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顧世珣分分合合鬧了八年,他負責分,我負責合。
身邊的人都笑我卑微,所有人都知道我愛慘了他。
愛到沒有尊嚴,每次分手不到半個時辰,又會乖乖回頭求複合。
天底下誰都可能把分手兩個字說出口,唯獨我不會,連顧世珣也這麼認爲。
可當她的白月光柳舒妔死後,他真真切切地恨了我十年。
我百般討好都沒用。
我決心離開,可是慘遭土匪綁架,他卻因救我而死。
臨死前,他恨恨不甘。
「如果可以重來,我必定不想再遇到你。」
葬禮上,婆婆和家公悲痛欲絕。
「當初我就該成全珣兒和柳舒妔,不該逼他和你成婚!」
「珣兒救了你整整五次,他這麼好的人,爲什麼死的不是你!」
所有人都後悔顧世珣娶了我,連我也是。
三年後,九星連珠時,我的靈魂重回過去。
這一次,我選擇斬斷與顧世珣的所有緣分,成全所有人。
-1-
我睜開了眼睛,耳邊響起了顧世珣煩躁的聲音。
「慕苒星,你真有手段!居然逼我爹孃同意了我們的婚事,你這樣有意思嗎?我明明心裏沒有你,就算我們真的成親了,你也得不到我的心!」
我剛從未來穿越回來,靈魂還沒有穩定,如今看到顧世珣活生生的樣子,一時有點恍惚。
他一身戎裝,顯然剛從郊外軍營回來,全身英姿颯爽,眼裏卻是遮掩不住的嘲諷。
回憶上湧,我鼻頭有點發酸。
多虧了欽天監的道士,趁着九星連珠幫我回到了過去,可惜好像和我預料的不一樣,沒回到我們初遇之前的時候,而是回到了十年前,我和顧世珣即將成親的這天。
萬幸,一切還有挽回的機會。
我忍住心裏的難過,平靜地看着他。
「世珣,你不想娶我,是因爲你的心上人是柳舒妔,對嗎?」
顧世珣呆了一呆,顯然沒想到我會如此直接坦白。
「是又怎麼樣?我們已經快要成婚了,難不成還有反悔的餘地嗎?」
我坦誠地點頭。
「有。」
顧世珣冷冷一笑。
「我沒空陪你玩什麼把戲,越看越心裏堵着慌,銅版婚書也快製作成了,我在外面等你。」
看見他離去的背影,我捂住胸口難受。
顧世珣是個好人,他曾四次不顧一切地救我,我誤以爲他在默默守護着我。
顧父顧母也勸我。
「世珣心軟嘴硬,如果他心裏沒你,又怎麼會四次不顧死活去救你。」
我信以爲真,一心歡喜地要嫁給他。
直到柳舒妔死後,我才確定,他喜歡的另有其人。
他死前說的那句不想遇見我,也完完全全壓垮了我。
我的十年愛意,是他的十年痛苦。
九星連珠前,欽天監的道士曾說,我只有完成顧世珣的三個遺憾,才能和他斬斷孽緣。
他也不會再因爲我死在三十歲。
從此我跟他,路歸路,橋歸橋,各自安好,一別兩寬。
鐵匠已經在打我們雙方的名字了,我示意停下。
「請把慕苒星的名字換成柳舒妔的名字。」
鐵匠不懂,但是還是聽從了我的意見。
