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公主后我回村种地

真公主回來後,宮裡沒人挽留我。
我只好回到村裡種地。
沒想到,我琴棋書畫一塌糊塗,可幹農活卻是把好手!
豬養得特別肥,
馬牧得特別壯,
雞都比別人家的下蛋多。
後來,連真公主都忍不住嫉妒我:
這下,你可成了村裡最好嫁的姑娘了。

-1-
宮裡的馬車將我丟下就一溜煙地跑了。
「這幫沒良心的!」
我提著裙子站在泥濘的村路上咬牙切齒,精緻的繡花鞋已經陷到了泥裡。
「你的鞋不行!得穿這種!」
一對又大又醜的氊子鞋被扔到我面前。
我抬頭,一個黑不溜秋的小孩,正露著一口白牙沖我笑:
「你是我姐不?娘讓我來接你!」
我艱難地從泥裡拔出腳,儘量不讓他看見我紅了的眼睛。
在宮裡不招待見,如今回到親爹娘身邊,依舊不招待見。
「家裡的羊正下小羊羔,爹娘都走不開。」
小黑孩兒沒看出我的情緒,還在絮絮叨叨。
藉口,都是藉口!
踩著那雙不合腳氈鞋剛到院門口,就看見一個婦人抓著羊,頭也不回地大聲喊道:
「還站著幹啥?趕緊來幫忙!」
小黑孩兒丟下我就沖進了羊圈。
我愣了一下,也丟下包袱Ṱû⁵沖進了進去。
羊正在痛苦地咩咩叫,他們都圍著羊屁股,我無從下手,只好抱住羊頭。
它又腥又臭的口水塗了我一臉,不叫的時候還把我的頭髮當乾草啃。
就在我快被啃禿的時候,小羊羔咩咩落地了。
我累得癱倒在地,羊屁股後面探出兩個腦袋,欣慰地看著我說:
「這妮兒,還挺有勁!」

-2-
晚飯的時候,娘端出一碗熱騰騰的羊湯,清亮的湯汁上飄著翠綠的蔥花,碗底還有幾片薄薄的肉。
「妮兒,剛要去接你的時候羊忽然要生了,耽誤不得,你別見怪!」
「快嘗嘗,專門給你熬的。」
我喝了一口湯,太鮮美了,尤其在經歷了這一日奔波後。
旁邊的小黑孩兒羡慕地看著我,使勁吸溜著口水。
「咕咚」——口水咽肚的聲音。
我抬頭,只見六隻眼睛期待地看著我,立刻不好意思起來。
「你也喝。」我把湯勺伸到小黑孩兒嘴邊,他立刻張嘴。
被娘一巴掌打在頭上:
「那是給你姐的,她剛從宮裡出來,得吃點好的,你湊什麼熱鬧,吃你的餅子去!」
小黑孩兒委委屈屈地拿起桌上的幹餅子咬了一口。
我趁娘一轉頭的功夫,連湯帶肉塞了一勺進他的嘴裡。
他一口吞下,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小聲兒說:
「姐,你真好,比王芽芽好多了!」
王芽芽就是他從前的姐,如今進宮做了公主。
我撇撇嘴,終於有識貨的了。
爹假裝沒看見,笑眯眯地轉過頭去和娘對視了一眼。
我知道他們心裡一定在想:
「親生女兒果然是個人美心善的姑娘啊!」
在宮裡待了這麼多年,我還能看不出他們這點小心思,切!
我美滋滋地想。

-3-
第二天,看熱鬧的村民就把我家給圍了。
大家都想看看公主是什麼樣。
可我正披著羊皮襖,穿著大棉褲,戴著羊皮帽,蹲在羊圈裡看小羊。
昨天晚上,娘看著我沾滿羊口水和泥巴的精緻宮裝,一言難盡:
「妮兒,這衣服是漂亮,可不適合在村裡穿,會凍死人的。」
我吸了吸鼻涕,深表同意。
於是,她從箱子底抽出保暖三件套,小心翼翼地說:
「這是芽芽穿過的,你別嫌棄,等過年的時候把羊賣了,娘給你做身新的!」
那三件雖然做工粗糙,但被洗得乾乾淨淨,疊得整整齊齊。交給我時,娘臉上還露出依依不捨的神情。
我心裡酸溜溜的。
我離宮時,除了身邊經常和我混吃混喝的小宮女外,沒人對我表示不舍。
「娘,你別想王芽芽了,如今我才是你的女兒!」我抗議。
娘撲哧笑出聲:
「那是那是,你看你這臉,簡直和娘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看了看娘紅潤飽滿的面龐,我摸了摸自己的。
怪不得在宮裡時,她們都嘲笑我是大臉盤子,無論我怎麼少吃,都不會變成其他公主妃嬪那樣的巴掌小臉。
原來,我的根在這裡。
「你是公主嗎?」一個紮著雙髻的小姑娘懷疑地說。
「那當然,我姐可在皇宮裡待了十幾年呢。」虎子跳了起來。
虎子就是我弟。
「我不信,你怎麼長得和王大娘一樣?」小姑娘撇撇嘴:
「穿得也一樣。」
「你不信?」我站起身來在肥大的羊皮襖裡艱難地凹了一個造型:
「這可是公主跳舞時獨有的造型,你要是學會了,以後也可以進宮!」
「真的?」小姑娘學著我也亂七八糟地凹了一個造型。
「爹,王虎子他姐教我跳公主舞,學會了我也能進宮!」
她爹卻給了一腳:
「舞什麼舞,還不趕緊去喂雞。跳成這樣能進宮?咱家母豬都能上天了!」
虎子探過頭來偷偷問我:
「姐,學會了真能進宮?」
我心虛地點點頭。
要是給教諭嬤嬤看到我把好端端的宮舞跳成這樣,又該打我板子了。

