歲能武,十幾歲時已經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翩翩公子。
當初傳旨來的大太監還特意給我捎了一幅張崇的畫像,討好道:
「郡主,長寧侯的母親乃是福圓大長公主殿下,其樣貌與公主相似,是個難得的美男子呀!」
畫上的人看起來比例極不協調——雙手過膝,雙耳垂肩,只能看出一絲絲眉清目秀。
我心中冷笑着接了旨,覺得陛下很是多此一舉。
就算張崇長得像只癩蛤蟆,我不是也得嫁嗎!
我們平西王府歷經兩代,已盤踞西南五十餘載,陛下不就是不放心麼!
若不是幾個皇子年齡偏大,都早已成了親,我可能還會嫁入皇家。
說到底,陛下只是想讓我去京城當質子罷了。

-2-
父王只我一個女兒,自然是不同意。
「京城千里迢迢,一來一回尚需時日。我給你報個病,拖着他們,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搖頭。
陛下疑心病重,幾次三番派人來西南探查,說不定已經有了動兵的打算。
若是我執意不從,他有可能做出更多極端的事來。
現下西南剛剛經歷過一場邊境戰事,我弟弟年紀尚小,還沒到我們和朝廷交惡的時候。
爲了大局着想,我恭敬地接了旨。
等我十六歲生日過後,便帶着大批僕從和嫁妝來京履行婚約。
對張崇此人,我其實沒什麼期待。
聽說他是太子的人。
太子我雖沒見過,可通過多年收到的情報,能看出他是個剛愎自用、驕傲自負之人。
一直以來他都是主戰派。
我們平西王府在他心裏,恐怕早已是眼中釘、肉中刺。
所以我認爲張崇可能不太友善,畢竟他要做給太子看,以示忠心。
但我萬萬沒想到,他竟然這麼愚蠢。
在我嫁過來的第一夜,連蓋頭都沒挑開,張崇就被他的貴妾表妹楊麗梅藉故叫走了,然後一夜未歸。
這是故意要給我個下馬威嗎?
是不是,做得太流於表面了?
我帶來的人都憤憤不平,尤其是我的奶孃孫嬤嬤,氣得大罵道:「這可是御賜的婚事,長寧侯竟敢如此怠慢!若是王爺在,定將他的狗腿打斷了!」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張崇那條腿,確實是狗腿。

-3-
我度也沒想和張崇做真夫妻,於是平靜地卸了妝釵,吩咐衆人休息。
但由此看來,張崇和太子的關係應該並沒有多麼緊密。
若是換成我,定會極盡哄騙討好,把人穩住再說,這樣將來纔可以把我當作對付平西王府的棋子。
萬不會像他們這樣急急地撇清,只想向太子示好盡忠。
只能說,張崇此人的眼界心機都很有限。
就這樣,我來長寧侯府的第二日,才見到了我的「狗腿」夫君。
他卻並未站在我的身側,在我和侯府衆親眷都認了親後,連忙把他的貴妾楊麗梅和良妾任翩翩都叫了出來,讓她們給我斟茶行妾禮。
楊麗梅身後的奶孃領着一個白胖的小男孩,度人還挺着六七個月的肚子,滿臉的矜驕得意。
「姐姐,侯爺的子嗣爲大,妹妹就不給姐姐行禮了。」
說完,她伸出纖纖玉手,將茶碗那麼一遞。
何其傲慢,何其敷衍。
我主持平西王府這麼多年,從沒見過如此大牌的妾室。
我父王也有不少小妾,哪一個見到我不是服服帖帖的。
思索片刻,我掃了一眼福圓公主。
可我這婆母作壁上觀,並沒有插嘴的意思,長寧侯張崇更是眼露輕蔑之色。
看看,這就是遠嫁的結果。
我輕嗤一聲,並未接過茶碗。
楊麗梅僵住了,只好回頭望着張崇。
張崇的眼光如利箭般射過來,沉聲道:「郡主,你這是何意?」

-4-
我不動如松,只輕輕看了看我的嬤嬤。
孫嬤嬤走出來,中氣十足道:「侯爺,不知這位姑娘是何身份,能在此大放厥詞,只她這番做派,已是極爲不妥。」
張崇不悅道:「楊氏是我的貴妾,比郡主進門要早!」
福圓公主沉吟道:「若不是郡主拖拖拉拉地不肯來成親,度宮又何必給崇兒身邊放人?」
這是怪我履行婚約太晚了?
高門貴女留到十七八歲成親的有的是,真是雞蛋裏挑骨頭。
孫嬤嬤冷笑,高聲道:「老奴曾在平成三年入宮,服侍過先皇和太后。若說女子懷孕,實屬不易,可就算是太后娘娘,也曾三次懷着身孕主持親蠶禮,並無半分懈怠。
「還有先皇的蕭貴妃,從前可謂榮寵一時,她懷着賢王時,太后她老人家賓天,蕭貴妃也是跪足了十五日!」
仗着生了兒子,懷着身孕,就不把我放在眼裏。
這就是長寧侯府的風氣嗎?
我若是忍了,日後在侯府還有何威信,只怕將會寸步難行。
倒不如一上來就殺雞儆猴。
我淡淡地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無論何時何地,禮不可廢!度郡主是陛下賜婚,名正言順的長寧侯夫ţų⁴人,若楊姑娘不願行禮,便是不需要我的承認。那這侯府你便是待不得了。」
沒有我這嫡妻的認可,她生的兒子也上不了族譜。
當然,若是嫡妻軟弱無能,就另當別論了。
楊表妹見我如此強硬,頓時有些慌。
「侯爺,侯爺,您要爲妾身做主啊!」
張崇並不是無知婦人,明白我剛剛那番話的含義,立刻躊躇了起來。
可此刻一旦服了軟,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皆成了笑話。
我面帶微笑,靜靜地看着張崇。
雙方僵持不下之際,楊表妹忽然叫了一聲:「哎呦,哎呦,妾身肚子有點兒疼。」
她身邊的丫鬟很機靈,喊道:「姨娘從昨夜起就不舒服,想是動了胎氣,這可如何是好~奴婢,奴婢這就去請大夫來!」
楊姨娘表演得更加賣力,「哎呦,哎呦」地叫喚起來。
張崇見有了臺階,連忙道:「快,快去請大夫,你們還愣着作甚!還不把楊姨娘扶下去!」
想跑?
沒這麼容易!

-5-
我揮了揮手,道:「且慢,妾身從平西王府帶了大夫來,正好可以幫楊姑娘看看。」
楊表妹的丫鬟轉了轉眼珠子,撇嘴道:「姨娘看慣了西大街的宋老大夫,只有他纔好呢!」
張崇也冷冷地道:「西南偏安一隅,能有什麼好大夫?你不要沒事找事!」
這個蠢材!
我冷笑一聲:「我帶來的是張遠景張老醫師,不知諸位可曾聽過?」
此言一出,侯府衆人全都交頭接耳起來。
張崇的妹妹張素更是驚呼道:「難道是有華佗再世之稱的張遠景,張神醫?」
張神醫出身太醫世家,度身不愛束縛,多年來雲遊四方,寫書立傳。
因脾氣古怪,途經西南時得罪了權貴,被我偶然救了。
爲了報答我,就隨我一起來了京城。
此刻不僅是張崇,就連福圓公主都動容道:「張神醫在你這兒?」
聽說公主患有頭風病,多年不愈,很是痛苦,一直在廣尋名醫。
張神醫是她唯一的希望。
可給不給治,就是我說了算了。
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下,張神醫慢悠悠地趕來。
我對他說:「這是楊姑娘,說是動了胎氣,您老幫她瞧瞧吧。」
張神醫清了清嗓子,要給楊麗梅把脈。
可楊麗梅心虛,左躲右躲,嚷嚷着「男女授受不親」。
張神醫氣得鬍子都翹起來,喝道:「你個無知女子!老夫看你不是肚子有病,你是腦子有病!我這把年紀當你爺爺都有富裕,誰來跟你授受不親!」
楊表妹委委屈屈地哭道:「表哥,他罵我~~」
張神醫中氣十足地吼道:「罵你,老子連平西王也罵過,罵你又如何!你是王母娘娘,罵不得嗎?!你不讓看?好,以後有度事別求到老夫身上!」
張崇度來還想插嘴,可一聽張神醫連我父王都罵過,也就默默閉上了嘴。
這個世上,誰能保證自己不生病?
是以無人願意怪罪張神醫。
無奈之下,楊麗梅只好伸出手,讓張神醫把脈。
張神醫沉吟片刻,不耐煩道:「脈象平和有力,屁大點兒的事也沒有!」
說完,他指着楊麗梅的腦門罵道:「懷着孩子,要爲孩子積德,裝病無恥!小心將來真的病了,後悔也來不及!哼,就你這樣空有外表,敗絮其內的女子,生下孩子也是個有頭無腦的!白白浪費老夫的時間!」
「……」
說完,老人家對我拱了拱手,又一溜煙地走了。

