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徐南煙偷拿我的錄取通知書,上名校時。
我崩潰憤怒,想去舉報。
卻被丈夫和兒子關在家裏。
「南煙已經願意給你補償了,爲什麼你還要揪着不放?
「徐阿姨有現在的成就,是她自己辛苦拼搏來的,你以爲是靠你那封破錄取通知書嗎?」
甚至爲了讓徐南煙安心,父子倆將我困在家中,故意縱火。
看着我在大火裏痛苦哀號,兩人面無表情。
「要不是你蠻橫不講理,我和爸也不會選擇這種方式結束。」
「不要怪我們,要怪就怪你嫉妒心太強。你死了,對大家都好。」
-1-
烈火焚身的痛苦猶在,我卻又聽到了沈承望的聲音。
「昭昭,南煙考上大學了,這條旗袍送給她當賀禮吧?」
他晃了晃手上垂感極好的青色旗袍,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是外婆Ṭůₖ生前一針一線,量身爲我縫製的。
用的布料是她當年大學畢業時,導師贈送的織錦緞,價格不菲。
外婆離世前最放心不下我,囑咐我一定要好好讀書,考上大學。
那時,她的身體已然油盡燈枯,卻還是憑着毅力做完這條旗袍。
將旗袍交給我時,她說這是送我考上大學的禮物,話畢就斷了氣。
沈承望迭好旗袍,聲音輕快:
「ẗū⁰你沒考上大學,南煙都不肯辦升學宴,擔心你看了難受。她對你這麼好,你多少得有點表示吧?
「就這麼說定了,我把旗袍給南煙送去,她穿上指定好看!」
徐南煙不辦升學宴,是擔心我看了難受?
不,是心虛吧!
前世的記憶一股腦地湧上心頭。
我去教育局給兒子交資料,意外發現我的學歷竟是大學本科。
可上面貼的,卻是徐南煙的照片!
我一瞬明瞭。
是徐南煙偷拿我的錄取通知書,頂替我上了大學!
我怒不可遏,當即就要向教育局舉報。
卻被沈承望捂住嘴,強行帶離教育局。
他心疼徐南煙拼搏多年,如今才功成名就,不忍她的平靜生活被我打破。
決絕地把我關在家裏,怒斥:
「你鬧什麼?南煙聽說後,已經答應給你的補償了,你還揪着不放幹嗎?」
這句話像盆帶冰的冷水,潑在我身上,冷得我渾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好不容易等到兒子回家,我滿心期待他能放我出去舉報。
可他卻要沈承望再把我關緊點,看我的眼神滿是厭惡。
「徐阿姨有現在的成就,是她自己辛苦拼搏來的,你以爲是靠你那封破錄取通知書嗎?
「都怪你,徐阿姨現在連門都不敢出,你怎麼這麼惡毒啊,自己不好過,就要拉所有人下水!」
最後,爲了讓徐南煙安心,父子倆不惜縱火燒家。
他們把房窗全鎖好,特意選在半夜縱火,避免我得救。
看着我在大火裏痛苦哀號、求救,他們面無表情Ŧṻ⁽,眼裏卻閃過暢快。
「要不是你蠻橫不講理,我和爸也不會選擇這種極端的方式結束。」
「不要怪我們,要怪就怪你嫉妒心太強!反正你活着也是痛苦,不如早點死!你死了,對大家都好!」
我死在熊熊烈火裏,痛苦不堪。
-2-
「還給我!」
我搶回旗袍。
「徐南煙辦不辦升學宴關我什麼事?你要送她賀禮憑什麼拿我的旗袍!」
沈承望蒙了一瞬,笑容凝固在臉上。
片刻,他露出無奈又寵溺的笑容。
「昭昭,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你沒考上大學,南煙考上了,你也不能這麼發脾氣啊。」
他讓我別耍小性子了,趕緊把旗袍給他。
明天徐家請親戚喫飯,雖然不是升學宴,但徐南煙也得穿好點,不能丟臉。
徐南煙穿得漂亮,別人知道是我送的旗袍,也會誇我出手大方,長得是我的臉。
還說也就是徐南煙和我是好姐妹,不然別人想送她衣服,都送不成,她現在可是名校大學生。
呵,名校大學生!
明天我倒要去徐家看看,她徐南煙的名字是寫在哪個名校的錄取通知書上!
我把旗袍鎖進櫃子。
櫃子是我的嫁妝,只有我有鑰匙。
沈承望的臉瞬間黑得能滴墨,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
屋裏的溫度,似乎一下子降了許多。
他……是在冷暴力,逼我就範!