-4-
第三天,我已經有點習慣了堅硬的土炕,覺得暖烘烘睡著還挺舒服。
天還沒亮,公雞就跳到我的腦門兒上打鳴,嚇得我從炕上直接蹦起來。
我迷迷糊糊穿好衣服,睡眼惺忪地抱著公雞來到廚房。
娘已經開始生火熬粥了,她笑著說:
「真怪了,咱家的雞羊牛怎麼都喜歡跟著你!」
真的嗎?從前在宮裡,連貴妃娘娘養的小狗都懶得理我。
我和懷裡的公雞對視了一眼,它使勁在我頭頂啄了兩下。
我吃痛地揉著腦袋:
「別啄了,馬上喂你!」
吃過早飯,娘教我給雞窩添新的乾草。
我三下五除二,就抽出乾草把雞窩鋪好了。
娘忍不住讚歎:
「妮兒學得真快,幹活也利索,真不像嬌生慣養那麼多年!」
我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
從前在宮裡時,我琴棋書畫樣樣糟糕,連繡花都握不好針。
妃嬪和公主都笑我長了一雙不分瓣的蒲扇手。
連最有經驗的針線嬤嬤看了我的手都直搖頭。
而今天這雙手抓起稻草來卻如同小鏟子一般,拿的又多又快。
我果然是天生幹農活聖體啊!
虎子這時嚷嚷:
「可不是,哪像王芽芽,嬌滴滴的,鋪個稻草都能把手劃出血,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
話沒說完,身後的爹給了他老大一記暴栗。
全家人都小心翼翼地覷著我的臉色。
要是王芽芽是小姐的身子,那我是什麼?
丫鬟的身子,丫鬟的命?
還沒來得及難過,一個熱乎乎圓碌碌的東西滾到了我手裡。
稻草上的母雞歪著腦袋,目光炯炯地看著我。
我立刻興奮地扭頭:
「爹,娘,雞下蛋了!」
爹咧著嘴笑:
「我家洛洛是個福將,一碰雞窩雞就下蛋!」
娘笑眯眯地走過來:「娘給你們一人沏一碗雞蛋水,獎勵我家洛洛這麼勤勞!」
哦,忘了說,我曾經的封號是洛華公主,而現在的名字叫王洛洛。

-5-
我剛來那日接生的小羊羔,整日圍著我轉。
它通體雪白,又香又軟,我總抱著它愛不釋手,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白玉」。
虎子見了咂巴一下嘴:
「姐,你那麼喜歡羊?明天和我去放羊唄!」
看著羊圈裡的兩隻羊,我想也沒想:
「好啊。」
第二天,我望著村外羊欄裡的幾百隻蠢蠢欲動的羊傻了。
「母羊生小羊羔,所以關在家裡,這才是我們要放的羊!」
虎子偷笑著,好像早就看穿了我。
大冬天的沒有草,要給羊群喂包穀。
為了讓所有的羊都能吃到,不發生踩踏,我們要一邊走一邊撒包穀。
撒的速度太慢,饑餓的羊群一擁而上,幾乎把我踩在腳下。
虎子揪著我羊皮襖子才把我扯出羊群。
我身上沾滿羊蹄印和羊糞,穿著粗氣坐在地上,抱著大木桶的胳膊又酸又痛:
「虎子,這麼多苞米,這麼多羊,咱倆得幹到啥時候?」
虎子接過我手中的木桶,聳聳肩:「幹到天黑差不多了。」我忽然就很絕望。
好像在宮裡時,馬上就要到午膳時分,教習嬤嬤卻說今日琴練得不好,要再延長兩個時辰的那種絕望。
不行,我的生活絕不能再像那樣。
我坐在地上眼珠子轉了半天。
那晚回家,我就讓爹用圍羊欄剩下的木頭做了一個上大下小的木「漏斗」
隔日,我讓虎子把木漏斗架在我家拉草的馬車上。
他在前面趕著馬小跑,我坐在平板馬車上,一捧一捧將苞米倒進漏斗裡,順著馬車的痕跡沿途均勻地灑下苞米。
沒一會,諾大的草場就灑滿了苞米,羊群分散在各處悠閒地吃著,還有羊跟著馬車邊跑邊吃,連運動保暖的目的都達到了。
虎子趕著馬車歡快地喊:
「姐,你真聰明!我以前咋沒想到,這麼多活,咱倆不到一早上就幹完啦。」
我坐在車上得意地嚼著草棍:
「那是,你姐我以前可是做過公主的人!」
6,
做公主時我的腦筋都沒這麼靈活,天天被先生罵孺子不可教。
可一到幹農活,我的靈感仿佛開了閘的洪水,傾瀉而下。
連我自己都佩服自己。
正得意著,忽然聽見有人笑著說:
「你這法子厲害,回頭也教教我。」
我扭頭,一個少年端坐在威風的大黑馬上。
他和弟弟虎子一樣黝黑,但身姿更加高大挺拔,笑容更加耀眼。
我迎著陽光眯起眼睛,
別說,真別說,有點兒邊城回來述職的小鄭將軍的品格。
只是這張臉更顯憨厚些。
「小武哥!」虎子開心地叫到,轉頭小聲告訴我:
「小武哥是我們村最能幹的後生,種地,套馬,打狼樣樣行,娘說,村裡的姑娘都想嫁給他。」
他又賊賊地在我耳邊悄悄說:
「王芽芽也喜歡他來著,不過她太笨,什麼活都不會幹,武大娘根本看不上她!」
想不到,村裡也有鄙視鏈,而這個小武哥,顯然處在頂端。
而我,和王芽芽一樣,常年處在鄙視鏈的底端。
其他公主一臉思春地討論京城那些拔尖兒的男子時,都偷笑著說,誰能看上洛華那樣的,琴棋書畫無一精通,真給我們公主丟臉!
我越想越氣,扭頭對虎子說:
「他哪有這麼好,我看你比他長得帥!」
「真的?」虎子嘴咧得可以看見後槽牙。
馬上的少年哭笑不得:
「我是真心想和你學!」
我不忿地說:
「你說學就學?我的法子難道是白給的?你拿什麼來換?」

-7-
顯然村裡還沒有過和小武哥討價還價的姑娘,他愣了愣。
然後認真地想了想:
「我教你壘羊圈?」
「我爹早就教我了,我今早還壘了半邊呢!」
「這是你壘的?手藝還挺不錯!」
「少廢話,還有什麼?」
「我教你打冰犁耙?」
「那玩意我自己看看就會了。」
「要不……」他為難地想了半天:「我教你套馬吧!」
我還沒說話,虎子興奮起來:
「姐,小武哥要教你套馬!這可是他的絕活,我求了他好久都不肯教我呢!」
有這麼厲害?他身下的大黑馬打了個響鼻,似乎是在回應我。
「好,那我就學套馬!」
小武哥讓我先學平地甩杆。
為此,我爹還專門給我做了一條套馬杆:
「小武能教我家洛洛,就證明洛洛真是那塊料!」
激動驕傲之情,就好比當年三公主被天下第一琴師收為關門弟子時,她親媽淑妃娘娘的嘚瑟勁兒。
既然如此,我必不能辜負爹娘的期望。
常常廢寢忘食地練習。
沒有馬,就拿我家拉車的大花馬當靶子。
大花馬年紀大了,因為常年拉車,四個蹄子又短又粗,加上脾氣溫順,怎麼趕都跑不起來。
我攢足氣勢,轉動套馬杆,繩套不偏不倚落在大花馬的身上。
它回頭寵溺地看我一眼,繼續低下頭悠閒地吃草。
我恨鐵不成鋼,沖著它的馬耳朵喊:
「你要跑起來,跑起來知道嗎?不要因為寵我就故意被套住!慣子如殺子,你懂不懂?」
身後的小武哥無語地站在那裡:
宮裡出來的人,都這麼抽象嗎?

