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鶴一將我壓在鏡子上親的時候,他媽打電話讓他過年回家相親。
手機放在一旁,開了外放。
他額角的汗滴到我的鎖骨上,不耐煩地應了一句:「知道了。」
就將電話掛了。
情到濃時,我親昵地咬著他的耳朵:「你媽媽還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嗎?」
蕭鶴一懶懶地挑著我的髮絲,嗤笑出聲。
「不是,你長得這麼騷,讓我怎麼說啊?
「你知道,我家風很嚴的。」
1
蕭鶴一是中午臨時回來的。
他有份文件忘在了家裡。
恰好碰到我洗完澡出來。
他原本著急出門的步子停下來,看向我的時候目光灼灼。
喉結滾了滾,拿出他昨天剛買的蕾絲睡衣。
「好酥酥,穿給我看。」
我喜歡讓他高興。
願意取悅他。
儘管已經羞得抬不起頭,依舊順從地從他手裡接過。
衣服結構奇特,繩線繞來繞去,我甚至分不清前後。
是蕭鶴一看了盒子裡的說明書,幫我穿上的。
結果,幾千塊錢的布片,剛穿好沒幾分鐘,就被撕爛了。
哪裡看得出原來的樣子。
他今天格外興奮,我難受地扯著他的領帶。
把蕭鶴一勒得急了,他抬起修長的手,幾下解開兩顆襯衫紐扣。
「你不脫嗎?」我問。
「不脫了,待會兒還得趕回公司。麻煩。」
他掰著我的臉看向鏡子……
氣氛正濃時,蕭鶴一的電話響起。
他只短暫停頓半秒,就將電話接了。
我惱怒地捶他的胸肌。
他壞笑一聲,將手機開了外放,隨意地扔在了梳粧檯上。
我伸手去夠。
蕭鶴一捉住我的手:「乖酥酥,別亂動,會被聽見。」
我羞惱地瞪了他一眼,反而讓他更加愜意。
我只能咬住嘴唇,不敢發出聲音。
「鶴一,你爸發話了,今年你必須回來過年!」蕭母中氣十足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
我嚇得一顫。
蕭鶴一已經陪我在滬市過了三個年。
因為我不想回鐵城,他便也不回。
他說:「我不能把我的酥酥一個人留在這裡啊,我會心疼。」
三年沒回家,看來已經惹惱了他的父母。
磨蹭許久,蕭鶴一才含糊地回了一個「嗯」字。
「蕭鶴一,你在幹什麼?你現在不是應該在上班嗎?」蕭母的聲音帶上狐疑。
「沒什麼……」蕭鶴一的尾音直接被吞沒。
那邊停頓了許久,蕭母清了清喉嚨,才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正年輕,火力旺,但還是要注意下場合,工作不是兒戲。
「你也老大不小了,前幾天跟你說的相親物件,你聯繫上沒有?我跟你爸爸看過女方照片了,模樣很漂亮,大家閨秀的樣子,你抓緊時間約出來見見面,爭取過年給我帶回來!」
蕭鶴一不耐煩地抄過手機。
「知道了,掛了。」
然後,饜足地趴在我身上。
我抬起手,手指插進他濡濕的頭髮,又親昵地吻吻他的耳尖、下巴。
「酥酥,你好美。」他呢喃道。
我甜蜜地笑:「蕭鶴一,你媽媽還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嗎?」
聲音是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輕柔。
我也不知道是羞怯,還是膽怯。
「我是說,你媽媽非要讓你回家過年的話,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
說到最後,我的聲音逐漸變小。
到底是沒有底氣。
畢竟,一個女孩主動提出要跟著男朋友回家過年,太不矜持了。
蕭鶴捏著我的下巴,目光在我臉上巡視。
指尖挑著我的髮絲玩,睨了眼我的胸口,唇間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不是,酥酥,你長得這麼騷,讓我怎麼跟家裡說啊?」
我一愣,尚未辨別他話裡的意思。
他又說道。
「你知道,我家風很嚴的。」
2
剛剛出的一身黏膩的汗,此刻像是迅速結成一層寒冰。
貼在我的後脊。
徹骨的冰寒,從尾椎骨,直竄到頭皮。
我僵在原地,手腳麻木,一時忘了反應,錯愣地看向他。
想說什麼。
嘴唇翕動了幾次,都沒能發出聲音。
蕭鶴一拍拍我的臉頰,直起身體。
他低著頭,慢條斯理地整理衣服。
微敞的襯衫領口下,隱約現出鎖骨,上面是幾朵紅痕。
證明剛才的親密無間不是我的錯覺。
除此以外,他一身西裝革履的打扮,頭上抹著定型髮膠。
挺括俐落,絲毫未亂。
他抬手,靈活的手指翻動,幾下將解開的扣子扣上。
領帶一拉。
又是一副風流倜儻的精英模樣。
任誰都想不到,剛才發生了什麼樣的曖昧。
他閑閑地靠到牆上,嘴裡還咬著一根煙,打火機在手心裡把玩,一明一滅的。
居高臨下地睨著我。
我無措地看了看自己,瑩白皮膚上青青紫紫的痕跡。
鏡子裡還沒來得及消退的眼尾潤濕。
都顯得分外狼藉。
輕賤。
與不堪。
我慌忙扯了條浴巾蓋住自己。
蓋住我所剩無幾的自尊。
手指用力到發白。
蕭鶴一始終一言不發,只散漫地俯視著我局促不堪的樣子。
他眼裡的戲謔分明那麼重,可我還是不死心,竟然不過大腦地說出一句。
「可你明明,很喜歡我這樣……騷。」
蕭鶴一好像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撲哧笑出聲。