看着完成的銅版婚書,顧世珣和柳舒妔的名字並列在一起,他們纔是真正的一對兒。
我清楚地記得顧世珣之前惦記着的三個遺憾。
「後悔跟慕苒星成親,後悔沒有反抗爹孃的安排,後悔沒救下柳舒妔。」
如今,他的第一個遺憾也算完成了吧。
我帶着銅版婚書走出門,顧世珣正站在門口等我。
他下意識地拿過我手裏的銅版婚書翻開要看,被我一把摁住了手。
「世珣,等以後再看吧。」
他不煩惱地鬆開了手,反正也不是他想要的名字。
瞧着我嘴角含笑,他眉頭緊蹙,最終點了點頭。
「你今天有點奇怪,怎麼?和我成婚高興成這樣了?」
確實值得高興。
因爲,我終於再見到了活着的顧世珣。
我笑了一笑。
「因爲你是好人,無論誰嫁給你,都會很幸福的。」
他冷哼了一聲,扭頭就走,這種好聽的話無論是誰都喜歡聽,但是顧世珣不喜歡。他只喜歡聽柳舒妔的。
-2-
今天恰逢乞巧節,旁邊一對夫妻高興地討論。
「我們一會去情定橋掛同心鎖吧,代表着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的腳步一下慢了下來。
想起前世的今天,我纏着顧世珣一起去情定橋,總夢想着兩個人能白頭偕老。當時卻換來了他冷言冷語的嘲諷。
「我們不過是名義上的夫妻罷了,掛個同心鎖就能同心同德了?虛僞!」
所以這次,我沒有再開口了,低着頭不敢多言。
顧世珣卻忽然看向了我。
「你想去嗎?我可以陪你,但是隻是形式而已,不要多想。」
我抬頭看他,一臉的驚訝。
我沒想到我不提,他卻主動提了。
看來顧世珣雖然嘴毒,但一直真的心地善良,否則他也不會舍下性命救我五次。
第一次是八歲那年,我被姨娘趕出家門,我爹也不管不顧,我一個人跑去我孃的墳墓前哭了很久,後來遇到了一隻野狼。顧世珣只比我大了兩歲,但是依然勇敢地擊殺了野狼,爲此他的臉上留了一道疤痕。他將我撿回家,從此我就寄養在顧家,成了他的乾妹妹。
第二次是十歲那年,我不小心落水,是顧世珣奮不顧身下水救了我,殊不知,他也不習水性。那次之後,他得了肺癆,差點落下了病根。
第三次是十三歲那年,我遇到了我哥和我姐,他們非但沒有憐惜我,還將我的頭按在金汁裏,是顧世珣及時趕到救了我,他即便被我哥和我姐打得半死,依然頑強地把那盆金汁倒回了他們身上,爲此顧家和慕家起了衝突,兩家成了仇家。
第四次是十六歲那年,我爹強行給我許了一門婚事,讓嫁給一個五十多歲的商賈做良妾,我被強行塞進花轎之時,想過要一死了之,是顧世珣帶軍營的兄弟強行上門救ƭű⁼走了我。在爭鬥之中,他的左手被斷了一根手指。爲此他回到軍營被打了三十大板,還被降職處理!
第五次就是二十歲那年,我知道他的心裏只有柳舒妔,我下定決心離開,可是我卻遭遇到了土匪綁架,顧世珣前來解救我,卻被土匪一箭射中而亡。
五次捨命相救,救我於水火,我怎麼會不感動?