以前只要我做什麼事,不如他的意,他就這麼對我。
那時我愛他,就會順着他,哄着他。
但現在,他休想!
見我自顧自地幹自己的事,半晌,沈承望忍不住了。
他嘆了口氣,看我的目光繾綣。
「你既然喜歡這條旗袍,怎麼從沒跟我說過?不然我也不會想着送給南煙。」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讓我安心,不會把這條旗袍送出去,就出了門。
自他出門後,我的右眼皮跳個不停。
心中忐忑,總感覺沈承望瞞着我,在憋什麼壞招!
-3-
次日。
沈承望要去徐家祝賀,我連忙跟上。
看到我們,徐南煙咻地一下跑過來。
她彎起漂亮的眼眸,親暱地衝進沈承望懷中,嗲聲嗲氣道:
「我的旗袍呢?」
沈承望乾咳了一聲,溫柔地將她拉開,把護了一路的精美禮盒遞過去。
徐南煙沒打開禮盒,便朝我燦爛一笑,眼底劃過一抹得意:
「昭昭,你真好。你沒考上大學,卻願意把外婆爲你做的旗袍送給我!還專門弄了這麼漂亮的禮盒!」
她聲音不小,這麼一嚷嚷,徐家親戚不約而同地朝我看來。
這些人大多是同村的,都認識我,不禁討論起來。
「平時總說程昭成績好,咋地,一上考場就不行了?」
「都是她家自己說的,誰知道水分有多少?」
「還是南煙謙虛有內涵,從不在外炫耀……」
徐南煙低頭,佯裝羞澀:
「好了,大家快別說了,昭昭只是這次沒發揮好而已。」
恰在這時,禮盒被她打開了。
「咦,怎麼是白色的?我記得旗袍是青色的呀!」徐南煙不滿地嘟囔。
我眯起眼。
連旗袍顏色都記得這麼清楚,惦記很久了吧?
沈承望幫徐南煙端着禮盒。
「這是我專門去市裏的供銷社大樓給你買的,是海市那邊的新貨。昭昭那條旗袍舊了,你考上大學,穿新的更好!」
徐南煙抖開連衣裙,摸了摸布料,下一刻,她把連衣裙塞到我懷裏,嘟着嘴朝我撒嬌:
「昭昭,你把旗袍送給我,你穿新裙子嘛,我不介意旗袍舊了。今天可是來慶祝我考上大學的,你得聽我的!」
沈承望買的連衣裙不過是普通布料,只是款式新穎點,怎麼比得上外婆用織錦緞爲我量身定做的旗袍?
我冷眼看着徐南煙,懶得搭腔。
沈承望卻不忍心看她眼淚汪汪,當即心疼道:
「南煙,這條裙子更襯你,程昭的旗袍是好幾年前做的,早就過時了,這裙子我可花了一百塊!」
聽到這個價格,我眉頭一跳,冷聲問:
「你哪來的一百塊?」
沈家本來就窮,前段時間婆婆摔傷住院,付完醫藥費,就更窮了。
沈承望身上根本不可能有一百塊錢!
沈承望臉上的笑掛不住,對我低吼:
「我不偷不搶,哪來的錢關你什麼事?你不願意把旗袍送給南煙,我替你彌補,你還怪上我了?有你這麼不知好歹的嗎!」
「姐,你哪天去復讀?我送你去!」弟弟瞧見我,三蹦兩跳地從小路跑到徐家門口。
沈承望的身體猛地僵住。
直覺告訴我:這很不對勁!
這一百塊一定和弟弟有關!
「濤濤,家裏有沒有丟錢?」
弟弟毫不猶豫地搖頭。
聞言,沈承望緊握着的手緩緩放開。
不是借,那……
「爸媽有沒有給過沈承望錢?」
弟弟撓了撓頭,片刻後才搖頭。
「別騙我!」我神情嚴肅,「沈承望花一百塊給徐南煙買了條裙子!」
「什麼?」弟弟立刻炸了。
他告訴我,昨天沈承望去了我家。
跟我爸媽說,我想去市裏復讀。
去市裏復讀,需要打通關係、給學校交書費學費……一系列事情弄下來,需要一百塊。
家裏沒那麼多錢,但爸媽也知道我對大學的執念,想讓我圓夢,就去跟鄰居和舅舅借錢,湊了整整一百塊給沈承望。
沈承望走前,特別囑咐他們:
這事千萬不能讓我知道,否則以我的自尊心,根本不會去復讀。
弟弟越說越憤怒,衝上去和沈承望扭打成一團。
他年紀比沈承望小,之前又經常生病,哪裏打得過沈承望。
沒幾下,便被沈承望像按烏龜一樣按在地上。
弟弟胳膊好像骨折了,腦袋磕在石頭上,流了血,疼得他話都說不清了。
我衝上去,揚手連扇了沈承望兩巴掌。
「放開我弟!」
把弟弟扶起來,從兜裏拿出帕子給弟弟按住傷口止血。
身側,徐南煙正滿眼心疼地撫摸沈承望臉上的巴掌印。
我忽地想起前世不對勁的點。
前世,沈承望是不是也這樣騙了我爸媽?!
