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类计划

高達 45 度的氣溫,學校卻要求按時參加軍訓。
而且軍訓的規則十分奇怪:
一、軍訓期間,學生飲食由學校統一安排,學生自備的一切吃食不得入口!
二、注意高溫,溫度達到 50 度時請立刻前往學校後山避暑!
三、軍訓期間,教官的命令必須執行!
四、白皮膚的是同類,可以相信!
五、高溫可以磨煉學生的意志,任何人不得請假!

末日法則,適者生存。

1.
2022 年夏,高溫來襲,各地學校均延期開學。
可我卻收到了來自學校按時軍訓的短信通知:
「為磨煉學生意志,大一新生務必準時入學參加軍訓,未按時參加者均作開除處理!」
我生無可戀地為自己收拾行李。
面對即將到來的高溫軍訓,降溫已然成了重中之重。
我在行李箱裡塞了小半箱的水,又備了一些壓縮餅乾。
即便如此,我卻還是憂心忡忡。
未來半個月皆為紅色高溫預警。
軍訓,會不會熱死人?

2.
學校有些奇怪,明明是開學,卻安靜得要命。
無聲中,太陽炙烤著大地上的一切。
負責帶我的學長赤裸著佈滿汗水的上身,幫忙扛行李時喘著重重的粗氣。
我跟在學長身後,聽著那喘息聲越來越重,越來越急。
很奇怪,他的喘息聲中壓抑著什麼,更像是窒息前的求救。
近年來病毒肆虐,今年又遇上高溫,按照特殊防疫要求,所有學生住的都是單間。
打開門,熱浪撲面而來,狹窄的空間漆黑一片。
「鈴鈴鈴……」
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學長忽然睜大了眼睛,一臉恐懼。
我被他一把推進了宿舍內。
宿舍的四面都沒有窗戶,就像是一個密不透風的火爐。
我被鎖在了這個火爐裡!
「學長,開門!有人嗎?」
我瘋狂地拍打著門,隨著室內溫度越升越高,呼吸也急促起來。
「呵……呵……」
我大口地喘著粗氣,空氣變得又潮又濕,
似乎全是從我身體中蒸發出來的水分!
水,我要水!
我費勁地站了起來,在黑暗中摸索著找自己的行李箱。
「鈴鈴鈴……」
又是那陣急促的鈴聲,最後一道鈴聲落下,室內的溫度忽地驟降。
熱氣猛然散去,燈也亮了起來。
角落裡的擴音喇叭傳來了播報的聲音:
「請全體同學注意!
「十分鐘內,請所有人抵達操場參加軍訓!
「十分鐘內,請所有人抵達操場參加軍訓!」

3.
「軍訓期間注意事項如下:
一、軍訓期間,學生飲食由學校統一安排,學生自備的一切吃食不得入口!
二、注意高溫,溫度達到 50 度時請立刻前往學校後山避暑!
三、軍訓期間,教官的命令必須執行!
四、白皮膚的是同類,可以相信!
五、高溫可以磨煉學生的意志,任何人不得請假!」

4.
播報聲結束後,急促的鈴聲又響了起來,溫度開始回升。
屋外不斷響起開門聲,緊接著便是震耳的腳步聲。
悶熱的環境讓我整個人都焦躁起來。
門依舊是鎖著的。
我想起來學校通知的短信上說,沒有按時參加軍訓的人會被開除。
我開始用勁兒拉門,門框被搖得咯吱作響。
「誰在裡面?」
聽見聲音,我大喜,連忙拍門呼喊:「同學,快幫我開門!」
門外很快傳來了一陣猛烈的撞擊聲,不過幾秒,門就被撞開了。
救我的是一個眼鏡男。
開了門,我連忙上前:「同學,謝謝你!」
眼鏡男長得很高,很瘦。
他瘦得都脫相了,像是在骨架上披了一層皮一樣,眼珠凸起,佝僂著脊背,身上有一種奇怪的味道,
像是什麼東西糊掉的味道。