「拜託,哪個男人不喜歡床上放得開的女人?可是酥酥,正經家庭出來的男人,最終要娶的還是門當戶對的好姑娘。而你……我就不多說了。」
他停頓住,好像我的出身有多麼令人不齒。
根本不屑提起。
我咬著唇:「可是我的出身,就擺在那裡,我從來沒有刻意隱藏,你從以前就知道,為什麼突然就不行了?」
我的情緒快要抑制不住,胸口劇烈地起伏。
憤怒的眼神緊緊地鎖在蕭鶴一無所謂的臉上。
他唇角上揚,弧度有一股落拓浪蕩的好看。
從前,我愛死了他身上痞壞痞壞的感覺。
可是,如今,我只覺得他的笑意刺眼,隨時準備將我屠戮、鞭屍。
「酥酥,18 歲的蕭鶴一,一身孤勇,能為你做任何的事。可是 25 歲的蕭鶴一,已經沒了那份單純,做事開始考慮起利益得失。算了,不說了,你就當我是渣男吧。」
「你家裡給你介紹的女孩,是什麼樣子的?家世很好嗎?」
我像自虐般,想要知道自己距離蕭家選兒媳的標準有多遠。
蕭鶴一挑眉,慢條斯理地開口:「酥酥,別這樣。」
「可我想知道!」我崩潰地大叫。
他歎了口氣,點點頭:「是我爸戰友的女兒,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她自己正在攻讀博士。而你,連大學畢業證都沒拿到……」
我苦笑:「其實你一直都看不起我對不對?」
「酥酥,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優秀。可是我沒法跟我父母解釋。」
他頓了頓,開口道:「酥酥,咱們倆,從一開始興許就是個錯誤,就到此為止吧。」
他轉身朝外走,背影決絕。
此刻的我,終於接受了溫存後被斷崖分手的尷尬。
發昏的頭腦,也恢復了片刻的冷靜。
叫住他:「既然要走,就把你的東西都拿走,省得還要回來拿。」
他挑了挑眉:「都不要了。幫我扔了吧。」
他擺擺手,大門被關上。
室內恢復了徹底的安靜。
我頹然地坐到地上。
無措地抱著自己,還是感覺渾身陷入冰窟一樣的寒冷。
身體凍得瑟瑟發抖。
原來滬市的冬天這麼冷啊!
我不明白。
誘哄著我偷嘗情愛的是他。
纏著我整夜不休的也是他。
為什麼到頭來,都成了我的錯呢?
曾經那個將我捧在手心裡的蕭鶴一,去哪了?
3
從我記事起,我就跟媽媽兩個人相依為命,生活在一座北方破敗的小城裡。
媽媽生得嫵媚,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情。
她安安分分地做著一份文員的工作。
但是,小城裡的人都傳她是個專門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她們說,媽媽之所以窩在這個泛著鐵銹味的城市,是因為她給大老闆當小三,被正宮打了,為了逃命才躲到這裡來。
她們還說,別看蘇雲卿一天天昂著下巴,傲得不行。
但其實很便宜,給錢就能上。
可我知道,我媽媽不是。
她沒有一件昂貴的衣服,手裡拎的是自己縫製的布包。
如果她真的像外人說的那樣貪慕虛榮。
為什麼開著豪車的老闆徹夜守在我家樓下時,我媽連看都不往樓下看?
他們強塞給我媽的奢侈包,也被我媽從窗戶裡扔了出去。
從我記事起,關於我媽的流言蜚語就沒斷過。
但是我知道,我家的家門,從來沒進過一個男人。
等我上初中的時候,我媽的病變嚴重了。
她會盯著一個角落,一看就是幾個小時。
她聽著一首老歌,突然就會淚流滿面。
晚上她從噩夢中驚醒,總是喊著。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她已經那麼難。
所以,我的身體在初中提早發育,惹來非議時,我沒有告訴她。
原先加諸在我媽身上的惡言惡語,悄然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蘇雲卿肯定給她女兒喂了什麼不好的藥,她女兒才長得越來越像個娼婦!」
「哪有女孩初中就長這麼大胸的?你看多少女孩連例假都還沒來。」
「身材比例也不對勁,肉光長在胸上跟腚上?正常人就沒這麼發育的,肯定是吃了藥!」
「真是一個狐狸洞裡出不來兩種狐狸精!」
除了街上愛嚼舌根的阿姨,學校裡的女生也對我充滿了敵意。
時常在我背後竊竊私語。
我用布條緊緊地勒著胸,平時用寬大的校服蓋住,倒還好說。
可是一到體育課,我的噩夢就來了。
八百米體測,是我最害怕的項目。
因為一跑起來,兩個肉球就會不受控制地甩動起來。
我含著胸,不敢抬頭。
有男生朝我吹流氓哨。
引來幾個女生發出輕笑,眼中極盡嘲諷。
我紅著臉,停住步子,想回教室。
老師朝我喊。
「蘇酥,幹嘛呢?體育分不要了?」
我站在那裡,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碩大的眼淚終於憋不住,從眼眶裡落下來。
蕭鶴一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他在旁邊打籃球,躍起一扣,籃球砸在了吹口哨的男生背上。
「笑你麻痹呢?你媽沒有啊?」
蕭鶴一站在日光下,露出張下頜線俐落的側臉,唇角掛著桀驁不馴的冷笑。
被打的男生氣急敗壞地轉過頭:「我操——」
一看是蕭鶴一,立馬換上一副討好的笑,將髒字咽了回去。
還屁顛屁顛地把球撿回來,送到蕭鶴一手上。
蕭鶴一他爸是鋼廠廠長,很多學生的父母都在鋼廠上班,自然不敢得罪他。
蕭鶴一接過球,不緊不慢地走過來。
