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遗言规则

姐姐死了。
她的屍體早已入土為安,可這一天我卻收到了她的短信。
短信上只有三句話。
「小心穿紅衣服的人。」
「媽媽準備的飯菜可以吃,但如果吃到了人齒、指甲、頭髮等,請不要告訴媽媽。」
「十點前,必須回家,回家後必須上床睡覺!!!」

1.
我感到很奇怪。
短信的內容荒誕又充滿警告性。
姐姐死了,她的手機一直被當作遺物藏在床底箱子裡的。
可現在,手機怎麼就給我發了短信?
我心裡咯噔一下。
除非,這是姐姐臨死前設置的定時消息。
「瓊瓊,快來吃飯了。」
我爸的聲音突然傳來,他坐在客廳沙發上,對我招了招手。
「爸。」
我猶豫了一會,詢問道:「姐姐死了之後,她的手機你們都沒碰過吧?」
姐姐這兩個字眼,讓我爸眉頭一皺。
他表情很古怪:「你說什麼?」
我一咬牙:「姐姐給我發了消息。」
「發了什麼消息,給我看看?」
沒等我反應過來,我爸站起身奪走了我的手機。
幾秒後,他臉上浮現淡淡地笑意:「可能是你姐姐的手機號被人盜用了,你不用擔心。」
「你真的不用擔心。」
我爸如複讀機一般,又重複讀了一遍。
然後,他微笑著拿起桌上的叉子,猛地插進自己的喉嚨!
他自殺很突然,也很果決,且用力極大,喉壁被鐵叉穿透。
「爸!」
我朝他撲了過去,失聲尖叫。
鮮紅的血從我爸的喉嚨裡洶湧汩出,他倒在沙發上,臉上還浮現著淡淡的笑意。
「怎麼了?」
我媽聞聲從廚房走來。
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我媽她……她穿了一件紅色的衣服!
可平常,她表現的非常厭惡紅色,甚至家裡的物品都不能是紅色。
‘小心穿紅衣服的人。’
這條消息再次浮現在我腦海裡。
我後背泌出冷汗,不自覺對我媽起了警惕和防備。
「你爸怎麼死了?」
我媽臉上並沒有半點悲痛,聲音也沒有半點情緒變化。
仿佛死的不是她丈夫,而是路邊的野貓野狗。
「我不知道。」
我留了個心眼,搖頭回應:「爸他叫我來吃飯,等我出來,他就自殺了。」
調查人員很快來了。
他們穿著很怪異,明明是男性,卻偏偏穿了條紅的滴血的長裙。
我媽說我爸因為壓力大,導致抑鬱自殺。
她在撒謊!
我爸沒有抑鬱,他上午還對我說,週末要帶我去游泳!
我脫口而出:「不是的!我爸他……」
「他怎麼了?」
調查人員停下筆,扭著頭看我。
我啞然失聲,心臟狂跳到幾乎跳離胸腔!
調查人員變了模樣,他的臉龐被拉長,兩眼分距在太陽穴上,就像蛇頭一樣怪異,突兀。
「你怎麼不說話?」
他的頭並沒有動,斜斜地移動著陰森的黃褐色的眼珠子,盯著我看:「請你繼續補充下去!」

2.
「我爸他…他確實非常抑鬱,他時常想要自殺死掉。」
我硬著頭皮說出這一段話。
調查人員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將我爸的屍體裝進屍袋中,運下樓。
他們抬屍體是平移的遊弋姿勢。
臨近樓梯轉彎的時候,我看到他們紅裙ŧú₀下露出了一條泛著油光的粗碩尾巴。
我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著,手腳也不聽使喚地顫抖。
這個世界開始變了。
從我接到死去姐姐給我發的那條短信起,世界瞬間變得陌生,怪誕。
「快到晚飯點了,我得給你妹妹準備好晚飯。」
我媽轉過身朝廚房走去。
透過門縫,我看到她正低著頭,拿著碎骨刀在菜板上用力地剁肉。
這肉不像是豬肉,它皮層很薄,沒有脂肪,灰白灰白的肉色,像是在冰箱裡冷凍了很久。
砰砰砰,剁肉地聲音極為刺耳。
我捂著耳朵沖出家門。
天要下雨了,外面灰濛濛地一片。
社區裡溜達著不少人,有的在遛狗,有的在澆花,有的在玩跳格子遊戲。
但都無一例外地,穿著紅色的衣服。
當我從他們身邊經過時,一絲毛骨悚然感油然而生。
這群人看似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但他們的眼珠子,一直都在窺視我。
我怎麼移動,他們的眼珠子就怎麼移動!
