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京圈大佬當金絲雀的第三年。
他未婚妻回國了。
我的黑粉瘋狂叫囂:
「太好了,終於有人撕她了!」
直到一段我和她的私密錄像被曝光。
畫面中,我被她抵在牆邊,低聲嗚咽。
她啞聲誘我:「還沒開始呢,晚點再喊。」
「喊、喊什麼……」
「就你以前總喊的——姐姐救命。」
-1-
我忙着錄製抓馬綜藝《我們有話聊》那天早上。
秦澤要和唐氏的千金商業聯姻的消息,衝上了熱搜。
而我這個傳聞中,被秦澤養了三年的金絲雀。
也被罵上了熱搜。
唐梨找上門時。
秦澤正把我抵在梳妝檯前,居高臨下地望着我:
「周依依,如果你不想被唐梨封殺。」
「我現在就給你一個機會。」
「只要你願意討好我……」
他話還沒說完,門外突然傳來經紀人 Amy 慌亂的聲音:
「唐總,秦總他不在這裏——」
「砰」的一聲,大門被猛地踹開。
一道纖細高挑的身影站在門口。
正用微微沙啞的聲音衝 Amy 吼道:「閉嘴。」
熟悉的,五官明豔、卻永遠神色淡漠的臉,是唐梨無疑。
她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到我們面前。
目光冰冷地掃過我和秦澤的臉。
然後落在我們此刻曖昧至極的姿勢上。
我能感受到,秦澤原本死死禁錮在我腰間的力道,驀然一鬆。
不由得在心裏冷笑了一聲。
嘴上卻茶言茶語:「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和你未婚夫……」
話還沒說完,她伸手,揪着秦澤的後脖領,用力一拽。
下一秒,直接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用力極大,抽得秦澤踉蹌着後退了兩步。
「我只讓你給她資源,誰準你的髒手碰她的?!」
門口的 Amy 直接傻在原地。
秦澤好像也被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蒙了。
他擦去脣邊溢出的血跡,試圖狡辯:「是她主動勾引我——」
「想死你就繼續往下說。」
被唐梨冷冰冰地打斷,秦澤啞聲,一個字也不敢再說。
唐梨眸光流轉,從我身上一晃而過,落在一旁安靜如雞的 Amy 身上。
「她現在,是你帶的藝人?最近有什麼工作安排?」
她開口時氣場十足,帶着殺伐果斷的凌厲。
Amy 恨不得點頭哈腰:ŧṻ²
「是的唐總,依依今天下午有一個訪談綜藝直播,叫《我們有話聊》。」
「哦。」
唐梨點了點頭,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今晚的節目,我也要參加。」
「你參加幹什麼?」
我脫口而出,「我跟你可沒話聊。」
一旁的 Amy 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拼命用眼神暗示我:「說這種話,你不要命啦?」
我沒理會,抓起手機,起身就走。
和唐梨錯身而過的一瞬間,從她身上飄來一陣清冽的冷香。
像是好多年前,我們一起在北歐度過的那個冬天。
-2-
我坐在沒人的樓梯間,打開微博。
熱搜還在持續發酵。
#周依依 金絲雀
#周依依滾出娛樂圈
#秦澤唐梨
#求唐梨封殺周依依
一連串話題下面,我的黑粉們在狂歡。
「太好了,唐梨配秦澤纔是強強連手好嗎?周依依有多遠滾多遠。」
「現在已經不流行小白花了,還是靠叉開雙腿上位的假花。」
「就算她演技還行,娛樂圈也不缺演技好的啊。資源那麼好,還不是全靠男人。」
「聽說唐梨昨晚就回國了,坐等她開撕。」
除了這些,下面還有更髒的。
說我睡過的大佬遠不止秦澤一個,恐怕都得了病,早都爛了。
一掃而過後,我直接關掉微博,打開某瓣。
之前發的記錄貼,我已經快五年沒有更新過。
下面的評論卻已經以驚人的速度在增長。
如今已經蓋了十萬樓。
無數人在評論區感慨:
「好細膩的文筆,大半夜在被子裏看哭。」
「所以樓主真的爲了和姐姐追極光,開車橫穿了一整片雪原?」
「長髮垂下來擋住臉然後在落地窗邊接吻,這是什麼隱祕而盛大的浪漫。」
「樓主和姐姐真的分了嗎?有沒有可能複合?求求了,這對我真的很重要。」
「五年了,按樓主說的分手原因,姐姐恐怕早就結婚了吧?」
我深吸一口氣,打開編輯框,終於又更新了一行。
只有四個字。
「她回國了。」
-3-
哪怕時隔五年,一條短到極點的回覆,還是能掀起風浪。
或許因爲在這個世界上。
愛而不得本就是常態。
「什麼什麼?」
「草,沒想到都三年了這個帖子還能有後續!」
「結局呢!我要看結局!」
眼看下面的最新回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刷新到了 99+。
我關掉帖子,心煩意亂地給自己點了支菸。
日光下,煙霧嫋嫋升起的時候。
好像一瞬間就把我帶回到八年前。
十九歲的周依依和唐梨,肩並着肩坐在餐廳的落地窗邊。
正要去附近落雪的松林拍一套報酬不菲的圖。
也因爲拍照要保持身材。
一向嗜甜如命的我,已經半個月沒碰過任何甜品了。
北歐的冬天漫長又寒冷,那天卻是難得的晴天。
食物的熱氣飄出來,被冷空氣凝成一片細小的水霧。
我被唐梨用圍巾和羽絨服裹得嚴嚴實實,正低頭看着模特手冊上的動作。
忽然聽到她叫了我一聲:「週週。」
我不明所以地抬起頭。
眼前光線忽地一暗。
脣齒間被一股奶油的甜香覆滿。
她站起來,俯身,長髮垂落擋着我們,纏綿而溫柔地吻我。
「給我們敬業的模特嚐嚐,舒芙蕾的味道。」
窗外有本地人走過,看口型,用挪威語對我們說:
「祝你們幸福。」
……
煙霧消散。
眼前的幻覺消失不見。
我眨眨眼睛,有冰涼的液體從眼眶滑落。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久到我已有三天沒有夢見她。
-4-
