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蒙尘

準備脫離世界那天,我六歲兒子擋住了時空隧道。

遠處丈夫神情自若,仿佛篤定我會因為這個孩子留下來。

系統也在腦中勸我:【我知道你在這個世界受了很多苦,但你畢竟是個母親,你難道就這麼冷血地看你兒子從小沒了娘嗎?】

我嗤笑一聲,舉起劍:「你知道的,我不會讓一個孩子阻擋我回家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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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裴恒的第十年,我終於可以回家了。

系統告訴我時,我還有些不信,畢竟近幾年他把我當成陌生人,幾乎日夜留宿在上官月那處。

我有些懷疑,略帶不安地問它:「攻略成功了嗎?他愛上我了?」

系統的語調帶著些古怪的異味:【很奇怪,數值顯示他根本沒有愛上你。】

【但是,他離不開你了。】

我眼睛猛然亮起,無暇顧及這些,只顧著催它:「那我們現在就走,我什麼都不需要帶。」

系統沉默了一瞬:【好吧,時空隧道在你們二人定情的那棵樹下。】

我迫不及待沖出這個困了我十年的牢籠。

浮光躍金,我不顧平日的端莊,提起裙擺越跑越快。

眼見藍色的隧道就在眼前,我恨不得生出翅膀飛過去。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聲:「娘。」

我這才發現,那隧道前一道小小的身影正雙臂展開,死死擋住我的去路。

是我六歲的兒子。

他稚嫩的臉上帶著不解。

「娘,就因為我喜歡月姐姐,你就這麼任性地離開我嗎?」

不遠處裴恒神色淡淡,仿佛篤定我不會走:「別鬧了,你永遠是正妻,往後我會多陪陪你。」

系統也在勸我:【你畢竟有了孩子當了母親,哪怕為了孩子也要留在這裡啊。】

正逢日落,金色的光芒灑在兒子身上。

將他的影子映得張牙舞爪,死死籠罩住我的身軀。

我嗤笑一聲,拔出劍:「你知道的,我等這一天等了十年,我不會讓一個孩子阻擋我回家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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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時,我剛拿到錄取通知書就被系統綁定,強行帶來這個世界。

僅僅只是因為,我家庭幸福,而裴恒需要一個小太陽一般的女人去溫暖他。

系統對我說:【只要你能成功攻略裴恒,你就能回家了。】

【你不是最喜歡玩那個戀愛乙遊嗎?裴恒長得很帥,你就當玩遊戲了。】

年少的我少女懷春,讀了不少言情小說。

我狂妄又自大,心想攻略個人而已,有什麼難的?

卻不想這一攻略,就是十年。

裴恒是軍妓所生,誰也不知道他爹是誰。

我父親見他可憐,將他帶回了家作為我們的家僕。

系統對我說:【你只需要對他好就行。】

那時的他陰鬱頹廢,就像路邊的狗一樣,誰來都能踢上一腳。

小廝排外,總是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毆打他,闖了禍事也都推到他身上。

被罰時,他只是垂著頭,也不為自己辯解幾句。

我見他長髮遮眼,無端地想到我曾經在現代養的黑色垂耳兔,心底平白生出幾分憐惜。

於是,我把他要到了我的手下,待遇跟我一樣。

誰欺負他,我就罵誰。

別人要殺他,我顫抖著擋在他身前,大喊:「要殺他就先殺我。」

他對我始終沒什麼好臉色,但我依舊不知疲倦地湊上前去。

日復一日,冰山終於被焐化了。

正好父親讓我招個上門女婿來打理家業。

在他希冀的注視下,我伸手一指:「就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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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之際,小廝匆匆趕來。