跳格子的小女孩更為誇張,她弓著身子前傾,但臉卻幾乎轉到一百八十度地盯著我!
我後脊樑骨泌出冷汗,渾身發抖。
「姐姐,你在幹嘛呢?」
突然,一聲嬌俏地脆響傳來。
妹妹背著長辮子的洋娃娃書包,朝我走來:「天黑了,你怎麼不回家呀?」
我慌忙看向妹妹。
她穿的不是紅色,是白色的公主裙。
我松了一口氣:「爸爸死了,媽媽也變的不正常。」
妹妹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爸爸是不是看到了那條短信?」
我瞪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
「大姐她也給我發了消息。」
妹妹抬起手,她在兒童手錶上點擊了幾下,小小的螢幕上浮現一行字。
「當爸爸看到我給你們發的短信時,他一定會自殺。」
「他死,是因為不遵守規則。」
「你們如果不遵守規則,也一定會死!」
規則?
難道姐姐發的那三句話短信,是活命的規則?
我心理咯噔一下,急促問道:「現在幾點了?」
妹妹有些茫然,她退出了短信閱覽,手錶主介面上顯示著 9:59 分。
「快跑!」
我大喊著,拉著妹妹地往家裡跑。
姐姐的遺言短信重點強調過,十點前必須回家睡覺!
我家住三樓,只要我們跑的夠快,一定能按時收住規則。
可我才不過跑了兩層樓梯,就覺得腳如同灌鉛,沉重到抬一步都異常吃力。
「妹妹,你怎麼變重了?」
我回過頭,看到了驚悚地一幕。
妹妹身後背著的洋娃娃,變成了一張鮮血淋漓的嬰兒臉!

3.
「怎麼了姐姐?」妹妹不明所以,抬著眼眸望著我。
「沒什麼,我們快跑!」
我扭過頭,不再理會那張皺巴巴的嬰兒臉。
「啊!」
妹妹突然發出尖叫。
我的眼尾餘光看到趴在她身上的嬰兒,正大口啃食著她的肩膀。
妹妹白色的長裙變紅了,鮮血滴答滴答地落在水泥樓梯上。
我明白,這可怕的嬰兒一定在阻礙我和我妹妹回家。
「好痛。」
妹妹甩開了我的手,她蹲坐著,表情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肩膀:「我不跑了!」
「不行!」
我的神經緊繃成弦,沖妹妹大吼:「不跑我們會死!」
「我真的好痛,痛到動彈一下,也會死。」妹妹搖頭,不斷喘氣。
我焦急地抬頭,看向還剩一層樓梯的家。
家裡沒有開燈,紅漆大門朝外打開著,猶如黑洞一般深不可測。
「姐姐,你先走吧。」
妹妹哭著不斷扭動肩膀,試圖把身上的東西弄下來。
可嬰兒就像焊死在她的皮肉裡,怎麼也甩不下來。
「別在這拖延時間!」
我揚起手,第一次扇在了妹妹的臉上。
妹妹忍痛站起身,紅著眼睛推了我一把。
我跌倒在地,手掌被水泥擦破了皮。
疼痛勾起了我的怒火,我沒和妹妹多說半句廢話,扯著她硬跑。
爸爸死了,媽媽變了,我真的不希望我唯一的妹妹也死了。
當我們上到三樓的時候,樓道燈亮起。
幽暗的光落在家門口,隱約能夠看到一雙穿著紅裙子的腳。
這是一雙併攏的,沒有穿鞋的腳,腳面很白,就像羊腳一樣,白到駭人。
我硬著頭皮拽著妹妹的手,沖了進去。
啪。
家裡的燈也亮了。
炙熱到刺目的燈光下,媽媽穿著紅裙子,光著腳,面無表情地端著盤子。
她嘴巴一張一合著:「吃飯吧。」
盤子裡的東西是肉,被切成了一片一片的薄片,白慘慘地堆疊著。
「媽,我們要睡覺了。」
我拉著妹妹去往臥室。
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我緊閉著眼睛,松了口氣。
很幸運,在最後的一分鐘裡,我們按照短信規則,跑進家並躺在了床上。
此刻,我徹底相信了規則。
因為,當我們到家後,我看到妹妹背著的嬰兒又成了紮著辮子的洋娃娃。
妹妹的肩膀也沒有任何被咬出血的痕跡。
「姐……」
妹妹躺下沒多久,低喊了我一聲。
我趕忙伸手放在她的嘴唇上,做出禁聲噓的手勢。
妹妹沒再說話。
我攤開她的手掌,在她掌心裡一筆一劃地寫著:’記住大姐的短信!’