幾個女孩紅了臉。
突然,他目光一掃,看向竊竊私語的女生,眉峰凜起。
「你媽是八婆,你小小年紀也是八婆嗎?嘴裡笑話蘇酥,暗地裡不知道多嫉妒人家身材好吧?」
那女生漲紅了臉:「你胡說!我怎麼可能嫉妒她?她也配?」
蕭鶴一冷笑:「不嫉妒?那把你胸上、屁股上的墊子拿下來,老老實實地當你的飛機場,不好嗎?操,老子真不愛罵女人!」
那女生頓時紅了眼,哭著跑了。
被打的男生有點蒙,因為蕭鶴一雖然紈絝,但是平時不主動惹事。
更不會像今天這樣主動得罪人。
那男生試探地問:「蕭少爺,蘇酥是你的人?」
蕭鶴一抬眼看向我,原本混不吝的臉,耳根突然就粉嫩嫩的了,語氣也變得有些不自在。
「從今以後,就是了。你告訴大家,以後誰敢欺負蘇酥,就是跟我蕭鶴一作對!」
如今聽起來多麼中二的發言。
但那時,從天而降的蕭鶴一,是我生命裡突然照進的一束光。
4
有了蕭鶴一的照顧,大家都不敢明面上嘲笑我了。
以前虎視眈眈看向我的男生,也都收斂了許多。
放學的時候,我在前面走,蕭鶴一單肩背著書包,吊兒郎當地跟在我身後。
我故意走得快一些。
他就放下大少爺的架子,邁開長腿追上我,跟我並排走。
邊走,邊看著我笑。
蕭鶴一爸爸是廠長,媽媽是醫院院長,他又長得是那種混不吝的痞帥。
學校裡喜歡他的女生很多,他走到哪裡都引人注目。
那時,我雖然不喜歡他。
但是青春期的女孩,還是感受了前所未有的虛榮與偏愛。
放寒假的時候,蕭鶴一約我過年那天晚上,一起到河邊放煙花。
我一口答應。
可是,我媽在年三十那天下午,割腕自殺了。
我跟著救護車,在醫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等扶著虛弱的我媽回到家,我才想起那個約定。
手機上,蕭鶴一給我發了好多資訊,打了很多電話。
我很惶恐,我失約了。
我怕他少爺心性,生氣就不理我了。
那我在這座城市,就沒有別的朋友了。
可是現在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估計他已經睡了。
我攥著手機,看著蜷縮在床上雙眼緊閉的媽媽。
外面萬家燈火,煙花漫天,熱鬧非凡。
可是我家,冷鍋冷灶,毫無暖意,我連晚飯都沒得吃。
我覺得一切都糟透了。
疲憊瞬間席捲上來。
那一刻,我甚至想跟媽媽一起走了算了。
就在這時,蕭鶴一給我發消息。
【蘇酥,到窗戶這來。】
我疑惑地跑到窗前。
樓下,一身笨重羽絨服的蕭鶴一,只露了一雙亮亮的眼睛。
他仰頭,笑著朝我招手。
給我發短信:【外面太冷了,你別下來了。我放,你看著就行。】
我:【我以為你走了。】
蕭鶴一:【怎麼會?我等你一晚上了,你鄰居說你去醫院了,我本來想再等不到,就去醫院找你。】
我抹了抹濡濕的眼睛,低落的情緒一掃而光。
真好,他還一直等我呢!
那晚,蕭鶴一在我家樓下放了很久的煙花。
熒熒火光裡,他給我發消息。
【蘇酥,新年快樂!你別怕,有我陪著你。】
後來的很多年裡,我見過很多絢爛的煙花。
但是都沒有那晚的小呲花耀眼。
那晚的光,照亮了我破敗灰暗的生活。
告訴我,一切還沒有那麼糟。
再後來,我考上了市里的重點高中。
蕭鶴一讓他爸動用關係,也上了這所高中。
他又護了我高中三年。
高考完的那個暑假,我媽媽服用大量的安眠藥,走了。
除了傷痛,我已經沒有任何感知。
是蕭鶴一陪我料理完我媽的喪事。
他天天來陪我。
但是怕鄰居說我閒話,他就坐在我家樓下的排椅上。
有時玩手機,有時打會兒籃球。
故意弄出很大的動靜。
我一趴到窗前,他就像有感應一樣,抬起頭,咧嘴朝我笑。
可以說,那段日子,如果沒有蕭鶴一,我一定會隨媽媽而去。
後來,我逐漸走出來,就想徹底離開這座破敗的城市,所以選了滬市的大學。
蕭鶴一成績不好。
本來他爸爸已經給他安排了本地一所三本大學,等一畢業就能進鋼廠。
前途已經為他鋪好。
但是蕭鶴一瞞著他爸媽,把志願改到了滬市。
他曾不安地問我:「蘇酥,我學習不好,將來你會不會嫌棄我?」
我笑開:「怎麼會?一個人的好壞又不是單看成績的。」
我也問出了心底最害怕的疑問,「那,你會不會看不起我的出身?街坊們把我媽傳得很難聽……」
他啐了一口:「聽那群長舌婦瞎扯淡!誰見過你媽幹壞事?都是謠傳!再說,你蘇酥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嗎?長得漂亮,成績好,她們就是嫉妒你,才故意抹黑你。」
那年,少年滿眼的篤定,不摻一絲雜質。
而多年後,同一個人說出的話,卻像一把尖刀,毫無防備地捅進了我的心臟。
5
我不知道自己消沉了幾天。
什麼都不想幹,只是久久地發呆。
等恢復了知覺,我開始拼命地清掃家裡。
住在一起三年多,蕭鶴一在我生命中留下了太多的痕跡。
我不停地擦拭、清洗。
好像這樣,就能洗刷掉我的恥辱。
衣櫃裡有太多他買的蕾絲睡衣,一件件衣不蔽體。
他喜歡角色扮演,各種服裝、道具讓他興奮,零零散散地裝了半櫃子。
他還熱衷於小玩具,他說,他喜歡看我哭,看我求饒的樣子,這讓他特別有征服欲。
我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裝了好幾袋子,堆在門口。
現在,我明白他為什麼說我騷了。
可我覺得,我不是騷,我他媽是賤!
為了討好他,我自甘下賤!
迎合他,討好他,取悅他。
最後卻換來這種下場。
是我活該!