5.
「你遲到了。」
眼鏡男死死地盯著我,眼珠子瞪得又大又圓,幾乎就要撐出眼眶。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露出恐懼的神色來:「遲到了,懲罰!懲罰!」
「什麼懲罰?」
他痛苦地搖頭,面色猙獰:「跑啊!快跑啊!」
在他的咆哮聲中,我拔腿往操場沖去,心跳如擂鼓。
遲到了會有什麼懲罰?
但我想像中的罰站罰跑都沒有降臨。
我的教官是個非常白淨的女性,她很溫柔,將我領進了正在站軍姿的隊伍裡就離開了。
站了不到一刻鐘,我便感到有些頭暈目眩。
再回神時,在宿舍時被架進火爐裡的感覺又將我包裹住了。
燙,鑽心地疼痛。
皮膚被太陽灼傷,紅了一片。
我抬頭,發現正前方的看臺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電子溫度計。
溫度從 42 開始不斷攀升。
43 度,
44 度,
45 度。
「呵……呵……」
我的嗓子開始發幹,艱難地吸氣呼氣。
溫度還在不斷升高,
49 度,
50 度。
我大概是中暑了,身體開始搖晃,眼前發黑。
我想起來了,播報裡似乎有說,溫度達到 50 度就可以去後山避暑!
「所有人,立刻開始深蹲!」
我正準備打報告,教官卻回來了。
她的神色緊繃,一改初見時的溫柔模樣。
她目露凶光,手裡的教鞭直接往前排的同學身上抽:
「深蹲!開始!」

6.
「報告教官!53 度了,請求去後山避暑!」
說話的是第三排的一個男生。
教官一步一步向他走去,距離越近,那個男生的腿就抖得越țŭ̀ₘ厲害。
「你說什麼?」
女教官的聲音變得粗獷起來,帶著回聲,震怒,
「異類,可是要受到懲罰的!」
教官的身體突然向上拉長,長到約有 3 米的高度,面色比白牆還要白。
我清楚地看見她身體裡的水分被太陽蒸發出來,然後消散。
她的手指乾癟如枯枝,將那個男生直接拎起關進了看臺上的廣播室裡。
溫度仍在瘋漲,氣溫已經逼近 60 度了!
我周圍的同學們還在做著深蹲。
我已經被嚇得失魂落魄,雙腿軟得不行。
我終於清楚地意識到,我所接觸的這一切已非常人能理解。
耳邊全是粗重的喘息聲,空氣裡彌漫著一股焦糊的味道。
一聲巨響,我前面的同學轟地倒下了。
太陽光肆無忌憚地落在他身上,他的臉上有水泡撲騰,發出滋滋的聲響。
73 度……
人全都被烤得出油了!
汗水糊住了我的眼睛。
朦朧中,我看見暈倒那人的臉上如同燒開的油鍋一般在沸騰。
我忍不住吐了起來。
空氣裡肉被烤糊的味道越來越濃烈。
我感覺下一個被太陽烤出油的就是我自己!
抬頭,太陽的紅色幾乎要刺穿我的眼睛。
紅色漸漸褪去,變成了無盡的黑。
我終於堅持不住倒在了地上,身體與靈魂都在顫抖。
軍訓……
真的會死人。

7.
我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宿舍了。
手裡被人塞了一張紙條:
「遵守軍訓規則就能活命,但不要全信!」
我想起白天發生的一切,仍舊止不住地發抖。
我的皮膚已經被太陽烤得裂開了,血管根根凸起。
白日的最高溫已經到達了 75 度,按理來說,早就超出了正常人可以承受的溫度。
我忽然想起來那個在 53 度時申請去後山的男生,女教官稱他為「異類」。
所以……
在這裡,能夠承受高溫的人才能活命?
頭頂老舊的風扇咯吱咯吱地發出詭異的聲響,風裡都是熱浪。
我ƭú₎從行李箱中翻出進校前的礦泉水狂飲了兩瓶才算稍微解渴。
我不能在學校再待下去!
我正準備逃,卻有人敲響了我的門:「李琛同學,集合了。」
開門,是引我進校的學長。
不過幾個小時不見,他整個人都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頭。
他的眼球也凸了起來,發白的臉上佈滿了被太陽曬裂的痕跡。
學長強行拉著我去了操場。
操場中間架起了柴Ŧű⁸火。
教官們全都變成了可怕的巨人模樣,圍在柴火四周念誦著什麼。
「這是在幹嘛?」
還未靠近,我便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懼。
學長死死地拽著我,乾涸的嘴唇一張一合,說話也機械起來:
「求神。」