-8-
他實在看不下去,把我扯到了村裡的馬場。
馬場裡的馬真多啊,跑得也是真快啊。
我揮杆一百次,連只小馬駒都套不上。
胳膊越來越酸,繩套也越扔越近。
小武哥在一旁笑了笑,在我看來卻是莫大的侮辱。
晚上吃飯時,我端著碗的手不停在抖,筷子都拿不穩。
娘心疼:
「要不就別練了,反正套馬也不是人人都能學的。」
虎子在一旁插嘴:
「就是,姐,反正你養的雞下蛋最多,不愁嫁!」
不愧是我的好弟弟。
要不是我的胳膊酸得抬不起來,真想給他一巴掌。
我扭頭問爹:
「爹,什麼法子能讓我胳膊更有勁兒?」
爹沉思了片刻:
「要不,你明天去提水吧!」
從第二天起,村裡就出現了一個不用扁擔,雙手提水的姑娘。
手裡的水桶,也從小半桶,到半桶,最後滿桶。
我的胳膊也從細弱,逐漸變得健壯有力。
小武哥幾次看見我,都欲言又止:
「其實你也不用這麼拼命!」
我白了他一眼:
「你還是擔心自己吧,你的技術我已經學會了,很快村裡的套馬第一人就是我」
回村後,我的自信心暴漲,連說話都敢這麼霸氣。
從第二天起,小武哥也默默開始地空手提水。
村裡的人都傳,小武哥和我情投意合,已經公然出雙入對了。
村裡的姑娘們既羡慕又嫉妒,奈何都傳我宮裡有人,誰也不敢在明面上擠兌我。
只有我知道,小武哥哪裡是看上了我,分明是怕被我砸了飯碗。

-9-
開春了,村裡舉辦一年一次的套馬大賽。
爹娘全都來觀賽。
村裡的裡正笑眯眯:
「王洛洛,村裡的規矩,你套中了哪匹,哪匹就歸你!」
這樣的獎勵機制,讓我血脈噴張。
紅綢落下,群馬出欄,馬蹄聲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參賽的鄉親們都賣力地揮動套馬杆。
「王洛洛加油,別給我丟臉!」
小武哥的聲音甚至超過了馬蹄聲。
爹娘對視一眼,笑得合不攏嘴。
我知道他們想什麼,這次就算套不中馬,也能套個金龜婿回來。
我翻了個白眼,看中了一匹兩歲的馬。
白色的底毛上,分佈著黑色的斑點,猶如潑ţũ₆墨。
不大不小的年紀,剛好適合練手期的我。
我學著其他人那樣吆喝著,揮動著套馬杆,瞅准機會拋了出去。
繩套順利地掛在了馬脖子上,斑點馬晃著腦袋打著響鼻繼續奔跑,想盡各種辦法擺脫我的繩套。
我凝神靜氣,按照小武哥教的那樣,彎曲雙腿,放低重心,上身向後稍仰,任由它拖著我在草地上向前滑行。
馬在前面疾馳,我的後腳跟都磨出了火星子,還好穿了娘專門為我定制的加厚版氈靴。
我咬牙使勁向後坐,直到我屁股上褲子快磨出洞來,它才減慢速度。
「虎子!」時機一到,我大喊援兵。
一直跟著的虎子猛地撲到它身上,我扔下杆子,沖上去抱住馬頭。
倆人合力,一個絆腿,一個搬馬身子,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把斑點馬絆倒在地。
爹娘歡呼著沖了過來:
「洛洛,虎子,咱家有馬啦!」

-10-
我成了村裡第一個套中馬的姑娘。
為表示祝賀,小武哥送了我一套舊馬鞍。
說實話,那年父皇賞賜諸位公主,我得了一套紅寶石鎏金的頭面,價值連城,都沒有如今得到這幅馬鞍這麼高興過。
這可是我自己努力得來的。
斑點馬比不上在父皇御苑裡見到的各地進貢的純種寶馬,但在我眼裡就是最帥的。
還給它起了個拉風的名字叫「墨將軍」。
虎子羡慕地摸著我的墨將軍:
「姐,我啥時候也能有自己的馬?」
我躍上馬背,豪氣地沖他一揮手:
「走,姐帶你去兜風!」
虎子抓緊我的腰,我們策馬奔出了村子。
村外是廣闊的牧場,風在耳邊呼嘯,墨將軍自由地賓士著,把成群吃草的羊從這邊趕到那邊,又從那邊趕到這邊。
虎子嘴裡發出興奮的歡呼。
不一會,小武哥騎著他的大黑馬飛馳而來,和我們一起並肩賓士。
那一刻,我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暢快!
「虎子,小武哥,我天生就屬於這裡!比做那個窩囊公主痛快多了!」
馬上的少年回身抿嘴笑著看我。
虎子在我身後喊道:
「我姐最棒!我姐最棒了!」
嘖,這個小迷弟,真拿他沒辦法!