我又氣紅了眼,委屈地哭出聲。
手機不斷傳來消息震動聲。
是大學的班級群裡在組織年底聚會。
離開大學三年多,我一次也沒參加過同學聚會。
因為,我的離開並不光彩。
我的成績每年都是專業第一。
可是我的畢業論文只得了 59 分。
我連畢業證都沒拿到。
在這所全國 TOP3 的學校裡,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可是,今天,突然有同學在群裡艾特我。
陳陽:【@蘇酥,是不是也在滬市啊?怎麼同學聚會從來沒見過她?】
接下來,是很長時間的一段沉默。
大概過了半小時,我曾經的室友路小雨回復他。
路小雨:【蘇酥工作挺忙的,可能沒時間參加吧。】
陳陽:【咱們同學聚會考慮到大家的工作,每次都選在晚上啊~】
班長林染:【就是因為在晚上,才跟人家工作時間撞了啊!你懂的。(調皮.JPG)】
陳陽:【6。】
之後,群裡沒有人再發言。
是心照不宣的沉默。
當年,來到滬市,我以為能開始嶄新的生活。
但是入學第一天,我的熱情就被潑了冷水。
我拿著尼龍袋子進宿舍的時候,一個打扮時尚的女孩正在給室友們分化妝品。
那個女孩就是林染。
據說化妝品是她媽媽去法國出差帶回來的,國內買不到。
室友們一個個都很驚喜。
分到我時,林染瞥了眼我的尼龍口袋,嫌惡地撇撇嘴。
「這化妝品很貴的,可能不適合你。」
我沒應聲,低頭收拾行李。
不給就不給唄,反正我塗大寶已經習慣了,還怕我這皮膚對法國產品不耐受呢。
寢室裡一片靜默,大家都不說話。
林染卻又突然指著我的胸,驚訝道。
「你這胸是在哪隆的?跟真的一樣!得花不少錢吧?」
我不想第一天就跟室友生出嫌隙,淡淡道。
「是天然的,沒隆。」
林染切了一聲:「要死,跟室友都不說實話!我又不是要隆胸,好奇罷了!我媽媽才不會讓我做這種事,多噁心啊!」
她揶揄地挑眉,沖我冷笑。
「沒想到,你穿得破破爛爛,竟然有錢做這種手術,是打了什麼厲害的暑期工嗎?」
有幾個室友跟著她笑。
我羞惱,一時不知道怎麼反駁,只能說出毫無力度的「請慎言」。
等林染出了宿舍,室友路小雨才悄悄跟我說。
「剛才輔導員來特意交待過,林染她爸爸是咱們文學院的教授,她媽媽是材料學院的教授,讓我們不要得罪她。你以後要小心呀。」
我感激地向路小雨道謝。
可是,憑藉我多年受針對的經驗。
我知道,沒有任何緣由的,林染已經把我當成了敵人。
因為教授爸爸的緣故,林染順理成章地成了班長。
軍訓結束,新生有一項大型活動,啦啦操比賽。
每個院系從上到下都很重視。
林染沒有徵詢過大家的意見,就給宿舍裡的所有女生都報上了名。
此時,我的內衣已經要穿 E 罩杯了。
我實在不想穿著緊身運動服,在眾目睽睽下,晃來晃去,被當成稀奇的景觀。
所以,我跟林染說,我身體不舒服,參加不了比賽,讓她再找別的人。
林染根本不聽,她說,必須參加。
「蘇酥,這可是我第一次組織大型活動,你是故意跟我作對嗎?」
我跟她說不通,只能消極地不參加訓練。
這讓林染抓到了把柄。
她聯合輔導員,將我的名字記在了公告欄上。
說我不支援院系工作,沒有集體榮譽感,自私自利。
大一開學不到一個月時間,我成了第一個被公開批評的學生。
我哭著講給蕭鶴一的時候,他氣壞了。
非要去找林染算帳。
「不就是當個破班長嗎?什麼玩意兒!有這麼欺負人的嗎?我今天必須讓她知道,她不講理,我蕭爺比她還不講理!」
後來,是我生怕事情鬧大,才攔住了他。
我知道蕭鶴一真的擔心我,要為我出頭。
但是,我怕他太衝動,所以今後我受了委屈,也不太敢跟他講。
生怕他著急。
啦啦操的事情之後,我被各種孤立。
班級裡的任何活動,林染都不叫我了。
她說:「人家架子大,我一個班長可安排不了人家。」
從那以後,我早上起來就泡在圖書館。
除了拿年級第一。
每週末,見到意氣風發的蕭鶴一,是我最開心的事情。
6
我將抹布往地上一扔,離開學校後,第一次在群裡發言。
蘇酥:【聚會時間地點麻煩發給我下。】
陳陽:【666!蘇酥,好久不見啊!聚會就是今晚。】
蘇酥:【行。】
路小雨給我發來私信。
路小雨:【蘇酥,你真的要來嗎?我好開心!】
蘇酥:【嗯,小雨,好久不見啊!】
我大三搬出宿舍以後,林染通知班級事務,都是在各個小群裡。
全都完美地避開了我。
要不是路小雨偷偷告訴我,我可能要錯過各種班級通知了。
所以,我一直很感激她。
她出身貧寒,雖然不敢明面上與林染對抗,但是私底下幫我很多。
路小雨:【蘇酥,能見到你我好開心。但是今晚,我聽說林染會帶著她的富二代男朋友來,你……自己小心啊。】
我笑笑:【謝謝,我就去吃頓飯,不跟她嗆。】
路小雨:【能再次見到你,可太好了!蘇酥,當年你畢業的事,我們都知道你是被針對了,可我們都面臨畢業,不敢反抗。】
蘇酥:【我明白,已經很感謝你了。】
路小雨:【三年多沒見,不知道你是不是又變漂亮了?(色色.JPG)】
放下手機,我到衣櫃裡翻衣服。
卻發現因為我這些年比較宅,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外出衣服。
索性直接打車去了商場,買完衣服正好去聚會。
等我穿著一身修身連衣裙,外加一件棕色羊毛大衣從商場裡出來的時候,引得路人頻頻回頭。
「蘇酥,挺胸抬頭,沒有什麼能打倒你。」我對自己說。
到了聚會的酒店,大堂經理殷切地迎過來。
我說了包間號,他又親自引我過去。
包廂門打開,原本喧鬧的室內,突然鴉雀無聲。
沒有人說話,只呆愣地看向我。
路小雨第一個反應過來:「哇噻!是蘇酥!」
有男生說話:「這麼久沒見,蘇酥怎麼沒變樣啊?」
陳陽插嘴:「變了!變得更辣了!」
大家全都笑開。
我勾起溫柔的唇角,視線一掃,不期然與林染對上。
她今天穿了一身香奈兒新款,妝容精緻,像個高傲的公主。
可是看到我,她眼中流露出明顯的不屑。
推了推旁邊的男生,嬌嬌地開口。
「哥哥,你看,她就是我們班唯一沒拿到畢業證的女生。」
身旁的男人本來在低頭看手機,五官掩在陰影裡,看不清晰。
聽到林染的話,男人漫不經心地抬起頭。
散漫地撩起眼皮,恰好與我四目相對。
眼神一怔。
我眯起眼,無語地笑了。
「蕭鶴一,原來你找的新女友,是林染啊!」
那可真是,婊子配狗了!