一定是!
難怪爸媽還債,還了好多年才還清!
而徐南煙卻能風風光光地去讀大學,據說是有好心人資助!
當時我還羨慕不已!
「昭昭,你怎麼能對承望下這麼重的手?在這麼多人面前扇他巴掌,讓他臉往哪放?」
她越說越心疼,聲音帶上了哭腔。
「他揹着我去我家騙錢買禮物來哄你,還有臉?」
「昭昭,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麼難聽?要不是你是我媳婦,我會去你家拿錢?」
沈承望語氣裏滿是看得起我家,纔去我家拿這一百塊錢,別家,他還不屑於去。
徐南煙贊同地點頭:「昭昭,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該聽承望的,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你以後要是出什麼事,給你撐腰的,可是承望!」
聽到這話,沈承望的腰挺得更直了,錯的不是他!
「我呸!你給我姐撐腰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你給徐南煙買一百塊的裙子,卻捨不得給我姐買一塊錢的棉鞋,這叫撐腰?」
弟弟火冒三丈:「姐,去把裙子拿回來!」
徐南煙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桌邊,將裙子藏在身後,不樂意道:
「裙子承望已經送給我了,怎麼處理應該是我這個主人來決定!」
「你剛纔不是不想要裙子嗎?」我反問。
徐南煙撇嘴:「我改變主意了不行嗎?」
既然到了她手裏,裙子她肯定得要,別說一百塊了,她以前連十塊的裙子都沒穿過!
裙子她要,程昭的旗袍,她也要!
以前我是真心把徐南煙當好朋友,所以此刻,我非常瞭解她在想什麼。
只要能讓我痛苦的事,她一直很樂衷去做。
甚至是不擇手段地去做!
「是嗎?那你的喜好變化得可快!我想要的,你就喜歡是吧?」
趁她急於瞎編理由反駁我,注意力不集中,我飛快衝上去,搶走裙子。
見徐南煙被撞,沈承望急忙上去扶着,將她半攬在懷裏。
他冷下聲:
「昭昭,我說最後一遍,把裙子還給南煙!」
「還?」我舉起裙子。
沈承望正欲來搶。
「今天這裙子要是落到徐南煙手裏,我回去就把沈家燒了!」
我冷笑:「我說到做到!」
沈承望不敢動了,邁出來的腳僵硬地停在原地。
方纔安靜看戲的徐家親戚此時七嘴八舌:
「潑婦!娶到這種潑婦,承望太倒黴了!」
「對噻,哪個女的在外面不聽自家男人的?偏她最厲害!」
「因爲一條裙子就要放火燒家,這種媳婦白送我,我都不要!」
「難怪程昭考不上大學,這都是報應啊,老天都看不慣她的囂張……」
許南煙剛纔的沮喪一掃而空,笑得得意。
「哎呀,叔,別這麼說程昭,她也想考上,這不是實力不夠嘛,嘻嘻。」
她邊說邊朝沈承望眨巴眼睛,神情傲嬌。
弟弟傷口都顧不上按,提起身側的扁擔衝上去指着說我考不上大學是遭了報應的男人。
「嘴臭是不是?」
對方欺軟怕硬,畏懼地往後退了半步,卻要面子地小聲嘟囔:
「事實還不讓人說了?光捂我一個人的嘴有用?」
弟弟順起桌上的臭抹布,一下塞進男人的嘴。
「我讓你嘴臭!」
又用扁擔指着徐家其他親戚,「少嘴臭!我未成年,打你們一頓最多進少管所幾天,但你們這些老骨頭可就要進醫院了!」
而後扭頭罵徐南煙:「還有你,以前讀書就是墊底的,算工分都能算錯,就算考上大學,也是踩到狗屎運,考上了最末的,在這兒炫耀什麼?」
這話一出,徐母便開始撒潑,趕我和弟弟離開,直言不准我們這種晦氣人破壞她女兒的好日子。
我不想離開。
現在已經七月底了,且徐家既然敢請親戚喫飯,說明錄取通知書肯定在他們手上。
「大家搭把手,把這倆掃把星趕出去,我們就開飯了!」
我和弟弟敵不過徐家那麼多親戚,只能被迫離開。
我懊悔極了,怎麼就沒忍住脾氣?