8.
「求什麼神?」
學長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拉著我隱在了學生們的隊伍裡。
教官們在內圈唱誦著,似乎是什麼經文。
他們唱頌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乎要震碎我的耳膜。
操場中心忽地躥起了比教學樓還要高的火焰來,將夜燒成了紅色。
學生們也加入了唱頌。
他們目光真摯地望著蒼穹,仿佛是世間最虔誠的信徒。
火光中,我隱隱看見了許多人。
他們的身體被一根鋼棍穿透,人被架在大火之中,空氣裡彌漫著濃濃的焦香味,
其中就有白天被女教官抓走的同學!
「食物!」
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貪婪起來,學長在我身旁猛地咽下口水。
我聽見哀嚎聲自大火中傳來。
他們哭泣著,淒慘地嘶吼,人在火中皮開肉綻。
他們的聲音越痛苦,我周圍的人就越興奮。
我甚至看見有人流了一地的口水!
「所有人,排隊領取晚餐!」
教官們從那些燒焦的人身上切下一塊塊肉分開學生。
領到肉的同學全都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嚥。
他們仿佛吃的不是同類,而是什麼絕味美食。
我看著這人吃人的景象幾乎要暈厥過去。
老天呀,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你不吃嗎?」
我被女教官高大的身影籠罩在陰影之下。
她的牙齒烏黑鋒銳,正在撕咬著一條手臂。
她彎腰湊近來看我,嘴裡散發出難聞的腥臭:「吃呀!」
我顫顫巍巍地接過她遞給我的手掌,咬了咬牙:「我還不餓。」
她的面目極度猙獰,再次發問:「你不吃嗎?」
我正要回答,卻聽到身側的隊伍中發出淒慘的尖叫。
有人被現場穿上了鋼棍扔進火裡——
拒食的人會變成食物。
女教官的眼球又漲大了幾分,雙目猩紅。
在她的注視下,我終於將那個被燒得焦黑的手掌遞到了嘴邊。
我只是,想活下去。

9.
晚餐結束後是自由活動的時間。
我假裝在校園裡閒逛,一點點往校門在的地方走。
可我繞了好幾圈後發現,學校的大門已經不見了,
就像是鬼打牆,無論我怎麼走都找不到出口。
回到宿舍後,我近乎絕望。
我被困在了學校。
不!
這裡已經不是學校,更像是地獄!
這裡的教官和學生似乎都不正常,我混在其中就像是個異類……
異類?
我想起來了,
白天那個申請去後山避暑的男生就被女教官稱作異類,
還有傍晚時手心裡多出來的那個紙條!
我開始仔細回想播報中提到的幾條軍訓規ẗū₊則。
一、軍訓期間,學生飲食由學校統一安排,學生自備的一切吃食不得入口!
自備食品入口會出事嗎?
可我下午還喝了兩瓶自帶的礦泉水!
二、注意高溫,溫度達到 50 度時請立刻前往學校後山避暑!
可提出避暑的人會被當作異類吃掉!
我可以斷定,前兩條規則和事實其實都是相悖的。
再結合紙條上所說,那我還未得到驗證的剩餘規則中,就一定有必須遵守的軍訓準則!

10.
我整理出了一版真正的軍訓準則。
一、軍訓期間,儘量避開學校安排的吃食,自備食品可以急救。
二、不能暴露自己無法忍受高溫,50 度申請避暑會被吃掉!
三、軍訓期間,教官的命令必須執行!
四、白皮膚的人可能並非人類!
五、高溫可以磨煉學生的意志,任何人不得請假!

11.
接下來的幾天,我每日都照常參加軍訓。
氣溫每日從 37 度開始往上升,直到 80 度停止。
訓練內容也從最開始的軍姿深蹲演變成了攀爬、水下閉氣等技能。
中途陸陸續續有不少人暈倒,成為每日篝火晚會的食物。
也有人的身體悄悄在發生著變化,和那些怪物教官越來越像。
白天的餐食稍微正常一些,是一個圓圓的肉餅。
味道有些腥味兒,不過比吃人肉好了很多。
但我還是留了個心眼兒。
我把肉餅都藏在了宿舍,每天軍訓結束後靠吃壓縮餅乾充饑。
因為各個方陣都在減人,第四天的時候我們和另一個方陣合併了。
我居然又遇到了學長。
他整個人都脫相了,身體被拉長了幾公分,膚色也白得嚇人,曬裂的傷口上結著紅黑色的痂。
學長的情況比周圍所有人還要嚴重。
他是所有學生中,唯一一個身體變長的人。
學長往我身邊湊了過來,聲音嘶啞:
「李琛。」
我強忍著心中的不適和他點了點頭,不願意多說。
「你為什麼沒變?」
我詫異ṭŭ̀ₓ地看著學長,只見他正從頭到尾地打量著我。
我的心不由緊張起來,本已漸漸適應高溫的身體也開始燥熱起來。
幾天下來,周圍的人全都越來越瘦,膚色變得和紙一樣白。
只有我,體重和膚色都絲毫沒有變化。
學長桀桀怪笑起來:「異類是要被淘汰的!」
「淘汰?」
我顧不上心中的恐懼,一把拉住了學長的手。
他湊到我耳邊來,一副沉醉的模樣,儼然已經將我當成了食物:
「末日法則,適者生存。」