他小心翼翼瞥了我一眼,低頭向裴恒請示。

「上官小姐舊毒又復發了,現下疼痛難忍,正吵嚷著讓老爺去看看她。」

裴恒微微蹙眉看向我,他還沒說話,兒子忍不住了。

他小小的臉滿是擔憂:「月姐姐怎麼了,嚴重不嚴重?」

「母親您也是,如果再不乖乖回去,我就讓人過來抓你了。」他語調中滿是指責。

「真不想管你,吃父親的用父親的,你什麼用都沒有,簡直就是我的污點!還不如月姐姐做我娘。」

月姐姐,又是月姐姐。

上官月是婚後第三年,裴恒帶回來的。

那時父親已死,家裡大權被裴恒牢牢掌控在手中。

他沒告訴我她的來歷,只是對我說上官月吃了不少苦,要我好好待她。

在我的糾纏下,系統終於說出了實情。

【上官月也是軍妓所生,他們二人青梅竹馬,小的時候上官月還為他擋了不少磨難。

【不過沒關係,你繼續攻略,我能看出來他的心是在你的身上的。】

我勉強放下心來。

直到,我發現他們滾到了一張床上。

被發現時裴恒慢條斯理地穿上衣服,冷漠地看著我:「你好好當你的夫人,至於上官月……」

他語氣增加了一絲噁心的纏綿:「她是我的愛人。」

那天,我徹底崩潰了,我覺得我這輩子都無法攻略成功,哭著求系統讓我回家。

系統沉默不語。

我越哭越氣,哭到最後是謾駡。

「你這個拐賣系統!你這個綁架系統!」

話音未落,一陣劇烈的電流將我電得癱軟在地。

氣氛僵持間,系統無奈地歎了口氣:【不行啊,你還沒攻略成功,我沒法把你送回去。】

【要不,你們生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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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歲,我有了孩子。

裴恒說:「月兒心善,考慮到你寂寞,讓我給你一個孩子。」

「你要念著她的好,好自為之。」

我無意與他爭辯什麼,只顧著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就像摸著觸不可及的希望。

生產那日,上官月毒性發作,把全府的大夫叫去了,裴恒也陪在她身邊。

身邊只有一個小丫鬟著急得不行,跑遍了全府跪求來一個半吊子產婆。

那產婆說我胎位不正,死命地壓我的肚子。

撕心裂肺的疼,死亡的恐懼。

讓我嚇得想哭,想號叫,產婆卻死死用布堵住了我的嘴。

「夫人,生孩子哪有不疼的?省點力氣,孩子快出來了。」

昏暗的燭光下,產婆拿著剪刀,臉上溝壑縱橫帶著狠勁。

竟然讓我想到了小的時候看的容嬤嬤。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仿佛被大貨車碾壓了一遍又一遍,孩子終於出生了。

他跟裴恒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見他我就難受。

但他與我血脈相連,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聯繫。

我沒有經商頭腦,也沒有辦法接觸官僚,每日只能窩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小院中。

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我曾經的現代知識教給他。

卻不想,當他接觸上官月那一刻,也看不上我了。

我教他化學。

他說:「你那些新奇的東西不過是奇技淫巧,遠遠不如月姐姐的知書達理。」

我教他封建社會註定被推翻。

「大逆不道!娘要是再教我這些,我就讓爹打死你!」

久而久之,他越發怨懟。

一次上官月不知怎的,走到了我的小院前。

我還沒說話,兒子就驚喜地撲到她懷裡,向她撒嬌:「月姐姐,我今天又學了一首詩,我念給你聽啊!」

上官月含笑著擁住他,略帶好奇往裡看,正好對上我的視線。

「書文,那是你母親嗎?」

他說:「那是大肚婆,你不知道,她肚子上好多紋紋,可醜了。」

「我想讓你當我的母親。」

我呼吸一窒,只覺得整個人喘不過氣。

裴恒知道她來我這處,著急地趕來將她護到身後。

「月兒良善,你不要對她做什麼壞事。」

說完,他抱著兒子,牽著上官月離開了。

上官月銀鈴般的笑傳來:「她肚子上真的有紋嗎?那是什麼樣子的?會不會像妖怪?」

兒子語氣中滿是雀躍:「等哪日她睡著了,我偷偷帶月姐姐來看!」

我隔著門,打眼望去,他們才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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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還在眼前喋喋不休,聲音尖銳猶如昨日。

怒氣翻滾,我拔出劍指向眼前的孩童:

「裴恒,我沒能力殺你,但殺個孩子還是手到擒來的。」

「娘?」

兒子猛然一怔,不可置信地喊。

我盯著他,仿佛在看陌生人:「要麼讓開……」

「要麼死。」

說罷,我一劍砍向他的頭顱。

裴恒沒有料到我會突然發難,猛地沖上前來打偏我的劍。

但還是在兒子臉上留下了一道劃痕。

兒子從小到大沒受過傷,這一道小傷就讓他哭叫不止。

裴恒摟著兒子,冷著臉看我,咬牙切齒:「瘋婆子。」

看著他們二人父慈子孝。

我趁著空隙猛地沖進了時空隧道。

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我聽見身後的驚叫聲。

「娘!