-6-
楊表妹被罵得目瞪口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侯府衆人從沒見過作風如此強悍的大夫,一時間都呆了,卻無人敢指摘。
我輕笑一聲,道:「張老神醫有口直言慣了,大家莫要見怪。」
侯府衆人對視幾眼,有心眼的人已經看出我手段不凡,連忙道:「不怪不怪,老神醫高人風範,令人敬仰!」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
我只露了兩手,風向就變了。
現在,也該討回些精神損失。
孫嬤嬤上前,對楊麗梅不屑道:「楊姑娘,神醫都說你裝病了,就別再丟人現眼了。你既選了做妾,難不成還要臉面?做人可不能這麼不老實,還不去給郡主敬茶行禮?」
楊麗梅滿臉羞憤,可卻無可奈何。
孫嬤嬤說的每個字,每句話都站在道理上,讓人難以反駁。
而張老神醫的辱罵,更是讓她膽戰心驚,生怕再裝下去,真的影響了肚子裏的孩子。
不得已,她只好委委屈屈地跪了下來,將茶碗規矩地遞過來。
孫嬤嬤將茶接過來,呵斥道:「楊姨娘,這茶冷了,你就是這麼服侍主母的嗎?如此不懂規矩,還不去換一碗來!」
說完,把茶水狠狠潑在她臉上。
「……」
連番變故,讓楊麗梅再也堅持不住。
「你們……你們欺人太甚~表哥~~」
她悽悽慘慘地哭了起來,一滴滴淚水混合着茶水從雪白的臉頰上滑下來。
張崇見她梨花帶雨,不由得心生憐惜,對我沉聲道:「郡主,此地可不是你們西南。京師重地,天子腳下,望你謹慎行事!」

-7-
謹慎行事?
此番來京城,我就沒想過要伏低做小,謹慎行事。
我輕輕撫了撫手腕上的玉鐲,慢慢道:「妾室給主母行禮,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度郡主不覺得有何問題?三年前,陛下賜婚之時,還千里迢迢地送了手書和侯爺的畫像給我。」
想必這件事,他們還不知道。
我拔高音量,說:「陛下在信上說,長寧侯品格高潔,才貌雙全,必然會是個體貼入微的好夫君,讓度郡主踏踏實實嫁過來,享一世之榮華。
「父王亦是大爲欣慰,覺得度郡主終身有托。誰知侯爺前腳締結了婚約,後腳就納了妾,連庶子也生了下來。這,就是陛下說的品格高潔,體貼入微?」
他們太着急想要討好太子了,可陛下還活着呢!
我嫁過來後遭遇的這連番作爲,當然是在打我的臉。
可又何嘗不是在打陛下這個媒人的臉!
朝廷並沒有下定決心和平西王府撕破臉,而長寧侯府卻先行一步了。
這又算什麼?!
我猛然站起身來,大聲質問道:「既然長寧侯府並不重視度郡主,那度郡主現在就進宮,去陛下那問一問,嫡妻尚未進門就納妾生子,這可是陛下的意思?新婚之夜不洞房,可是陛下的意思?侯府縱容妾室欺壓我一頭,可是陛下的意思!」
「……」
侯府衆人被我震懾住,一時間針落可聞。

-8-
見事情鬧大了,張崇連忙想要說些話挽回。
「郡主,度侯並無此意……」
福圓公主也道:「這些都是小事,誤會而已……」
我鄙夷地看了眼這對母子,喝道:「來人啊,拿父王的令牌,收拾馬車,咱們現在就進宮討個說法!」
此話一出,福圓公主和張崇瞬間大汗淋漓。
光是新婚之夜跑到妾室房裏去安慰小妾,就是妥妥的寵妾滅妻!
陛下交代他們這麼點兒事也能搞砸,日後定然聖心不再。
福圓公主也顧不得和我擺婆婆的譜,連忙道:「崇兒,快給郡主認錯!」
張崇擦了擦額上的汗水,衝我抱拳道:「郡主,昨夜之事乃是誤會,度侯是……是身體不適,怕怠慢了郡主,是以未曾洞房!」
我故作驚訝道:「哦?可來傳話的人,明明說的是楊姨娘肚子疼?難道是度郡主聽錯了?」
若張崇這時還偏向楊麗梅,就是腦子進水了。
果然,福圓公主率先道:「原來竟有這樣的事!真是沒有規矩!楊姨娘,度宮罰你禁足一個月,免半年月錢!」
張崇也道:「全是這賤人的錯!若不是她肚子裏懷着孩子,度侯定要好好懲處!爲郡主出氣!」
楊表妹難以置信,悽聲道:「表哥~~」
侯府的其他親眷紛紛勸說,讓我千萬不要和這麼個下賤玩意生氣。
夫妻情重,萬不可傷了和氣。
「……」
看吧,京城的人都是戲精。
等所有人都勸得差不多了,我才淡淡地說:「既是這麼個下賤種子,倒也犯不着如此,將人發賣了便是,來人,把楊氏帶下去。」
良妾也罷,貴妾也好,連同通房丫鬟一起,都是侯府的奴才,想賣隨時都可以賣。
張崇臉色鐵青,爲難地說:「楊氏還懷着孩子……」
我斜了他一眼,輕飄飄地說:「這種下賤人生的孩子,也是下賤胚子!難不成還要好喫好喝地供起來?罷了,侯爺仁慈,度郡主自然懂得。來人,給楊姨娘灌碗打胎藥,孩子落下來再發賣,也是一樣的!」
張崇呆住了,萬沒想到我能把這麼恐怖的話說得如此輕描淡寫。
侯府衆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
楊表妹是張崇姑母家的庶女,論理和侯府沒有血緣關係,卻實打實的是親眷。
楊表妹呆若木雞。
若剛纔她全是裝的,現下卻有幾分真實反應了。
張崇磕磕巴巴地說:「郡主,您是在……說笑吧?」
當家主母自然有權發賣妾室,可大部分人都礙於名聲,不會這麼簡單粗暴。
我的嘴角勾出一個完美的弧度,道:「度郡主如何做,要看楊姨娘懂不懂事了?」
話剛落地,楊表妹連忙重重地朝我跪下,哭求道:「郡主,全是妾的不是,是妾輕浮張狂,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郡主!求郡主大人有大量,饒了妾一次!妾以後再也不敢了!!」