12.
世界末日?
可是,除了我目前身處的環境奇詭以外,一切都並不像是末日的模樣啊!
難道說……
我仔細回想身邊發生的一切。
所有人似乎都在變異,與正常人的樣子大相徑庭。
如果說教官是完全變異,那麼,學生就是在變異進行中!
他們的模樣更像是外星人,
或者說是喪屍?
我被自己腦子裡冒出來的想法驚出了一身的汗。
這場軍訓更像是某種訓化的過程,
目的是將人類變成另一個物種!
我本欲拉著學長再問些什麼,可教官吹響了軍哨,新的訓練又開始了。
女教官幾乎是飄著來到了佇列之前:
「今日訓練,逆火!」
聞言,我隱隱有了不詳的預感。
當我們被帶到訓練場地的時候,我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震懾。
火苗從山腳開始蔓延,一路疾馳而上。
火,無盡的火海。
山火就如同張牙舞爪的怪物,在風中瘋狂地咆哮。
迎面而來的熱浪幾乎就要將我掀翻在地,火焰隨時會吞噬掉我!
我想要後退,耳邊卻傳來教官興奮的吼叫:
「你們的任務是,穿越火海!」

13.
所有學生兩兩一組進入火場,我們要從山腳跑到山頂。
「三十分鐘,未登頂的小組將會成為晚餐。」
女教官的嘴角緩緩往上勾,撕出來一個鮮血淋漓的笑。
 計時開始,學長拉著我就要往火場裡沖。
我根本不敢靠近。
熊熊的山火,我肉體凡胎怎麼敢闖進去!
「李琛!」
學長拽不動,惡狠狠地盯著我。
「火!會燒死人的!」
我拉著學長的手瘋狂搖頭,他聞言卻嗤笑起來:
「走!只有活著出火海,我們才能活命!」
說話間,學長的身體又往上拉長了幾分,他的力氣突然大得出奇。
我被拽入了火海中。
火焰很快吞噬了我的衣物,頭髮亦被火苗點燃。
全身上下皆是被火侵蝕的刺痛感,劇痛中意識也在漸漸消散。
「李琛,跑!跑起來!」
恍惚中,我聽見學長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他說,我要是死在了火海裡,他也活不成。
火已經點燃了我的軀體,很快我將葬身在山火之中。
不,我不能死!我要活著離開這個鬼地方!
求生的本能讓我的意識清醒了過來,我看見熊熊烈火中,學長卻毫髮無傷。
我咬牙邁開步子跟著他跑了起來。
這幾天的訓練讓我的體能和跑步速度都提升了很多。
我驚奇地發現,學長拉著我跑的速度就像是在飛一樣。
山火依舊在往上蔓延,我們幾乎是在追著火舌跑。
山體早已被燒成黑漆漆一片,有無數的學生也早就倒在了火海裡。
最後一分鐘,學長終於帶著我攀上了頂峰。
可我身上的火焰依舊還在跳躍著,
我的四肢也早已經皮開肉綻,肉被燒得劈裡啪啦直響。
就連裸露出來的骨頭都已被燒成了炭黑色。
我,就快被活活燒死!

14.
學長把我扔在地上,皺眉盯著我看。
他忽地伸手開始撕自己臉上剛結的新痂。
那一條條還未癒合的裂痕被掀開,猩紅色的肉向外翻起。
學長彎腰捧起我的臉來,
我與他四目相對。
我看見血順著他臉上的溝壑往下,很快,他滿臉都血淋淋一片。
血水順流而下,一點點滴在我的臉上、眼裡。
他的血液似乎有著起死回生的作用。
我身上的灼燒感隨之而退,被燒爛的傷口漸漸癒合,就連周身的火勢也逐漸變小直到熄滅。
我大口地喘氣,只見自己全身都冒著黑煙。
 學長一把將我拽了起來:「你不聽話。」
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掙扎了,任他把我拎到面前:
「你偷偷吃了什麼,或者說喝了什麼?」
學長又開始聞我身上的氣味,做出一個嫌棄難耐的表情:
「偷吃禁食的傢伙!」
我心虛地將學長一把推開:「我沒有!」
其實,我亦從沒碰過一次學校準備的飲品。
除了每天不得不在眾目睽睽下分食同類,我都避開了其他人將分發的飲品倒進了廁所。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飲料,紅紅的,帶著些特殊的香味。
「沒有?李琛,你騙不了我!如果沒有偷吃,你怎麼會被火燒著?」
學長望著我,眼中露出凶光,
「不遵守規則的人,必須受到懲罰!」