姐姐短信的第三句話是:’十點前必須回家,回家後,必須上床睡覺!’
按照姐姐的指示,只要我們睡覺了,今晚就沒有危險。
這時,一陣扭曲地碎裂聲傳來。
這聲音我並不陌生。
我吃媽媽做的鹵雞腳時,會把雞腳掰斷,讓裡面的骨頭刺破皮肉,再一口吃掉無骨的雞腳。
但現在,骨頭與皮膚的聲音十分刺耳,就好像是人骨分離……
冷汗開始密佈我的額頭,我緊緊攥著妹妹的手,不敢有半點放鬆。
「姐姐。」
妹妹又開口了,她聲音嘶啞,飽含恐懼與痛苦:「我的手錶時間比標準時間要慢一分鐘。」
我心裡咯噔一下。
也就是說,我們沒有十點前按點回家。
所以,現在我耳邊詭異的聲音,是對我們不遵守規則的懲罰嗎?
不!
不對,懲罰絕對不會那麼輕。
因為妹妹的手骨不見了。
我剛才明明握著她的手,但她手掌裡的骨頭,突然就消失了。
她手掌給我的觸感,軟綿綿的,如同捏裝著溫水的塑膠手套。
我極度驚恐,趕忙摸向妹妹的肚子、手臂、肩膀……
無一例外,她的皮膚下,沒有任何硬骨存在的痕跡。
我驚慌地睜開眼。
看到身旁躺著一具屍體。
這是一具被抽淨骨頭的屍體,看起來就像包裹著水的人形皮套,軟塌塌地癱在床上。
她是我的妹妹。
此刻,她不復以往漂亮,臉如流沙般凹了下去,掩蓋住了五官,看起來扭曲且軟爛不堪。
「姐姐。」
妹妹極力睜大眼睛,堆疊的皮肉終於露出了一條黑色的縫。
這是她眼睛的黑瞳仁。
她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話:「不要…..相信……」
她話還沒說完。
啪。
一聲脆響傳來。
天花板上花朵形狀地燈重重落了下來。
不偏不倚砸在妹妹的頭上。
紅色的血和白色的腦漿撲面落在我的身上……

4.
我失聲尖叫,暈死過去。
當我再次醒來時,妹妹的屍體消失不見了。
屋子裡很乾淨,沒有血的痕跡,我的身上也沒有半點可怕的血腥氣。
我抬起頭,燈原模原樣地懸掛在天花板上。
唯獨,妹妹不見了。
我死死盯著那盞燈,心中卻感到很奇怪。
我和妹妹都是 10:01 分到家裡睡覺的,可為什麼,妹妹死了,我卻還活著?