-11-
春天萬物復蘇,牧草生長,羊群要去更遠的牧場。
放羊的任務由村裡有馬的人輪流承擔。
權力越大,責任越大。
村裡的老弱也能有所依有所養。
我想起了太子哥哥書房裡的太傅大人常常講的那句:
老有所依,幼有所養,貧有所依,難有所助!
當初只覺得晦澀難懂,如今我恍然大悟,這說得不就是我們村嗎?
我騎著墨將軍,看著漫山遍野的羊如同潔白的雲朵,悠閒地吃著草。
我的小羊白玉也在羊群裡,它吃一會,就會跑到我面前咩咩地撒嬌。
原本又是一個慵懶的午後,可羊群忽然騷動起來。
我和虎子站在小山坡的巨石上眺望,齊齊變了臉色:
「不好,有狼!」
經過一冬,狼饑餓難耐,如今冰消雪融,它們便出來覓食了。
原本以為這裡離村子近,狼還沒那麼大膽,但我們到底低估了它們。
眼看一隻狼沖進了羊群,我再也顧不得,
羊是村裡人共同的財產,每一隻都無比金貴:
「虎子,快回村報信!」
說完也不管虎子在身後如何呼喊,便縱馬沖了過去。
我揮動趕羊的鞭子使勁抽打在狼的身上。
它向後瑟縮了一下,然後惡狠狠地盯著我。
這只狼餓瘋了,我手中的鞭子已經無法威懾到它。
它嚎叫了幾聲,山頂的大石頭後面又露出幾隻狼腦袋。
糟了,是狼群!
墨將軍感受到了危險,本能地向後退。
我拉緊韁繩強迫它往前,墨將軍百般不願,高高舉起前蹄,我沒抓穩摔落馬下。
狼群好像忌憚我手中的鞭子,並沒有對我窮追不捨,轉頭去攻擊更肥美,更軟弱的羊群。
羊群四散逃竄,眼看狼群圍住了我的小羊白玉,它驚恐地咩咩叫著,似乎在向我求助。
我腦袋一抽,沖進了狼群。

-12-
當我一把抱起白玉的時候,才發現所有的狼都在虎視眈眈地盯著我。
我心頭哇涼哇涼的。
這下玩大了,村花沒當成,要變成野花的肥料了。
我絕望地向後退,一手揮著鞭子試圖嚇走狼群。
可它們慢慢縮小了包圍圈,眼看就要衝過來。
這時,空中響起幾記響亮的鞭鳴,狼群明顯地騷動起來。
一隊人馬從村子的方向疾馳而來,伴隨著吆喝聲和犬吠。
幾隻和狼體型差不多大的巨型獒犬,率先沖進狼群,撕咬起來。
狼沒了剛才那股狠戾的勁兒,哀嚎著四散逃竄,獒犬緊追不放,把它們攆得無處可躲。
一馬當先沖過來的是小武的哥哥大武,他騎在馬上,揮刀斬向狼群。
一刀就削掉了離我最近的那只狼的鼻子,鮮血噴湧,狼發出刺耳的慘叫,獒犬們一擁而上,死死咬住它。
頭一次看見這麼慘烈的廝殺,我抱著白玉傻在那裡。
緊隨其後的就是小武哥,身後的馬背上還坐著哭得直冒鼻涕泡的虎子:
「姐,姐,你沒事吧!」
小武哥焦急地打量我,見我全須全尾的,便生氣地說:
「王洛洛,你膽兒真肥啊,敢一個人沖進狼群?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我本來很害怕,可給他這樣一數落,立刻不怕了:
「你是來救我的還是來罵我的?有空能不能學學大武哥哥,多殺幾隻狼?」
小武哥氣哼哼地瞪了我一眼,沖進了殺狼的隊伍。
其他村民騎著馬相繼趕到,戰鬥接近了尾聲,這時才看見我爹騎著大花馬,吭哧吭哧地趕來。
大花馬已經用盡了洪荒之力,身上的毛都被汗打濕了,我爹老遠就翻身下馬,驚慌地沖我跑過來:
「洛洛,洛洛。」
見到親爹,我的腿不爭氣地一軟,癱倒在地。

-13-
大家都圍了過來,我靠在爹的懷裡,白玉不停舔著我的手。
我本來渾身酸痛無力,可看見虎子的大花臉,又忽然很想笑。
目光對上小武哥關切的眼神,我立刻哼地扭過頭去,他彆彆扭扭地轉身去了別處。
大武哥哥終於騰出空來看了我一眼:
「王家閨女,你可真夠虎的,為了羊不要命!」
還以為他要像小武那樣數落我,卻沒想到他話鋒一轉:
「是個好樣的!你等著,我把狼皮扒了,讓王大娘給你做個狼皮褥子!」
嗚嗚嗚,還是大武哥哥好。
大武哥哥仿佛看懂了我的心事,他瞟了一眼遠處的小武,笑嘻嘻地說:
「你別怨我兄弟,城裡人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關心則亂!小武一聽你被狼圍了,急得火燒腚一樣就把我扯來了。」
我哭笑不得,大武哥哥,你這話說的,一會文一會武,讓我都不知道怎麼接。
不過想到今年冬天可以睡在暖烘烘的狼皮褥子上,我又來了精神,坐在山坡上不錯眼地看大武哥哥指揮大家把死狼拖上車。
「別看了!」小武哥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身邊,酸溜溜地說:
「我哥早就成親了!」
我:這麼明顯嗎?

-14-
回家後才發現,我從馬上摔下來,身上受了好幾處不輕不重的傷。
娘把爹和虎子一通埋怨,然後勒令我躺在炕上養傷。
事後,我們全家把墨將軍好一頓數落,怎麼能在關鍵時刻把主人摔下去呢?
墨將軍也知道做錯了事,垂頭喪氣地連草料也吃不下。
還是小武哥說,墨將軍太年輕沒見過狼,亂了陣腳也是有的。
於是我養傷期間,小武哥天天牽著墨將軍去遠處的牧場遛,讓它多長點見識。
後來,他還送了我一隻他家的獒犬下的小崽。
我見識過大獒犬的威風,深知這只小狗的厲害,它才幾個月大就和普通的看家狗身型一樣了。
我喜歡得緊,看它的毛黃澄澄,金燦燦的,就給它起名叫賽金。
虎子滿臉幽怨:姐,起這樣的名字合適嗎?
我的馬:墨將軍
我的羊:白玉
我的狗:賽金
我弟:虎子
聽起來好像他才是我家的狗。
他哀求我:「姐,你能不能也給我起個新名字?」
我給他一記腦崩兒:
「你的名字是爹娘起的,哪能說改就改!」
最近虎子有點憂鬱,我病了,屬於我的那份農活都落在他身上。
以前不覺得,現在有了我這個農活聖手,娘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
「姐,你快點好吧,你的雞都瘦了!」虎子趴在我的炕頭碎碎念。
我騰地從炕上躍起:
「誰敢把我的雞養瘦,姐跟他沒完!」
就這樣,舒服又無聊的養傷生活結束了。