「不行,你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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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乍現。

再次睜眼,我出現在醫院。

我緩緩環顧四周。

爸媽坐在我床前,正在擔憂地看著我。

竹馬齊時章靠著門閉目養神。

閨蜜程星在旁邊攥著我的手睡著了。

見我蘇醒,媽媽又驚又喜,連忙出門喊醫生。

爸爸在旁邊,臉上幾乎要溢出來的疲憊。

他半是埋怨半是心疼:「你這孩子,怎麼拿個通知書都能昏倒。整整十天,你把爸爸媽媽都嚇死了。」

「爸還以為有人欺負你了,把一整條街的監控翻了個遍。」

齊時章仔細打量我的臉色,微微蹙眉:「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閨蜜也松了一口氣,在旁邊半開玩笑:「怎麼叫都叫不醒你,怕不是穿越了吧?」

我想了很久的人,做了很久的夢終ṭũ̂₇於出現在了眼前。

我本以為自己很堅強了,想要強撐起笑容,沖他們說一句:「沒事。」

卻沒想到嘴角上揚的那一瞬,眼淚大顆地落下。

我躺在床上,哭到近乎失聲。

這一哭讓周圍人慌了神。

瞬間,小小的床邊圍了一大群人。

我邊哽咽,邊艱難開口:「我沒事,我就是,太想你們了。」

程星松了一口氣,點了點我的額頭。

「我們皎皎還是個孩子啊。」

雖然醫生診斷我已經沒事了,但大家對我還是小心翼翼。如果不是我強烈要求,怕是路都不讓我自己走了。

深夜,母親來到我的床上,溫柔地撫摸我的頭髮。

「我們皎皎長大了,受了委屈也不告訴媽媽了。不過沒關係,你應該擁有屬於自己的小秘密。」

我翻身將整個人埋進她的懷裡。

意識昏沉之際,腦中猛然響起一道聲音。

【宿主。】

我後背一涼,眼睛猛地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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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精神瞬間緊繃成一根弦,近乎崩潰質問他:「你到底還要怎樣!你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系統的電子音無波無瀾:

【別激動,宿主。我只想告訴你,當時你跳進了時空隧道後,你的丈夫和兒子也跟著跳下去了。

【按理來說,他們不應該來到現代,但是,你的兒子哭叫著喊你的名字……

【他才六歲,我於心不忍。】

我渾身劇烈地顫抖:「所以,他們也來到了現代是嗎?!」

「我不會和他們見面的,也不會與他們相認!」

我反射性回它。

系統習慣性無視我的歇斯底里,冷笑道:【這可由不得你!】

說完這句話,它便消失了一般,無論我在腦子ťů₃裡怎麼追問,它都不再回應。

一夜無眠,我緊張到天亮。

直到,程星的電話打來。

「走啊!來春季酒店,我跟齊時章早就到了就等你了!」

我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什麼?」

「你忘啦,我們三個考上了同一個學校,說好通知書下來以後,大家聚在一起慶祝慶祝。」

對,我考上了大學,我應當開啟屬於自己的人生。

我翻出我曾經最愛穿的短裙,穿上以後看著自己青澀的臉龐,這才勉強找回了幾分真實感。

到了地方才發現,飯菜早就點好了,齊時章正哄著自己六歲的小妹妹齊玉:「姐姐還沒來,我們要等姐姐過來再吃。」

我心下一暖,走上前去坐在程星旁邊:「等我幹什麼?你們先吃啊。」

順便剝了個蝦放在齊玉碗裡,看她吃完順手給她擦了擦嘴。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我抬頭一看,一桌子人都在注視著我。

「天哪,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囂張跋扈的趙明珠嗎?你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愣住了。