思索許久後,我意識到,遺言規則裡規定的時間,並不是客觀時間,而是自己心裡潛意識根據鐘錶,認定的時間。
我一直認定我是十點到的家,所以我沒出事。
但妹妹她是知情人,她心虛了,所以她被規則裡一雙無形的手,取骨殺死了。
倏地,一股濃烈的烤肉香味傳來。
這味道來自廚房。
我踉蹌著起身,看到我媽背對著我,用鑷子在翻動肉片。
她黑發散披,腳還是光著的,腳趾甲上塗著紅色的指甲油。
但好在,我媽她現在穿著的是一件白裙子。
就像妹妹一樣的白裙子。
「你妹妹死了。」
我媽冷不丁來了一句。
她後腦勺好像長了個眼睛,能夠發現我在看她。
我手緊緊抓著門把手,不敢離她太近:「怎麼死的?」
「你應該很清楚。」
我媽扭過頭,眼睛對視著我。
她臉龐很怪異,眼睛又腫又紅,看起來像是因為妹妹死了,而痛苦了很久的樣子。
但偏偏,她的嘴唇塗了紅豔的口紅。
「我不清楚。」
我搖了搖頭:「我睡著了,不知道妹妹是怎麼死的。」
我媽神色浮現悲傷,一字一句道:「燈掉下來砸爛了她的頭。」
血漿噴灑在我臉上的畫面ṭŭⁱ,瞬間湧上我的大腦。
我緊抓門把手的手指,有些控制不住地發抖:「妹妹死了,可為什麼床上沒有血,家裡為什麼沒有半點死過人的痕跡?」
「你昏睡了兩天,我怕你醒來會難過,所以家裡的一切我都打掃乾淨了。」
我媽停頓了一下,她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睡了兩天,肚子餓了吧?快去客廳坐著,我等會給你端飯吃。」
她的手心並不涼,很溫熱,觸碰在我頭上讓我鼻尖泛酸。
我想哭。
一天之間,我失去了爸爸和妹妹。
她這摸頭看似很正常的親人舉動,讓我感到愛著我的,熟悉的媽媽又回來了。
「傻孩子,快洗洗手,準備吃飯吧。」
我媽輕輕拍打了我一下。
我去了洗漱台,擰開了水龍頭。
水落在我手上的時候,我的眼睛驟然收縮。
我媽她騙了我!
我根本沒有連睡兩天!
甚至,我可țüₒ能只睡了幾分鐘不到!
因為我被妹妹推在地上,擦破了手掌還在滲血珠子!
可妹妹死了,我媽她是怎麼能在這短短幾分鐘內,將房間打掃乾淨的?
猛地。
我想到一件更為可怖的事。
我才睡了幾分鐘。
那就意味著,我沒有遵守姐姐短信遺言的規則。
十點後,我沒有上床睡覺!

5.
我的頭皮瞬間發麻。
爸爸與妹妹死在我眼前的劇烈衝擊,不斷在我腦海浮現。
下一秒,我扭頭沖回臥室床上,閉眼睡覺。
根據規則裡的漏洞。
只要我潛意識認定我是在十點前上床睡覺的,那麼我就一定不會有事。
於是,我死閉著眼睛,不斷給自己心理暗示。
現在是九點鐘,我要睡覺。
我不斷在心裡來回默念這幾句話。
這似乎很有效果。
我耳邊沒有傳來任何異樣。
我的身體也沒有任何痛覺。
我松了口氣。
放鬆後,似乎更容易入眠,我沉睡了過去……
當我再次睜開眼時,面前是一張伸長了脖子,死死盯著我的,突兀的臉。
「啊!」
我尖叫一聲,猛的側身朝床的裡側躲。
「你醒了?」
我媽眼睛瞪的極大,紅豔的嘴唇微張,勾著笑意。
我沒有回應她。
因為,她又穿了紅色的裙子。
這裙子比以往更加紅豔,仿佛輕輕一碰,就能摸到血一樣。
‘小心穿紅衣服的人!’
規則裡的這句話幾乎湧出了我的喉嚨。
我警惕地盯著我媽,生怕她會猛的抽出一把刀狠狠地在我身上來回抽割。
但她沒有。
她兩手空空,臉上掛笑,除了穿著紅色的衣服外,並沒有任何值得我恐懼的地方。
「小瓊,你餓了。」
她盯著我的肚子,緩緩說道:「你該吃飯了。」
她用的陳述的語氣。
明明還未發生的事情,她卻一幅篤定的樣子。
可我不餓!
我緊捏著被子,沖她喊:「我餓了,該吃飯了。」
「啊!」
我猛的捂住嘴巴。
明明我想說的是,你快走,我要睡覺。
手掌碰在我嘴唇上時,我再次感受到失去皮膚保護的傷口,傳來一陣陣細密的刺痛。
我絕望的意識到。
時間並沒有過去太久。
我騙不了自己,所以規則的懲罰開始降臨在我身上。
「走吧,我們去吃飯吧。」
我媽微笑著,對我伸出了手。
她的手也很白,白到沒有血色,像是畜生的皮肉。
我很想拒絕她。
可我的身體不再歸我的大腦掌控。
我把我的手放進了她的掌心。
我流著眼淚說:「走吧。」
於是,我的手腳跟著她朝客廳走去,但我的頭卻朝後扭,不想走半點前進。
每走一步,我都覺得像是走在了刀尖上。
顯然,客廳一定是有危險的。
可我真的克制不住自己!