Amy 急匆匆找到țūₑ我時,我已經噴了香水銷燬罪證。
她沒有察覺到異常,只是急聲跟我說:「依依,你快看微博!」
我怔了怔,打開微博。
發現白天那些鋪天蓋地罵我的黑熱搜,已經不見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新熱搜。
#唐梨參與《我們有話聊》錄製
評論直接沸騰。
「我沒看錯吧,所以她是要在綜藝直播裏直接懟周依依是嗎?」
「不愧是我最崇拜的女強人,就是這麼颯!」
「周婊要點臉,撤熱搜下血本了吧?」
「今晚就撕下她的皮!」
錄製開始前二十分鐘。
直播間的人數已經破了百萬,還在不斷往ťũ̂ₓ上漲。
大家喜歡看打小三,喜歡看女明星跌落神壇。
尤其是這個被打的主角,還是一向走黑紅路線的我。
鏡頭切過來,主持人微笑着問我:
「上個月,有人拍到你和秦總在彎月塢的親密照片,你對此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彎月塢是本市有名的別墅和高級公寓區。
住在那裏的,是各大豪門名流養的情人。
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
「ẗùₗ沒什麼可解釋的。」
我淡淡地說,「單身男女,情投意合,談個戀愛怎麼了?」
-5-
這句話一出,身後大屏上,彈幕直接罵瘋了。
「臥槽,談戀愛,她真說得出口。」
「臉都不要了,誰家談戀愛是把自己賣個好價錢?」
「受不了受不了,唐梨什麼時候撕她!」
「唐梨,這都開錄二十分鐘了,你老盯着周婊看什麼?你罵她呀,衝過去扇她行不行?」
我猶嫌不夠,又加了一句:「兩情相悅,秦總也是心甘情願爲我付出,不服可以報警。」
Amy 在觀衆席瞪大了眼睛,急得都快衝到臺上來了。
她肯定不理解。
上來前我們明明商量好,要說軟話,儘量在唐梨這個未婚妻面前伏低做小,讓她別封殺我。
怎麼一上臺,我就瘋了。
甚至最後那句話,近乎挑釁。
彈幕像點着了一把火,全是罵我的髒話。
還有各種早就被澄清的黃謠,又被翻出來。
身後大屏已經快要不能看。
大概是大家反應太劇烈。
話筒終於被遞給唐梨。
她盯着我,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問我:
「周依依,你過着的,一直是這樣的生活嗎?」
我又笑:「怎麼,唐總聽起來好像對我現在的生活很有見解?」
她握着話筒的手越發用力,指骨突出,手背都要綻出青筋。
令人窒息的安靜裏,主持人又問了一句:
「聽說唐總這次回國,是爲了和秦總訂婚——」
「沒有的事。」
唐梨打斷她,聲音清冷又果決,「我和秦家只有合作關係,不存在所謂的訂婚和聯姻。」
「我這次回國,是爲了另一個人。」
-6-
結束錄製,夜已經深了。
風很涼,我裹上外套,坐進保姆車裏。
Amy 訓了我一路。
先是罵得很難聽,見我始終沉默不語,終究嘆了口氣:
「你到底怎麼了?之前都說好了,好端端的,又發什麼瘋?」
我是她入行後帶的第一個藝人。
當初就時不時發一場瘋,被人罵紅的。
後來跟了秦澤,才慢慢變成現在這副綠茶小白花的樣子。
「沒什麼。」
我轉頭看了看車窗外,「就是看唐梨不順眼。」
窗外,夜色靜謐。
唯有路燈光芒昏黃。
照着不遠處,那輛一直沉默跟着我的車。
保姆車把我送到樓下就開走。
我挎着包,倚着路燈輕笑:
「唐總不下來,是要我請您嗎?」
唐梨拉開車門,走下來,站在離我一步之遙的地方。
她穿着黑色風衣,臉頰輪廓瘦削,眼角眉梢都被夜色染上冷意。
有些細碎的頭髮落下來,但沒遮住她耳垂上那枚格格不入的兔子耳釘。
我像被燙到一樣收回視線。
她叫我:「週週。」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些資源是我讓秦澤給你的?」
「當然知道。」
我當着她的面抖了支菸出來,咬在嘴裏。
「嚓」地一聲,火光擦亮。
我帶着幾分惡意,把煙噴吐在她臉上,
「這不是唐總給我的分手費嗎?我陪你睡了兩年,最後被一腳踢開,當然要照單收下。」
我不是傻子。
我跟了秦澤三年,他卻從來沒碰過我。
看我的眼神,總是說不出的微妙。
後來有一次,我親眼看見他去了唐家,找唐梨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唐軒談生意。
兩個月後,唐軒因爲侵吞政府項目的款項鋃鐺入獄。
自此,唐家在國內的生意也回到了唐梨手上。
她的名聲早就在國內傳開了。
大家誇她女強人,斷情絕愛。
嘆息到底怎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無人知曉那年夏天。
我們坐在教室最後一排,聽教授用晦澀難懂的語言講着選修課。
我呵欠連連,見她認真聽課,就百無聊賴地玩着她的手指。
不知碰到哪裏,唐梨忽然一抖,把手抽回去。
「喂,不至於……」
我不滿地抬起頭。
話還沒說完,她豎起厚重的課本擋住我們。
湊過來,在我嘴脣上重重咬了一口。
陽光溫熱,老教授還在講經濟學原理。
我心跳轟鳴,無人知曉。
無人知曉。
-7-
一支菸抽完,從回憶中抽離。
我笑了下:「唐總放心,我不是那幹收好處不辦事的人。」
「不管你要和秦澤訂婚,還是回來找你的初戀男友,還是什麼別的男人。」
「拿了你給的資源,當初那段年少輕狂的事,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玩玩而已嘛,又不是真心相愛。」
唐梨眼睫顫了顫。
她是女人,走這條路,只會比那些因性別就天生被社會優待的男人更加艱苦。
這些年,她殺伐果斷的聲名在外。
情緒隱忍慣了。
此刻,連痛楚都像是海面下湧動的暗流。
不動聲色。
燈光混着月光,斑駁地落下來。
我看着她這樣,本該覺得快慰。
心口卻泛起細細密密的疼痛。
不由暗罵自己:
周依依,你怎麼這麼賤,不想想人家當初怎麼甩了你的?