裴書文三歲時不好好吃飯,只吵嚷著要吃我做的飯。

我根本不會做,見他可憐,還是端出一碗糊粥。

他卻吃得香甜說:「娘做得真好吃,我想讓娘天天做給我吃。」

從那以後我就開始伺候他的飲食。

不過後來。

「倒了吧,這些東西也只有那個老女人吃得下去。」

半晌,我苦澀一笑:「我本以為我都忘了。」

那十年,到底還是在我身上留下了刻骨的痕跡。

「其實,我當時是穿越了……」

話一開口,就沒這麼難受了。

我儘量放輕鬆,三言兩語說完事情的經過。

卻沒想到,還是讓整個餐桌氣氛變得沉默起來。

「沒事,你們不用為我擔心,我現在不還好好地……」

話還沒說完,齊玉烏黑的眼睛看向門外:「姐姐說的壞人,是他們嗎?」

門口一大一小穿著古裝正在直直地望著我。

裴書文正在大喊著:「娘!那是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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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八月,外邊陽光刺眼,我卻感到如墜冰窟,控制不住地想逃。

齊時璋和程星猛地起身擋住了我,將我擋得死死的。

裴恒緩步向前,與他們對峙:「讓開,那是我的妻子,我來帶她回家。」

裴書文隔著縫隙癡癡地望著我:「娘,沒想到你比月姐姐美多了,到了這裡我才發現娘說的那些東西都是真的。」

「跟我們回去吧,我這次一定像喜歡月姐姐一樣喜歡你。」

程星憤怒極了:「我家姣姣才十七歲,從哪來的這麼大的兒子和這麼老的丈夫!ŧŭ̀⁼」

「保安,快把他們帶走!」

裴恒很冷靜,不緊不慢地開口:「她大腿內側有一塊花瓣狀的胎記。」

「趙明珠,你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他聲音不大不小,但餐廳安靜,這句話幾乎所有人都聽見了。

一時之間,紛亂的目光刺得我心頭發澀。

「你這混蛋。」齊時璋不由分說一拳打上去。

「無恥,下流,不要臉!報警,我現在就要報警!」程星開始找電話。

紛亂嘈雜中,我站起身:「夠了。」

我將齊時璋拽了回來,略帶心疼地輕撫了一下他嘴角的瘀青。

裴恒目光在我們二人身上流轉了一圈,最後定格在我身上,輕笑一聲:「我不是你們這個時代的人,來這只為了找回我的妻子。」

「報警有什麼用?我不歸你們這的律法管。」

程星沒見過他這種無賴,氣得胸腔上下起伏。

我恨恨盯著他。

「明珠,我從未虧待過你,你永遠是我明面上的夫人,我們日子過得不是很好嗎?

「你為什麼,非要回來呢?不就是想讓我來接你嗎?」

他沖我微微勾唇,他很篤定,也很自信。

我沖他冷笑:

「你說得沒錯。

「你不屬於這個時代,所以不受法律制裁,同樣我也不受法律制裁。

「我不會讓你們打擾到我的生活,為此……」

系統劇烈的電擊傳遍全身,我咬緊牙關強壓住痛意,攥緊了齊時璋的手。

「我會殺了你們,我說到做到。」

裴恒似乎終於意識到我並不是離不開他,臉色變得煞白,有些無措地說:「我可以把上官月送走,不讓她礙你的眼……」

他話還沒說完,裴書文打斷了他:「為什麼啊?!月Ţũ̂⁰姐姐溫柔善良,娘回去也能相處得很好。」

我嗤笑一聲,帶著程星他們轉身離去。

-9-

【你不能殺他們。】一向平靜的系統在腦子裡大喊。

吵得我腦子生疼。

「放心吧,我不會殺他們的。」

我不會讓自己的手上沾上人命,折磨我一輩子。

系統松了口氣:【你看裴恒多愛你,為你還追到了這個世界,如果你願意,我現在就為你們打開時空隧道。】

見我不回應,他有些生氣。

【你難道就這麼冷血,就看不到他的真心嗎?】

我諷刺一笑:「你一個綁架系統,談什麼真心?這麼心疼,你嫁給他唄。」

不出意外,又是一陣電擊。

但這次,我不再像之前一樣孤立無援。

回家後,我讓程星跟齊時璋把這件事告訴各自的父母。

我們的父母各自有各自的人脈,希望他們能夠調查一下這件事。

因為我不相信,系統獨獨挑了我一個人去做攻略者。

我也不敢想,當我被困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小院中,又有多少人在同時受著折磨。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天的話,他們沒再來打擾我,就連系統似乎也因為能量不足陷入了昏睡。