-15-
大武哥哥沒食言,沒多久就讓小武哥把銷好的狼皮送了過來。
村裡人都羡慕得很,但這是我舍了命換來的,因此村裡並沒有任何異議。
和狼皮一起送來的,還有一條用狼筋做的鞭子。
小武哥說,狼就怕這個鞭子,因為上面有同類的味道。
怪不得那天,狼群聽見大武哥哥的鞭子響就先亂了陣腳。
我甩了一下,那聲脆響仿佛晴天打雷,嚇得我家的小動物都紛紛躲避。
娘笑著收下所有的東西,偷偷對我說:
「閨女,人家的彩禮都收了一半,啥時候給你們辦親事呀?」
啊?一隻狗,一張皮,一條鞭子就要換我的終身?
不行不行。
我頭搖得像撥浪鼓。
小武哥紅著臉,說要再帶墨將軍出去溜溜,趕緊告辭了。
爹娘望著他的背影感慨:
「小武真是個好孩子,一身本領不說,心還細。這還沒娶你過門呢,就知道先給馬培養感情,現在墨將軍和他家的黑風感情可好了。」
沒錯,我沒給我弟起新名字,卻給小武哥的大黑馬起了個新名字—黑風。
因為小武哥常常騎著黑風遛墨將軍,兩匹馬感情越來越深厚。
「說不準啊,來年都可以下小馬駒了。」娘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我的臉立刻黑了:
「娘有沒有搞錯ṱů⁶,那兩匹馬都是公的,它們頂多算是好基友,怎麼能下小馬駒呢?你想像力可真豐富!」
我娘:抱歉小武,大娘只能幫你幫到這裡了……

-16-
夏去秋來,又到了村裡一年最忙的季節。
也是家家戶戶暗戳戳地比拼誰家的收穫最好的時候。
在下不才,今年我養的雞下蛋最多,豬最壯,羊最肥,種的包穀收成最好。
我家還比往年多壘了一個新羊圈,三個新雞窩。
連上了年紀的大花都被我養得油光水滑,更別提神氣活現的墨將軍。
村民都沒口子贊我爹娘命好,養了個能幹的女兒。
他倆笑得合不攏嘴。
聽虎子說,往年因為王芽芽拖後腿,我家從來都只有羡慕別家的份。
爹娘頗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自豪感。
武大娘看我的眼神慈愛地可以溢出來,她拉著我的手從上看到下,又從下看到上。
「王家妹子,有這麼能幹的閨女,你真有福氣。」
我娘則不住打量忙前忙後的小武:
「武嫂子,我的福氣以後就是你的福氣!」
兩人相視大笑,仿佛看到日後我們兩家聯手成為村中首富的光明未來。
我紅著臉,覷了一眼小武哥。
一年快過去了,小武哥長得更高更壯,也更英俊了。
連虎子都猛躥個頭,已經比我高了,如今走在村裡的土路上,也有姑娘紅著臉咬著嘴唇羞答答地和他打招呼。
可惜這小子只長個子不長出息,每天只知道跟在我屁股後面姐長姐短。
再看看我自己,不得不說,村裡的水土養人。
經過一冬的北風,再經過一夏的暴曬,我成功褪去了公主白嫩的外殼,變得同小武哥和虎子一樣的黝黑。
曾經變著花樣梳成彎月髻,墜馬髻的長髮如今利索地梳成兩條烏油油的大辮子,讓娘在發間編上五彩線,垂在胸前。
我個子長高了,身體變壯了,笑聲爽朗得可以振飛樹上的喜鵲。
一年的努力沒白費,我終於變了一個——村裡人。
爹娘說,只等我點頭,來年秋天就給我和小武哥辦婚事。
我哼了一聲,正是搞事業的年紀,哪能那麼快嫁人那。

-17-
隆冬來臨,一場大雪後,我和小武哥被村裡人派去加固羊欄。
遠遠看到一個人跌跌撞撞走來,一頭栽捯在雪地裡。
我趕緊去扶,那人滿臉血污,掙扎著握住我的手:
「救……命!」
他身上的盔甲非常眼熟,我一眼認出,那年戍守邊城的小鄭將軍回京,他身邊的兵士穿得就是這樣。
還沒等我再問他,遠處又追來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人。
見到我和小武哥,轉身就要跑。
「抓住他……是敵國奸細」那人斷斷續續。
我沖小武哥點了點頭,他立刻抽出腰裡的鞭子追了上去。
幾鞭子把絡腮胡抽捯在地,招呼鄉親們來把人綁了,一起回了村子。
邊城軍傷勢嚴重,全身除了刀傷就是凍傷ṱû₂,他掙扎著告訴我們,他是前路探子,他探到敵國軍隊正在集結,不久就要襲擊邊城。
他想回來報信,卻被敵軍發現,一路追殺,他們小隊只剩他一個人還活著。
村子就在邊境上,若是起了戰火,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我們。
所有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必須馬上去邊城軍報信!
最後大家一致決定,探子留下修養,我認識邊城守將小鄭將軍,便由小武哥護送著我一起去。
大武哥哥和鄉親們留下來守護村子。
事不宜遲,我們將綁得結結實實的敵國奸細帶在馬後,一路疾馳而去。

-18-
在小鄭將軍那裡,我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太子哥哥?」我又驚又喜。
太子上下打量我,怎麼也不能將我和他印象中白皙嬌嫩,身材纖弱的公主形象聯繫起來。
「洛華,真的是你?」他的語氣充滿著不確定。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這些年,我變化挺大的!」
其實在宮裡時,我和太子並沒有太多交集。
他是一國儲君,每日前呼後擁,而我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
「太子哥哥還能記得我,已經很出乎我的意料了。」我眼中有一絲感激。
可太子下一句話,成功熄滅了我的激動之情:
「孤怎麼會忘?你就是那個假公主,還被送回村裡了,我朝開國百年,還是第一次出這樣的奇聞逸事,哈哈哈。」
額,太子哥哥,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說起正事,太子和小鄭將軍都嚴肅起來。
他們看了一眼我身邊的小武哥,小鄭將軍率先出聲:
「這位壯士,你可以先下去了。」
糟了,他們把小武哥當作我的隨從了。
他們以為,我就算回到村裡,該有的待遇還是會有,只是沒想到,我是真的回村種地喂雞了啊。
「壯士」臉上不太高興,但又礙著將軍和太子,只好悶悶不樂地沖我說:
「王洛洛,我在門外等你。」