「週週,我這次回國,是因爲我爸叫我回來結婚。」
唐梨終於開口了,原本清冷的聲線透着股啞,
「只要我肯跟男人結婚,生個姓唐的孩子,他就會把手裏最後的股份都交給我。」
「整個唐家,都是我一個人的。」
我心裏一下梗住。
疼痛剝開僞裝,山呼海嘯似的將我吞沒。
連故作不在意的笑都快維持不住:「那恭喜你,終於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了。」
「不過,咱倆已經沒關係了,這種事就不用告訴我——」
「但我不打算聽他的。」
唐梨往前走了一步,驀然打斷我。
距離所剩無幾。
她身上清甜的茉莉香也清晰地飄到我鼻息間。
「週週,現在已經不是六年前,我不會再那麼被動,那麼別無選擇。」
「我想要的一切裏,也包括你。」
-8-
這天晚上,我失眠了。
只要一閉眼,腦中就會浮現當初的畫面。
在我們戀愛兩週年時。
因爲實習和畢業答辯,我們已經小半個月沒見。
我熬了兩個大夜,提前寫完論文。
打算把那天空出來,和唐梨一起過。
可是,我找到她的時候。
她正把一個年輕的男生抵在公寓樓下,眼看就要親上去。
我認識那個人。
他追了唐梨挺久,聽說她和我在一起,也只是不以爲然地笑笑:
「你們倆都是女生,還能在一起一輩子?沒關係,我可以等她。」
現在,他等到了。
唐梨挽着他的手,看着我,輕蔑至極地笑:
「都要畢業了,我是要繼承家業的,怎麼可能繼續跟你在一起。」
「之前那些情話?哄你玩的啊,這也信,蠢不蠢?」
很奇怪的,我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只是嘴脣和手在劇烈地發抖。
我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盯着她細長的手指。
「你還戴着我送你的戒指,你在開玩笑的對吧?」
唐梨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
直接把那枚戒指拔下來,扔給我:「忘了摘而已,別自作多情。」
「還給你。」
我沒接住那枚戒指。
它在地面骨碌碌滾了幾圈,從縫隙掉進下水道里。
如同我被污泥吞沒的心意。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拿到畢業證後,連畢業典禮都沒參加,就匆匆離開學校,回了國。
-9-
那天晚上的綜藝被剪輯出來後,在網上火了挺久。
大家不理解,爲什麼唐梨不狠狠撕我,把見不得光的金絲雀踩進泥濘。
反而否認了她和秦澤的婚約。
秦澤的父母估計以爲她在生氣,接受採訪時說:
「我們家可不是什麼髒兮兮的阿貓阿狗都能嫁進來的,阿澤要結婚,我只認唐梨一個兒媳婦。」
結果唐梨公開響應:
「我心有所屬,和秦澤沒有任何可能。」
她這麼落秦家的面子,對方怎能允許。
於是買水軍造勢,引導輿論。
短短几天,網絡上有關唐梨的風評就轉了向。
「什麼獨立大女主啊,要不是靠着家裏的資本,她又能幹什麼?」
「我可聽說她很多項目都有秦澤幫忙纔拿下的。」
「用完了就一腳踢開,好惡心。」
剛好這個時候,某檔女性度假綜藝《海邊的篝火》官宣名單。
第一期的特邀嘉賓,我和唐梨赫然在列。
於是她的罪名又多了一條。
「怪不得節目裏不敢質問周婊啊,敢情和她是同一種人。」
「就是看她不順眼,商界妲己吧,還老往娛樂圈鑽,估計也是知道自己沒什麼真本事,只能靠臉了吧?」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女人要做出和男人同等的成就,往往要付出數倍的努力。
而摧毀她的名聲,只需要輕飄飄的幾個詞、幾句謠言。
我開了十個微博小號,爲唐梨反黑。
結果一不小心,切成了大號。
@周依依:一輩子書沒讀過幾本,看誰都像同類。別惦記你那妲己了,沒事幹找個鏡子照照,問魔鏡這世界上最醜的人是誰,魔鏡說你明知故問幹什麼啊。
我刪得很快,但還是被人截圖了。
於是我又被罵上了熱搜。
倒是沒人懷疑我和唐梨的關係。
只是紛紛罵我:
「看到同類被罵,共情了是吧?」
「秦澤好慘啊,攤上這麼兩個女人,憐愛了。」
Amy 找到我的時候,簡直要咆哮了:
「周依依,你他媽到底想幹什麼?!」
我坐在衣帽間的角落。
盯着窗外西沉的落霞看了很久,才轉過頭:
「別擔心,Amy 姐。」
我笑了笑,「這次綜藝,我會澄清一切的。」
-10-
《海邊的篝火》錄製那天,我起了個大早。
結果趕到場地時,唐梨已經到了。
她在鏡頭錄不到的地方攔住我,輕聲說:
「週週,你替我說話,我都看到了。」
我嗤笑一聲:「誰替你說話,想多了吧?沒看到別人說,我是因爲共情同類嗎?」
「唐總,咱倆現在可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她望着我,突然彎起脣角,笑了一下:「那也挺配。」
「別擔心,熱搜我讓人撤掉了。」
她真好看啊。
笑起來的時候,我的心跳還是會不自覺地加快。
我捂着心口,冷冷道:「有這工夫不如把你自己的黑熱搜撤一撤。你不是唐家掌權的女總裁嗎,這種事都不會處理的嗎?」
我自覺語氣尖酸刻薄,結果她笑意居然更深了。
有病。
回到鏡頭前,不出所料。
一看到我和唐梨,彈幕就滿是罵聲。
大家換上泳衣下海的時候。
突然有人發現了什麼:
「等等,唐梨大腿內側那個,是紋身嗎?」
她點頭:
「是用挪威語紋的,一個人的名字。」
「爲什麼會想到這麼紋啊?」
她看了我一眼。
「因爲有一個人,很喜歡這裏。」
我的臉突然爆紅。
所幸有將暗的天色遮掩,沒人看清。
等天完全黑下來。
海邊燃起篝火,大家圍坐成一圈。
玩起真心話大冒險。
輪到我時,有人問:「有沒有喜歡的人?」
「沒有。」
我笑着說,「沒有了,我和秦總分手了。」
沒想到我會突然爆出此等大瓜。
原本溫吞的彈幕,一下子沸騰了。
「分手了?!」
「太好了,恭喜秦總看清周婊真面目!」