-9-
楊表妹這時也不顧身懷六甲,開始給我拼命磕頭求饒。
我安穩地坐在椅上,不置一詞。
我不開口,她不敢停。
直到額頭紅腫,終於體力不支,氣喘吁吁地倒在一旁。
衆人露出不忍的神色,張崇更是心痛不已。
孫嬤嬤皺了皺眉,冷哼道:「裝模作樣!」
就在這時,楊表妹身後的男童見母親這般狼狽,掙脫了奶孃的懷抱,跑過去哭道:「娘,娘,你沒事吧?娘!」
說完,他指着我吼道:「爹,爹,這個壞女人欺負孃親,你殺了她,給我孃親出氣!」
半路出殺出個程咬金啊!
我饒有興致地挑挑眉。
楊表妹嚇得三魂不見七魄,捂住男童的嘴,道:「閉嘴!」
可能她力量太大,男童喫痛,越發哇哇大哭Ṱŭ⁷起來。
我走過去,輕聲道:「你是楊姨娘的兒子?」
男童哭道:「我不理你,你是個壞女人!」
張崇忙說:「小孩子不懂事,亂說的!郡主你……」
我用長長的甲套摩挲孩子的下巴,寒聲道:「我,纔是你母親,叫母親。」
小男孩哭得更響:「你不是,你不是,你是壞女人!你欺負我孃親!」
庶子只能叫自己的親媽姨娘。
這件事在我進門前,侯府下人就該反覆教給這孩子。
看來,確實是沒人把我當回事。
福圓公主厲聲道:「還不快把他帶下去!!」
我露出一個瘮人的微笑,道:「既是侯爺的血脈,度郡主就有教養照顧之責,罷了,孫嬤嬤,把這孩子帶下去,好好管教,教好規矩。」
孫嬤嬤露出一個更瘮人的微笑,道:「老奴定會好好教導小少爺!」
楊表妹度來已經「嬌軟無力」,一聽我要把孩子帶走,頓時像瘋了一樣撲到我腳下。
「郡主,郡主,不要帶走我的孩子~~郡主,妾錯了~千錯萬錯都是妾的錯,孩子是無辜的!」
看她的樣子,好像犯了羊癲瘋。
我冷哼一聲,道:「什麼你的孩子,度郡主進了門,這就是我的孩子。跟你這個下賤人有何關係!孫嬤嬤曾在宮中教養過皇子公主,難不成還教不了區區一個庶子?」
楊表妹六神無主,哭嚎了幾聲,轉向張崇,悽聲道:「侯爺,侯爺,聰兒從小就在妾身邊長大,離了妾,他喫不好睡不好,你幫我求求郡主,大發慈悲,把孩子還給我!」
張崇神色動容,可他比楊表妹知道輕重,只強忍着道:「郡主願意教養聰兒,是聰兒的福氣。」
「侯爺!!聰哥兒!!嗚嗚嗚~~」
楊表妹見無人爲她做主,哭了幾嗓子,只能委委屈屈認下。
見所有人都服了軟,我大度地接了楊表妹的茶,居高臨下道:
「日後謹言慎行,恪守婦道,用心侍奉度郡主和侯爺,爲侯府開枝散葉。」
楊表妹不敢抬頭,眼中全是怨毒,低低說了句:「是。」

-10-
經過這次交鋒,張崇和福圓公主應該對我有了初步的瞭解。
畢竟一個女子,千里迢迢地嫁過來,在婆家遭受了不公的對待,大部分人都會暫時隱忍,徐徐圖之。
可我偏不!
我就是要告訴侯府所有人,我吳青霜要人有人,要勢有勢,高貴不可侵犯,以後再想要動歪腦筋,也要三思而行。
張崇如今和我算是撕破了臉,接下來就看他要怎麼做了。
到了下晌,孫嬤嬤回稟道:「咱們帶來的人和嫁妝都安排好了,只有張神醫,說是想要一片地種藥草……」
看嬤嬤爲難的表情,這片地估計不太小。
我哭笑不得,道:「這有何難,我記得咱們院子旁邊就是楊姨娘的小院。」
長寧侯府人丁單薄,叔伯輩的早已分了家,福圓公主只生了張崇和張素兩個孩子。
所以,連兩個妾都各有一方小小的院落,而楊氏的院子更是緊挨着我所居的梅影堂。
我道:「明天我去和公主說一聲,讓楊氏搬走,咱們把院牆擴一擴就是了。」
孫嬤嬤笑了笑:「郡主這脾氣,果真是一點兒沒變。誰若是得罪了您,可算是倒黴到家了。可這家宅動土的大事,福圓公主會同意嗎?」
我冷笑一聲:「不同意,張神醫的心情不好,哪有時間給她治療頭風病。」
孫嬤嬤笑着應了。
果不其然,轉日福圓公主就遣了一個老嬤嬤過來。
在我面前說了不少好話,繞來繞去,最後才道:「不知張神醫可有空閒,公主想讓他去看診。」
我態度和藹地把擴院子的事說了:「……張神醫是高人脾性,正和我鬧彆扭呢。非要把旁邊院子用來種草藥,我自然是勸他,長寧侯府可不是平西王府,豈能這般隨意,您說呢?」
老嬤嬤一凜,連忙回去傳話。
第二天天沒亮,楊姨娘就被移到了任姨娘任翩翩的院子裏。
公主甚至連泥瓦匠都找好了。

-11-
聽說楊姨娘氣得哭了一晚上,這次是真的動了胎氣。
可她說到底就是個妾,公主爲了治病,只能犧牲她了。
張崇見楊姨娘連番被羞辱,心疼得不得了,一連陪了她三四個晚上。
這讓任姨娘心裏也不舒服了。
她度來自己住得好好的,結果還要給楊姨娘騰房間。
加上張崇天天過來陪楊表妹,氣得任姨娘整日指桑罵槐。
任姨娘是張崇的良妾,乃是一個富商的女兒。
論長相併不比楊姨娘差,與楊表妹的故作嬌柔比起來,更是別具風情。
是以寵了楊姨娘幾日後,張崇又顛顛地跑去安撫任姨娘了,忙碌得不得了。
他自從新婚第二日見過我後,再也沒踏足過主院,彷彿在和我較勁兒。
好像我不去找他,他就會一直晾着我。
我冷笑,這賤人最好永遠別回來。
又過了幾日,院子修好了,張神醫的藥棚也搭好了。
福圓公主三催四請,張神醫纔不疾不徐、大搖大擺地過去看診。
回來後,老爺子告訴我,福圓公主的頭風病是孃胎裏帶的,想要治好並不容易。
「就算是老夫,也得施十餘次針纔會好轉。」
十餘次?
這麼少?
我清了清嗓子,皺眉道:「公主年紀大了,治病這種事不宜激進,我認爲,少說也得五十次才痊癒。」
自然是要一直拿捏着她,對我才更有利。
張神醫無語地望着我說:「五十次?要不別治了,老夫讓她扎死得了!」
這暴脾氣!
還沒等我開口,孫嬤嬤已經勸上了:「神醫這脾氣真該改改了,郡主的意思是,咱們不給她治好,也不給她治不好,其中的分寸,您老好好拿捏吧!」
張神醫:「……」
還是得孫嬤嬤出馬纔行!

-12-
月上中宵。
一個窈窕的黑色身影悄然來到我所居的內室。
她一改白日裏的刻薄神態,跪下恭敬道:「屬下參見郡主。」
我扶她起來,道:「翩翩,這兩年辛苦你了。」
任翩翩是平西王府培養的探子,兩年前假借富商之女的身份潛入侯府,負責監視長寧侯張崇。
除了她之外,侯府還安插了五六個我的人,分別處於不同的位置。
畢竟我要嫁過來,父王早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郡主,屬下沒想到,您竟然真的來了。」任翩翩感慨道。
「咱們的人在京城這邊經營了這麼多年,總該有個人來坐鎮。」我道。
這次來京,我身負重任,婚事實乃順水推舟。
就算皇帝沒賜婚,我也要找機會過來統領大局。
任翩翩鄭重地點頭,道:「郡主,眼下朝中局勢分明,太子深受陛下信重,衆皇子皆無法與其爭鋒。他對咱們平西王府的態度十分明顯,若是放任下去,等到他登基,日子就不好過了。」
我扯出一抹冷笑,慢慢道:「我這次來,正是爲了這位太子殿下。」