錄取通知書肯定就藏在徐家,我還沒來得及找。
現在和徐南煙鬧翻了,我還怎麼去徐家翻找錄取通知書?
-4-
晚上。
我穿着黑色的衣服,快到徐家時,拐進樹林裏戴上圍巾,矇住頭和臉。
我必須進徐家找一找我的錄取通知書,不然我實在是不甘心。
可剛靠近徐家,手甚至還沒搭上院牆,裏面竟然傳來兇狠的狗叫聲。
徐家竟然多了一條藏獒,又大又兇,犬牙鋒利。
它的嘴那麼大,牙齒那麼鋒利,要是被咬,後果不堪設想。
我無奈撤退。
心情實在鬱悶,我換了條小路走,想緩解一下心情,避免爸媽看到了Ṫū⁶擔心。
卻在穿過小樹林時,聽到兩道熟悉的聲音。
是沈承望和徐南煙。
「你放心,那條藏獒是我專門跟張叔借的,可聰明瞭,一定不會讓任何陌生人接近你家的!」
「張叔真好,我必須上門感謝他,聽說張叔喜歡抽菸,我買條紅塔山,他家孩子剛出生,我再帶兩罐奶粉和時季水果去怎麼樣?」
我聽到徐南煙的話一驚。
借條狗而已,需要送這麼多貴重禮物嗎?
她竟然說要買紅塔山香菸!
紅塔山是高端香菸,產量不多,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紅塔山的煙票,甚至可以充當特殊的通行證,是有錢有勢的象徵。
持有紅塔山煙票的人往往無往不利,無論做什麼事,都能得到極大的配合、極高的效率。
上輩子,往後活了幾十年,我都沒見過紅塔山香菸,只在衆人的嘴巴里聽到過。
現在,徐南煙竟然大言不慚地說要買一條紅塔山香菸!
不是一包,而是一條!
還要買兩罐奶粉和時季水果……這些可都不是隨便就能買到的!
徐傢什麼時間這麼有錢了,出得起錢,還能弄來票?
沈承望怔在原地,也被許南煙的大手筆震驚了。
「南煙,這些東西太貴重了。」
許南煙卻搖頭:「張叔幫了我這麼大的忙,雖然是看在你的情面上,但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要是那樣,讓張叔以後怎麼看你?」
沈承望感動地抱住徐南煙。
兩人你來我往,親吻的嘖嘖水聲越來越大,Ṭŭₘ雙方的衣服也逐漸凌亂。
我躲在樹後,想等兩人乾柴烈火滾成一團,難分難捨時再去喊村民來看戲。
卻沒想到關鍵時刻,徐南煙一臉酡紅地推開了沈承望,各回各家了。
等兩人走遠,我從樹後走出來。
徐南煙是個十分現實的人,不可能因爲一條狗買這麼多貴重禮物去感謝人。
難道對方……就是幫她拿到我錄取通知書的ŧũ₌關鍵人物?
我猛地停住腳步。
一定是這樣!
張叔?
還是走的沈承望的關係?
是誰?
我拍了拍腦袋,到底是誰?
前世我和沈承望一起生活了幾十年,怎麼沒聽過這號人?
聽徐南煙的語氣,這個張叔和沈承望的關係應該很不錯啊。
前路迷霧重重,我煩躁地踢飛路上的小石塊。
-5-
一夜未睡,我捋了捋沈家的關係網。
還是找不到姓張又有一定權力的男人。
「姐,你醒沒,我們去縣城退裙子了!」
那天搶裙子,我連禮盒一起搶回來了,又逼問沈承望,在主臥裏翻到了發票。
我和弟弟徒步到縣城,又坐客車去市裏。
在供銷社大樓找到賣裙子的售貨員。
聽到退裙子,售貨員立馬臭臉,一個勁地招呼其他人,根本不搭理我和弟弟。
就連弟弟放話要去舉報她,她都不爲所動,甚至放言舉報了她,更退不了裙子。
直到我說出給她裙子售價十分之一的謝禮,她才不情不願地給我們退裙子。
裙子買了沒超過三天,也沒穿,全額退了一百,給了售貨員十塊,只剩九十。
弟弟氣呼呼地:「售貨員也太狠了,一塊謝禮不行,五塊也不成,非要十塊,她賺錢可真容易!」
我也肉疼。
但形勢比人強,只能這樣。
等回去了再去沈承望那兒討債吧!