如今,我卻要說服自己,放棄愛他,這真的好難。
顧世珣沒有等到我的回答,有些煩躁地開口。
「你到底去不去?」
我回過神來,衝他嫣然一笑。
「好,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去情定橋。」
顧世珣嗯了一聲。
「我先送你回家,晚點來接你。」
突然,柳家的下人匆匆來報。
「小姐的心病犯了,請您過去瞧瞧。」
顧世珣一臉緊張,立刻拔腿就走,見我不出聲,他突然回頭看我。
「我去柳府了,你不介意嗎?」
我張了張口正想解釋。
他又冷笑一聲,自己把自己說服了。
「也是,畢竟我們定婚書了,沒必要喫這個醋了,我先走了。」
他上了馬車匆匆離開,沒看見我滿眼的失落與無奈。
其實,我從未阻止過他對柳舒妔的偏愛。
我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他喜歡她,我也便算了。
直到有一次,我和顧父顧母意外看見柳舒妔和太傅嫡子拉拉扯扯,他們眉來眼去,似乎很是親密。
後來再一查證,發現她和不少官宦子弟來往,無非就是在挑挑揀揀,騎驢找馬,想找個人高嫁罷了。
我才拼命阻攔顧世珣跟她有過多交集,這種女子品行不端,配不上顧世珣。
可顧世珣一無所知,還覺得我是拈酸喫醋,在她死後更是埋怨了我十年。
如果一定要選擇,我寧可看見他和柳舒妔在一起,成全了他的遺憾,他也不需要因爲救我而死。
我嘆息一聲,這次我必定成全他,也放過自己。
我去找了官府申請路引,準備啓程去南疆苦學藥理,既然情路不順,便追求我的興趣吧。
-3-
回到顧家,已經到了晚膳時分。
「苒星,準備用膳了,世珣怎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他軍營有事,去忙了。」
顧母笑着責怪。
「今天是大好日子,他也不知道放一放政務,等他回來,我好好說說他。」
顧父也笑了。
「他專注政務也好,反正都打好婚書了,事情塵埃落定,團圓飯什麼時候都能喫。」
看見眼前的溫馨一幕,我眼眶有些發酸。
「我跟世珣沒有打好銅版婚書,我已經申請了路引手續,過兩天就準備去南疆了。」
顧母一臉的詫異,不由得放下了筷子。
「怎麼回事?是不是世珣欺負你了?你有委屈儘管跟我說!」
「你當初爲了照顧他,自學藥學,嚐盡百草,幸虧你是藥人體質,才扛住了各種草毒,不然他整天打打殺殺,哪裏那麼快就恢復身體的?你對他的真心我們都看在眼裏,何況你也知道那個柳舒妔不是什麼好東西,咱們更不能讓她得逞。」
顧父也一臉憂心地看着我。
「世珣就是鑽牛角尖而已,日久見人心,只要你們成親,生下一兒兩女,他肯定會心軟的。」
這些話都很耳熟,之前他們一樣說過。
可惜,強求最後的結果,是所有人都後悔了。
我抓住了顧母的手,輕聲說道。
「雖然我不想承認,但強扭的瓜確實不甜,世珣他其實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見世珣和我成親了,但他不肯見我,每天在軍營裏熬,把自己熬出了病,我給他送藥,他也不肯用,他說寧願當初沒有遇見我,因爲我帶給他的痛苦大於幸福,甚至三十歲那年,他爲了救我死在了土匪的箭下。」
想起他的慘死,我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顧母愣住了,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這只是一個夢,苒星,不要放在心上。」
我輕輕搖了搖頭。
「我害怕夢裏就是真的,到時候大家後悔都來不及了!我寧可不跟他在一起,只要他活得好好的。」
「他有權利選擇自己所愛之人,也有權利選自和誰攜手一生,我不想他怨恨我,這樣都苦了大家!」
「南疆有舅舅一家,我不至於無依無靠,私塾已經聯繫好了,宋太醫之前早就幫我寫好了舉薦函,是我一直擔心世珣沒去,如今我心願已定,還請二老支持我!」「你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他日我必定會好好孝敬你們的!」
顧母忍不住抹了眼淚。
「你是個好孩子,是世珣沒有福氣娶你。」
我也泛紅了眼眶,回報她理解一笑。
「沒關係啊,成爲不了你們的兒媳,我依然是你們的女兒,等我學成歸來,我開京都最大的醫館,我把掙的錢都給二老花。」
顧父顧母破涕爲笑,他們作爲世代武將,高官厚祿,哪裏需要我這點薪奉。
不過聽到我如此有孝心,他們還是頗爲欣慰。
我想起顧世珣的第二個心願,這應該算是完成了吧。
九星連珠只能讓我的靈魂附身在這裏留下三天,如今,還有最後一個心願要完成,希望一切順順利利。
從此以後,各自安好。
臨近夜晚,顧世珣沒有回來,我已經習慣了。
我獨自到了情定橋,此時已是熙熙攘攘,男男女女好不熱鬧。
不少情人一起在橋上鎖上同心鎖,兩人眼裏滿滿都是深情。
我瞧着甚是羨慕,捏着鎖等着顧世珣。
如果他不來,我就爲自己鎖一個前程吧。
突然,我看到顧世珣匆匆而來,我還沒來得及發問,他就用力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手中的鎖頓時從手中滑落,直入河中。
「慕苒星,就因爲我沒送你回去,去陪了舒妔,你就和我爹孃告狀?你知不知道他們一氣之下將天山雪蓮扣下了,害得舒妔無藥可用,差點死掉了!」
-4-
我頓時愣在原地,怎麼可能呢?