「沒有秦總護着,周婊要被封殺了吧?」
女明星喻檸轉過頭,有些驚詫地看了我一眼。
她入行已久,我剛出道時,就被她指點過演技。
因此也算是熟悉。
「我記得,依依之前說過,你在歐洲留學,還有個很難忘的初戀?」
「哪有什麼難忘不難忘的。」
我笑了笑,「早忘了,回國後又談了幾段,發現初戀也不過如此。」
「何況我這人,向來沒有喫回頭草的習慣。」
話音落地,四下靜寂。
對面的唐梨忽然像被什麼東西釘在原地,不能動彈。
-11-
喻檸沒注意到她,只是感慨:
「人生都是這樣,總有缺憾。」
「很多時候,以爲能永遠在一起的,往往走不到最後。」
「我最近在某瓣看一個帖子,叫《只和她度過兩個冬天》。寫得真的太好了,看到最後我都哭了。」
說到最後一句,她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她們能不能在一起。」
我聽到這裏,驀然僵住。
唐梨卻回過神來,像是很感興趣似的,回過頭問:「什麼帖子?」
喻檸拿出手機,把帖子調出來給她看。
【在泛着雪松香氣的小旅館,我很喜歡和姐姐接吻。她是個理智又從容的人,只有在那種時刻,我能從她的眼淚和喘息中感受到,她在爲我沉迷,爲我失控。】
【她說,你是小狗嗎,怎麼喜歡咬這種地方。】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這是我們度過的最後一個冬天了。我只是在極光下對着星星許願,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回國後我還是很想她。去看了醫生,他其實開了些藥。但喫下去之後總是昏昏沉沉,我都快夢不到姐姐的樣子了。】
唐梨看得很慢,也很認真。
喻檸大概是很滿意自己的安利成功了。
於是調到最新的那條回覆,告訴她:
「你看樓主前段時間又更新了。」
「她說,姐姐……回國了……」
身爲演員的敏感讓她驟然意識到什麼,聲音低緩下去。
空氣安靜了兩秒。
下一秒。
唐梨猛地抬起頭,向我看來。
我閉了閉眼睛,幾乎是倉皇失措地站起身。
想要逃離。
「……週週!」
身後卻傳來唐梨的聲音。
我停在原地,用力掐着手心,強迫自己回頭,揚起完美的笑容:
「飲料喝完了,我去幫大家拿新的。」
-12-
我拉開冰箱,胡亂往托盤裏擺滿飲料。
正要出去,卻被唐梨堵在了廚房裏。
這裏沒有直播鏡頭。
燈光亮得刺眼,照得她臉色一片蒼白。
「那個帖子,是你發的。」
令人窒息的寂靜裏,她率先開口。
不是問句,是萬分肯定的語氣。
每個字之間,都夾雜着尖銳的痛楚。
像浮出海面的礁石,一下就撞碎表面的寧靜假像。
我抓緊托盤邊緣,任那些情緒從心頭滾過去,抬頭看着她:
「對,是我發的。你還想說什麼,是想爲了分手時對我的傷害道歉嗎?大可不必。」
「唐梨,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我收下了你給的分手補償,借你的資源發展到這個地步,我們已經兩清了。」
她像被「兩清」兩個字扎穿血肉。
臉色越發慘白:「我不知道你這麼痛苦,你還去看了醫生……」
「別多想,我去看醫生是有多方面因素的。」
我彎了彎脣角,
「那時候剛入行,拍戲的壓力也挺大。」
「你別急着,把什麼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這好像是重逢後。
我第一次如此平靜,甚至溫和地與她對話。
唐梨看着我,突然意識到什麼,倉皇失措地抓住我的手腕。
托盤裏,飲料罐碰撞、搖晃。
我嘆了口氣:「放開吧,姐姐。」
「我承認,當初戀愛,我是真心的。我真心實意、甚至歇斯底里地愛過你,但都過去了。」
「我ṭũ̂₊們都不是十八九歲的年紀了,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並不是一開始愛過,就一定要走到最後的,對不對?」
她幾乎沒法動,沒法發出聲音。
只是絕望地看着我。
而我只是回以無奈又縱容的笑。
這麼鮮血淋漓的痛,我六年前曾經感受過一回。
終於輪到你了。
姐姐。
-13-
我回到鏡頭前時,脣邊甚至掛着一絲笑容。
喻檸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好半天才問:「唐梨呢?」
我把飲料分給大家,笑笑地說:「唐總好像公司臨時有點事,已經先去機場了。」
一罐可樂喝完,我站起身,開始穿外套。
喻檸問我:「你要去哪兒?」
「明天還有別的行程,就先走啦。」
我說着,跟大家鞠躬,「今天玩得很開心,謝謝大家,謝謝節目組的照顧。」
然後轉身,一步一步離開。
我走得很穩,表情無懈可擊。
直到坐進車裏的一瞬,才盡數崩盤。
「……依依!」
我手抖得厲害,連一支菸都點不燃。
打火機鑽出的火苗幾度搖晃,最後燎傷了手指。
Amy 看不下去,過來幫我點了煙。
我一句話都沒說,幾大口就抽完一支,又換上新的。
不顧眼角已經氾濫的、好像永遠都流不盡的淚水,我轉頭問她:
「怎麼樣,我是不是把一切都澄清了?」
「以後我跟秦澤沒關係了,我們就好好拍戲,爭取多拿幾個獎。」
「有作品,就不會有人關注之前那些事。」
Amy 看着我,像是很不忍心的樣子。
「那個帖子……」
我用手背拼命擦着眼尾:「哎呀,一個帖子而已,又沒有指名道姓,誰知道真的假的,大家討論幾天也就過去了。」
然後從包裏拿出手機。
我和唐梨的名字又一次掛上了熱搜。
但這一次,討論的話題卻很微妙。
「不是,沒人發現提到那個帖子,她倆的表情都很奇怪嗎?」
「我五年前就看過了,當時好像也是周依依剛出道的時候?」
「救命,我突然發現唐梨也在歐洲留學過……」
「說實話,如果她倆真是一對的話,我有點想吐。」
我關掉微博,打開某瓣。
新回覆的消息提醒還在不斷刷新。
我沒有看,只是點進那個帖子。
選擇刪除。
只幾秒鐘,一切跳成空白。
-14-
車停在酒店樓下。