這一刻,我體驗到了爸爸拿著刀叉叉進自己喉嚨的絕望。
我相信他當時一定被莫名的力量操控,逼不得已自殺。
那麼妹妹呢。
妹妹也一定很痛苦。
連著皮肉的骨頭,硬生生從皮膚裡取出,那ţű̂⁵該多痛啊!
我的眼淚如同決堤一般,落在我的身上,濕透了我的前衣。
爸爸,妹妹,我想我很快就來陪你們了。
客廳的餐桌上擺放了很多食物。
清一色的素菜。
麵條,白丸子,海帶絲……
「坐吧。」
媽媽將椅子拉開,示意我坐下。
我的身體無比乖巧聽話照做,但臉上卻寫滿了害怕與不甘。
「該吃飯了。」
我媽拿著鑷子給我夾了滿滿一ṭŭ̀₀碗的海帶絲。
我僵硬地拿起筷子,夾了一根細絲塞到嘴裡。
然後,我吃到了一根頭髮……
6.
軟爛的海帶絲進入嘴裡的那一刻,變成了一根堅固的頭髮絲。
這在我的意料之中。
規則裡的第二句話很清楚說了’「媽媽準備的飯菜可以吃,但如果吃到了人齒、指甲、頭髮等,請不要告訴媽媽。’
我反復咀嚼著這根頭髮絲。
它給我感覺並不長。
像是妹妹的。
我心裡已經來不及為妹妹悲痛,我只是反復回想規則。
這個規則看似危險苛刻,但它是有漏洞的。
規則說,我吃了不該吃的食物,不要告訴媽媽,卻沒有規定我是否要吃下去。
也就是說,我可以吐掉。
「怎麼還不咽下去呢?」
我媽仿佛看穿了我的所有想法,眼睛一動不動地一直在盯著我。
為了配合她,我嘴巴咀嚼的速度更快。
但我咽不下去。
她又說了一遍,像是催促:「是我煮的不好吃嗎?否則你怎麼還不咽下去呢?」
她的聲音很平靜,卻如同催命一般,讓我焦躁不堪。
「咽下去吧。」
她說的話又開始帶著蠱惑性。
我沉默不語,除了加快咀嚼速度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媽她又加了點海帶絲,自顧自地塞進嘴裡:「真的很好吃的,咽下去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帶著希翼,聲音又飽含哀求。
她竟然在哀求我吃下去!
我大腦靈光一閃,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我辛辛苦苦煮了這麼久,你不吃對得起我嗎?」
我媽再次換了個語氣,她眼睛裡帶著憤怒,語氣充斥著威脅:「你必須得吃下去!」
我仍舊沒有照做。
現在我明白了。
她一直都在用語言操控我,但實際上,她是無法逼迫我吃下去的。
「我吃的海帶絲。」
我盯著她,試探性地說道。
「味道很好吃,對嗎?」
我媽又夾了海帶絲放嘴裡,她故意長大嘴巴咀嚼,口裡發出了滋拉滋啦的聲音。
看著她的表情,仿佛她吃的並非頭髮,而是真的海帶絲一般。
這一瞬間,我摸索出了規則漏洞。
規則說的是,吃到人齒、頭髮、指甲,不要告訴媽媽。
那麼,如果我告訴媽媽,我吃的是海帶絲呢?
如果我吃的是海帶絲,那麼我就可以在媽媽的注視下,光明正大地吐出來!
「並不好吃。」
我露出厭惡的表情:「它們很硬,我吃不下去。」
說完這話,我像是臨死前的犯人,心中充滿對死亡未知的忐忑。
我媽死死地盯著我。
她面容開始扭曲,下眼簾與嘴唇朝下垂著,露出了大片眼白,以及鑲嵌在唇內的白齒。
我這才發現,她的牙齒很恐怖。
她的上下兩齒都Ṫûₑ被削成了倒三角形,呈尖銳狀,如鋼鋸一般互相緊密地咬合著。
此刻,她盯著我,唇齒張合著:「你必須得吃下去!」
7.