7
林染察覺到蕭鶴一的愣怔。
搖了搖他的胳膊:「鶴一哥哥,你認識蘇酥?你們是不是都來自鐵城啊?」
蕭鶴一垂下眼睫,端起桌上的酒,神態自然。
「是嗎?不認識。」
蘇酥撫了撫胸口:「嚇死我了。」
蕭鶴一挑眉:「嚇什麼?」
蘇酥用自以為很小的聲音,伏到蕭鶴一耳邊。
「你不知道,她名聲很不好的……」
路小雨擔憂地看向我:「蘇酥……」
我坦然地笑笑,拉開小雨旁邊的椅子坐下:「沒事。」
這個位置正好與蕭鶴一隔得很遠。
陳陽隔著好幾個人朝我喊:「蘇大美女,我這邊有座位。」
我搖搖頭:「這裡就很好。」
原本正與林染咬耳朵的蕭鶴一,突然偏轉了頭,目光不善地看向陳陽。
待聽到我拒絕,臉色才緩和了一些。
林染撓撓他的胳膊:「怎麼了?」
蕭鶴一抿了口酒:「沒事,你接著說,她是怎麼勾引你們校草的?」
林染撒嬌地捂住他的嘴。
陳陽還不死心:「過來嘛!聽說你來,這個座位我留了一整晚。」
大家都停下手裡的活計,笑呵呵地看。
再拒絕,就有點落他面子了。
我對小雨笑笑,走到陳陽旁邊。
有人開口:「陳陽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正沉浸在八卦消息裡的蕭鶴一,突然猛地站起來。
打翻了身前的酒杯。
酒液灑在了林染的裙子上。
「鶴一哥哥?」林染委屈地拽拽他的衣角。
蕭鶴一像是大夢初醒,意識到不妥,隨便胡謅了一句。
「幻聽了,以為有人叫我。」
林染噘噘紅唇:「哼,壞蛋,弄髒了人家的裙子,人家好不容易才買到的。」
蕭鶴一坐下身,撫了撫她的頭髮。
「等吃完飯,我帶你去買新的,隨便你挑。」
「真的嗎?」林染開心地望著他。
旁邊的女生揶揄道。
「哇哦,坐在你們旁邊被塞了一嘴狗糧哦!你們小倆口要不要這麼甜?」
林染嬌羞地低下頭。
「都怪鶴一哥哥太寵我了。」
我懶得聽他們秀恩愛,埋頭吃飯。
包間裡太熱了,所有人都脫了外套。
我猶豫片刻,也將大衣脫下來。
陳陽從善如流地接過去,放在了他的椅背上。
蕭鶴一正好看過來,眸色裡翻湧著不明的情緒。
「謝謝。」我向陳陽點頭。
雖然覺得他的行為不太妥當,但是這種情況下,著實不好說出拒絕的話。
陳陽為了倒了杯飲料:「蘇酥,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蕭鶴一的手頓時攥成了拳頭,側臉繃緊。
「還沒有。」我說。
陳陽眼中浮現出驚喜:「那你看我可以嗎?我家裡前些年剛拆了幾套房,現在過得還不賴,你要是跟了我,保證讓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擺擺手:「先吃飯先吃飯。」
陳陽更加殷勤地給我夾菜。
他不吃,只看著我吃。
「你怎麼不吃啊?」我不解道。
「我吃飽了。」他說。
「你什麼時候吃的?」
「秀色可餐。」他直白地對我笑。
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我的臉,有時偷偷覷一眼我的胸。
一個男人刻意向一個女人示好,要麼是想追她,要麼是想泡她。
我有自知之明。
陳陽想泡我的可能性更大。
他作為拆遷戶,娶妻還是要娶本地女孩的。
根本看不上我這樣的外來戶。
我不作聲。
陳陽給我剝了一隻蝦,殷勤地放到我的盤子裡。
我剛要說話。
蕭鶴一突然開口。
「她海鮮過敏。」
此刻,包間裡的聲音恰好小下去。
就襯得蕭鶴一的聲音格外清晰。
小雨不解地問:「蘇酥海鮮過敏,你是怎麼知道的呀?」
說完,林染瞪了她一眼,她後知後覺自己說了蠢話,默默把頭低下去。
林染看著蕭鶴一桀驁的側臉,眼圈都紅了。
可憐巴巴地喊:「鶴一哥哥。」
蕭鶴一點了一支煙,掛在嘴邊,散漫地開口。
「聽說蘇小姐也是鐵城人,我們鐵城離海遠,很多人吃不慣海鮮,所以我猜她海鮮過敏。」
「這樣啊!」
想要看八卦的人們,眼裡的光瞬間滅了。
8
陳陽實在太過熱情,身體快要貼到我身後了。
我藉口去洗手間,逃了出來。
剛洗完手,準備出來的時候,林染恰好進來。
我沒有跟她說話的欲望,轉身朝外走。
林染卻橫插過來,擋在我身前。
她抬眼看了下,洗手間格子都是空的,徐徐地笑開。
「蘇酥,我們談談。」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我繞開她往外走。
「蕭鶴一是你前男友,對吧?」她突然提高了嗓門。
我身形一頓。
她看到我訝異的神色,篤定地笑了。
「你自幼喪母,蕭鶴一一路陪著你,從鐵城,來了滬市,後來你們成了男女朋友,之前感情一直很好,我的消息沒有錯誤吧?」
我停住腳步,饒有興趣地看向她。
「你都知道?你今晚都是裝的?」
林染閒適地補了個口紅。
緩緩道:「最開始,我爸說要給我介紹個小縣城的男朋友時,我壓根就看不上,何況還是個三本畢業的。
「可是,當我看到照片的時候,我認出他來了。
「上大學時,他總來學校找你,每次都在學校大門外等你。我們一向沉默寡言、不合群的蘇酥女神,一見到他,就像長了翅膀的小鳥一樣,笑著飛進他懷裡。
「多麼純潔的愛情啊!