15.
軍訓規則第一條:
「學生飲食由學校統一安排,學生自備的一切吃食不得入口!」
「軍訓期間,儘量避開學校安排的吃食,自備食品可以急救!」
最初幾天,我一直都喝的自備礦泉水,並沒有發生什麼事。
我以為原版規則是誤導,
沒想到自作聰明更正的規則卻差點要了我的命!
我逃不掉了!
我絕望地看著面前的女教官。
她的嘴微微張開,往外流著黑紅色的唾液。
她想吃掉我!
我的腦子裡全是夜晚篝火中那些被鋼棍刺穿的學生。
他們痛苦地在火中掙扎,最後被教官們用刀生生割下一塊又一塊的肉。
那也將是我的結果嗎?
我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女教官卻突然興奮起來:
「異類,居然堅持到了現在?」

16.
接Ŧŭ̀ₕ下來的一整晚,我都被關在了廣播室。
廣播室裡被關著的還有其他好幾個人。
他們似乎都是正常人,沒有被拉得變形的身材和發白的皮膚,臉上雖然都有各種傷口,但都並不可怖。
所有人的眼睛都是漠然的,可全身又都散發著一種巨大的悲傷。
「你們都會死嗎?」我問。
其中一個染著藍色頭髮的女孩兒抬起頭來看我,聲音不悲不喜:
「錯了,是我們都會死。」
我沉默了,對,我也會死。
「我們都是正常人,沒有變成喪屍,只能淪為食物。」
喪屍?
我看著藍發女孩,心中滿是疑惑:
「你是說,外面的人都是喪屍?」
我問完這話,房間裡所有人都齊刷刷地向我看來。
寂靜中,隱隱能夠聽見屋外的風聲。
這些眼神,有探究,有驚奇,還有防備和警惕。
我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說道:「我是大一新生,來參加入學軍訓,不知道為什麼一切就這樣了……」
藍發女孩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番:
「居然有人不知道自己來了什麼地方?
「既然你也要死了,那就讓你死個明白好了,這可不是軍訓,而是人類篩選特訓!」
我的大腦在瞬間宕機。
不是軍訓?人類篩選特訓?
人類怎麼了?
學長之前似乎講過什麼末日法則,現在是世界末日嗎?
我還有太多的疑惑。
可還沒來得及發問,廣播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了。
進來的是兩個白得發光的變異教官,他們拉走了除我之外的所有人。
藍發女孩走至門口時,突然回過頭來望著我:
「其實,人類還有希望。」
她被教官拉走,廣播室裡又恢復了沉寂,只剩下我孤零零一個。
我陷入了沉思,琢磨著女孩所說的話。
屋外很快傳來了唱頌聲。
那些人,不,那些喪屍又燃起了篝火開始求神。
對了,求神!
喪屍在求什麼神?

17.
我在次日一早被女教官和學長帶走。
他們並沒有準備吃我,說要帶我去後廚改造身體。
我暫時解除了危險,稍微安心了幾分。
我試圖和女教官搭話:
「教官,晚餐時求神是為什麼啊?」
她自上俯看著我,滿滿的壓迫感:
「求神……保佑人類啊。」
她的聲音縹渺,像是自遠方傳來,空靈而詭異。
我卻因為她的話陷入了沉思。
按照藍發女孩所說,教官和那些學生明明都是喪屍,為什麼要求神保佑人類呢?
我望著女教官那張雪白的臉,忽然想起了軍訓準則。
第四條規則有說:「白皮膚的是同類,可以相信!」
按照我自己的推測,白皮膚的應該全是變異後的喪屍,是不能相信的。
初來時的那張紙條上也說了,軍訓規則不能全信。
也就是說,有的規則是必須遵守的,
就比如第二條。
我以為不能吃自備食物是誤導,實際上卻是真正的規則!
那,白皮膚的究竟可不可以相信?
如果女教官所言為真,所謂的保佑人類與她作為喪屍本身不就是相悖的嗎?
這個問題我根本想不明白。
思考時,女教官帶著我到了目的地。
室內籃球場,溫度還算正常,只有 43 度。
饒是我經歷了這些天的軍訓,心理承受能力再強大,卻依舊被入眼的一切嚇得雙腿發軟,汗水直流。
這哪裡是後廚啊!
簡直就是人間煉獄!