我戴上口罩和帽子,去便利店買了幾罐酒。
一直以來,我的酒量都不算好。
好多年前,唐梨在公寓裏看股票走勢,我一直在旁邊黏着她,煩她。
她就會含一口酒過來,用親吻渡進我嘴裏。
只幾下我就醉了,暈暈乎乎地坐在一邊玩手指,終於不會再打擾她。
現在也是一樣。
我喝了一罐啤酒,摸了摸口袋,只捏到一個空煙盒。
於是下樓買菸。
門一開,外面飄來一股茉莉花清甜的香氣。
混着中央空調吹出來的低溫冷風。
簡直像那些我們依偎着度過的冬天。
一個人站在那裏,望着我:「週週,你要去哪兒?」
「下、下樓買菸。」
她好像有點傷心:「少抽點菸,對身體不好。」
我晃晃腦袋,試圖看清眼前人的臉。
可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聚焦。
「和你有關係嗎?只有我女朋友能管我,你是我女朋友嗎?」
我說到一半,差點咬着舌頭,只好頓了頓,慢下來,
「還有,也不許這麼叫我。」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這樣叫我。
我呆呆地看着她,眼睛突然紅了,
「但我和她,已經分開了。」
走廊光線昏暗。
眼前的女人瘦瘦高高,幾縷頭髮垂落下來,碎碎遮過一小半發紅的眼眶。
她看了我兩秒,忽然湊過來,吻住我。
「也可以不分開。」
「週週,我這次回來,就是想要你。」
再熟悉不過的觸感,力道和氣息,混雜着,一併落在我嘴脣上,輾轉反覆。
……是唐梨。
唐梨在親我。
意識到這一點,我忽然用力扣住她肩膀,對着她的嘴脣重重咬了下去。
血腥氣四溢。
我別無他法,不捨得躲開她的親吻。
只能靠給予痛覺,把我的難過傳遞給她。
她沒躲,只伸手插進我髮間,摸小狗一樣地撫弄着:「週週,就這樣……讓我跟你一樣痛。」
等我終於鬆開牙齒,用舌尖舔弄着那塊細小的傷口。
她就笑了下,掩住眼底的痛楚,捧着我的臉親上來:「好,現在到我了。」
我被圈在她臂彎裏,酒意和情慾一起上湧。
說不出話來,只能小聲嗚咽。
唐梨撩起我汗溼的頭髮,啞聲誘我:
「還沒開始呢,晚點再喊。」
「喊、喊什麼……」
「就你以前總喊的——姐姐救命。」
她說着,攬着我的腰,踩着凌亂的步伐進了房間。
咔噠一聲,房門上鎖。
-15-
很久很久以前。
我和唐梨坐着飛機跨越大半個地球。
在新西蘭漫無邊際的山間。
草葉拂過大腿,扎得微癢。
我跪在她兩腿之間,撐着她的膝蓋,不住地喘氣。
她皺着眉,無奈又縱容地看着我。
「週週。」
我舔了舔嘴脣,沒有絲毫誠意地道歉:「對不起嘛姐姐。」
「我只是渴了。」
此刻一如當時。
我和她一起跌進柔軟雲端。
被瀰漫似大雨的綿綿水汽鋪天蓋地包裹。
-16-
一切平息,已經是後半夜。
我蜷縮在她懷裏,睡了過去。
朦朦朧朧地,竟又夢到了過去的事。
我像條落水狗一樣狼狽地逃回國之後,很快從別的同學那裏聽說了唐梨的消息。
他們說,她作爲優秀畢業生上臺演講,她爸也來了。
見過了她的男朋友,表示還算滿意。
唐家在海外剛起步的生意,也就順勢交給唐梨打理。
「那天幾個玩得熟的朋友說一起喫頓散夥飯,有人不小心提到了你的名字。」
「結果唐梨一點反應都沒有,表情平淡地像從來都不認識你。」
朋友說着,嘆了口氣,
「出身豪門的人,終歸跟我們普通人不一樣。」
「裝出那麼愛的樣子,卻一點真心都沒有。」
「依依,忘了她吧。」
忘了她吧。
哪裏是這麼容易忘的。
跟唐梨比起來,我的家世的確普通。
從我有記憶起,就沒見過我媽。
我爸是個賭鬼。
他贏了錢,家裏就能喫幾天好菜。
要是輸了,就天天有人來砸門鬧事。
甚至在我上學的路上把我抓走,逼他還錢。
我十七歲那年,他去澳門博了次大的,贏了幾百萬。
把錢打給我,人卻沒走出那裏。
我就拿着這筆錢,選了自己最感興趣的專業,出國讀書。
我的人生,從來都是一艘漂泊不定的小船。
還短暫地以爲,唐梨會是我的港灣。
我跟朋友說好,道了謝。
然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抽了一整包煙。
到天矇矇亮時,我望着窗外漸白的天際。
突然覺得不甘心。
很不甘心。
我找出之前ṭū́ₐ唐梨給我拍的那些模特照片,選出最出彩的幾組。
假裝心臟沒有尖銳的刺痛,把這些照片打包投給了好幾家藝人經紀公司。
很快就有人回我。
一星期後,Amy 成了帶我的經紀人。
-17-
我想不斷地往上爬,去很高很耀眼的地方,讓唐梨看見。
讓她知道自己丟掉不要的,是一顆如何明亮的星星。
但娛樂圈不是那麼好混的。
我沒有背景。
只空有演技和一張好看的臉,就會被很多人盯上。
我靠着時不時發一場瘋,爲自己開闢出一點知名度。
才能接到戲演。
秦澤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因爲拒絕某個大導演的潛規則,快要被封殺了。
那時候我就覺得他有點奇怪。
因爲他提出會給我資源,把我捧紅,卻又說不會碰我。
直到後來,在他的運作下,唐軒鋃鐺入獄。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
不是他。
是唐梨。
……
「週週。」
唐梨的聲音幾乎貼在我耳畔響起。
因爲那會兒她喊得狠了,有些微的啞。
我猛地睜開眼。
幾場大汗淋漓,酒早就醒了。
可又因爲做了那樣的夢,還以爲仍在過去。
只愣愣地看着她。
我說:「你還是回國了,是看到我現在星途璀璨,後悔了吧?」
「是後悔了。」
唐梨說,「但不是因爲看到你星途璀璨,是因爲還愛你。」
「你別想騙我。」
我垂下眼睫,「露露她們都告訴我了,後來你們喫散夥飯,有人提到我。你根本就不認識我似的,冷漠得很。」
「……所以,你是因爲這個,纔想當明星的嗎?」
她抬手,輕輕撫過我微溼的頭髮,
「因爲那天,我爸也在。」
「一旦他看出我對你有一點真心,就會想辦法讓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永絕後患。他封建又腐朽,自己的女兒喜歡女人,對他來說算是天大的醜聞ţŭ¹。」