「可是,越是美好,我越想摧毀。
「所以我突然就對蕭鶴一有了興趣。我想看看,被最喜歡的人背棄,你會是什麼表情?」
「看到了?」我冷笑。
「看到了,還挺滿意的。」
我抿了抿唇,臉色說不上好看,徐徐逼近林染身前,緊緊地打量她精緻的妝容。
「我從大學時候就想不明白,林染,你為什麼總是刻意針對我?」
林染得意地笑,眼中逐漸爬上一縷陰森。
她不再假裝無辜,也不再表演大家淑女。
惡狠狠地看著我說:「我就是看不慣你明明長著一張人盡可夫的臉,卻整天擺出一副高傲不可侵犯的模樣!蘇酥,你裝給誰看啊?給陳陽看嗎?還是給所有的男人看?」
我愣住,頓覺好笑:「林染,你心裡有病嗎?如果說,這就是蕭鶴一嘴裡的大家閨秀,這就是書香門第培養出來的博士女兒,我倒覺得自己的出身,也沒什麼不好。
「好狗不擋道,讓開!」
說罷,我拂開她的肩膀,走了出來。
剛出洗手間,就撞上迎面而來的蕭鶴一。
他沒了在包間裡的吊兒郎當,一臉慍色。
一把捉著我的肩膀,刻意壓低的聲音極盡嘲諷。
「被那個一臉猥瑣的男同學伺候了一晚上,爽嗎?」
「挺爽的。」我冷聲道。
蕭鶴一一口氣憋在胸口,手上用力。
「蘇酥,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這麼賤的女人呢?你以前從來不參加什麼所謂的聚會。怎麼,剛分手就急著找新男朋友?你就這麼饑渴嗎?」
「嗯,饑渴得很。不過,你好像比我還要饑渴,畢竟我今天才出來找新歡,而你比我早,不是嗎?」
蕭鶴一咬了咬牙:「我跟你不一樣,我是正經相親。你呢?是不是吃完這頓飯就要跟他出去開房了?」
我略作沉思,揚眉:「不是不可以考慮。」
蕭鶴一一拳打在牆上,氣急敗壞道。
「蘇酥,你說,你怎樣才能不這麼作踐自己?」
女生分手後,參加正常同學聚會,被別的男生示好,這叫作踐自己?
我倒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頓時有點哭笑不得。
「蕭鶴一,你不想讓我作踐自己?好啊,你跟林染分手,我立馬回家。」
蕭鶴一微愣,而後神色逐漸緩和下來,嘴角噙起一抹輕傲的笑意。
「酥酥,你就這麼捨不得我?」
他唇角上揚,單手插兜,一臉懶散。
「說真的蘇酥,今晚看到你比別的女生漂亮那麼多,又有那麼多男生盯著你看,我本來有點後悔的。」
他嗤笑一聲,「不過看到你這副死纏爛打的樣子,我突然又沒興趣了。該說的,那天已經說完了。你對我死了這條心吧,別糾纏了,怪沒意思的。」
9
我剛要反駁蕭鶴一的自以為是。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嬌弱的聲音。
「鶴一哥哥。」
我皺眉回頭。
林染穿著漂亮的套裙,一瘸一拐地從洗手間走出來。
蕭鶴一匆忙扶住她:「染染,你怎麼了?」
林染紅了眼眶,委屈地看向我。
「我也不知道怎麼得罪了蘇酥,她攔住我,非要我跟你分手。我不同意,她就把我推倒在地上了。」
蕭鶴一難以置信地盯著我。
「蘇酥,我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女人!給染染道歉!」
我沒工夫參與他們的深情橋段,扭頭就往包廂去。
蕭鶴一突然扯住我的手腕。
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我疼得皺起眉。
「蘇酥,給染染道歉,我就放你走。」
我錯愕地看向他慍怒的臉。
他這人平日裡散漫,臉上掛著點吊兒郎當的笑,又壞又痞。
可是,那張散漫的臉,此刻下頜線緊繃,眼神晦暗,是真的生氣了。
好像如果我不道歉,他一定不會放過我。
我突然想起高二那個傍晚。
上高中後,我選擇住校,只有週六下午出學校買點生活用品。
那天下午,我回學校的時候,在錯綜複雜的小巷子裡迷路了。
不幸地碰上幾個校外的小流氓。
幾個混混將我堵在胡同裡,圍著我轉。
「喲,這不是一中的校花嗎?一個人出來玩啊?你的護花使者呢?」
我從沒見過這種場景。
嚇得渾身顫抖,瑟縮著往後躲。
其中一個混混突然上手,捏住我的下巴,目露垂涎之色。
「皮膚好滑啊!小爺愛不釋手了怎麼辦?」
我拼命地大喊救命,但是路過的人不但不來幫我,還都迅速地離開。
就在我絕望的時候,蕭鶴一出現了。
他丟掉平日裡的散漫腔調,就像個亡命之徒一般沖過來。
他的拳頭毫無章法。
每一拳揮過去,對方痛的同時,他也傷得不輕。
本來那幾個混混不想招惹他的。
可是他打得太凶了,他們不得不為了保命而反抗。
那晚的打鬥最終鬧到了派出所。
晚上,錄完口供,蕭鶴一的爸媽開著大奔來接他。
他媽媽一直數落他:「就你能!什麼事情非得動手?你看你被打的!」