18.
如果必須要用一個詞彙來形容我看到的一切。
那一定是:「殺人工廠!」
有無數的正常人類被關在一個無頂的鐵籠子裡。
他們就像是娃娃機裡的娃娃,隨時會被頭頂的喪屍捉走。
我傻傻地站在門口,看著眼前流水線一般的殺人場景不敢往前。
一個喪屍負責從鐵籠子中捉人扔進一個巨大的漏斗,
人剛好被卡在漏斗中間,直直地站立,根本無法動彈!
我看見另一個喪屍用一個巨大的金屬圓餅從人的頭頂往下一錘,
「砰」的一聲,
漏斗中的人不見了,喪屍的枯手撈起一個圓圓的肉餅扔進身後的肉池。
漏嘴滲出紅色的血液,與另一個機器中的某種液體一起緩緩匯入了巨大的血池中。
有某種奇特的香氣撲鼻而來,
我猛吸了一口氣,面如死灰。
學校平日發的肉餅和飲品,是人肉和人血啊!
恐懼、悲傷、膽怯全都向我襲來。
看著眼前的殺虐,我不禁泛起了噁心,
胃裡的酸水直沖進喉嚨。
「走!」
我被學長和女教官推搡著往前。
鐵籠裡的同類們全都望著我。
他們面無表情,甚至沒有即將面臨死亡的恐懼。
我看見了一個熟人,廣播室裡的那個藍發女孩。
她的神情亦是漠然。
所有人都在無止境的死亡面前麻木了!
我又望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兩個喪屍,心裡也只剩下了絕望。
這就是我違規的懲罰嗎?

19.
我以為我會成為鐵籠中的一員。
可事實是,我似乎又逃過了一劫。
學長給我盛了一碗血水來要我喝下。
血水裡的怪香鑽入我的鼻孔,一點點地侵蝕著我的意識。
我有些恍惚,腦子中有個聲音叫囂著要我喝下去。
殘存的意識卻又在咆哮:「那是同類的血,喝了就會變成怪物!」
有一雙冰涼的手捧起了我的臉,另一雙手撕開我的嘴角,
液體灌進我的嘴巴和鼻子。
好香……
好腥!
我感覺自己的全身像是被撕裂一般地疼痛。
空氣變得稀薄,室內溫度不斷攀升。
這些日子來我本已慢慢適應了高溫,可此刻的溫度卻再次超出了我所能接受的範圍。
身體的水份極速流失,我甚至感覺自己很快就會成為一個乾屍。
女教官的笑聲震耳,學長也跟著怪叫:
「好好改造吧,新人類!」
我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思考。
疼痛中,我暈厥了過去。
再次醒來,我躺在籃球場的看臺上,女教官和學長都不見了。
不遠處,那兩個負責制作食物的喪屍還在工作。
我絕望了,只覺得此刻生不如死!
是那碗血,
我的身體已經變異,
我變得和那些怪物一樣了!
被拉長的身體,蒼白的皮膚,烏黑鋒利對尖牙齒。
還有,瘦骨嶙峋只剩了一層皮……
空氣裡蔓延著先前的那股香味,我聞著不再覺得奇怪。
我餓得肚皮咕咕叫。
香味自肉池血水傳來,引誘著我變成徹頭徹尾的怪物。
我終是抵不過誘惑,慢慢靠了過去。

20.
我的大腦一片渾濁,指揮著身體往我根本不願靠近的地方走去。
我看見血水中自己醜陋的臉龐,
眼球高高凸起,血絲攀爬在眼白上。
灰白的臉上溝壑縱橫,黑紅色的血在傷口處結了痂,看上去十分可怖。
我還沒來得及為現狀感傷,那股怪香就鑽入鼻中控制了我的意識。
我的整張臉都埋進了血水中,
大口大口地吞咽。
我的喉嚨刺痛,灼燒感襲來。
我只有不斷地將血水咽下才能緩解片刻疼痛。
「嗚嗚嗚……」
哭聲?
是誰在哭?
我的意識被喚起了片刻的清明,迷茫地順著哭聲望去,
鐵籠裡竟然還有一個三歲小男孩。
他正淚眼汪汪地看著我。
也許是被我滿臉鮮血的可怖模樣嚇壞了,
他呆愣了幾秒後,又嚎啕大哭起來。
我看見負責捉人的那只喪屍已經將魔爪伸向了小孩。
「住手!」
我大吼一聲,那兩隻喪屍都驚住了,停下動作看我。
我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直直地就沖了過去。
我一把奪下了喪屍用來錘人肉餅的那個鐵錘。
一頓瘋狂亂舞,
那兩隻喪屍被我打蒙了,等回過神便雙雙圍了過來。
「砸它們腦袋!」藍發女孩忽地大喊了一聲。
我的身體變異後比現場的兩隻喪屍都要高出一米有餘,力氣也大得出奇。
聞言,我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鐵錘,對準兩隻喪屍就砸了下去。
腥臭的黏液瞬間濺了我一臉。
它們的腦袋被砸出了大窟窿,裡面黑紅色的東西流了一地。
不到三分鐘,死了個乾淨。