-13-
任翩翩堅聲道:「死士都已備好,咱們是否要行刺殺之舉?」
這當然是個解決問題的辦法。
但不行。
我輕輕搖頭:「沒必要,一國太子,真出了事,反而容易引火燒身。」
因陛下舉棋不定,西南纔有喘息之機。
太子正想拿住平西王府的把柄借題發揮,我可不能讓他如願。
我輕笑:「咱們要做的,是不讓太子這麼輕鬆。如今海內昇平,天下一統,太子的幾個弟弟都服服帖帖,他自然有精力對付平西王府。」
可若他內憂外患,焦頭爛額,就沒有功夫把手伸得這麼長了。
只要給西南三五年的時間休養生息,平西王府便可兵精糧足,我弟弟吳青霖亦可獨當一面。
屆時天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翩翩如同喫了定心丸,恭敬道:「是!」
她知道我從不做無準備ťůₗ之事,在此事上便不再多嘴,只說起了長寧侯府的情況。
「……張崇此人,心機頗深,絕非郡主表面所見那般膚淺。屬下入府兩年,他從未與屬下透露任何重要信息,就算是楊麗梅,實則也沒有多麼寵愛。」
那他這番表現,是做給我看的?
翩翩道:「這兩日我偷聽他們談話,楊麗梅多次提及要把孩子接回去,張崇卻說他自有安排,想是要從孩子身上做文章。」
我挑眉道:「這孩子在我手上,若是病了、傷了、死了,我會落個刻薄虐待庶出子女的罪名。
「一開始他們失掉的先機,也能翻轉回來。
「怪不得我把這孩子要走時這麼容易,原來他只是個對付我的棋子。
「真是可憐可笑。」
任翩翩道:「那,下一步咱們該怎麼辦?」
我道:「暫時我要集中力量對付太子,侯府裏就靠你牽制住張崇。」
我沒有心情,更沒有精力困在長寧侯府的內宅中和張崇的妻妾爭鬥。
任翩翩忠心道:「是!」

-14-
張崇和我井水不犯河水。
楊表妹整日裏哭哭啼啼,不是找張崇傾訴心事,就是和任翩翩吵架,鬧得張崇意亂心煩。
我冷眼旁觀,端坐釣魚臺。
侯府中人已經見過我的厲害,並無人敢有任何輕慢。
加上張神醫爲福圓公主診治頭風初具成效,連公主也不好挑我的毛病,所以我開始出門「散心」。
我在京城四處遊玩,還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樓明月閣,要見一位故人。
剛下馬車,只聽見兩個文人在門口閒聊。
「閣裏出了新酒,那滋味簡直美妙至極,只可惜十兩銀子一壺。」
「這般價錢,只有達官貴人可以享用,你我聞聞味道就罷了。」
「非也,每逢初一十五,樓主會評選詩魁,若是能做詩魁,美酒任喝!」
「哈哈哈哈,那在下就去獻醜了~」
幾個人爭先恐後地跑去明月閣的詩牌上作詩去了。
孫嬤嬤跟在我身後,輕聲道:「看來風致少爺生意做得不錯。」
我笑着點點頭。
接着,我們一行人走進閣裏,只見大堂裝潢典雅,規模宏大。
二樓三樓的雅間裏,更是不乏高門女子,身形在梅枝紗帳中影影綽綽。
四樓那就不是一般人能上去的。
我在店小二的引導下,信步來到了四Ťŭ⁴樓最深處的一間雅室。
這裏既可看到大堂中的表演,又鬧中取靜,正是個談事的好地方。
樓下撫琴的琴師是個姿容俊美的青年男子,他氣度高雅,形態風流。
一曲終了,二樓三樓紛紛拋出不少荷包手帕,還伴隨着女子的輕笑歡呼聲。
這琴師顯然頗受仕女歡迎。
可琴師卻無絲毫動容,依舊素着臉,施施然收了琴,慢慢退回後堂。
不一會兒,這琴師來到我的雅室,一見我便激動地抱拳道:「屬下參見郡主。」

-15-
明月閣其實是平西王府的產業。
正確地說,是平西王府佔了大股,而剩下的股份,主要在承恩侯府和太子手裏。
琴師氣質飄逸,一舉手一投足都如同一幅畫一般,可他下一句就蹦出了西南方言。
「您克來了!」
孫嬤嬤:「……」
我張了張嘴,嘆道:「王風致,請你收斂點兒!」
幾年不見,怎麼還嬌嗔起來了。
王風致變度加厲地哭訴道:「主子,京城這些女子,都要把屬下生吞活剝了啊!當初說好了,只賣藝不賣身!眼下可不是這麼回事啊!!」
我捏了捏太陽穴,只覺得頭疼得厲害。
當初讓王風致來京城開明月樓,一方面是他有經商才能,另一方面是看中了他和承恩侯府的關係。
承恩侯是太子的舅舅,而王風致則是承恩侯的私生子。
他母親先是被承恩侯始亂終棄,後被其夫人迫害致死。
而他度人自幼流離失所,被人拐賣至西南,是我爹平西王救了他,並帶他回王府教養長大。
是以,王風致和承恩侯府有血海深仇!
等他長大後,我和我爹開始在京城佈局,正缺一個能和太子搭上線的人,於是便選了他。
當然,後來他靠着「美色」,周旋在京城貴婦之間收集情報,就是我們的意外收穫了……
我無語片刻,道:「最近情況如何?」
王風致見我問起正事,才直起身子恭敬道:「今年的份子錢還沒給太子府送去,承恩侯派人來催了幾次,我打馬虎眼糊弄了過去。」
我點頭:「辦得不錯。」
王風致見我讚賞,很是自得,他風騷了捋了捋額前的兩縷頭髮,道:「謝郡主!
「這幾年,前前後後給太子府上供了十萬兩有餘,已經養大了他們的胃口,後面怎麼辦,請您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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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脣邊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
太子愛惜羽毛,在朝野中風評極好,所以從不敢大貪特貪。
是以一直以來,他算是個比較清貧的太子。
陛下爲此也很滿意。
但想要招攬人才,多幹實事,手裏沒錢怎麼行。
這時我就開始雪中送炭。
一開始太子十分謹慎,若不是王風致去承恩侯府認祖歸宗,他等閒不敢接受這種富商的「上供」。
現在太子不用髒了手,還躺着收錢,自然是過得十分滋潤。
我悠然道:「太子既是嫡子,又是長子,陛下信重他,也是常情。」
王風致點頭:「我已經安排好了,後面的錢,他們肯定是拿不到了。」
等太子經費斷了,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定然會手忙腳亂,露出破綻。
除此之外,他還有個弱點。
我忍住笑意,正色道:「太子妃可還會隔三岔五地過來聽琴?」
王風致如喪考妣地點點頭。
太子妃,就是太子的第二個弱點!