我媽的樣子猶如猛獸,仿佛隨時都能沖上來咬碎我的脖子。
我感到很害怕,嘴早已停止了咀嚼,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
可我沒有答應她。
叫我吃我妹妹的頭髮,我…我做不到!
我的手緊緊地抓住了桌上的叉子。
只要她沖我過來,我一定毫不猶豫把叉子插進她的嘴裡!
我只想活著。
只想在這怪誕恐怖的世界裡,好好地活下去。
我與我媽對視了很久。
突然,她收斂了剛才的可怕神色,又變得面無表情起來:「實在不好吃的話,那就不吃吧。」
她說完便站起身朝廚房走去。
我趕忙吐掉頭髮絲。
說來很奇怪,當我吐出來的時候,落在我手裡的又變成了青綠色的海帶絲。
我把它藏進口袋裡,側過身,探著頭看向廚房。
我媽正拿著鑷子從煎鍋裡夾肉片。
她是想把肉片拿給我吃。
她的舉動很慢,一幀一幀地落盡我的眼裡。
我心中想的卻是,我沒有遵守十點睡覺的規則,為什麼我還能活著?
原本,我以為我媽的出現,會讓我吃下頭髮,我會因不斷吞噬頭髮死去。
可因為我拒絕了我媽,所以我才能活下去嗎?
「山藥你一定會喜歡吃的。」
在我仔細思索的時候,我媽光著腳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面前。
她手裡端著瓷白的盤子,盤子裡放著一片片晶瑩透亮的山藥。
我瞳孔猛然收縮。
剛才我分明看到她夾進盤子裡的是煎肉,現在怎麼成了山藥?
不等我有反應,我媽她拿著筷子夾著山藥硬往我嘴裡塞:「吃吧,快吃吧!」
「走開!」
我騰地站起身,揮開了她:「我不想吃!」
啪嗒。
食物與筷子一同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當山藥接觸地板的那一刻,山藥再次成了泛著油脂的煎肉。
這場景,讓我大腦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也許,我生活的這個怪誕世界,是個固定化格式的世界。
就好像我看的電影《楚門的世界》一樣,男主楚門所生活著的世界。
楚門他所遇到的每個人、每件事、甚至一條狗,都是被固定安排的。
而這,也就能夠解釋,為什麼我妹死後,當我在睜開眼時,發現屋子裡的一切都完好如初。
因為我的世界是固定化世界。
所以,每當我閉眼,再睜眼時,我所在的生活環境就會和原來一模一樣。
而楚門最開始察覺到他所在生活的世界不同,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燈具,發現的一絲不對勁。
我意識到不對勁,是從姐姐死後三年,發的遺言規則開始的。
從那之後,我所接觸的一切,開始變得怪異可怕。
我腦海裡的想法,解釋了我的疑惑。
可我卻感到更加恐怖,甚至冷汗淋漓。
電影裡,楚門的生活是不斷被人監視的。
那麼,我現在的一舉一動,可能也在被人、或者某種怪物監視。
「你怎麼能亂扔食物呢?」
我媽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她撿起來扔進垃圾桶,又再次夾著肉硬往我嘴裡送。
「滾啊!」
一想到我被人監視著,困在這個可怕的牢籠世界。
我再也控制不住恐懼和憤怒,忍不住沖她吼了一聲。
然後,我看到我媽她微笑著,拿起了叉子……
8.