-19-
敵國蠢蠢欲動,邊境告急,太子是被陛下派來坐鎮指揮的。
這次我帶來探子的情報,確定了敵軍的位置。
太子決定,親臨前線,指揮軍隊!
我和小鄭將軍都大呼不可。
太子哥哥雖然一直勤政,但他在京中錦衣玉食慣了,養得白白淨淨的,怎麼能到這苦寒之地指揮千軍萬馬?
太子感受到了我的質疑,立刻漲紅了臉:
「洛華,連你也不信孤?」
我和小鄭將軍立刻訕訕地說不敢。
他苦笑一聲:
「朝中也是這樣的聲音,所以孤不得不孤注一擲,否則,這個太子的位置,孤也坐不穩了!」
我大吃一驚,這樣的話也是我該聽的嗎?太子哥哥一人之下,原來也有這樣的煩惱。
同情之心油然而生,雖然他剛才嘲笑我,我決定還是要幫他自告奮勇為他帶路。
邊境一帶遍佈森林和荒野,大雪之後地勢更加複雜,要是沒有熟悉環境的本地人帶路,大軍很容易迷失方向。
「洛華,你一定就是上天派給孤的救星!」太子握住我的手,誠懇地說。
我心裡那個得意,立刻招呼我的「壯士」,準備出發。

-20-
要說對這一帶的熟悉程度,我肯定比不過小武哥。
只是小武哥對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懷,大軍出發後,他一直不肯搭理太子和小鄭將軍,一個人騎馬走在我們的前面。
路面的積雪太深,馬車無法前行,所以太子也只能騎馬。
他身穿厚實的錦袍,外罩貂皮大氅,脖子裡還圍著狐狸圍脖,但還是凍得鼻子尖通紅,臉色發青。
再看我和小武,全身羊皮衣褲,羊毛厚實保暖,氈皮內防雪防水,一頂厚厚的羊皮帽子把腦袋裹得嚴嚴實實。
太子羡慕地望著我:「洛華,我覺得還是你這身兒好。」
沒一會,行軍的隊伍裡出現了三個穿著羊皮襖子的人。
還好,臨走前娘怕我凍著,給我多帶了一套。
打扮停當後,我又從包裹的油紙裡拿出一坨白花花的東西。
「這是什麼?」太子皺眉盯著這坨散發著濃烈膻味的東西。
「羊尾巴油。」我舉著它在太子面前晃了晃:
「太子哥哥,你看你的臉都皴了,嘴唇都裂了,抹上這個就不疼了」
雪地裡,太子四處逃竄:
「王洛洛,你別過來……嘔!」

-21-
行軍一半,忽有探子來報,附近發現了小股敵軍的蹤跡。ṱũ⁴
最緊張的是小鄭將軍。
前路大軍先開路去了,後面押運糧草的大軍還未趕上。
敵軍一定是從哪裡打探到,太子在中路大軍裡,想要半路劫持,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陛下雖然派太子到軍中歷練,但萬一太子出了事,他得吃不了兜著走。
小鄭將軍趕緊命令大家打起精神,保護太子,另一方面加緊趕路。
夜裡,敵軍果然發動了襲擊。
他們從山坡上斜刺裡沖下來,像一把尖刀,從中間生生撕裂了保護太子的中路大軍。
敵軍目標明確,人馬眾多,看來這次他們是勢在必得。
兩軍很快混戰起來。
可敵軍在隊伍中搜尋了半天,愣是沒找到太子!
他們哪裡知道,剛才趁亂,小鄭將軍的幾個親隨帶著三個穿羊皮襖子的人沖了出去。
我們幾人縱馬在雪地裡賓士,想要保護太子和前路大軍匯合。
夜色中,周圍忽然亮起一盞盞幽綠的小燈。
「不好,是狼群!」小武哥率先發現了。
暗夜荒野中的狼群可不是鬧著玩的,人在這種情況下逃脫的可能幾乎為零。
我急得臉都白了。
「我們去引開狼群,公主,你們保護太子和將軍匯合」幾個親兵掉轉馬頭沖著狼群而去。
我狠狠抹去眼角的淚水,使勁拍了拍墨將軍和小武一左一右
夾緊太子的馬向前奔去。

-22-
奇怪的是,狼群不為所動,還是追著太子跑。
太子說話都帶了哭音:
「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腦子裡忽然一閃:
「羊油,是羊油的味,它們一定是把你當成羊了!」
羊尾巴油是羊身上膻味最重的部分。
太子裹著羊皮襖子,臉上抹著羊尾巴油,怎麼看怎麼是只羊。
大雪地裡,有什麼比一隻油汪汪的肥羊更能吸引狼群的注意呢?
太子還沒來得及埋怨我,就看到前方山坡下,黑壓壓的敵軍半路攔截,正在尋找他。
這真是,前有敵軍後有狼,不是葬身狼腹,就是做刀下亡魂。
太子絕望地閉上眼睛:
「天要亡我!」
這時小武哥忽然叫了我一聲:
「洛洛!」
我轉頭正對上他的眼神,相視片刻,心領神會。
「太子哥哥,敢不敢拼一把!」我抓住他的馬韁。
「什麼?」他緊張地看著我。
「你引狼群沖進敵軍!」
「王洛洛,你敢……「還沒等他說完,我狠狠地抽了他坐下的千里駒一鞭子。
Ṫŭₐ馬兒吃痛,向前狂奔。
於是,山坡下正像無頭蒼蠅一樣尋找太子的敵軍就看到這樣一幅情景。
一個穿著羊皮襖的人慘叫著騎馬從山坡上狂奔而下,身後跟著黑壓壓的一片。
快到近前時,眾人才看清,驚恐的叫聲此起彼伏:
「狼群,是狼群!」