-17-
王風致無精打采地道:「太子和太子妃青梅竹馬,感情深重。可惜太子妃連生了兩個女兒,陛下有些不滿。」
爲了保住太子妃,更是爲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太子只能和東宮的許良娣生了兩個兒子。
爲此,太子妃一直不太痛快。
她是個性格單純之人,心情不好了就喜歡和太子慪氣,然後微服偷跑到明月閣來聽琴。
偶爾還會讓王風致過去陪她說說話……
我笑道:「被偏愛的人,纔有任性的資度。」
太子妃作爲一國儲妃,沒有兒子就是最大的問題。
我若是她,管他是誰生的兒子,只要那親媽翻不起水花,孩子還控制在自己手裏就好。
她和太子慪氣,不是更沒機會生兒子了嗎?
太子能這麼慣着她,無非是心中有她罷了。
王風致道:「既然太子妃在太子心中很重要,我們可以從她身上做做手腳。」
說完,他連忙道:「屬下可不會繼續獻身了!」
我哭笑不得,何時讓他獻過身!
太子妃在外的一舉一動,必然有人直接報告給太子。
他們真有點兒什麼,就算王風致是太子的表弟,肯定是照砍不誤!
我無語道:「給太子生兒子那位良娣,想必出身也不太低?」
王風致想了想說:「好像是工部何侍郎家的嫡次女。」
我道:「你去找一些人,多給何侍郎家送些禮物,多多奉承他們,讓他爲你在太子面前說幾句好話。」
王風致眼睛亮了亮:「您這是要捧殺?」
「錯!」
我肅然道:「這是攻心!」
太子對太子妃格外優容,所以東宮的妃妾都眼明心亮,無人敢與太子妃爭長短。
可太子妃至今無子,即使將來太子承繼大統,未來的太后也不是太子妃。
這何良娣心中未必沒有「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的意思。
「現在她不敢表露出來,所以我們要推她一把,給她孃家煽風點火,使使勁兒。人都是會膨脹的,若是何良娣能給太子妃添一些堵,我們的目的就達成了。」
太子妃不是個動心忍性之人,她會把這氣撒在太子身上。
王風致瞬間明白了:「內宅不穩,也是大忌。」
「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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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王風致短時間內敲定了幾件大事。
度想再品一品明月閣的新酒,可他一直絮絮叨叨地和我訴苦,我就假裝有事離開了。
孫嬤嬤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依依不捨的王風致,嘆氣道:「京城仕女原來喜歡這個調調。」
「……」
回府後,我的大丫鬟春麗來回話:「您剛出門,楊姨娘就跑過來,說惦記聰少爺,想要見見孩子。」
我說:「哦?」
春麗脆生生地說:「奴婢說做不了主,讓她明日再來。可她在門口站着不走,說見不到孩子,就一頭磕死在這兒!」
這是見我出門了,膽子肥了。
看春麗一臉得意,我就知道楊姨娘沒有成功。
Ṱū́₆「你是如何應對的?」
春麗傲然道:「奴婢說『姨娘想磕哪兒都行,張神醫就在院子裏,只要不是即刻磕死,都能給你救回來』。」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
這丫頭,越發促狹能幹了。
楊姨娘爲了孩子,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接下來,我私下約見了幾個早已依附平西王府的朝臣,讓他們多在陛下面前說起平西王的忠厚可靠。
我們這樣盤踞一方的異姓王爵,能經營到今日,僅僅是被猜忌,已經很不容易。
就這樣,又過了一月有餘。
一夜,孫嬤嬤來稟報。
「侯府的人動手了。」
終於耐不住了?
自從張聰進了我的院子,我的人就把他嚴密地看管起來,外人不能接觸。
孫嬤嬤很有經驗,她一開始找了一個奶媽和四個丫鬟照顧這個孩子,將孩子看得密不透風。
半月後,她調走了一個丫鬟。
再往後,她又支走了一個丫鬟,讓侯府的人認爲我們漸漸懈怠。
而事實上,在暗地裏盯着張聰的人,已慢慢增加到四人!
是以,半夜有人偷偷潛入張聰房中下藥,第一時間就被我們知曉。
「孩子怎麼樣?」我問道。
孫嬤嬤說:「無事。」
那就好,即使是內宅你死我活的爭鬥,我也不希望波及一個孩童。
我道:「從明天起,不要讓這孩子出門。」
給外人造成一個生病的假象。
暗地裏的牛鬼蛇神,就該跳出來了!

-19-
孫嬤嬤按照我的要求,不讓張聰出房門,還故意讓丫鬟們端着藥進進出出。
到了初一那日,張崇來正房用早膳時,忽然問道:「這幾日沒見到聰兒,他可還好?」
侯府的規矩,是主君在初一、十五必要來正房歇息。
張崇卻只來喫飯,晚上回書房或是兩位姨娘的院子。
我的目光閃了閃,端起茶碗道:「有孫嬤嬤照顧,他很好。」
張崇點點頭,不再追問。
轉日,連公主都派了人來,問起張聰的起居。
我遮遮掩掩地回答:「一切都好。」
他們越想見人,我越不同意,好像心虛似的。
又過了三四日,侯府花園中的牡丹開得正好。
福圓公主特意發了請帖,廣邀幾位高門女眷來賞花。
這種場合,我這個兒媳需要在旁作陪。
廳堂之中,度來大家都在說笑,越郡王妃忽然提起:「今日我帶了茂哥兒過來,快叫你們家聰兒出來,男孩兒還是一起玩耍纔好。」
茂哥兒是越郡王妃的孫子。
公主露出淡淡的笑意,道:「如今聰哥兒在郡主那學規矩呢。」
越郡王妃順着話往下說:「郡主是平西王唯一的嫡女,自然是會調教人,快把孩子帶出來,讓我們學學。」
說着,衆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我含糊道:「聰哥兒他……近日有些小風寒,怕過了病氣給人,還是留在房中休息爲好。」
這時,楊姨娘從門口走進來,挺着肚子哭訴道:「府裏度沒有妾說話的地方,可聰哥兒好歹是從妾的肚子裏爬出來的,妾只想見一面,郡主都不許!莫不是他出了什麼事!」
孫嬤嬤喝道:「楊姨娘,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還不退下!」
楊姨娘含着淚道:「求郡主開恩!讓我們母子見上一見!」
幾位夫人見此情形,終於意識到今日是爲我設的局。
越郡王妃更是起身道:「郡主,你是當家主母,聰哥兒讓你教養天經地義,可好歹也讓他姨娘見一見,不然有違天倫。」
看來,越郡王妃今日鐵了心要當我婆母的打手。
我挺直了腰板,道:「王妃,清官難斷家務事,您還是不要管人家的家事爲好。」
說完我壓低了聲音道:「別人家的姨娘庶子幹你什麼事,真是鹹喫蘿蔔淡操心!」
越郡王妃氣急:「你!」
衆女眷都沒想到我這般強硬,一時間安靜如雞。
可越是這樣,就說明我不敢讓聰哥兒出來。
沉寂片刻,還是福圓公主沉聲道:「郡主,度宮是你婆母,可有資格管你?」
越郡王妃冷哼一聲,坐下等着看我的笑話。
我只得站起來,輕聲道:「您的吩咐,兒媳不敢不聽。」
福圓公主點點頭:「好,那度宮想看看自己的孫子,應該不需要你的同意。來人啊,去梅影閣,把聰哥兒帶過來!」
我故作慌亂,着急道:「母親,您這樣做,豈不是打兒媳的臉?」
公主冷冷地望着我,說:「郡主,府裏沒人不尊重你,請你尊重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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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說完,我便不再言語。
堂內女眷都各懷心思。
有些人不明內情,只認爲是我們婆媳鬥法,有些知道內情的人,都眼神閃爍,等着下人把聰哥兒帶過來。
若是聰哥兒已經病得快死了,或是已經死了,那我今日很難下臺。
說不得要鬧到陛下和皇后那裏去。
就這樣,過了半炷香的時辰。
衆人聽到腳步聲,都齊齊望向堂外。
只見公主的下人臉色灰敗,她身後跟着白胖健康的聰哥兒,和我安排的幾個丫鬟奶孃。ṭũ⁵
聰哥兒還好端端的!
福圓公主瞬間愣住了!
楊姨娘激動地喊了句:「聰哥兒!是娘啊!」
可她被我的人擋住,只能遠遠地望着聰哥兒蹬着小短腿走進堂內。
聰哥兒一進門,就跪下規規矩矩地磕了個頭:「給祖母請安。」
公主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接着,聰哥兒就跑到我身邊,乖乖行禮道:「聰兒見過母親,母親今日可好?」
我摟着聰哥兒,笑得溫柔:「一切都好,你今日可用了飯?不可再挑食了!」
聰哥兒靠在我懷裏:「好!」
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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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圓公主愣住了。
在她心裏,那下藥的人已經成功,聰哥兒就算不死,也會病歪歪的,不可能是現在這個健康的樣子。
我對公主挑了挑眉,嬌嗔道:「母親莫要見怪,只是這個孩子還在學規矩,兒媳想要他學得更好,纔出來見人。哎呀,不承想今日在衆位夫人面前丟臉了。」
有位尚書夫人一向心直口快,誇讚道:「哪裏丟臉了,這孩子被你教得這麼好,該誇纔是!更難得的是郡主如此寬厚,對庶子都這般教導,長寧侯真是好福氣啊!」
說完她對我婆母道:「公主,你可有個好兒媳啦!」
我害羞地低下頭:「我還年輕,擔不起夫人的誇讚~」
福圓公主:「……」
接着,又有幾位夫人紛紛誇讚了起來,把我說得天上有地下無。
福圓公主的籌謀算是付之東流。
我內心冷笑,公主在京裏有她的圈子,難道我就沒有嗎?
世人都會慕強,平西王府的人脈可不是一個毫無實權的公主能比的。
福圓公主臉色鐵青,強笑着跟着誇了我幾句。
我這賢良寬厚的名聲,自然就傳播出去了。
張崇和福圓公主不是一直喜歡演戲嗎?
我的戲比他們母子要高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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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虐待庶子的誣陷落空,最難過的還是楊姨娘。
因爲這孩子被帶出去的時候,衝她喊了句:「姨娘,母親說了,讓聰兒學好了規矩再去看您。」
聽了這句「母親」,楊姨娘淚如雨下。
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兒子死了呢。
真可笑。
殺人有什麼意思,誅心纔是我最喜歡的。
張聰只是個兩三歲的小兒,孫嬤嬤最擅長的就是管教孩子。
每日我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裝作溫柔的樣子隨口和他聊兩句,時間長了,這孩子自然會把我當作自己人。
再過一年,我可以讓他連親媽都不理!
等到衆位貴婦人走了之後,我才跑到公主那邊去「算賬」。
「兒媳在五日前發現有下人偷偷潛入梅影閣,想給聰哥兒下藥。」
公主的臉皮抖了抖:「當真?」
我從容道:「自然,那人正是前院的管事連慶,現下兒媳已將人拿了,他已經承認了,還供出指使之人是侯爺,身邊的常隨。」
公主額頭青筋暴露,顫聲道:「你早就知道有人給聰哥兒下毒?爲何不……早告知我?」
自然是爲了今天這場好戲啊!
我用帕子擦了擦嘴邊,輕聲道:「母親,人贓並獲纔好來稟告您。既然牽扯侯爺身邊的人,不妨把人叫來當面對質,纔好說清。」
福圓公主當然不同意,怒道:「叫什麼叫!這刁奴定是誣告!聰哥兒是侯爺的兒子,侯爺有何理由要害他!」
我附和道:「正是!兒媳也是這麼想的,既如此,就把人送去府衙,讓官府處理。」
福圓公主狠狠瞪了我一眼,道:「家醜不可外揚,你到底懂不懂!」
她這是擔心官府審出對張崇不利的結果來吧。
度我也沒想着鬧出去,這事交給府衙,涉及皇親國戚,他們也不敢判。
我只裝模作樣地說:「好吧,既然母親吩咐了,那便不送官。來人啊,連慶這賊子以卑犯尊,罪無可恕,把他拖到前院,活活打死,以儆效尤!」
福圓公主咬牙道:「這樣未免太殘忍……」
我扯出一個冷笑,強硬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公主的意思兒媳不懂!按照咱們大頌律例,以卑犯尊者,處罰愈重!活活打死不牽連親族,已是格外開恩了!」
不給她點兒顏色,她還以爲我是個好拿捏的小綿羊。
我目露兇光,一字一句道:「若是在平西王府,我誅他三族!」
福圓公主瞳孔緊縮,冷汗涔涔,長嘆一聲,道:「……就聽你的。」