「走,我們去教育局。」
縣裏和鄉下沒有教育局,錄取通知書是學校先寄到教育局,再由教育局往下派送的。
教育局並不能隨意進出,需要出示相關的介紹信才能進去。
我和弟弟只有村長開的來市裏退裙子的介紹信,根本進不去。
我倆在教育局門口轉悠,轉到員工風采牆下。
那上面竟然有一張我極爲熟悉的面孔!
張明輝!
不,他怎麼會姓張,他不是應該姓沈,叫沈明輝嗎?
他不是一直都在農業部上班嗎,怎麼現在是在教育局?!
原來是這樣,原來還有這層關係!
難怪前世我一直被矇在鼓裏,壓根沒懷疑過錄取通知書,只一個勁地怨恨自己學得不精!
我晃了晃腦袋,思緒像一團亂麻,捋不清楚張明輝現在的情況。
但……
我攥緊手。
許南菸嘴裏的張叔,指的一定就是他!
張明輝在市教育局上班的話,我就算進去了,估計也問不出什麼。
就此放棄嗎?
絕不!
我要去省教育局!
-6-
省教育局。
比市教育局正規了許多,有安排工作人員接待來諮詢的人。
我拿着戶口本,忐忑地排隊等待諮詢。
人很多,快到我時已經接近中午。
依稀聽到兩位工作人員在間隙討論等會兒喫什麼午餐時,我心急如焚,卻又不能催促,只能默默祈禱下班之前快點到我。
十一點五十七,終於到我了!
我把戶口本遞上去,麻煩工作人員幫我查一查,我是不是考上了大學,是哪個大學。
工作人員眉毛一皺,「女士,您考上大學會有郵遞員給你送錄取通知書,就算包裹到不了,負責人員也會想方設法通知到您。」
她說得沒問題,但語氣極爲譏諷,那高高在上的眼神,好似在說:「就你,也想考大學?做夢呢!」
我順着工作人員的視線,低頭看了看自己,補丁打了一層又一層的衣服、看不清顏色的破鞋……
嚥下滿口酸澀。
難怪她看不起我。
我露出笑容,好聲好氣地再次提出請求。
這次工作人員直接不裝了,翻了個白眼,「女士,這不符合我們的工作要求,我沒有這個權限。」
可剛剛,我分明看到她給別人查了,還說了一堆恭喜的話!
「你沒問題的話,麻煩讓讓後面的人。」
工作人員笑着解答完下一位燙着捲髮的女士的問題後,我再次上前請求。
我不想就這樣放棄。
而且,坐車來省裏,我花了很多錢。
自責與痛苦纏繞着我,都怪我識人不清,不然爸媽根本不用多出這麼多錢。
工作人員直接不搭理我,跟後面的人說要下班了,便開始收拾東西。
她推開我,眼神不善,「女士,不要擋着我,你這樣,我很難辦。」
我深吸一口氣,揚聲:
「你太勢利了吧!穿金戴銀燙髮的來了,你溫聲細語回答問題,我們這些穿得破爛的鄉下人來了,你就不耐煩,什麼也不管是不是?
「單位讓你坐在這兒,不是讓你來奉承有錢人,也不是讓你來瞧不起我們鄉下人的!」
工作人員臉色一僵,「女士,你不要血口噴人!」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她眉眼鬆開,「我下班了。」
兩個工作人員都走得急匆匆。
我攔也攔不住。
只能等下午再看了。
坐在大廳的角落,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流,我微微抬頭、眨眼,想止住眼淚。
可眼淚卻越流越兇。
難道我就是沒有讀大學的命嗎?
即使重來一世,也改變不了這個結局嗎?
「擦擦?」
一隻修長的手出現在眼前,食指和中指間夾着一張手帕。
手帕白底繡着綠竹,刺繡栩栩如生。
「謝謝,不過不用了。」
這手帕一看就很貴,用來給我擦眼淚,太奢侈了。
抬頭。
一張骨相過於優越的臉映入眼簾,我愣了愣。
女媧也太過偏愛這人了。
男人穿着西裝,卻不嫌地下髒,竟然坐到了我旁邊。
他自我介紹叫李昀世,來自首都北京,自顧自地和我說起北京的許多趣聞。
防備心一再降低,李昀世有錢又長得好看,就算是騙子,也騙不了我什麼。
畢竟,我只有個人,要錢沒錢,要權沒權,騙我圖啥?