前世的柳舒妔也正是因爲心悸發作,顧家的天山雪蓮不肯給柳舒妔使用,柳府到處籌買也找不到,後來柳舒妔便去世了。
就是因爲這件事,顧世珣他便徹底恨上了我。
但明明是成親一個月後才發生的事,怎麼提前了這麼久。
我原本在想,該怎麼完成顧世珣的第三個願望。
如今,機會竟送上來了。
我看着他。
「你找我,是想讓我回家拿天山雪蓮嗎?」
顧世珣理直氣壯地說。
「這就是你惹的禍,自然應該由你來解決!」
他抓住我的手腕,拉住我往顧府趕。
我自行到了顧家倉庫,簽字領走了天山雪蓮。
顧世珣拉着我一起前往顧家。
「你也是大夫,現在來不及找別人了,你來醫治她的病。」
我皺着眉頭,我不太願意,但是如今沒有人顧及我的意願。
柳舒妔看到我來了,眼裏帶着一絲驚訝,又有一絲驚喜。
「珣哥哥,你果然帶苒星來了,她願意成爲我的藥引子嗎?」
我聞言皺着眉頭,這是之前沒有遇到的情況。
怎麼變成了我是藥引子了?
顧世珣微微低下了頭,但是還是鼓起勇氣看向了我。
「之前我們已經請過巫醫了,他說舒妔的病一直沒好,除了天山雪蓮,還需要一味藥引子。」
「這ţū́ₐ味藥引子需要採用天生藥人的肉纔可以。」
我猛地泛紅了眼Ŧŭₔ,我就是天生藥人體質,從出生以來,身上就帶着一股藥香味。
憑着這個藥香,可以驅除五毒。
也正因爲如此,我被宋太醫看中,選爲入門弟子,日常幫他處理藥材。
沒想到如今,柳舒妔竟然要割我的肉作爲藥引子。
也罷,他救我ṱů⁰那麼多次,爲了他的ƭų⁶心上人,我就少一塊肉又何妨。
如果因爲我不肯,導致他第三個願望失敗了,那我就功虧一簣了。
「來吧,需要哪裏的肉?」
顧世珣詫異地看向了我,沒想到我竟然同意了。
「苒星,謝謝你,只需要手臂上的肉即可。」
我挽起手臂,露出我的胳膊。
一個女醫上前,按住了我的手臂,另一個人拿着匕首上前。
頓時鮮血直流,我疼得咬住了嘴脣。
那人從我的手臂挖出了杏兒大小的一塊肉,立刻拿去入藥了。
我的嘴脣咬到出血了,臉色卻疼得慘白。
顧世珣立刻拿止血散和白布幫我敷上。
「慕苒星……」顧世珣張了張口,「以後我會補償你的。」
我輕輕搖了搖頭。
「沒關係,我自願的。」
我以爲我撐得住,沒想到還是疼得暈了過去。
等到醒來的時候,柳府只有兩個丫鬟陪着我。
「這個慕小姐還真是癡情,爲了顧家少將軍什麼都肯幹。」
「哎,那有什麼用,還不是給咱家小姐做藥引子,這次挖手臂,下次就挖心肝了。」
我聽得生疼,原來柳舒妔是故意的。
顧世珣不知道去了哪裏,大約是在陪柳舒妔吧。
也罷,我即便說了真相他也不信,反正都要走了,以後就隨他去吧。
-5-
我獨自起身,一個人回了顧府。
第二天,顧世珣來找我,一臉的疲倦,但是又有一絲喜悅。
「謝謝你,舒妔的身體好多了。」
我點了點頭。
「好。」
看見我慘白的臉色時,他有點愧疚,隨即彆扭地開口。
「抱歉,昨晚是我說了重話,但你確實也不該告狀,她和我們的事無關。」
聽見他的話,我心頭有些難過,他就是這樣看我的。