我也不願意去想那些事,而是開始準備入學。

我本以為在開學之前都見不到裴恒他們,卻沒想到某天我帶著齊玉去遊樂園玩。

嘴裡正對她哼唱著英文歌時,一個小小的身影沖了過來,猛地把齊玉撞到。

「那是我娘!這首歌是我娘給我唱的。」

齊玉吃痛,我心疼地把她扶起來。

冷著臉問他:「你爹呢?」

這歌我的確也對他唱過。

他小時候哭鬧不止,我就會給他唱一些現代歌。

每次唱到這首英文歌時,他就會安靜下來。

後來,我聽到他抱怨著說:「娘不要再給我唱這歌了,月姐姐說了,這是巫女的咒語。唱這歌的人是要被燒死的,娘也就算了,我可不想被燒死。」

裴書文憤怒地還想沖上來,齊玉猛地起身把他推倒在地。

「我哥哥說了,再遇到有人叫姣姣姐『娘』,就打斷他的腿!」

「你,你這個死丫頭,我要讓我爹殺了你!」

我反射性給了他一巴掌,沒好氣地問他:「你到底發什麼瘋?」

他徹底崩潰了,臉氣得漲紅,坐在地上號啕大哭,一邊哭一邊指責:「我才是你的孩子,你為什麼向著外人!更何況,這個死丫頭跟你毫無血緣關係!」

我靜靜地低頭看著他,小小的他滿臉狠厲,跟他的父親一模一樣。

他張口閉口血緣關係,卻沒想到曾幾何時他在上官月那裡撒嬌:

「我雖然和你沒有血脈相連,但我們心是相連的。我沒有生在月姐姐肚子裡,但卻生在了月姐姐心裡。

「我知道月姐姐不能生孩子,從此以後,我願意當月姐姐的孩子!」

想到這,我搖搖頭,蹲下身與他對視,一字一句:「你不是我的孩子,你的母親是上官月。」

「如果硬要說你跟我有什麼關係的話……」

我盯著他細嫩的脖子:「你是被強姦生下的孽種,是我的污點。」

那日系統對我說讓我生個孩子,我根本沒同意。

卻沒想到夜半三更,裴恒醉醺醺地闖進來:「今天月兒不願意,那就你來。」

「正好,賜你個孩子。」

我百般掙扎,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先是辱駡,到後邊是哭著哀求,最後是絕望而麻木。

事後,他滿足地躺在床上昏睡,我爬起來死死盯著他。

恨意與痛苦,讓我想殺了他,就在我拿起剪刀的那一刻。

系統出聲:【你不想回家了嗎?】

……

裴書文臉上肉眼可見地失去血色,他哭得更傷心了,喃喃自語道:

「ťûₑ我,我不是。

「你是壞女人,我要回去找月姐姐!

「爹!爹!我不要娘了,快帶我回去,我要找月姐姐。」

他爬起來踉蹌地往後跑。

不遠處裴恒立在那裡,神色略Ŧũ₂帶一絲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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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徹底沒了興致,抱著齊玉回了家。

卻發現,齊家和程家的人竟然整整齊齊地出現在我家裡。

我遲疑地問:「這是怎麼了?」

父親神色凝重,遞給我一遝資料:

「你說得沒錯,不僅僅是你。

「最近光是少女昏迷,都高達上百例。

「有的像你一樣昏迷了十幾天醒來,有的直接在睡夢中停止了呼吸。」

我聽得膽戰心驚,幾乎拿不住資料。

「那我應該怎麼做?」

科研人員打開了遮罩儀,溫和地坐在對面。

「這場談話不會被任何人知道,你可以放心地說。」

我事無巨細,這十年時光,從嘴裡說出來也不過是一個小時。

聽完我說的,他們面面相覷。

一個女性科研人員安慰式地抱住了我。

「好孩子,你一個人在那裡一定吃了很多苦。你放心,國家會給你一個結果。」

我沖她笑了笑:「不用為我擔心,至少我活著回來了。」

「還有很多依舊在攻略,和沒能回來的人。」

科研人員談得熱火朝天。

「切斷媒介倒是可行。

「可是,這個系統它沒有實體,我們又從哪去入手研究呢?」

「等一下。」我打斷了他們。

我指了指自己的頭:「這個系統,現在就在我腦子裡。」

裴恒跟裴書文還在這個世界,系統還要為他們打開時空隧道,根本沒法脫離我這個肉體。

一向冷靜的系統這次終於慌了。

它用盡最後的力氣電我,劇烈的電擊刺遍了我的全身,疼痛讓我幾乎要失去意識。

冷汗蜇得我睜不開眼睛,但我卻釋懷地笑了。

這次,它逃不掉了。

切除系統的手術漫長卻並不痛苦。

他們用了無數高科技,匹配了我身體的屬性,終於成功把系統逼出來了。

與我想像中的光球不一樣,我看到那是一隻黑色的蠕蟲。

被夾出來時,還在吱哇亂叫。

研究人員松了一口氣,反手把系統關在一個特製的鐵盒裡,阻擋了一切聲音。

我看著那盒子被上了一層層鎖,感受到我體內的桎梏也在一層層消失。

我知道,這個系統一定會受到懲罰。

不過,可能要等很久。

-11-

自那日以後,裴恒不敢讓裴書文出現在我面前了。

他似乎終於意識到,我對這個孩子並沒有什麼感情和所謂的母愛。

於是,他轉而開始隱秘而自得地單方面追妻。

他時常赤紅著眼出現在離我不遠處,對著我欲言又止。

我去哪,他跟到哪。

出眾的顏值讓路人紛紛側目,他仿佛沒知覺一般,臉上帶著委屈只顧著盯著我。

我知道他想沖上來把我拽走。

不過因為我被保護得很好,每次出門都會好幾個人陪伴,這才沒有讓他有可乘之機。

後來他改變了策略。

開始給我送一些並不值錢的小玩意。

有時是一隻兔子,有時是一個口哨,每次都會在旁邊附上一封信。

我不打開都知道裡邊寫的無非是那幾句話。

我錯了。

原諒我。

跟我回去。

我愛你。

那天,他來送東西正好被我撞見個正著。

見到我時,他愣住了。

我打量著他,這些日子,他消瘦了很多,竟然很像我剛見到他的時候。

媽媽看到後,擰著眉把他送來的東西盡數扔進了垃圾桶。

「什麼阿貓阿狗送的垃圾也敢在我們姣姣面前出現。」

他身子一僵,有些狼狽地低下了頭。

「書文他,他病了,嘴裡一直叫喚著娘。

「我們也沒有地方住,我能帶他來你……」

說這話時,他裝得很可憐,但我沒有忽視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狠厲。

我冷笑著打斷他:「病了就去看病,我又不是醫生。」

我沒興趣陪他玩這場「我走了他卻後悔了」的遊戲,也無心去想為什麼他的態度轉變得這麼快。

煩不勝煩之際,我撥打了那個研究人員的電話。

「忘了說了,我古代的丈夫和兒子也被帶過來了,你看他們有沒有研究價值。」

國家在得知裴恒跟裴書文的存在後。

為了謹慎起見,把他們關了起來。

研究員對我說:「不用擔心他們再來打擾你。等這件事情結束後,他們還會被放回那個時空。」

「對了,不要把他們稱呼為你的丈夫和兒子。你才十七歲,不過是做了一場並不美妙的夢,哪有什麼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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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恒曾說,這個時空的法律管不了他。

是因為法律具有滯後性。

法律的制定是一個漫長而繁雜的過程。

從系統被拽出來那天,我等了一年。

但好在,我等到了。

系統的行為被定性為「以攻略為由的拐賣」。

開庭那天,我作為受害者代表到了現場。

法官問它是出於什麼原因來做這些事。

系統像是被折磨慘了,它不解地問:

「需要什麼理由?