估計是大廳現在就只有我,他太無聊纔過來坐的吧?
李昀世問我來教育局幹什麼。
我七分真三分假地回答。
不過,目的沒有摻一點假。
畢竟……工作人員那麼勢利眼,李昀世穿得這麼正式,到時候他們肯定對他熱情,他說不定能幫上我忙。
我心虛地瞄了李昀世一眼。
他應該不會見怪吧?
下午兩點半,教育局上班時間到了。
工作人員就位,李昀世長腿一邁,先拉我到工作臺邊。
他遞了張紙給工作人員,工作人員臉色一變。
「昭昭,你的戶口本呢,拿過來。」
他接過我的戶口本,遞給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二話不說,開始翻找本省今年考上大學的名單,查看是否有我。
幹活的,正是今早嘲諷我的那名工作人員。
李昀世不苟言笑,有節奏地敲着桌面,和方纔與我聊天時判若兩人。
不知是不是他氣場太強,還是工作人員過於心虛,竟然手抖個不停,最後辦公室來了工作人員替換她。
她哭着跑開了。
新換的工作人員很快找到了我的錄取信息。
我欣喜不已。
拿着戶口本,高興得暈乎乎的,站在一旁傻笑。
李昀世體貼地提醒工作人員幫忙開一個我考上了的證明。
「謝謝,太謝謝你了,昀世!」
工作人員對李昀世十分恭敬,省教育局不能擅自補辦錄取通知書,他便額外給我開了我的錄取通知書的確發到了市裏的證明,以及去市教育局詢此事的介紹信。
-7-
有Ŧů₅了這三樣東西,我到市教育局,一定可以弄清事實原委,拿回屬於我的錄取通知書!
謝過李昀世,我拿着三張紙,風風火火出了省教育局的大門。
李昀世追出來,提出送我。
「順路,走吧,我的車在那邊。」
我想過他的車可能是自行車,也可能是三輪車,萬萬沒想到,竟是黑色的小轎車!
這個年頭,他就開上小轎車了?!
我倒吸一口氣,李昀世實在深不可測。
到市裏,我們分開了。
我聯繫上幾天前在教育局門口碰上,也想查自己有沒有考上大學的幾個年輕人。
他們或許有的真的考上大學了,我不希望他們像前世的我一樣,至死都被矇在鼓裏。
也不想他們像之前的我,明明有所懷疑,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被迫接受苦澀的結局。
李昀世好心幫我。
我想把這份善意傳下去。
況且,人多力量大,我單槍匹馬進教育局,風險太大。
和幾個年輕人商量一番後,他們陪同我去教育局舉報張明輝。
進去前,他們在外面拉了橫幅,又買了喇叭幫我宣傳我考上了大學,卻沒得到錄取通知書,問題就出在市教育局的事!
這年頭,考大學可是大事,考上就是大大的光榮。
很快,便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教育局局長都被驚動了。
提出會馬上展開調查,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正好是農閒,又是盛夏,需要八卦解熱,這事傳得很廣。
越來越多的考生懷疑自己的錄取通知書也被偷了。
這幾天,教育局門口像菜市場似的,熱鬧得不行。
甚至需要警察來維持秩序,擔心考生直接衝進教育局,或者在工作人員來上班時,與之發生矛盾。
-8-
「程昭,你瘋了是不是?」
沈承望竟然也來了,臉色比鍋底還黑,看我的眼神冷得跟刀子似的。
「你不要再鬧了!張叔是沈家最有本事的親戚,得罪他,對誰都沒有好處!」
好處?
可得罪張明輝之前,我也沒得到任何好處,甚至因此被算計了,毀了我的一生啊!
沈承望想強行拽我離開。
像前世拽我回家,把我關起來一樣的蠻橫力道。
但我早已認清他,不會再犯蠢,像前世一樣相信他,跟他離開了!
我甩開沈承望的手。
「別碰我!
「你太髒了!」
沈承望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一字一頓道:「我?髒?」
「和徐南煙攪在一起,在樹林裏吻得難分難捨的,難道不是你?
「你還記得自己結婚了嗎?」
旁邊的一個年輕人,看到沈承望的臉,突然開口:
「咦,你好眼熟,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沈承望瞥了他一眼,「我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
年輕人的眼神在沈承望和徐南煙身上來回轉了好幾次,猛地跳起來。
「我想起來了,你們之前在大街上熱吻,上個月 28 號的時候!」
他指着徐南煙:「當時我在教育局門口想詢問還有沒有沒到的錄取通知書,你從裏面出來,揚了揚手上的錄取通知書,是北京大學的!