倘若是十年前,我肯定會着急爲自己辯解。
這次回來,我只想解決他的遺憾而已,誤不誤解,已然不重要了。
這時,顧世珣主動開口道。
「許諾要陪你一起掛同心鎖的事,是我沒有做到,我記得你說過想去東郊賞花,過幾天,我陪你去東郊騎馬賞花吧。」
我驚訝了一瞬,他如今還懂得主動邀約我了,但是我已經不需要了。
「不用了。」
顧世珣擺了擺手。
「就這樣定了,這次我必定會做到。」
我輕輕搖了搖頭。
「真的不用了,世珣。」
顧世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是認真的,你相信我。」
我沒有再回答,氣氛沉默下來。
顧世珣轉身幫我倒水,我看到了他左手的四根手指。
他是一個將軍,本來左手右手都耍得一手好刀,號稱「雙刀將軍」,卻因爲救我而斷了一指。
回憶和心疼瞬間湧上心頭。
「爲了救我變成現在這樣,害得你武力值下降,你後悔嗎?」
顧世珣垂着頭,看向自己的手指。
「不後悔,我是一個戰士,少塊肉算什麼。即使那Ṫū₄個人換成別人,我也會救的。」
每一次救我都是嗎?換做任何人,你都會救?
我看見他頓時僵硬了一下。
「是,無論是誰,我都會救的。」
他果然就是個心地善良又勇敢正直的Ṭũ̂₍人。
終究是我多想了。
「謝謝你,顧世珣,你真的是一位很好的人,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後我不會了。」
見我落淚,顧世珣眼裏難得有點不知所措。
「你怎麼哭了?我……」
這時,下人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顧將軍,柳小姐請你過去!」
「我先去看看她。」
顧世珣頓時起身,拔腿就走。
我卻輕聲叫住了他。
「顧世珣,祝你此後平安順遂,再無遺憾。」
他皺着眉頭。
「好端端地說什麼告別詞,我只是去看看柳舒妔,我有話想跟你說,你等我回來。」
說罷,他轉身離開。
距離回到過去,只有不到半個時辰了。
三個心願已經達成了,我可以走了。
我換上一身得體的衣服,躺在了牀上。
顧世珣看望完柳舒妔,順路給我買了愛喫的桃花酥。
剛到顧府門口,突然下人匆匆趕來。
「顧將軍不好了,慕小姐死了!」
「剛纔我在宋太醫那過來,他說慕小姐手臂感染,引發身體多種不適,搶救無效,當場死亡了!」
-6-
糕點掉落在地上,顧世珣不可置信地怒吼。
「你說什麼?」
顧世珣的胸口猛地跳得厲害,他覺得有種重要的東西好像要失去一般。
他難以置信,立刻往宋醫館狂奔。
「慕苒星,慕苒星!」
「她現在在哪裏,立刻帶我去見她!」
下人帶着顧世珣急匆匆趕到後院,此時一張病榻上躺着一具屍體,全身蓋着白布。
顧世珣眼眶頓時紅了,他顫抖地掀開白布時,身子猛地一愣。
「她……不是慕苒星?」
藥童匆匆跑來,他重新蓋上了白布。
「這是慕家大小姐,今天出了意外,她被土匪抓了,贖回來後不久就病發而亡了。」