21.
我一把將鐵籠子拔地而起。
人們害怕我,抱成一團一退再退。
我的大腦其實已經開始不太受控制了,
殘存的理智告訴我這些人才是我的同類。
「你們快逃!」
我的聲音沙啞,催促他們離開。
腦袋裡像是有一根針在遊動,我應該堅持不了多久。
「走啊!」
我抱著自己的腦袋痛苦地蹲在地上。
一隻小小的手忽然覆在了我的額頭上。
是那個孩子,
小小的眼睛裡依舊飽含熱淚,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我,
天真、純潔:
「哥哥,呼呼不痛!」
小孩乾淨明亮的眼神一下將我從地獄拯救回來。
我的心軟成一片。
我伸手想摸摸他的小腦袋,卻停在了半空。
我怕嚇到了孩子。
男孩卻主動與我親近,拉著我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頭頂上:
「哥哥不是怪物。」
我的眼淚噴湧而出,滿心的難過。
可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其他喪屍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過來。
我問孩子身後的大人們:「你們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他們有的搖頭,有的點頭。
我又問:「有誰知道怎麼逃出去嗎?」
一直沉默的藍發女孩開口說話了:「我聽見有個怪物說,翻過後山就能找到出口。」
後山?
我皺著眉,思考著可行的辦法。
後山燃起的山火一直未滅,普通的人類根本進不去!

22.
我提議帶著所有人去後山,可大人們顯然不敢信我。
僵持之下,藍發女孩率先站了出來:
「大不了就是死,事到如今我們沒有選擇!」
有了人帶頭,其他人也就紛紛回應。
時間還未到正午,外面的溫度大約在 50 度,人類尚可接受。
我帶著人群偷偷從小路走。
越靠近後山,身後人們的面色就越難看。
還沒等我們走到山腳,就有幾個年紀略大的男人受不住山火的高溫倒在了地上。
人群騷動混亂時,學長突然出現在了前方。
我緊張地將人們護在了我的身後。
「李琛,你又犯規了!」
我死死地盯著學長,身體裡的燥熱感又出現了。
「李琛,你想偷偷藏食物嗎?」
他的眼神落在我的身後,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
「學長,你也是人啊!」
學長笑了起來,眼球漲大了幾分。
「李琛,你說得對,你我都是人類,你身後的那些才是異類!」
我又糊塗了。
變成怪物的我們是人類?
學長一步步靠近:「軍訓規則第四條,白皮膚的才是同類!」
小孩拉住了我的手,眼睛裡是乞求和期望。
我將他護在身後,反駁學長:
「不,我和你不一樣!」
話音剛落,地面就震動了起來,緊接著,溫度開始降低。
滿山的火勢減弱了不少,山頂處有什麼傾瀉而下。
我睜大了眼睛,轉身將孩子往藍發女孩懷裡推:
「跑!快跑!」
山洪,滾滾而來!

23.
我該怎樣來形容眼前的一切?
末日!
世界末日或許就是眼前這般景象吧。
高聳的山被燒得面目全非,冒著黑色的濃煙。
此刻仍有一半山體在燃著熊熊的火焰。
地動山搖間,洪水席捲而來,很快就將地面的一切吞噬。
跟著我的那些人大部分都被沖散,
還有零星幾人站在水中堅持。
藍發女Ţů²孩有些吃力了。
我從她懷裡接過孩子,讓他騎在我的脖子上。
現場,只有我和學長還穩穩地立在這迅猛的洪流裡。
他在狂笑,我卻陷入了巨大的哀痛。
「看吧李琛,只有我們才能在這裡生存下去。」
我迷茫地望著他。
我不解: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學長深深地凝望著我:
「李琛,你好好想,你知道的!」