「出來後,你倆抱在一起,在教育局門口就親起來了,當時我還感嘆你真厲害,竟然考上了北大!」
又直視沈承望:「你當時特別欣慰地摸她的頭,跟我說她喫了很多苦,考上北大,是皇天不負苦心人來着。」
年輕人後知後覺:「昭昭姐,她和你考上的竟然一樣,都是北京大學耶!」
「你看錯了吧,我們倆根本沒來過市裏。」沈承望皮笑肉不笑。
教育局說七個工作日內查清楚事情。
今天就是第七天。
可我們在外面等了這麼久,裏面一直沒什麼動靜。
最後是大夥嚷嚷着要撞門闖進去,纔出來了一個工作人員,貼了一張本市今年考上大學的考生名單。
名單很短,寥寥幾個名字,甚至不滿三行。
某個年輕人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喜極而泣。
我也看到了自己的。
教育局的解釋是,大多數錄取通知書已經送達考生手裏。
極少數錄取通知書還在教育局裏,最近工作忙,還沒來得及派發。
而我的,是因爲失竊了。
工作人員敷衍地給我道了個歉,說後面會聯繫學校,給我補一份錄取通知書。
但……
我看着名單,總覺得不該這樣少。
剛纔揭穿沈承望和徐南煙私情的年輕人,我們在一起討論學習過,他的學識並不比我差,我能考上北大,他不可能連個大學都考不上!
我質疑。
工作人員假笑:「程同學,你覺得他學得好,不代表他真的學得好,就算真的學得好,考場上不行,也考不上大學啊!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有了結果,看熱鬧的人都散了,剩下的,都是不甘心的。
陪我來教育局的幾個年輕人名字都沒在名單上,個個都眼眶泛紅。
「一定有貓膩!」我握拳說。
猶豫再三,我去電話亭打了電話給李昀世。
把剛纔的事告訴了他。
他說他去問問。
又在市裏等了兩天,大夥的精氣神一天比一天差。
-9-
第三天。
「昭昭!」
李昀世竟然親自來了。
「走,我們去教育局。」
我們到教育局門口,意外發現之前的名單換了。
我們所有人的名單竟然都在上面!
大家都是農村來的,想的就是高考出人頭地。
之前雖然不甘心,但也不自信自己真的考上了,直到看到名單的這一刻,大家相擁而泣。
我們還沒進教育局,警察先進了。
教育局局長和張明輝被抓了。
原來就是他倆耍花招,把本市農村考生的錄取通知書扣下,賣給有錢人,謀取私利。
半個月後,審判結束,所有罪責被教育局局長扛下,據說張明輝只是受他脅迫,配合他偷龍轉鳳而已。
教育局局長被判無期,張明輝只是失去了教育局的工作。
-10-
體面的工作沒了。
張明輝來沈家大鬧。
指着沈承望的臉謾罵:「要不是你,我怎麼可能失去工作?林叔怎麼可能被判無期,明明他都快退休了!」
他嘴裏的林叔,就是教育局局長。
他說得氣憤,唾沫橫飛,噴在沈承望的臉上。
而後又罵我不懂事,爲了一張錄取通知書害他到這番Ťū́₆田地。
沈承望聽到連連點頭,跟着指責一切都是我的錯。
不過,張明輝並不搭理他。
而是獅子大開口要我、沈承望和徐南煙,一人賠償他五萬塊錢!
五萬塊?!
他怎麼不去搶銀行!
不過,就算搶銀行,縣裏的銀行也沒這麼多錢!
市裏的銀行說不定也沒有!
沈承望不敢吭聲。
徐南菸嘴皮子動了動,最後看了沈承望,也低頭沉默了。
他們屈服,我偏不!
我報了警。
不僅要解決張明輝,還要解決沈承望。
我要跟他這個懦弱的人渣離婚!
警察到了之後,張明輝不敢橫了。
有個警察低聲提醒他:「張姨在家等你回去。」
張姨……
張明輝隨母姓嗎?
我一激靈,茅塞頓開!
我知道張明輝爲什麼今生姓張,前世姓沈了!
難怪前世我一直被矇在鼓裏,沒察覺到任何不對!
張明輝,母姓張,父姓沈。
他剛出生,沈父就出軌被抓了個現行,張母提出離婚,帶着張明輝離開了沈家。
張母身體不好,前世是一年後死亡。
她死後,張明輝迫不及待改回了沈姓,陪在沈父和後媽身邊當孝順兒子,名聲極好。
一個由媽媽養大,繼承了她的全部遺產,卻在她死後,改了父姓的噁心男人!