下人一臉尷尬。
「對不起,顧將軍,是我沒聽清楚就亂跟您稟告!」
顧世珣鬆了一口氣,心終於安穩了些。
「沒事,下次注意就行。」
幸好,只是烏龍一場。
另一個下人匆匆而來。
「不好了,老爺夫人來報,慕小姐自從回去後就昏迷不醒,已經喊了大夫去看了。」
顧世珣剛放下的心又重新提起來,當即往顧府的方向趕去。
剛進家門,看見顧父顧母着急地踱來踱去,他的心猛地一沉。
顧母趕緊拉住了他,話裏帶着哭腔。
「苒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晚膳了也沒起來,到現在一直昏迷,怎麼叫都叫不醒。」
顧世珣腦袋「嗡」的一聲,第一反應是割手臂引起的後遺症吧。
但事情複雜,此刻也顧不上和父母多說。
何大夫已經來了,但是搖了搖頭,表示看不出任何問題。
顧世珣一臉的難以置信,他不禁全身開始顫抖。
怎麼那麼突然呢?好端端的,只是割一塊肉而已,對於他經常上戰場的人來說,這太正常不過了。
可是如今,我躺着就是無法甦醒,他自責得難以表述。
回憶起我昏迷前,說的那些像是告別又像表達愛意的話,他心裏更加恐慌,莫非我已經預知了身體不適,爲什麼不說呢?
如果我已經沒辦法糾纏他了,但是他一點也沒有感到高興。他害怕,恐懼,真的擔心我就這麼昏迷不醒,一直到永遠了。
其實他也沒有那麼反感我,更多的是對父母安排的道路和婚姻的不滿。
可如今他想明白了,已經無法跟我細說了,我已經聽不到了。
顧世珣看着我蒼白的面容,心裏暗自發誓。
這次等我醒來時,他一定要親口和我道歉。
-6-
顧世珣出了房間時,一臉的落寞。
顧母和顧父看着他,仔細詢問。
「聽說柳舒妔心悸又犯了,你和苒星還拿走了天山雪蓮,具體是什麼情況?」
聽見這句話,顧世珣眉梢一皺,帶着一絲怒氣。
「慕苒星和你們告狀後,你們就扣押了天山雪蓮,害得她心悸嚴重,無藥可醫,差點死了。我才讓慕苒星迴來取的。」
顧母聞言,頓時冷笑一聲。
「這賤人真行啊,我就知道她沒安好心,居然真敢挑撥離間。」
她轉身就把何大夫請上來。
何大夫把柳舒妔的醫案提交上來。
「柳小姐她確實有心悸,但是已經在三個月前好了不少了,只需要保持日常服藥即可,並不需要天山雪蓮或其他的名貴藥品。」
此時管家也走上前。
「柳家並沒有派人來取天山雪蓮,少將軍的隨從小廝也沒有前來索取,哪裏有扣押一說呢?」
顧世珣一把接過醫案,每一個月的就診情況清清楚楚。
那爲何說要天山雪蓮,還要慕苒星做藥引子呢?
顧世珣的隨從小廝阿郎嚇得趕緊跪在地上。
「少將軍,我,我對不起你。是柳小姐給了我銀子,讓我說謊的。」
「我家老母親生病了,急需用錢,不得已我才幫她作證撒了謊,故意冤枉慕小姐的。」
「她還說,這次就讓慕小姐挖肉,如果慕小姐再不離開你,她就要挖慕小姐的心,我後來也是嚇怕了,我真的沒想過她會這麼壞!」
顧世珣捂着胸口,難以置信,那麼嬌柔微弱的姑娘,心腸怎麼會這麼歹毒呢?