-23-
寒冬中的狼都餓紅了眼,太子身上的羊油味居然吸引了附近大大小小幾個狼群,不下上百隻狼。
敵軍騷亂起來,他們萬萬沒想到能遭遇這麼大的狼群。
就在太子快要和山坡底的敵軍來個親密接觸時,空中響起兩記響亮的鞭鳴,猶如閃電,劃破長空。
狼群非常害怕狼筋鞭子的聲音,改變了方向。
我一馬當先,疾馳到太子身旁,單手將他揪到我的馬上,感謝我的麒麟臂,這幾個月套馬杆沒白揮。
同時不斷甩著鞭子,逼著前面幾隻狼停了下來。
趁著領頭狼猶豫的瞬間,我將懷裡剩下的羊尾巴油使勁拋進了敵群。
狼找到了新的目標,立刻調轉方向。
小武哥在後面用鞭子驅趕狼群,就著奔跑的慣性,後面的狼群沖入了敵軍陣營。
我迅速帶著太子逃到另一側的山坡上,身後傳來戰馬嘶鳴,刀入血肉和野獸撕咬的聲音,人和狼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小武哥喘著粗氣騎著黑風到山頂和我們匯合,剛才主動請纓引開狼群的幾個親兵也隨後趕到。
他們一起揮舞手中刀劍,將零星幾個追著太子不放的狼砍翻在地。
劫後餘生的幾人立在山頂,心有餘悸地看著山坡下人狼大戰的慘烈一幕。
這時,只聽到一聲淒厲的狼嗥。
一隻身型碩大,胸前飄蕩著銀白色長毛的狼站在另一側的山頂,一聲接一聲不斷地嗥叫。
山谷裡的人和狼都慢慢停了下來。
「是狼王!」有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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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王很少現身,連小武哥都是頭一次見。
它大概察覺到它的子孫傷亡慘重,因此不得已出現催著它們撤退。
狼群聽話地夾著尾巴迅速撤離,
敵軍本是遊牧出身,對狼有著莫名地崇拜和忌憚。
今日罕見地看到狼王,他們都惶恐地扔下手中的武器,膜拜起來。
狼王靜靜地注視著我們。
損失慘重的敵軍這時才注意到,月光下,另一座山頭上有幾人策馬而立,和狼王對視良久,似乎達成某種協定後,狼王轉身而去。
後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就被當夜的親歷者傳得神乎其神:
大周的太子殿下和狼王結盟。
那夜,太子殿下率領狼兵,從天而降,猶如神祇。
身後是護國公主和神將護法,他們驅動閃電,為狼群引路。
大獲全勝後,狼王向太子殿下點頭示意,表示歸順之意。
太子殿下慷慨,將邊境這一代的領土賜予狼王家族時代守護。
這段故事被廣為流傳,又被後人稱作狼王之變。
我每次聽到這裡都會臉頰抽搐,什麼狼王之變,分明是一塊羊尾巴油引發的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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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哥哥和我的反應差不多,那夜他手腳僵硬地被抬回中軍大帳後,很久緩不過來。
捷報傳來後,他躺在被窩裡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王洛洛,孤是該感謝你,還是該感謝你呢?」
我訕訕地摸著頭,在他的話裡聽出了咬牙切齒的味道。
畢竟那夜被我當成誘餌扔進狼群的經歷,讓他永世難忘。
但我想,他應該是感謝我的。
因為這場戰役,不但反敗為勝,而且當小鄭將軍帶著援軍趕來的時候,還在殘兵敗將中抓住了敵國王子。
王子本來以為勝券在握,想親手抓住太子邀功,結果沒想到被狼群反殺。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經過這一戰,敵軍士氣全無,還被抓住了王子做人質,很快就退兵求和。
太子這次領兵出征,幾乎不費一兵一卒,就大獲全勝,朝野震驚,更是成功地堵住了朝中那些不服的官員的嘴。
他的太子之位,算是坐穩了。
他一高興,就請旨封我為護國公主。
聖旨下來的那一天,小武哥默默收拾行李準備回村。
「你幹什麼?不和我一起走嗎?」我攔住了他。
他悶悶不樂地說:
「你都是公主了,還會回到村子裡去嗎?」
「我從前就是公主,不也回到村ṭṻ⁹子裡去了!」我反駁他。
「從前你是假公主,但現在是真正的公主了!有那麼多好兒郎等著你挑,況且……」他低下頭紅著臉。
況且我從未答應過要嫁給他。
看著曾經自信非凡的村草小武哥如今委委屈屈的樣子,我心裡莫名地愉快,連帶覺得他更英俊了,甚至超過了小鄭將軍。

-26-
第二日,當太子看到我倆手拉著手前來告辭地時候,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洛華,你不喜歡當公主嗎?孤可是讓他們在京中給你尋了一個好地段建公主府。」
「不了太子哥哥,京裡太悶,做公主太無聊,我還是更想回村去做首富。」
出來這麼久,也不知虎子把我的雞養瘦了沒有。
我惦記著白玉,惦記著賽金,更惦記爹娘。
「回村當首富比當公主還好嗎?」太子更加驚訝了。
我笑眯眯望了小武哥一眼,只看得他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
「那當然,村裡可有意思了,太子哥哥你有空一定要來玩!」
我只是隨口客氣一下,哪想到太子居然當真了。
我和小武哥騎著黑風和墨將軍,一路遊玩,慢悠悠回到村子裡。
幾個正在村頭玩ṭų₅耍的小孩一看見我就喊:
「洛洛姐,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家來了個公主,還睡你的狼皮褥子呢!」
我一聽這還了得,那狼皮褥子可是小武給我的彩禮,我還沒睡呢,怎麼能讓別人霸佔了去。
沖進家門的時候,只見爹娘一臉尷尬地站在房門口,炕上的狼皮褥子裡,坐著回宮一年的王芽芽。
哦不,她現在是欣雅公主了。