「那些男人太可憐了,沒有人願意救贖他們,所有人都看不上他們。他們需要女人的拯救,我以攻略為由給他們送去女人,這很合理。

「你們不是把我的行為定性為犯罪嗎?犯罪還需要理由嗎?

「硬要說的話,帶去一個給十萬經驗,算理由嗎?」

它前言不搭後語,但表達的意思很明確了。

法官查了一下它的經驗值,赫然發現。

足足一百萬。

可想而知,它帶了多少人去。

民眾出奇的憤怒讓判決慎之又慎。

最終為了公平,系統被投放到各個小世界做任務,做曾經它讓人做過的那些任務。

第一個世界,就是將軍剖妻取子,只為了博小妾一笑。

系統終於慌了。

它驚叫著:「不可以,把我送去做任務我就活不了了!」

法官笑得可以算得上和煦:「這可由不得你。」

「放心吧,你死不了的。第一個世界死了,還有第二個世界,第三個世界……我們的高科技足以讓你把這些世界經歷個遍。」

裴書文被放回到原來世界。

帶下去的時候還在沖著我做鬼臉。

至於裴恒,被判了十年,在原世界執行。

-13-

行刑前,裴恒強烈要求要與我見上一面。

「你愛過我嗎?

「如果我沒有把上官月帶回來,我們一家三口也能很溫馨對嗎?

「我記得最開始的時候,我們也是有過一段溫馨的時光的。」

裴恒有些緊張,歲月在他的臉上沒留下太多痕跡。

我定定地看著他,恍惚間他的臉和過去重疊。

那時我們剛成婚不久,他整個人很沒安全感。

為了向父親證明自己,他獨自帶領商隊去了邊疆。

一路兇險我未曾得知,二百人的小隊回來只剩下一半不到。

他更是渾身的傷,見到我時卻一句話沒提,只是捧著一個狼牙對我如獻寶一般。

「明珠,這是我打下來的狼牙,那邊人說,把狼牙送給自己心愛的人,能保愛人一世平安!」

心房微顫,但愧疚,可憐與愛,我是能分清的。

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睛,我問系統攻略進度。

系統說:【百分之三十。】

曾經在那個世界,我久久攻略不下來他。

無數個日夜,我枯坐在鏡子前,認不出自己的臉。

我將他的冷漠、他的厭惡,他沖我無端的憤怒通通化為愛意盡數嚼下。

我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將他的全部行為合理化。

「我愛他,所以我能夠忍受這些痛苦。

「我愛他,所以我對他好是應該的。」

……

仿佛只有這樣,我才能說服自己活下去。

他臉上的期待慢慢僵住,扭曲成一個難看的表情。

半晌,我搖了搖頭。

「與上官月無關,而是因為,我不會愛上一個垃圾。」

他眼眶猛地泛紅,嗓音乾澀:「對不起。」

我靜靜地注視他:「我不接受。」

「我送了你一份禮物,剩下的十年,你將反復地承受我的痛苦。」

其實最開始的相遇就是錯的,因攻略而產生的情感,摻雜著利益,本就是不純粹的。

裴恒被送進了隧道。

我徹底松了一口氣。

走出門,所有人都正在門口等我。

見我點頭,他們也如釋重負。

「皎皎明天就要開學了,需不需要媽媽陪讀啊?」

「上大學的,哪有家長陪讀啊,我又不是孩子了,說出去讓人笑話。」

齊明璋在一旁附和:「大家放心,我會保護好皎皎的。」

「有你什麼事啊?」

-14-

很久以後,國家打通了各個異世界。

又是一個新年,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來了電話。

「裴書文很想見你,你要見他嗎?」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我一陣陣恍惚。

我這才得知。

原來他回到古代以後,毫不猶豫認了上官月作娘。

起初上官月還好好待他,可她守不住家產。

家產被瓜分得一乾二淨,上官月強撐起笑容問裴書文:「你爹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不會是回不來了吧?」

裴書文討好地沖她笑:「即便回不來了,我相信阿娘也會照顧好我的,我最愛阿娘了。」

這句話一說出口,上官月面色瞬間冷了下來。

「我又不是你親娘,我憑什麼照顧好你?