「我那時候羽翼未豐,不能和他對抗。」
說到這裏,她沉默了一會兒。
再開口時,嗓音忽然輕了很多。
「其實,你來找我之前,我回國待了幾天。」
「是我爸聽說了我和你戀愛的事。」
「他在書房裏泡着茶,很平淡地問我,是談着玩的,還是認真了。我說畢業前,隨便玩一下,他就指了指旁邊的房間,說,證明給我看,你不是認真的。」
夜風從沒關緊的窗縫吹進來,拂動她柔軟的長髮。
唐梨抬手捂着臉,聲音有些模糊地傳出來:
「週週,隔壁的房間裏,關着一個男人。」
我一個激靈,像夢中從無限高的懸崖墜落地面,一下子清醒過來。
怔怔地望着她。
徹骨的寒意從心底泛上來,連我的指尖都開始發抖。
唐梨卻只掉了兩滴眼淚。
那點晶瑩蘊在她眼尾,彷彿閃閃發亮的珍珠:「我不想,你經歷跟我一樣的事。」
「我爸是個古板的瘋子,他真的做得出來。」
像茂密的藤蔓長在喉嚨口,我明明想說點什麼,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不知道的時候。
她經歷過的巨大絕望,比我還要痛,還要骯髒。
唐梨摸到我的手,握住,輕聲說,「週週,我們不分開了,好不好?」
我說不出話來,只能反握住她,點頭。
她鬆了口氣,笑笑地,湊過來吻我:
「睡吧。」
-18-
我已經很久沒睡過這樣安穩的一覺了。
睜眼時,手機在枕邊不斷地震動着。
我接起來,發現是 Amy 的電話。
她語氣竟然出人意料地平靜:
「周依依,你和唐梨的事,被人扒出來了。」
「想想怎麼處理吧。」
電話掛斷。
我打開微博。
熱搜第一的話題:
#周依依唐梨親密
下面放出的,是一段視頻。
拍攝角度和畫質可以看出,是偷拍的。
連聲音也帶着輕微的電流聲。
畫面中,我被她抵在牆邊,低聲嗚咽。
她啞聲誘我:「還沒開始呢,晚點再喊。」
「喊、喊什麼……」
「就你以前總喊的——姐姐救命。」
一上午的工夫,評論已經十幾萬條。
「麥艾斯麥艾斯,這不是我想象中的美女貼貼。」
「破案了,原來她倆真是一對。」
「所以某瓣那個帖子也是周依依寫的吧,昨晚還刪帖了,炒作呢。」
「很早就想說了,這唐梨也不是什麼正經人。看看那些老一輩的女強人,誰像她一樣打扮得妖里妖氣?」
這不是網上流行一時的,香香軟軟的女孩子互相貼貼。
而是兩個女人真實地相愛。
帶着血淋淋的痛覺。
帶着共生共毀的慾望和私心。
帶着要你和我一樣痛苦又愛着的報復心。
也有性,有權衡利弊,有利益糾葛。
卻又在受到傷害之後,因爲彼此性別處境相同,懷有一份柔軟又奇異的理解。
從很早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唐梨有苦衷。
她是唐家的女兒,可是母親早逝,父親把情人迎進門後,她就有了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那些父母共同打拼下的家業,倘若拱手送人,她怎麼可能甘心。
所以只能放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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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不原諒她。
並不是不愛她。
因爲我們並非生活在真空的世界相愛。
-20-
很快,我和唐梨的更多過去被扒了出來。
21 世紀已經沒有祕密。
那些我們在大雪中並肩走過的路,在街頭鋼琴彈的曲子,凋落的紅玫瑰,一人戴一隻的手工兔子耳釘。
如今卻化成了隔着重重時光,射向我們的箭。
「周依依在國外留學的時候,兼職做過雜誌和服裝模特。」
「在她們留學的那所學校裏,她們本來就是人盡皆知的一對。」
「我找到了周依依棄用的推特賬號。」
其實我並沒有發很多條動態。
只那片下雪的松林裏,我掬起一捧雪,漫天灑落。
唐梨趁機按下快門,卻拍了好幾次都沒拍出滿意的效果。
反倒是我的頭髮和睫毛都掛了白,像個小雪人。
我說:「好冷啊,姐姐。」
她就放下相機,過來親我。
脣瓣摩挲,融化的雪滴落下去。
不料放在一旁的相機延時拍攝,記錄下這一切。
照片出來,當然不能當做模特圖發給甲方。
可我又實在很喜歡。
這無意中拍下的,最真實的愛意。
於是就發到了推特上。
「和她度過的第一個冬天。」
這條推被翻出來之後,網上的輿論風向漸漸變了。
有一部分人,幾乎都是年輕的女孩子,堅決地站在了我和唐梨這一邊。
「不是,你們的心都是鐵做的嗎,看到這種照片都不嗑?」
「『人們總是靠分開後的痛覺來辨別愛意的深淺』,很痛吧唐總,不然怎麼六年後還要回來找她。」
「終於可以說了,其實看那期《我們有話聊》我就嗑她倆,感覺眼神很不對勁。」
「媽媽,我搞到真的了!」
當然,大部分人還是不贊成的。
這其中不乏秦家的輿論引導。
「同性戀畢竟是見不得人的東西,私底下也就算了,搞到檯面上來,不是不良引導嗎?」
「她倆愛就愛,躲到陰暗角落裏沒人管,禍害人家秦澤幹什麼?」
「對啊,秦澤真的也太慘了吧……」
唐梨控股的數家公司,股價大跌。
倒是之前和她合作的秦氏,靠着這波股價猛漲,獨立拿下了好幾個大型項目合同。
秦澤召開發佈會,接受採訪。
鏡頭前,他擺出一副受過情傷的樣子。
「我真的從來都不知道,她倆是這種關係。」
「不管是和周依依的這三年,還是和唐梨的婚約,我都問心無愧。」
-21-
「問心無愧?」
看到熱搜的時候,唐梨冷笑一聲,
「秦家第三代也不是隻有秦澤一個孩子。要不是靠着跟我合作,在國內幫我做事,就憑他這種敗絮其中的廢物,也配繼承秦家最多的股份?」
「我從一開始就沒同意跟他訂婚的事,是他知道我要回國,想用輿論施壓,讓我爸逼我就範。」
我坐在唐梨身邊,玩着她的手指,聽秦澤跟她打電話。