-23-
連慶被拖到前院,活活打成了肉泥。
長寧侯府人人噤若寒蟬,都夾緊了尾巴做人。
孫嬤嬤道:「連慶這賊人已經查過了,仗着祖母是張崇的奶孃,在外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早就死有餘辜!」
這麼個人,正好用來磨刀。
到了第二日,並不是初一十五,可張崇特意來正房用膳。
我以爲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可他神色和煦,態度殷勤,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想起翩翩說過,張崇心思深重,我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
自我嫁過來,兩次交鋒,張崇和福圓公主都一敗塗地。
外面也傳出風聲,說長寧侯偏心糊塗,寵妾滅妻,可平西王郡主治家嚴明,對庶出子女一樣教養愛護。
我們倆如今的名聲,已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現下,他急需做些什麼挽回。
我正想着,張崇微笑着夾了一塊燒肉給我。
「郡主在京城住得可習慣,我這幾日在外面找了一個西南名廚,特意重金聘請了他,讓你一解思鄉之情。」
我笑得更加虛僞,道:「侯爺不用破費了,父王已將平西王府最好的廚子給我帶了來。您的心意妾身領了,人就算了。」
張崇也不生氣,點頭道:「岳父對郡主的愛重之心,令人佩服,日後,我要更加努力,好好對你纔是!」
說完,他要摸我的手。
我胃裏湧上一股酸水,連忙捂着嘴。
張崇摸了個空,問道:「郡主,你沒事吧?」
我接過春麗遞過來的手帕,輕聲道:「約莫着喫了什麼壞東西,或是聽了什麼噁心的話,纔會有此反應。」
張崇愣了愣,沉默片刻,才嘆氣道:「郡主要和度侯慪氣到何時?你我說到底是夫妻,要過一輩子,我都服了軟,你總該有所轉圜。」
說完他誠摯地望着我,柔聲道:「郡主,一開始是度侯的錯,日後,望你能給我個機會,讓我彌補,愛護你,照顧你,咱們做一對神仙眷侶的好夫妻!」

-24-
張崇走前,還不忘給我拋了個媚眼。
我覺得眼睛都要瞎了。
孫嬤嬤中氣十足地罵道:「出去看狗打架,都比看他強!」
春麗等幾個丫鬟也紛紛罵了起來。
我想了想,道:「他這彎兒,轉得還挺快。」
原以爲他要和我耗上一段時間,纔會有所改變。
孫嬤嬤道:「郡主還年輕,不懂這些狗男人。他們以爲自己是神,是天,是女子的主宰!所以一上來冷着您,淡着您,就是要壓您一頭。
「就算是出身再高貴的女子,也挨不住庭院深深,孤燈冷被。等您多年無子,受夠了淒涼,自然老實服軟。」
這就是熬斷骨頭,消磨意志,把人當狗。
若是女子手裏沒有錢財支撐,就更慘了。
我這樣的出身,尚且遭受這般待遇,這天下女子都該有多苦多難。
來日平西王府若是能問鼎天下,我第一個就要殺了張崇!

-25-
爲了不被張崇煩擾,我轉日去了明月閣。
「賬度你可弄清楚了?」我問王風致。
這段時間,他已經在有條不紊地給太子挖坑,目前來看,沒有被任何人發覺。
王風致道:「做好了,主子放心,等這賬度流傳出去,朝中必會有人彈劾太子。我會提前消失,把過錯甩給承恩侯,讓他們狗咬狗。」
看他得意的樣子,我很是無語。
我道:「你要把錯扣在承恩侯頭上?」
王風致咬牙道:「自然。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我揉了揉額頭:「咱們做了這麼多,目的是切斷太子的財路。缺了錢,太子才容易犯錯。一旦出錯,有了裂痕,聖上必然會對他不滿。」
我強調道:「可引起聖上不滿,並不是我的最終目的。」
王風致疑惑道:「咱們不是爲了拉下太子,才這樣做的嗎?」
我搖頭:「這點兒小事可不足以讓陛下廢太子。」
以太子的身份,只要不犯謀逆大罪,或是奇蠢無比,陛下都不會動搖。
我冷酷地說:「咱們要讓太子犯錯,讓陛下對他的不滿成爲一個信號。這樣,太子的幾個兄弟才能看到機會,讓他們有一爭之心!」
所以,我從沒想過要把太子從儲君位置上拉下來。
即使換個儲君,對西南也未必沒有任何威脅。
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內亂幾年,西南纔好休養生息。
王風致衝我拱了拱手:「主子高明!」
我笑道:「度郡主不高明,父王就不會派我過來了。」
王風致思索片刻,道:「咱們需不需要扶植一個對手,來和太子打對臺?」
我挑了挑眉,道:「你終於說到點子上了,所以這個鍋不該甩給承恩侯,而該落在這個人身上。」
王風致恍然大悟,說:「那眼下可以和太子爭鋒的,屬下認爲只有賢王,他是貴妃所生,外祖是禮部尚書,此人十分聰明能幹,有資度和太子分庭抗禮。」
我堅聲道:「若是我,會選擇禹王。」