「拖油瓶,別跟著我了。」

說完,收拾收拾府上最後的金銀,轉身走了。

裴書文留不住上官月,終於想起了他娘曾經教過他化學,或許可以製作肥皂拿來售賣。

可是就連第一步,他都忘了怎麼做。

「奇技淫巧,我才不學。」

「娘真沒用,我要讓爹打死你。」

曾經他說的每一句話,如今都化作一道利刃插進他的心臟。

他失聲痛哭,這才後知後覺,曾經對他有過真心的人,被他傷害得有多深。

……

靜靜地聽完後,我很平靜。

「我不願Ťŭ⁾意,以後我也不想聽到關於他的消息,請不要再打來了,謝謝。」

我一看到他,我就想到我曾經在那裡的日子。

仿佛被關在籠中的牲口,又或是隨手擺放的物件。

痛不欲生,暗無天日。

回首一看,皆是無妄之災。

「誰啊?」程星好奇探頭。

「詐騙電話。」

而我, 也開啟了新的人生。

番外:裴恒

我其實根本不喜歡趙明珠, 準確地說是有點厭惡。

過去十幾年,我在軍營中如狗一般乞食, 披著並不合身的衣服等在母親帳前。

等她結束, 我會進去替她擦去身上的靡靡味道。

我那母親長得好看,每次見我都感到可惜, 拍著我的臉皮對我說:「可惜不是個女娃,不然說不定能頂替我。」

我見過世間醜惡,也深諳此道。

我本可以在陰暗叢林中獨自前行,卻沒想到遇到了趙明珠。

她穿著漂亮的衣服, 像那軍爺手裡的金絲雀。

她太聒噪又太耀眼, 映襯得我更像陰溝中的老鼠。

我莫名有些憎恨Ṭû⁺她。

她對我很好,我卻無意與她糾纏。

我自卑又怯懦,在這段感情中卻高傲地仰著頭, 施捨般接受她一切的好。

看著她日漸凋零,看著她明珠蒙塵。

我心中竟然升起一股隱秘的快意。

「看吧, 你這等天之嬌女也落到這種地步。」

「看吧,我們其實是一樣的人, 只有這樣我們才相配。」

我不會全身心地愛一個人。

除非我認為她永遠無法離開我。

那天我帶著上官月和孩子走開,余光瞥見趙明珠呆愣地坐在地上。

臃腫的身材,疲憊的神情。

她的驕傲與自尊、她的明媚與張揚全都消失不見。

我終於放下了心。

她終於和我是一類人了。

這次,我可以全身心愛她了。

那日,她想要脫離世界, 其實我並不慌張。

我知曉, 她會留下。

我篤定, 她會為了這個孩子留下。

卻沒想到, 她看著那個孩子,神情冷漠。

「要麼讓開, 要麼死。」

我徹底慌了神。

……

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被傳送到了趙明珠的身體裡。

穿來的時候, 正好是那一夜。

下一秒,醉醺醺的「裴恒」敲開門,要衝上來。

系統在我腦子裡嗡嗡作響:【這是個生孩子的好機會, 你可要把握住啊。】

我從沒以這種角度看過自己, 噁心又醜惡,簡直跟曾經最討厭的軍爺沒什麼兩樣。

被按倒在床上時,我才意識到, 趙明珠是如此地弱小而無力。

月光浮沉中,我恍然發現,原來趙明珠當時不是在撒嬌。

深夜, 我艱難爬起來。

我看向床頭那面鏡子。

鏡子裡,趙明珠站在頒獎臺上,正在發言。

「希望廣大女性不要對這種攻略遊戲抱有幻想, 有的人是不配被救贖的……」

看著她神采飛揚的二十七歲, 我無端端地想起那時的她,如同一隻被折翼的幼鳥嘶鳴著沖入時空隧道。

我一把將燭臺打翻,火舌蔓延到床帳,很快就籠罩住床上的「裴恒」。

系統驚慌失措:【殺了他, 這樣你也會死的!你真是瘋了。】

我充耳不聞,抱緊了那片鏡子癡癡地笑。

我想,我離不開她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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