‘小心穿紅衣服的人’
這句規則警告再次浮現我的心頭。
我太陽穴突突直跳,恨不得此刻扇自己兩巴掌。
我媽她穿著紅衣服,她是危險的人物,我竟然放縱自己的脾氣,敢去吼她。
「小瓊,你不想吃那就不吃吧。」
我媽高高舉起了叉子,她還是一臉微笑,可緊抿著嘴唇微笑的模樣,顯得格外瘮人。
「你別過來!」
我騰地站起身,抓著刀叉毫不客氣地指著她:「我會殺了你!」
「不想吃,那就不要吃吧。」
我媽又重複了那句話。
然後,她舉著的叉子用力地插進了她的喉嚨。
一如爸爸死時那樣,她自殺時,果決,且毫不留戀。
她的鮮血噴灑在我的身上,僵硬了我的身軀。
我攤坐在地上,呆滯地盯著從她喉嚨裡流出來的血。
她的血是那麼紅,那麼腥,那麼真。
她在我眼前,流幹了血,由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具屍體。
我環視四周一圈,原本一家的溫馨四口,現在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諾大的屋子裡,慘白的光照射在血紅的屍體上,顯得無比詭異。
可我不在那麼害怕了。
我已經意識到,我媽的死是必然。
我生活在規則世界裡,我的活命規則是,小心紅衣,不告訴我媽吃了人體組織、以及十點前睡覺。
那麼,我爸、我妹、我媽、他們也一定有自己的活命規則。
也許,我爸的活命規則是,絕對不允許我看到短信。
因為我看到了短信,所以給我爸制定規則的’人’,或是無形的鬼怪逼迫我爸自殺。
我妹的活命規則,也許是,絕對不允許我在十點前回家睡覺。
所以,她故意將手錶時間調晚了一分鐘,並且不願意上樓,甚至還推到我。
可我生拉硬拽著她,逼迫她上了樓。
她沒有完成任務,所以她都死亡懲罰是去骨死去。
我媽的活命規則更簡單,那就是無論如何都的讓我吃下她做的飯菜。
但我沒有吃下。
所以,她拿著刀叉也自殺了。
冷靜分析好後,我瞥了眼屍體,站起身走向窗臺。
外面天還是要下雨的樣子,灰濛濛地一片。
樓下的澆花老奶奶,還穿著紅衣在澆花。
她來回只有幾個姿勢,僵硬地澆著花,以及眼珠子斜視地盯著一個方向。
另一個遛狗的女人,她一手牽著狗繩,一手拿著手機,她時不時看會手機,時不時蹲下身摸摸狗,然後眼珠子也斜斜盯著一個方向。
跳格子的小女孩,她一直在數字 7.8.9.上來回跳動,但她的頭卻始終保持朝後扭著的,眼珠子盯著一個方向的姿勢。
她們就好像一個只能做三四個動作的人形傀儡。
而她們盯著的那個方向,是當時我狂跑著停下的位置。
我想,也許我也是一個傀儡。
只不過,可能我比她們多幾個動作罷了。
我開始徹底明白,我身處恐怖的怪異世界。
咚,咚咚。
這時,房門敲響了……
9.
敲門聲有序不穩。
這是很熟悉的,被固定死了的敲門聲。
我沒有去打開門。
我爸死時,也是有人來敲門。
敲門的人是調查人員。
當時我驚恐過度,並沒有想為什麼調查人員會主動上門。
現在我想,這群調查人員腦子裡的固定程式姿勢,一定是我家死了人,他們就必定得過來。
我爸死時,是我媽開的門。
現在,我媽也死了。
我要看看,外面的調查人員會怎麼辦。
他們會一直咚咚敲個不停,還是敲幾聲後離開?
幾分鐘過後,出乎我意料,又在我意料之中的場景出現。
我看到漆紅的大門自動打開。
兩個穿著紅裙子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們臉龐正常,神色平淡,此時此刻看著還像是一個人。
進來後,他們詢問我:「她是怎麼死的?」
我沒說話,一個字都沒有說。
調查人員神色還和以前一樣,沒有半點變化。
又是幾分鐘過後。
拿著筆的調查人員,突然放下了筆,他轉過頭盯著我看。
他說:「你媽怎麼了?」
哪怕ṱŭₘ已經有了心裡準備,可驟然再次看到這張,被拉長的,太陽穴上長著眼睛的臉,我還是嚇了一跳。
我捂住撲通跳的心臟,移著眼睛看他記錄檔案的本子。
那上面空空如也,一個字跡也沒有留下。
「你怎麼不說話?」
就如同我爸死的時候那樣,調查人員重複著固定的姿勢和語氣,用可怕的黃褐色眼睛盯著我:「請你繼續補充下去!」
我深吸了一口氣。
更加確定,我身處在被固定的格式的世界裡。
想到這,我緊拽著不曾松過的叉子,吼道:「滾出去,滾開我的家!」
這一次調查人員沒有點頭。
這一次,他們沒有抬著我媽的屍體離開。
他們表情開始變得猙獰。
嘶啦一聲的皮膚破裂聲傳來。
我看到他們的皮膚破碎,露出了一張碩大的,黑色的蛇頭。
細碎地嘶啦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明顯。
他們的紅裙子自動下滑脫落。
幾秒鐘後,他們徹底變成了一條泛著黑光的巨蛇。
此刻,蛇的眼睛在死死盯著我。
那是畜生對人仇恨的眼神。
我後退一步,緊捏著叉子:「別過來!」
說實話,這只是我的垂死抵抗。
這蛇並不長,只有兩米,但它很粗,得有半米粗。
更何況,還是兩條。
相比之下,我的叉子顯得極為可笑。
蛇長著血盆大口,開始沖著我嘶鳴。
它嘴裡腥臭的味道,讓我手腳發抖,下意識緊閉眼睛。
可良久,我都沒有受到任何威脅。
當我在睜開眼時,屋子乾淨整潔如初,媽媽的屍體也早已不見……
10.