他的認知發生了顛覆性的扭轉,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顧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
「之前顧及到兩家的來往,所以沒有撕破臉,如今她還挑破離間,居心叵測,我們不能再這樣忍讓下去了。」
「你是不知情,其實她私下和不少公子哥來往,品行不端,你常年在軍營練兵打仗,沒有和其他官宦子弟應酬,你不知道私下裏大家怎麼評價她的。我也是親眼看到了,我纔不得不信,居然會有這麼放蕩不堪的女子!」
「不知道她給你下了什麼迷魂藥,你這麼傾心於她,但她是個心機很重的姑娘,人前一套人後一套,這就是她的真面目。」
「苒星是個很好的姑娘,哪怕她知道舒妔的習性,也從未在你面前說過她半點不好,受了委屈也自己吞了。」
「她從來沒有傷害過你,反而一直在默默守護你,爲你製藥送藥。所以我們才極力撮合你們!」
「如今你們沒有成婚,苒星也要去南疆求學了,我們也不再勉強你了,尊重你們的選擇。」
顧世珣越聽越是震驚,到最後一句話時,他猛地看向了顧母。
「南疆?什麼南疆求學?」
顧母一臉的詫異。
「你不知道嗎?苒星馬上要去南疆了啊,她說不想勉強你,所以選擇自己離開。」
「怎麼可能!我和她的婚書都打好了!」
顧世珣腦子裏忽然想起我的話。
「以後再看吧。」
莫非有蹊蹺?
顧世珣猛地打開了我櫃子的抽屜,果然銅版婚書就在裏面。
他翻面一看,上面的女方赫然寫着三個大字:「柳舒妔」。
顧世珣的手猛地一抖。
「怎麼可能,怎麼會是這樣?」
他萬萬沒想到,我居然成全了他。
他的遺憾沒有了,可是爲什麼還是不開心呢?
到現在,他纔看清自己的內心,原來我早就佔據了他的心裏。
只是爲了所謂的叛逆和反抗,深深地傷害了我。
顧世珣的眼淚落下,跪在我的牀頭。
「對不起,苒星,原來只有你對我最好!我錯了!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我看清自己的心了,從始至終,我愛的只有你。」
可是我已經聽不到了。
即便聽到,我也不願意回頭了。
良久,他再次起身,握着我的手貼在他的臉頰。
「苒星,你快點醒來吧,我有好多好多的話跟你說。此後,我會一輩子守護你。」
-7-
再睜開眼時,我按了按昏昏沉沉的腦袋,我的腦海裏猛地湧入一大段回憶。
十年前,我在顧府昏迷了一天一夜後,再睜開眼時,顧世珣居然一反常態,深情地對我表白。
可是,那時候的我已經堅定了信念,我不願再做愛情的俘虜了,我要走自己想走的路。
後來的十年裏,我去了南疆,在私塾裏學習藥理,並在醫館裏成了一名大夫,我全身心投入到治病醫人的生活裏,過得十分充實。
學成後回來,我在京都選了一個地方,開了一家醫館。
而另一邊的顧世珣,也在意識到婚書不對勁後的第二天,當即去官府登記婚書作廢。
後來柳舒妔還跟他大吵了一架,兩個人徹底鬧掰,聽說柳舒妔後面勾搭上了伯爵府的嫡子,暗通款曲,未婚先孕,草草出嫁成了伯爵府的大娘子。
但是後來日子過得並不順遂,在和幾個小妾爭風喫醋之中,被其他的小妾逼死了。
這到和我沒有關係了,我只是驚訝顧世珣能及時回頭,他可以走向另一個人生。
這十年來,顧世珣沒再像從前一樣和我爭吵,他除了練兵就是打仗,不和任何姑娘來往,仍舊是單身一人。
如今的他,更加穩定和低調,似乎完全變成了哥哥的模樣,十年如一日地默默守在我身邊。
我在醫館裏處理好了當天最後一個病人,顧府的下人來報。
「慕小姐,我們來接你去參加生辰宴。」
我恍然想起,今天是顧世珣的三十三歲生日。
十年過去了,他終於度過那個坎了。
我內心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他還活着,一切都過去了。
我披上披風,坐上了馬車。
當晚的顧府只安排了小家宴,只有我們一家人在。
顧母像往常一樣,寵溺地摸了摸我的肩膀。
「苒星,歡迎回來。」
看見眼前溫馨的一幕,我眼淚泛紅。