教育局局長爲什麼扛下所有罪責,也有了解釋。
因爲……張母是教育局局長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摯愛!
他不忍她失去兒子,見不到兒子,便一個人扛下了一切!
前世教育局局長也落馬了,但沒有今生這麼早,他安排好了後路,所以張明輝沒有失去工作,而是去了農業部工作!
一切都解釋通了!
張明輝不敢再提讓我們賠償十五萬的事,氣憤地離開。
-11-
我剛將「離婚」兩個字說出口。
婆婆就一屁股坐到地上撒潑,直言沈家養了我兩年,我高考也是沈家供的。
讓我退還六十塊彩禮,以及這兩年在她家喫穿用住每個月算十塊,一共兩百四十;
高考各項花費兩百塊,還有給沈承望的青春損失費五百塊,一共一千塊!
這話氣得我想吐血。
我帶了嫁妝,價值遠超彩禮,這兩年在沈家跟個保姆似的,忙前忙後伺候他們。
結果撈不着好,還得倒貼錢?!
我列出樁樁件件,沈承望沉默了。
但婆婆捂着耳朵不聽,就要我賠錢,不然不讓我走,揚言我這個北大的高才生,就該是沈家的,還要給她生兩個上北大的好孫子!
火氣噌噌地往腦袋上湧,我一腳踹過去,真想直接踹死這個不要臉的老妖婆。
可惜她身體好得很,不僅沒傷着,還能站起來,想跟我動手。
村幹部將我們拉開。
杜荷花還不服氣,不斷朝我吐口水。
沈承望倒是像被村幹部勸聰明瞭,大吼一聲,讓杜荷花別撒潑了。
安靜之後,他跪下,求我回心轉意,繼續跟他過日子,發誓他以後絕對不犯胡塗了,事事以我爲先。
「徐南煙有了你的孩子,你不準備負責了?」
李昀世手裏揚着一張紙,慢悠悠地走進來。
身後跟着失魂落魄的徐南煙。
徐南煙去醫院想打胎,但沒親人陪伴被拒,恰好被李昀世看到,直接把人帶了過來。
沈承望搖頭:「不、不可能!」
李昀世譏笑:「要我去請招待所的工作人員過來,親口說你們開了幾次房嗎?」
沈承望崩潰大叫:「夠了,別說了!」
他倏地起身去掐徐南煙的脖子, 逼問她爲什麼不趕緊打掉孩子, 爲什麼非去醫院,在家藥流不行嗎?
徐南煙被掐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可以呼吸了, 肚子卻被沈承望狠狠連踹了幾腳。
等衆人反應過來,拉開沈承望,徐南煙已經陷入昏迷,身下全是血。
沈承望害怕地往後退,看着自己的手和腳喃喃自語:「不、不是我,我沒想她這樣……」
徐南煙被送醫後,我再次提出離婚。
沈承望看了李昀世好幾眼, 突然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答應了離婚。
商量下來, 沈家補償我一百塊。
還是賣了杜荷花的陪嫁銀鐲子才湊夠錢。
給錢當天, 杜荷花氣得心肝疼, 罵我沒良心, 詛咒我以後嫁不出去,一個人孤苦無依,死了沒人埋。
李昀世攬住我:「那你要失望了。」
杜荷花一口氣上不來,直直倒了下去,口吐白沫。
-12-
後來, 沈承望被徐家逼着娶了徐南煙。
徐南煙不甘心嫁給一個農村漢, 可也知道, 憑她自己,根本考不上大學。
沈承望得到了徐南煙, 心裏卻有氣,怨她毀了自己平淡卻幸福的生活,失去了名校媳婦。
兩人彼此抱怨,誰都不是受氣的,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某天,沈承望看見徐南煙對村裏其他男人笑,衝過去揪着她的頭髮就打,將人打得不成人樣。
徐南煙打不過他,可也想爭一口氣, 便在夜深人靜時分, 縱火燒了沈家。
據說沈承望中途醒了, 想逃出來,卻被徐南煙緊緊抱住, 最後一起死在了熊熊大火裏。
張明輝聽到消息, 趕來看熱鬧,卻趁亂被人用刀捅了, 還沒來得及去醫院, 就斷氣了。
月黑風高,兇手不見人影。
只是聽說,行兇的,是曾經被他偷拿了錄取通知書的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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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大學報到那天。
是李昀世陪着的。
他邊走邊跟我解說校園裏的各處風景。
陽光不燥, 微風徐徐,這份遲來的美好,讓人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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