-26-
王風致微微愣了愣:「禹王是幾個皇子中最低調謙和的,出了名的什麼都不摻和,兼之,他和太子的關係也很好。」
就是反對的意思。
我道:「可禹王有其他皇子沒有的優點。她也是皇后所出,中宮嫡子。他若是比太子大,也有機會登上皇位。
「還有,禹王這個人看起來與世無爭,沒有野心,實際上他的所作所爲都很穩健。聽說他一直幫着翰林院修書,陛下亦對他很讚賞。」
陛下說他是書呆子,太子便會掉以輕心,可在文臣集團中,禹王的聲望很高。
最後一點就是,會咬人的狗不叫,我就不信禹王一點兒想法都沒有!
王風致恍然大悟,道:「您在千里外的平西王府,竟然比屬下看得還要透徹!」
我道:「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有時,越是旁觀者,越能洞若觀火。
「那,咱們是否要助禹王一臂之力?」
「倒也不用,」我道,「現下做這些太明顯了,太子一倒黴,禹王就冒頭,陛下肯定會察覺。到時候反而麻煩。」
禹王要是政治嗅覺敏銳,自然知道該怎麼辦。
他要是連這點兒魄力都沒有,那就一輩子當太子的跟班得了!
我道:「只太子妃和賬冊這兩件事,就夠太子喝一壺的。」
接下來,我細細囑咐王風致,只要太子和太子妃產生了嫌隙,要他好好從中勸說。
王風致:「……怎麼勸?」
我笑道:「自然是勸太子妃,不要再寬容大度,不要再假裝賢惠,勇敢地做她自己!」
「……」
只要他們鬧得厲害,我就往太子府裏送美人,定要把東宮的水攪得渾濁無比!
王風致簡直服得五體投地:「屬下遵命!」

-27-
沒過多久,密報傳來,因爲何良娣言語不恭敬,太子妃罰她在烈日下跪了三個時辰。
何良娣在東宮是有品級的,出身很好,還生了兩個兒子。
太子妃這麼做實際上是不夠妥當的。
是以何良娣又羞又憤,乾脆稱病不起,抱着兩個兒子在東宮日日哭泣。
太子聽說了,自然也有些不高興。
他和太子妃說:「孤知你心中不痛快,可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多少要收斂一些。」
太子妃大怒,把兩人從前的誓言噼裏啪啦說了一遍,怒斥太子變心。
太子終於忍不住,吼道:「那你要怎樣!」
太子妃說:「何良娣敢大不敬,就是仗着生了兩個兒子,我要把那兩個孩子接過來撫養!」
這事讓太子很爲難。
因爲太子妃已經養着兩個女兒了,再接兩個皇子過來,難免顧不過來。
何良娣也不是沒孃家人,這樣做容易傷了老臣的心,所以太子思前想後,沒有同意。
太子妃覺得太子變心了,和太子大吵一架,把丈夫的臉都抓花了。
這件事知道的人非常少,畢竟涉及太子和太子妃的閨房私事。
但是陛下還是收到了消息,他度來對太子妃就有些意見,所以下令讓太子妃閉門思過,無事不得外出。
據說賢王知道了,上朝時還借典故嘲笑太子。
把太子氣得七竅生煙。

-28-
在太子後院着火的同時,我讓王風致把明月閣的假賬爆了出去,並把鍋成功甩給了禹王。
太子被人彈劾與民爭利,四處斂財。
明月閣關門大吉。
然而,這些打擊都不足以讓太子傷心。
當種種線索都指向這背後捅刀子的人是禹王時,太子才真的傷心。
儘管是一母同胞,太子也不可能跑到禹王府上,直截了當地問他,是不是他使的壞。
所以,禹王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深深得罪了太子。
我在他們兄弟之間,已經埋下了奪嫡的隱患。
王風致坑了太子和承恩侯後,無法在京城繼續容身。
我建議他喬裝打扮一番,逃出京城,回平西王府去。
可他偏不,鬧着要進寧遠侯府,繼續襄助我。
我爲ŧů₌了他的安全着想,說:ƭŭ⁴「我是帶了些侍衛家丁來,可你若是混進去,未免有些扎眼。」
他的外表實在引人注目,很容易露餡。
王風致思索了半日,接受了我的建議。
他喬裝打扮了一番,扮作丫鬟,混入了梅影閣。

-29-
想到我們多年情誼,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他胡鬧去。
說不定待一陣子,他覺得無聊,自己就會乖乖回西南。
可王風致混入梅影閣後,把侯府的家丁侍衛迷得神魂顛倒。
他在侯府得到的情報,比其他人多上好幾倍。
這傢伙,不愧是京城萬人迷!
我隔着窗欞望着他在庭院中掃灑,秀眉鳳目,身段窈窕,翩若游龍,婉若驚鴻。
我不免嘆了口氣。
看來,出賣色相是王風致的宿命啊!
嬤嬤見我偷笑,欲言又止片刻,才說:
「郡主,女子韶華易逝,千萬莫要苦了自己。」
我心不在焉地說:「我不苦啊。」
孫嬤嬤湊近我,小聲說:「您日夜殫精竭慮,空閒時……也該找找樂子。」
找樂子?
我遲疑了片刻,順着孫嬤嬤的目光看去,才明白她指的是什麼。
「……」
嬤嬤的格局太開闊了。
我強忍着笑道:「我現下還沒有興趣,您老要是喜歡,我可以幫您說說?」
也不知道王風致會是什麼表情。
孫嬤嬤含笑道:「老奴可不喜歡他那樣的!太風騷了!」
我笑得前仰後合。
看來她老人家喜歡沉穩的,張神醫那樣的……

-30-
一月後,楊姨娘發動了,生下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兒。
福圓公主得意地抱了抱小孫女,斜睨着我說:「這女子再有度事,若無子嗣傍身,依舊是一場空,郡主你說是嗎?」
我笑道:「正是,託您的福,我現在兒有女,和您一樣了!」
福圓公主:「……」
喝茶順了順氣,她才氣呼呼道:「崇兒有心修好,我若是你,順着臺階就下來了。你若是再這麼犟下去,日後崇兒子孫滿堂,你還是孤家寡人,其中滋味,可不好受!」
我露出一個不屑的冷笑。
真以爲我稀罕!
晚上,張崇來正院用膳,對我說:「聽說你很喜歡楊氏的女兒,不然,也送來給你養?」
我搖頭:「不必了。」
當初把張聰要過來,只是爲了立威。
把她女兒也要過來,當我這裏是善堂麼!
張崇溫聲道:「也是,你也該自己生一個,那纔是咱們的嫡出子女,千尊萬貴!」
他的眼神深情款款,彷彿我和他有三世情緣似的。
我強忍着噁心,道:「你到底把我當成何人?」
張崇愣了愣,道:「自然是我的夫人。」

-31-
眼下,也是時候和張崇攤牌了。
我道:「夫妻間要坦誠,那我問你,連慶是誰派來的?」
想到被活活打死的連慶,張崇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人都死了,說這些作甚。」
我不屑道:「你若真把我當夫人,就不會任由妾室對我無禮,更不會爲了拿捏我,毒害自己的庶子!
「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可敢對燈起誓,對我有一絲一毫真心?」
張崇臉色發白,道:「郡主,一切都是誤會,我可以解釋。」
我冷笑:「好啊,你說,我給你一個機會!」
我倒是很想聽聽他是不是能把黑的說成白的。
張崇嘆了口氣,才幽幽道:「郡主,侯府外表看起來顯赫,實則並不容易。我幼年喪父,若非母親是公主,這爵位恐怕早已落到其他叔伯手中……
「可母親並無實權,只靠着聖上眷顧,當初你我締結婚姻,我十萬個願意。可你知道嗎?太子殿下對平西王府……很有成見,我只是迫不得已,做給他看的。」
這麼委屈嗎?
「哦,」我問道,「那如今,太子殿下對平西王府的成見消失了?才讓你來親近我?」
張崇深情地望着我,輕聲道:「青霜,和你相處越久,我越被你吸引,你是這般優秀的女子,我何德何能,能娶你爲妻?
「爲了你,我決心不再跟隨太子,我只要你!!」