蕭鶴一不服:「他們欺負蘇酥。」
他爸爸點頭附和:「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沒什麼錯。」
他媽媽不再數落蕭鶴一,轉而揪著他的耳朵叮囑。
「蕭鶴一我告訴你,那個女孩跟她媽媽的名聲那麼差,你給我離她遠一點!我跟你爸什麼身份?你別給我倆臉上抹黑!」
蕭鶴一回頭看向緊張的我。
朝他媽揮了揮手:「爸,媽,你們走吧,我今晚回學校,明天還得上自習呢!」
他媽媽不解:「你什麼時候這麼愛學習了?」
「今天。」蕭鶴一吊兒郎當地說。
等大奔消失在夜色中。
我看著鼻青臉腫的蕭鶴一問:「你不是為了自習吧?」
他眼睛亮閃閃的,笑著咧嘴:「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蘇酥,下午看到你被欺負,我心痛死了。」
緊張了半天的心情,因為蕭鶴一的這句話,頓時鬆懈下來。
我沒出息地抹了把眼淚。
「蕭鶴一,你幹嘛對我這麼好?」
蕭鶴一踢著腳底的石子,後退著走路,手指向青天。
「沒有原因!蕭鶴一對蘇酥好,沒有原因!」
10
我收回思緒。
不禁苦笑:所以啊,少年的誓言,聽聽就罷了。
當初的誓言是真的。
如今的背叛也是真的。
蕭鶴一依舊拽著我的手腕,即便我疼得皺眉,他卻沒有要鬆開的意思。
其實也沒什麼。
他還是那個英俊的護花使者。
只是現在,護的不是我罷了。
我們之間的爭執,引得包廂裡的人紛紛出來看。
林染適時地掉下幾滴眼淚。
「鶴一哥哥,你別為了我難為蘇酥了。她這個人向來不肯低頭的,其實想想,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女孩,留在滬市肯定很吃力,有時不得不出賣尊嚴。見到你這種條件的,有非分之想也正常。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了,你別再為我不平了……」
她的一席話,瞬間將不明所以的人帶偏了。
眾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向我。
瞬間,我又站在了千夫所指的人群中央。
說不委屈是假的。
我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總是要承受莫須有的罪名,遭受毫無根據的指摘?
我咽下眼淚,仰頭看向蕭鶴一。
「蕭鶴一,你跟誰談戀愛我都管不著,可是你知道林染是誰嗎?她就是霸淩我四年的大學班長,是你當年要為我出氣去打的女生啊!她的爸爸為了為難我,故意給我的畢業論文打 59 分,害我畢不了業!我連延休的可能都沒有!因為鼎鼎大名的林教授放出話來了,不論我延休幾年,我的畢業論文都要他來評閱!蕭鶴一,你不要跟她在一起好不好?這世上那麼多女孩,你為什麼非要選她呢?」
說到最後,我覺得胸口像是被密密麻麻的細針紮破,鮮紅的血絲絲縷縷往外滲。
又疼,又麻。
蕭鶴一鬆開了我的手腕,可是很快,他用審視的眼光打量我。
「蘇酥,當年的事情,我只聽到了你的一面之詞,並不知道事情的全貌!其實,我一直都懷疑,林教授德高望重,為什麼單單為難你?你身上有什麼可圖的?或許,蘇酥,你真的不像我認識的那樣單純、善良。你一定是做錯了,他們才會集體討伐你。蘇酥,你還是多找找自身的原因吧!」
我難以置信地望向這張我熟悉的臉龐。
這真的是我認識蕭鶴一嗎?
這些年,我是怎麼過的,他比誰都清楚啊!
因為林染的霸淩,我被集體孤立,對身材的自卑更甚,幾乎失去社交。
因為林父的故意刁難,我連大學畢業證都沒拿到,只能在家做一名網路作家。
因為這重重的惡意,我很少出門,從不參加聚會,走在路上也害怕被人議論。
幾乎成了一個與社會脫節的人。
我曾經以為,我失去了全世界,但我有蕭鶴一。
可是如今,蕭鶴一卻在我失去全世界後,Ṭŭ₀從背後捅了我一刀。
給我了致命一擊。
我突然感到了渾身無力。
我以為過去幾天,我已經把眼淚流幹了。
沒想到,還有這麼多。
我仰起頭,眼淚順著臉頰流進脖子裡。
圍觀的眾人țű³竊竊私語,討論起眼前混亂的場面。
突然一道女聲傳來。
「一刀酥酥?真的是你!」
11
我的眼淚還沒來得及咽下,一個一身幹練正裝的女人已經踩著高跟鞋走到我面前。
「大佬,我這幾天瘋狂催稿你沒看到嗎?怎麼有閒工夫在這裡玩?」
一直站在我身後的路小雨不明所以。
「一刀酥酥?這不是我追的熱榜小說的作者名字嗎?蘇酥,她怎麼這麼叫你啊?」
西裝女人猛地捂住嘴。
「對不起,一刀酥酥,我不小心爆了你的馬甲!」
這道歉,還不如不道呢!