24.
我知道?
我該知道什麼?
越是迫切想要記起答案,我的頭便越發疼痛。
急促的警報聲在記憶的某個地方拉響。
慌亂的人群,瘋狂地搶購,還有震耳欲聾的哭聲。
恍惚中我看見烈日炎炎下的屍橫遍野,
看見地動山洪後的一片狼藉,
看見劇烈爆破後的烈火熊熊。
我終於想起來了那個預言。
2022 年夏天的高溫,全人類都以為這不過是一個季節的極端。
8 月末降溫,人類還來不及高興,氣溫就在 10 月驟升。
根據專家推測,人類將在 2022 年末迎來世界末日!
末日來臨之初,會有人同時感染上多種病毒。
人類真正意義上的第ťû₌一個喪屍即將誕生!
為了迎接這場即將到來的末日災難,最好的辦法只有一個:
改造人類!
讓喪屍成為新人類,讓人類在末世生存下去!
這場所謂的軍訓其實是改造新人類的特訓。
專家們給特訓取名為「新人類計畫。」
幾個小有名氣的專家湊在一起,研究出了一種能夠讓人體適應高溫的冷卻液。
他們隨機挑選人類注射冷卻液後送進各國建立的改造基地。
我們現如今就處在人為建造的模擬末世環境中。
專家們為參與者們定下一系列法則。
目的就是為了在最短時間內讓普通人變異,篩選出能夠在末日存活的基因。
在改造規則中,血液無法融合冷卻液的人將被淘汰。
末日法則,適者生存。
弱者只會在將來物資匱乏的世界裡成為同類的食物。
參與模擬的人一部分是自願,另一部分則是被隨機選中。
無論是誰,只有真正適應了模擬環境,才能在這場特訓中成為所謂的新人類。
新人類成為教官。
原本的人類在這裡卻成為了異類……

25.
我並不是自願來到模擬末世的。
所以,哪怕是被強行抹去記憶,我也不願去觸碰那些可能讓我變成怪物的吃食。
回想起一切,我只覺得那些專家過於虛偽可惡。
這個模擬世界中存在的全是有血有肉的人。
既然是人,就不應該淪為所謂專家們的實驗品!
學長還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我。
小孩乖乖地趴在我的背上,為我抹去眼角的淚光。
山洪退去,一切都恢復了平靜。
我對學長說:「如果真的末世來臨,你我都活不到最後。」
學長的眉頭擰起:
「不!我們是新人類!」
我的身後傳來一陣嗤笑。
藍發女孩為首的幾個人都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
她走上前來,把孩子接了過去。
「你們不過是只能靠化學藥品維持機能的怪物罷了!」
女孩轉過頭來看我,心中多了幾分欣賞,「自己成了這樣還能清醒,對得起我偷偷給你塞紙條。」
「那張紙條是你給我塞的?」
女孩挑了挑眉,昂起了頭顱:
「我是最早一批被送進來參加軍訓的人,那群老東西自以為是地創造了一個規則世界,但處處都是漏洞。」
我能聽出來她話裡對主謀者們的不屑。
但學長顯然被她惹怒了,怒吼著就要過來撕碎女孩。
我迎了上去,很快就和學長扭作一團。
混戰之中,學長忽然被人用山石爆了頭。
他轟地倒在了我的腳邊。
女孩拍拍手,走過來踢了踢學長的屍體:
「不堪一擊的怪物!」

26.
專家們自以為創造的新人類強大。
在新人類計畫特訓中,他們用藥劑來改變人體本身的機能,
妄圖創造出可以戰勝自然的物種來。
新人類適應高溫,不怕火焰,與病毒融合。
可事實是,所有被揠苗助長創造出來的「新人類」不過是個笑話。
大家全都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和喪屍無異。
新人類甚至是要靠同類的血肉和藥劑才能存活。
新人類看起來強大,其實弱點也更為致命。
反觀以藍發女孩為首的那群人,
她們在模擬末日中存活至今,逐漸適應了各類天災。
靠的從不是什麼藥劑,
而是人類在環境中自然而然完成的進化。
因為人類生存的本能需求,她們才越發強大。
學長死了,可一切都還沒結束。
當務之急是將所有倖存者送離這個鬼地方。
藍發女孩的名字叫「曦」。
我本還想與曦多說幾句,但操場那邊的教官們在慢慢往後山來。
我和她帶著剩下的人往山上跑。
我也算一個改造成功的新人類,跑起來如風一般快。
很快,便將所有人轉移到了出口。
曦將所有人送走,自己留在了最後。
出口就藏在後山的一個隧洞裡。
我們站在隧洞前,可以看見那頭有光照了進來。
「你不走嗎?」
我苦笑著搖頭。
我如今這副模樣,怎麼敢回去?
「可是……」
「別忘了軍訓法則,他們必須要相信同類。」
我只能留在模擬末世之中。
曦的表情似乎有些難過,她望著我,鄭重承諾:
「我會想辦法救你們的!」
我望著她,心中多了幾分信念與責任感。
這個世界還有更多無辜的人會被送進來。
我亦作出承諾:
「盡我所能,保護這裡的每一個人類。」

27.
隧道的那頭,
有光。
我目送曦的身影漸行漸遠。
溫熱的液體從乾裂的臉皮上滑落。
身後傳來了濃濃的糊味,
它們來了。

– 完 –
□ 佑生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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