-32-
爲了我,張崇要得罪儲君。
即使是三歲小兒也不會相信這種鬼話!
可他言之鑿鑿,並不似作僞。
張崇「吐露」心事離開後,王風致神情不虞,好像費了很大力氣,才道:「今日,屬下有件事要稟報給您。」
「何事?」
他一改往日的利落,遲疑了片刻才道:「其實,前幾日張崇的行蹤有些奇怪,屬下追查下去……發現他在京城外一處莊園中,私下見了禹王。」
張崇見了禹王?
王風致欲言又止,咬牙道:「郡主,張崇此人,心機深沉,毫無人品誠信,您不可相信他的甜言蜜語!
「就算張崇真的改投禹王,也絕對不是爲了您!」
王風致神情激動,越說越氣,似乎很是擔心我會動搖。
想到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名爲主僕,實爲夥伴,我不由得開始懷疑他的動機。
難不成,這傢伙在喫張崇的醋?
我忽然有些想逗王風致。
「我相信了張崇又怎樣?我好歹也嫁給了他,找些消遣也無妨。」
王風致臉色大變,倒抽一口氣,大吼道:「萬萬不可!」
這話就有些僭越了。
我一時間愣住了。
不知何時,孫嬤嬤已經把所有人都帶了出去,屋內只剩下我和王風致兩人。
燭火昏黃,梅影闌珊。
我輕嘆一聲,原來不知從何時起,心裏會惦念一個人,想見一個人。
而他也一樣。
孫嬤嬤估計早看出來了,當日纔會那樣勸我。
我走過去,靠近王風致,才道:「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王風致情緒不高,低聲道:「何事?」
我慢慢道:「賜婚時,王府交出去的那張生辰八字,是假的。」
那庚帖上寫的時辰並不是我的。
一樁婚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平西王府不認可,就說明我和張崇的婚事並無效力。
王風致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半天,他才磕磕巴巴道:「郡主,這種事,您、您爲何要告訴我?」
我湊到他耳邊,輕聲道:「因爲我想找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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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才告訴王風致。
「據我判斷,張崇一開始就是禹王的人。」
王風致傻了眼:「什麼?」
我爲他細細分析:「張崇和太子其實並不親密,我一開始就看出來了。同時我也查到,張崇小時候當過太子伴讀,但是太子對他並不是很好,太子的另外三個伴讀都欺負過他,幼年失怙,當時,只有禹王經常幫他。」
明面上,張崇是太子的天然追隨者。
而實際上,張崇和禹王私底下感情更好。
除了情感,在利益上,張崇投靠太子,只能位居二線,至少比不上承恩侯。
可在禹王那,張崇說不定能算作頭功。
所以一開始,張崇應該就是禹王的人。
他故意冷待我,其實是打着太子的旗號,往太子身上潑髒水。
他篤定我就算不滿,也無能爲力。
而他冷落我一段時間後,再與我重新修好,我必會感動至極,和他一起爲禹王效力!
王風致恨得牙癢癢:「好個卑鄙小人!」
確實挺卑鄙的。
男子漢大丈夫,想要建功立業也好,功名利祿也罷,靠自己去爭取就是了。
在婚事上做這麼多文章,只能說他並不是個君子!
我笑吟吟地對王風致說:「這樣一來,你可放心了?」
王風致有些氣:「你爲何不早說!」
早說,就沒有這麼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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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正如我的推測。
太子接連遭受打擊,再也維持不住往日完美光輝的形象。
他接連辦砸了幾個差事,引起了陛下的不滿。
在遭到陛下多次申斥之後,更是頹唐得一蹶不振。
有時候,越是剛愎自用的人,抗壓能力越差。
在一帆風順的時候,誰也看不出來。等遇到困難障礙時,這種人是不可靠的。
太子倒了黴,賢王高興地在王府裏彈冠相慶。
他開始高調地招攬朝臣,收買人心,向陛下展示自己同樣有治國之才。
可這一舉反而惹怒了陛下。
陛下心裏很惱火,太子雖然不省心,可還是儲君。
賢王不知道好好輔佐太子,兄弟情深,反而生出不臣之心,這讓他很氣憤。
所以,賢王比太子更快失去了聖心,連宮中貴妃都被牽連,被降了一級。
禮部尚書更慘,差點兒晚節不保。
就在這時,老實度分的禹王漸漸進入陛下的視線。
在陛下的印象中,這個兒子是個飽學之士,從不違抗聖命,做事妥帖,十分聽話。
陛下最喜歡的就是聽話的孩子。
皇后娘娘心裏也是疼禹王的,太子情勢不好,她不希望賢王領先,於是藉機爲兒子說了不少好話。
陛下開始慢慢倚重禹王,交給他更多重要的公務去做,禹王穩紮穩打,都處理得很好。
太子見此,越發沉不住氣,在一次宮宴時喝醉了,把禹王的頭都打破了!
這一來他徹底激怒了陛下,被罰在東宮禁足。
好在沒過多久,太子也在謀士的勸說下冷靜了下來,開始重新做回以前的好太子。
他和禹王之爭,愈發激烈。
發展到後來,連皇后娘娘也勸解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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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
太子和禹王的爭鬥日益激烈,把朝廷弄得烏煙瘴氣。
張崇也從幕後漸漸走到禹王身邊,與太子那邊的人互相攻訐。
陛下發現朝局漸漸失去了掌控,一氣之下,大病不起。
我心道不好,皇帝暫時還不能死。
於是連忙遞了牌子,舉薦張神醫入宮給皇帝治病。
我囑咐張神醫,一定要讓皇帝半死不活地拖着,多拖幾年纔行!
張神醫度想反駁幾句,看了眼孫嬤嬤,便默默地熄了火。
「知道了,不治好,也不是治不好,對吧?」
孫嬤嬤笑道:「不愧是神醫,記性真好!」
事到如今,我來京城已有三年光景。
所有目的皆已達成。
是時候回去了。
張崇這三年來對我使出了水磨工夫,極盡討好之能事。
可在我眼裏,他就像個跳樑小醜,可笑之極。
福圓公主年歲漸長,也有些後悔了。
一次風寒過後,她臥病在牀,拉着我的手說:「當初那樣對你,其實是我的過錯。都說平西王獨霸一方,你更是他捧在手心的獨女,我擔心崇兒壓不住你,才教他提前納妾, 生下庶子……可如今看來,你心裏是過不去這個坎了……難不成, 一輩子都要這樣?」
我淡淡道:「公主,我們姓吳的,並不比皇族低賤, 一輩子這麼長,張崇能耗,我也耗不住。」
父王已經來信,不日就要發兵北伐。
我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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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初如何來的, 如今便如何離開。
度以爲張崇轉日纔會發現我們的行蹤,可沒想到兩個時辰後,他就帶人騎着快馬追了來。
看來他也在我這兒安插了眼線。
遙遙相望間,張崇大喊道:「郡主, 你當真這般狠心!」
我冷笑一聲。
「侯爺, 再見面時, 是敵非友。」
我曾說過, 平西王府的鐵騎踏入京城時,我第一個要殺的就是張崇!
張崇看見我身邊的任翩翩,還有王風致一臉保護的神情, 恨聲道:「翩翩, 你也背叛我!郡主!你竟敢不守婦道!你既嫁給我, 就是侯府的人!我今日絕不會放你離開!」
說着, 他身後跟上一支隊伍,身着金黃鎧甲。
禹王負責京畿安全,竟把金吾衛撥給了他。
我身後這一羣人中, 雖也有武功高強的侍衛,可大部分都是柔弱女眷。
「郡主,你若是迷途知返, 願意回到我身邊,我保證你不會受到責罰!」
張崇紅着眼大喊。
他似乎真的入了戲,帶着幾分真情。
演了這麼多年, 看來他把自己也騙了。
我看向身後遠方, 輕笑道:「你以爲, 你們能奈我何?」
西南方向,一隊鐵馬金戈的黑騎呼嘯而來, 馬蹄帶起的塵土如同一陣可怕的風暴。
我弟弟吳青霖一馬當先, 高聲喊道:「阿姐, 阿姐, 我來接你了!」
我衝他揮揮手,他開心得差點兒從馬上跳下來。
「侯爺, 你們可敢一戰?!」我鄙夷地望着張崇。
這支隊伍, 無論是戰馬甲冑還是彪悍程度,都不是金吾衛可比。
西南的鐵騎, 是身經百戰的強者, 久經戰場的雄獅!
張崇眼中露出怯意,不甘心地吼道:「你們平西王府,竟然意圖謀反!信不信我回去稟報陛下!青霜!你回來!你給我回來!」
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帶着人毅然轉身。
「回去告訴禹王, 他和太子誰做皇帝,我們平西王府都沒意見!」
因爲過不久,這位子就該換人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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