「唐梨,其實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你沒試過男人,所以不知道男人的好。」
「周依依就是個小明星,一個花瓶,她能給你什麼啊?」
「只要你跟媒體澄清,就說是她勾引你的。你沒經住誘惑,現在迷途知返了,我可以不計前嫌,跟你訂婚。」
「我們兩家強強連手,合作共贏不好嗎?」
聽到這裏,唐梨終於忍不住,嗤笑一聲:「強強連手?」
「秦澤,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隨時能養出第二個秦澤爲我所用,而你——沒有我幫忙,別說贏過你哥哥了,你根本什麼也不是。」
秦澤幾乎是氣急敗壞地掛了電話。
唐梨從我手中把手指抽回去:「這麼大了,還是喜歡玩手。」
我懶洋洋地說:「只喜歡玩你的啊。」
她用漆黑的漂亮眼睛望着我。
又望得我心跳一陣加快,口乾舌燥。
除了想把人拽到牀上,什麼正事都不想做。
我有點絕望地想:
周依依,你完了。
趕緊急匆匆地拎着包站起來:「我先走了,下午有個試鏡,Amy 在等我。」
唐梨點點頭:「晚點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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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鏡結果出來了,女一號定的不是我。
是一個演技比我差很多的年輕演員。
甚至連戲份寥寥的女四號都沒我的份。
我拖着 Amy 去問導演組,他們回答得還算委婉:
「周小姐的演技和外形條件我們當然是認可的,只是……我們是個正劇劇組,最近這個輿論,還是很看重的。」
Amy 不想放棄:「您看能不能再……」
話沒說完,就被我打斷了。
我笑了下:「怎麼,王導,秦澤這個軟飯男給你們追加投資了?」
王導驚詫地瞪大了眼睛。
Amy 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我繼續說:「好好,抓緊拍,進度往前趕一趕,不然後面秦澤倒臺的時候你們還沒拍完,小心他把錢撤回去。」
王導看上去,簡直要背過氣去了。
四下無人的樓梯間。
Amy 恨不得點着我的額頭訓我:「周依依,你現在是徹底瘋了是吧?」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秦澤最後把唐梨的公司給吞併了怎麼辦?」
「怎麼可能。」
我當着她的面,點了根菸,「那可是唐梨啊——你之前不是說,如果她要封殺我,連秦澤都沒什麼辦法嗎?」
Amy 沉默了一會兒。
竟然從我這裏取了根菸,借我菸頭火星點燃。
嫋嫋煙霧裏,她認可地點點頭:「對,那可是唐梨啊。」
她抽了兩口,突然又問:「當初我剛帶你的時候,你喝醉了總對着牆țŭ̀₂喊的那個姐姐,就是她嗎?」
「就是她。」
她頓了頓,然後說:「那個時候,你哭成那樣,看醫生、喫藥……我以爲你會恨她。」
「恨也是恨的。」
樓梯間的高窗外,夕陽正泛出瑰麗的粉金色光芒。
鋪滿雲霞。
我出神地看了一會兒,回過神,笑了笑,「但總歸,壓不過愛的分量。」
那天晚上,我說謊了。
年少時愛過的人,我是一定要跟她走到最後的。
無論,會付出如何慘痛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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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唐梨來接我。
車在一傢俬密性很好的餐廳門口停下。
走進包廂,我才發現裏面竟然坐着一個男人。
他西裝革履,彬彬有禮,和秦澤還有三分相似。
一見面,就跟我道歉:「周小姐你好,我是秦澤的哥哥,秦霄。」
「舍弟不懂事,給你和唐總添了諸多麻煩,我會很快收回他手中的股權,讓他向你們公開道歉。」
一整頓飯,他不時敬我們酒。
且都是自己喝,讓我們隨意。
唐梨一邊語氣淡漠地應對他,一邊給我的杯子裏續上樹莓汁。
喫完飯後,秦霄禮貌告辭。
我看着唐梨,等她解釋。
「男人利慾薰心時,有些事情就很難控制了。所以我一早就跟敵對雙方同時合作,用以制衡,也很正常吧?」
唐梨笑了,眼睛裏亮得如同極光星空,
「週週,我們不會等太久的。」
我想了想,有點擔心:「畢竟都是秦家的人,秦霄有沒有可能反水?」
「他是被收養的,而且跟秦澤和他爸媽之間,隔着生死大仇。」
唐梨脣邊噙着淡淡的笑意,「更重要的是,跟我合作,能獲得比背叛我更大的利益,他不會那麼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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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唐梨所說。
不出半個月,秦澤手中那些單獨接下的項目接連爆雷,資金鍊斷裂,還欠了填不上的債。
再加上被曝光出的「你沒試過男人,所以不知道男人的好」的錄音,被羣嘲。
走投無路之下,只能把大部分股權低價拋售。
最後都落到了秦霄手裏。
他掌控了秦家的主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召開發佈會,宣佈繼續與唐家合作。
且姿態擺得很低。
爲表誠意,還主動讓利五個點。
很快,我就接到了王導的電話。
語氣討好:「依依啊,上次那個片子,女一號的角色給你空出來了,你看有時間要不要過來演一下?」
我嗤笑一聲:「不好意思王導,我這裏剛收到四個新本子,正挑着呢。」
「你們劇組的劇本和實力,我還是很認可的,只是最近這個輿論嘛,你也知道,我是個正經演員,很注重名聲的。」