-26-
和她剛進宮時土裡土氣的樣子相比,如今王芽芽出落成真正的公主。
她皮膚白皙嬌嫩,腰身不盈一握,巴掌大的小臉我見猶憐,一身華麗的宮裝更襯得氣質不凡。
村裡的人又把我家圍了,這次他們見識到了什麼才是公主:
「王芽芽,你真的變成公主了?」
「什麼王芽芽,叫我欣雅公主!」王芽芽沒好氣地說。
她捏著鼻子一臉嫌棄:
「這地方還是那股子羊糞味,土炕上的灰把我的裙子都弄髒了!」
看著爹娘惶恐的樣子,我氣不打一處來:
「既然這麼嫌棄,你還回來幹嘛?」
誰知王芽芽一聽,立刻激動起來:
「你以為我想回來嗎?還不是因為你當了什麼護國公主,太子說你是公主的典範,請求父皇讓公主們都來你生活的地方體驗一下!不然這個破地方,我一輩子都不想回來!」
虎子一聽氣得就要上前,被我攔住:
「既然是來跟我學習的,幹嘛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你快從我的狼皮褥子上下來,那可是我成親時要用的。」
王芽芽一聽撇了撇嘴:
「你這麼快就要嫁人了?還好我和你換過來了。說吧,你爹娘要把你嫁給哪個村漢啊?」
我還沒說話呢,小武哥就從門外走了進來,他往我身邊一站。
王芽芽看看他,又看看我,接著又看看他,再看看我,她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
「你…他…」
小武哥笑著點點頭:
「沒錯公主殿下,王洛洛就是要嫁給我這個村漢!」
沉默良久,王芽芽的嘴裡忽然發出尖銳爆鳴:
「你憑什麼能嫁給小武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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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挺困惑的。
虎子說王芽芽曾經暗戀小武哥,可是她現在已經貴為公主,什麼樣的駙馬找不到,為何還是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
可能,這就是白月光的力量吧。
王芽芽猛地起身站在炕上,插著腰對小武哥說:
「小武哥,我現在是公主了,要是你娶了我,你就是駙馬,不比在村裡強?」
小武哥撓了撓頭:
「可王洛洛也是公主,還是陛下御賜的護國公主,娶了她,我也是駙馬!」
王芽芽立刻熄火了。
小武哥還不忘補上一刀:
「況且你也知道,我家祖訓,只能娶村裡最能幹的姑娘!」
王芽芽猛地抬頭:
「我就不信,我在村裡那麼多年,比不過剛來一年的王洛洛!」
此話一出,周圍所有人都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王芽芽卻一無所知,甩了一下裙擺雄赳赳氣昂昂地去了院子。
結果顯而易見,我一隻手輕鬆贏過王芽芽。
在她掏雞蛋被公雞追著啄了好幾下以後,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為什麼我什麼都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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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形象全無:
「幹農活時我就被大家嘲笑我嬌氣,沒想到做了公主以後更難。
每天要學那麼多東西,琴棋書畫,儀容姿態,一樣不好就要被教習嬤嬤訓斥,被其他公主嘲笑。
好不容易才回到家裡,才發現原來疼我的爹娘更疼你,老和我對著幹的虎子唯你命是從,連小武哥都喜歡你……嗚嗚嗚。」
我對她的遭遇深表理解:
「其實我做公主的時候,也天天被嬤嬤罵,還不如你呢!」
「真的?」她抽抽嗒嗒,慢慢止住了哭聲。
「真的,再說你剛才擺出那個死樣子,爹娘怎麼敢和你親近,他們想你想得很,娘晚上做夢的時候,還喊芽芽呢!」
王芽芽的眼圈又紅了:
「可你……可你這麼能幹,變成了村裡最好嫁的姑娘,而我只會給家裡拖後腿。」
我撫著她的後背:
「沒事,反正你拖後腿又不是一天兩天,他們都習慣了……」
「你……」王芽芽噎住了。
「就算沒有我,小武哥也不會娶你的,所以你真的不必難過!」
「你你你……」王芽芽已經快昏過去了。

-29-
第二天,王芽芽就沒空生我氣了。
因為宮裡的其他公主皇子,都陸陸續續地到了。
比起那些從小連宮都沒出過的公主,王芽芽就顯得沒有那麼沒用了。
她積極地指揮著其他公主皇子喂雞喂羊,挑水煮飯。
他們怨聲載道,卻也不敢不聽,因為太子哥哥也到了。
他這次的任務,就是舉辦一場皇室農活大賽,以示聖上重視農業,親民愛民之意。
作為表演嘉賓, 我給在場的所有公主和皇子演示了半盞茶功夫撿一百個雞蛋, 徒手搓包穀,單人壘羊圈, 贏得喝彩聲一片
當然,還有我最拿手的套馬。
在場的公主們怎麼也沒想到, 她們勤學苦練多年的各種技藝竟然敗給了我這個喂豬放羊的假公主。
曾經教養過我的嬤嬤這次也來了, 她熱淚盈眶:
」我就說過天生我材必有用, 殿下遲早會發光發亮「
切, 我怎麼記得她常掛在嘴邊的是洛華要是有人家肯娶你, 我就在宮裡倒著走!
大賽結束後, 太子哥哥讓我和小武帶著他, 走遍了附近的村落和農場。
他感慨著說, 若不做太子, 他也想要在這裡自由自在的生活。
還和我約好,明年秋收的時候再來, 主持我和小武哥的婚事。
經過這次,村裡人也對皇子公主祛魅了。
尤其看到三公主連著摔碎六個雞蛋後,村裡的叔伯嬸娘心有餘悸, 公主雖好,但萬萬不能娶回家當媳婦!

-30-
太子哥哥率眾皇子公主回宮的時候, 我看到王芽芽紅著眼睛跟在後面,一臉戀戀不捨的表情。
於是我捅了捅這次隨駕的小鄭將軍。
這些天他和王芽芽眉目傳情,還當我沒看出來呢。
小鄭將軍紅著臉去求太子,太子爽朗大笑,然後王芽芽就紅著臉留了下來。
最高興的是爹娘。
小鄭將軍常年駐守邊城, 這裡離村子可比京城近多了, 想念了,便可時常看到王芽芽。
三個孩子都在身邊,他們說此生足矣。
王芽芽再也不用回宮去學規矩了, 也不用回村裡幹農活, 還找到了和夢中情郎小武哥風格差不多的夫君。
看著她燦爛的笑臉, 我想, 她也是幸福的吧。

-31-
村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可我心底卻不太平。
當我和小武哥騎馬爬上山頂時,我問他:
「如果我不是公主, 也不是村裡最能幹的姑娘,你還會想要娶我嗎?」
他一愣, 想起那天對王芽芽說過的話, 急忙解釋:
「我那麼說, 只是想讓王芽芽死心。」
他放低聲音, 溫柔地看著我地眼睛:
「你是不是公主, 能不能幹活, 我一點也不在意。
我喜歡的, 一直一直,就是你這個人啊!」
該死,心跳得這麼快是怎麼回事。
我強裝鎮定:
「那你說說看, 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他認真地想了想:
「大概,是從看到你徒手提水桶開始吧!」
「什麼?」我瞪大眼睛,想起那時他每日跟在我身後:
「你不是怕被我砸了飯碗嗎?」
「傻子!」他笑得那樣好看: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啊!」
天, 這人長著一張最正直的面孔,可卻說著最騷的情話。
「小武哥!」
「嗯?」
「你要是早點這樣撩我,我早就是你媳婦啦!」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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