我突然感到很疲倦。
昏睡了過去。
當我醒來睜開眼的時候,手機裡傳來資訊。
這是死去了三年姐姐發給我的短信。
「小心穿紅衣服的人。」
「媽媽準備的飯菜可以吃,但如果吃到了人齒、指甲、頭髮等,請不要告訴媽媽。」
「十點前,必須回家,回家後必須上床睡覺!!!」
我瞪大了眼睛,拿著手機走出臥室。
我看到我爸爸正招手喊我吃飯。
這次,我留了心眼,沒有說姐姐短信的事。
可當我靠近他的時候,他還是拿著叉子自殺了。
接下來,又一次重複著我上一次經歷的場景。
我妹妹被取骨慘死。
我媽也拿著叉子叉喉死去。
……
我的生活開始重複。
每天,一次又一次的親人在我面前死去。
他們死後,屋子傢俱又一次乾淨整齊。
……
我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
徹底打破姐姐的遺言規則。
並不小心紅衣人。
吃下頭髮。
硬是十點以後睡覺。
但,我仍然平安無事。
我的親人,仍然在我眼前死去。
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死。
而是你的親人,一次又一次地,迴圈慘死在你面前!
我受夠了死亡的迴圈!
……
當媽媽的鮮血又一次噴在我的臉上時,我也舉起了刀子,往自己的喉嚨裡插!
倒在地上時,我笑了。
終於,該結束了…….
11.
當我再次睜開眼。
我的身體變成了複合金屬。
一群穿著研究服裝的人,在興奮地圍觀打量著我。
他們說他們終於成功了。
他們終於創造了世界上第一個擁有人類大腦的機器人。
我問他們:「我是機器人?」
當我開口時,我聲音機械,格式化,毫無音調起伏。
「你是恐怖遊戲《恐怖死亡屋》中的主角,我們研究人員發現,你在這款遊戲中有主觀意識,並不會被遊戲主人操控。」
「遊戲公司把這件事告訴了我們科研人員,所以我們為你量身定制了單一迴圈的恐怖場景。」
「當你打破規則,正式地跳出恐怖場景時,就意味著你擁有了人的思想。」
一個帶眼鏡的男人激動地拍著我的肩膀:「我們將你的思想取出,裝進了機器人的腦容器裡。」
「以後,你將是最優秀的機器人,你一定能無差別識別,人的任何指令。」
我再次感到恐懼。
我以為我跳了出來恐怖怪異的世界。
卻沒想到,我又回到了一個更大的,更恐怖的世界。
我說:「我不願意。」
眼鏡男人臉一下子塌了下去:「那可由不得你。」
我別過臉去,看到周邊擺滿了電腦。
電腦上的場景迴圈播放著,我經歷我爸、我妹、我媽死的場景。
我瞬間明白了。ŧū́₅
這群科研人員在批量生產我。
一旦電腦遊戲裡的我打破規則,擺脫迴圈,自殺後,我的意識就會被這群人從電腦裡取出,再裝進機器人的腦袋裡。
我的心臟猛的抽搐,感到無比悲傷絕望。
「我是我,是單獨的個體,而不是用來服務你們的。」
我的聲音仍然沒有起伏變化。
但我奔跑著朝電腦跑去。
電腦破碎,以及科研人員的哀嚎聲響起。
他們在阻止我弄碎電腦。
但我絕對不允許我的人生被人操控。
然後,有人按了開關,掰開了我的腦袋。
我不能動彈,我的眼前開始一片黑暗。
意識徹底消失之間。
我聽到他們說:「這個太野性了,我們應該往恐怖遊戲主題裡,在加一個順從,聽話的指令。」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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