然後掛掉電話,笑得眼睛都眯起來。
唐梨坐在一邊翻項目計劃書,推了推鼻樑上的銀絲眼鏡,看着我:「就這麼開心?」
「出了口惡氣,當然開心。」
我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好了,差不多了。」
然後湊過去,和唐梨拍了張姿勢親密的自拍。
發微博。
「六年後,要度過第三個冬天。」
發完後,在羣裏吆喝了一聲:「大家可以行動了。」
唐梨看了一眼:「你又在幹什麼?」
我笑嘻嘻地說:「找幾個有分量的人,來當我們的愛情保安。」
說完,點開微博,遞到她面前。
先是喻檸轉發了,配文:「真愛無罪。」
幾個人緊隨其後。
@陸玉:很般配。
@陸蘊川:祝福。
@陸時安:喝喜酒叫我。
都是實力與流量並存的演員。
他們旗幟鮮明地表達了支持後,我和唐梨的戀情風評頓時好轉了不少。
那一撮小姑娘趁機跳出來,四處安利。
「朋友,嗑糖衣 cp 嗎?真情侶全糖包甜,沒開玩笑。」
「雙強美女,不嗑不是人。」
唐梨看了一眼,問我:「他們三個爲什麼都姓陸?是親戚?」
「不不不,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單純這個姓好聽吧。」
「你回國後,倒是認識了不少人。」
語氣已經帶上了一點酸意。
我故作不知,掰着手指跟她數:
「也不算多吧,喻檸你也認識啊。陸玉,我之前跑龍套的時候她也在跑,惺惺相惜嘛。陸蘊川和陸時安我不熟,不過跟他們的老婆一起玩過劇本殺,都是很可愛的姑娘——」
還在絮絮叨叨,唐梨的吻就直接貼了上來。
我垂下眼,掩住眼底得逞的笑意。
她拂落桌面的檔,把我抱到書桌上,一點點加重親吻的力道,輾轉廝磨。
我揪着她胸口的衣服,嗚嗚咽咽:「姐姐……別……」
唐梨摘下眼鏡,長長的睫毛掃過我劇顫的眼皮。
「別裝了。」
她拉着我的手,放在她腰間,一寸寸向下。
而後,順從地閉上眼睛,
「週週,對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25-
其實我一直好奇,爲什麼這一次,我跟唐梨的事情鬧得這麼大。
她那個偏執瘋狂的爸爸,卻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唐梨把我帶到城郊某傢俬密性極好的療養院。
我在某間偏僻的單人病房,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
因爲癱瘓和失禁,護工看着他時,臉上都是止不住的厭惡。
「這幾年,我爸年紀漸漸大了,之前唐軒入獄的事給他打擊不小,已經查出了腦梗。我回國前,他腳滑從樓梯上摔下去,結果很不巧,那天兩個保姆都有事回家了,第二天早上,他才被發現。」
「送去醫院太晚,耽誤了治療時間,就變成這樣了。」
走廊兩側的玻璃窗外,陽光照進來。
在她漆黑的眼底聚成明亮的一束。
我凝視着她的眼睛, 忽地笑起來:「那還真是, 運氣太不好了。」
唐梨淡淡笑了下, 沒說話,牽着我的手走了進去。
她對護工說:「你先出去吧,我跟我爸單獨說幾句話。」
「是,唐總。」
等病房裏只剩下我們三個,唐梨牽着我的手,走到病牀前:
「爸,給你介紹一下, 這是我女朋友, 周依依。」
「您應該認識她,畢竟您曾經千方百計想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可惜——」
她脣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眼底卻冷得像塊化不開的冰,
「您老了,這世上也並不是事事都如您意。」
「我不會和男人結婚, 也不會給男人生孩子。未來就算有孩子, 也只會是我和週週的。」
「我知道您討厭女兒,可是很不幸, 我只打算要女兒, 我的女兒也只會喜歡女兒。未來, 唐家的家業也會一直一直、永永遠遠被女兒繼承下去。」
「爸, 您應該會開心吧?」
老頭躺在牀上, 目眥欲裂。
可惜用盡全力, 卻也只飄出一股難聞的惡臭。
他又失禁了。
護工罵罵咧咧地進去收拾時。
我握緊唐梨的手,往門外走去。
小聲叫她:「姐姐。」
她回過神,搖了搖頭:「週週, 我很開心。」
「真的很開心。」
我也開心。
這世上, 總算惡人有惡報。
-26-
因爲前幾天在片場熬大夜拍戲。
回去的路上, 我困得要命, 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醒來。
發覺自己身上蓋着唐梨的風衣外套。
車停在別墅院子裏,她正倚在車前抽菸。
我拉開車門下去,從她手裏接過煙, 跟着吸了一口。
我問她:「姐姐, 你在想什麼?」
唐梨側頭看了我一眼。
似是終於下定決心,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盒子。
打開來, 黑色的絲絨面上,放着兩枚戒指。
一枚是昂貴至極的碩大粉鑽。
一枚雖然簡樸至極, 材質也是很便宜的銀合金, 卻被打理得很好。
折射着路燈光芒, 熠熠生輝。
我只看了一眼,就認出。
那是當初分手時,被她扔進下水道的那一枚。
「……你把它找回來了啊。」
唐梨點點頭,嗓音微微發澀:「週週。」
「或許,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在我沉默的這幾秒鐘裏, 姐姐,你在想什麼呢?
我想,我知道答案。
「我願意。」
我笑着開口,「我一直都願意的, 姐姐。」
周依依要永遠和唐梨在一起。
這是,早在八年前。
冰川上,極光與星空下。
就被我決定好的事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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