這一次,顧父顧母沒有再因爲Ţṻₗ顧世珣死去而恨我,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我們閒聊着家常,就是最幸福的時刻。
顧世珣從軍營回來了,他手裏提了桃花酥。
「好久不見,苒星。」
看見他的模樣,一段回憶碎片從腦海裏湧出。
-8-
一個月前,我的醫館準備開張了,但是卻進展不順利。
有一些人覺得我專爲貧窮百姓看病,藥價極低,給他們造成了利益衝突,所以故意三番四次來打砸。
甚至還給我潑了髒水,說我是被慕家拋棄的不孝女,無品無德,根本不配做一名大夫。
我正愁眉苦臉之時,那些打砸的人就跟我道歉,向我求饒。
我的醫館也順利開張了。
後來我打聽,才知道背後是顧世珣的功勞。
「這個事情是不是你幫我的,用了什麼代價?」
他無所謂地笑了一笑。
「分了一點銀子出去,又舉了一把拳頭,就搞定了。這是小事,你值得我這樣做。」
我低頭道謝,不爲自己,只爲更多的貧窮百姓有病可醫。
顧世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你開心就好, 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
這句話有點曖昧,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顧世珣耳根有些發紅,乾咳兩聲。
「東郊的芙蓉花開了, 你之前說喜歡看,要不要……」
「顧世珣。」
我輕聲打斷他。
「我的醫館還有事情要忙。」
顧世珣哦了一聲,他撓了撓頭。
「那過幾天, 等你有空了, 我們去騎馬, 去打馬球。」
他看起來很是緊張,那副卑微討好的模樣像極了當年的我。
「我的意思是, 你不用爲我做這麼多。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 現在是,以後也是。」
顧世珣難受地低着頭,但是他又猛地抬頭看着我,話音裏有些不甘。
「曾經你說過, 你最大的夢想就是嫁給我,以前是我蠢笨,是我沒把握住。可我現在已經回頭了, 你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知道這十年, 你身邊也沒有其他人, 我們給彼此一個機會行不行?」
「苒星,你問問你自己的內心,你真的可以放下以前的一切嗎?我們在一起有那麼多的記憶, 我忘不了,我不相信你也全部忘了。」
他一臉的激動, 似乎想讓我承認,我心裏還是有他的。
真的忘記了嗎?我對他真的一絲一毫的愛都沒有嗎?
不是的!
但是那僅存的那點愛意, 無法支撐我有勇氣陪他走完餘生。
時光不再來, 情感也是。
過去就過去了,發生就發生了, 我不願再次沉淪。
如今我已經找到我願意爲之奉獻一生的事情了, 就是經營好我的醫館。
我是天生的藥人,也許這就是我的使命。
我緩緩抬頭看着他。
「抱歉。」
顧世珣難過地後退了半步,他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良久, 他好像情緒穩定了。
「沒關係, 當你的哥哥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聽見顧母的呼喊, 我才猛然從回憶裏抽身。
飯廳裏, 我們四人拿起了酒杯,恭祝顧世珣生辰快樂。
如今一切恍如昨日, 又各有不同。
大家活着就好。活着,一切就有希望。
我的眼角浮現了晶瑩的淚花,看向了顧世珣。
「祝你此後平安順遂, 再無遺憾。」
聽見我的祝福, 顧世珣愣了一愣,隨即回過神和我碰了個杯。
「你也是,苒星,以後我會作爲哥哥守護你一生。」
我微微一笑, 願我們雲程發軔,踵事增華。
我心底那份執着了十多年的愛意,也在此刻放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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