這次連剛才沒聽清人也聽到了。
路小雨面露驚喜。
「不會吧?我一直追的大神,就在我的身邊?蘇酥,你藏得太深了吧!」
陳陽不解:「什麼一刀酥酥?」
路小雨興奮地科普。
「一刀酥酥,是知名女頻小說網站的簽約大佬,這些年,堅持一年一部爆款,而且每一部都被翻拍成了影視劇,光版權費就不計其數呢!」
路小雨話頭一轉,猛地看向我。
「不對!我從大一開始就在追一刀酥酥了。也就是說,蘇酥,你大一的時候就已經成神了!」
她的小拳頭砸到我身上。
「臭蘇酥!你沒能畢業,我還一直擔心你,怕你一個人過不好,卻原來,小丑是我自己!說,你是不是已經資產過億了?」
我笑笑:「哪有那麼誇張?還差一點兒。」
陳陽差點驚掉下巴:「蘇酥,你這麼牛?我家拆遷款都沒這麼多!」
經過藍藍跟路小雨的宣傳,今晚在酒店吃飯的好多女生都圍了上來,找我簽名。
「沒想到大佬長得這麼美,完全可以出道當明星啦,這讓普通人怎麼活啊?」
「她對我笑了哎!她笑起來好仙~」
路小雨突然想起什麼,挺直了腰杆。
「我剛才好像聽到有人說,蘇酥為了留在大城市,需要出賣尊嚴什麼的?是什麼意思呀?是說靠自己的實力讓讀者喜歡的意思嗎?」
眾人哄笑,全都用嘲諷的眼神看向裝作瘸腿的林染。
林染被看急了,瘸也不裝了,甩開胳膊往外跑。
蕭鶴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追了上去。
12
喧鬧過後,我跟藍藍坐在了一家安靜的咖啡館。
她再次追問:「為什麼斷更?為什麼失聯?」
我苦笑:「沒什麼,失了個戀而已。」
她聽後,立馬不裝了,溫柔地拉著我的胳膊。
「對不起,怪我說話太大聲!酥酥,這幾年你太拼了,可以趁機給自己放個假,調整一下心情。」
「不用了,已經調整好了。今晚就可以爆更。」
「真的嗎?」藍藍激動地尖叫起來,「酥酥,你不知道,除了是你的編輯,我還是你的粉絲,最終高冷校草跟落魄校花有沒有在一起,我一直在等結局!」
從大一開始嘗試寫小說,我幸運地遇到了藍藍。
她是我的指路人。
讓我在失去學歷時,依舊有謀生的本事。
與她告別後,我回到家,看到門口忘了扔掉的幾大袋子變態玩意兒。
氣得踹了一腳。
沒了愛情,更要抓住事業了!
化悲憤為力量,我差點把鍵盤敲爛,傳了個大肥更上去。
不一會兒,藍藍找我私信:【酥酥,今晚好葷啊!看得我小臉黃黃的,好過癮。】
我笑笑,正準備睡覺。
她突然又發了條語音通話過來。
「酥酥,是這樣的,我今晚剛聽說你失戀了,我也很替你傷心。可是吧,我這邊也有一個棘手的事情,你能不能幫幫我?」
「什麼事呀藍藍?」
「就是吧,前些日子,我弟弟出了車禍……」
我一下緊張起來:「不嚴重吧?人沒事吧?」
「哎呀,沒什麼大事。」
我剛把心放回肚子裡,她又說:「就是雙眼失明了。」
「啊?這叫沒什麼大事?」
「嗯,我小弟這人一向要強,怕父母擔心,這件事情我們一直沒告訴他們。好在前段時間等到了眼角膜捐獻,已經做完手術,現在是休養階段。」
「嗯,你找我幫什麼忙呢?」
藍藍不好意思地開口:「你看我也老大不小了。今年過年我男朋友讓我跟他一起回家過年,商量一下明年結婚的事情,我小弟,就沒人照顧了。」
「嗯。」
「你看你剛分手,過年也沒人陪,多冷清啊!要不,我把我小弟送過去,你倆一塊兒過年吧?」
我斟酌了一下:「行啊!只是我可能不太擅長照顧失明病人,你到時候把注意事項發給我。」
「沒問題!我小弟特別好養活!有口飯就行!我明天一早就把他打包送過去!」
掛了電話,我才發現蕭鶴一給我發了一條微信。
蕭鶴一:【蘇酥,我們兩個的關係中,你也不是無辜的,你一直對我隱瞞了你的收入。鐵城鋼廠一年的利潤也才只有幾千萬。】
我回復:【我從沒有刻意隱瞞。蕭鶴一,你一直覺得我寫小說是下等人,從來不屑跟我討論這件事,你讓我怎麼提?】
想了下,我又回復:【我雖然沒告訴你我掙了多少錢,但是,我的所有保險受益人,都是你。】
【不過,現在都需要變更了。】
13
第二天,我還在睡夢中就被哐哐的砸門聲吵醒。
ţű₈藍藍站在門外,朝我揮手:「拜託了酥酥,我要趕飛機,我小弟就交給你了。」
說罷他將一個男生推了過來。
天老爺!
我一直以為藍藍的小弟是個小學生,頂多十來歲。
誰能告訴我,怎麼會有人管一米九的男人叫小弟?
我正要退貨,藍藍已經從樓梯跑下去了。
連電梯都不坐,她是有多急?
面前的男生,一身黑色衝鋒衣,身材修長筆挺。
頭髮烏黑,乖巧地垂落在額前,更襯得膚色冷白。
本該完美無缺的一張臉,眼睛上卻蒙著一層白色的紗布,看不到他的眼睛。
他似是有些局促不安,雙手微微鬆開,又攥上。
菲薄淡粉的唇,輕輕地抿著。
下頜線淩厲又完美。
整個人乖巧又內斂。
要不是車禍,這該是多少女生的人間理想?
可是我仔細端詳他,卻覺得有點眼熟。
他,很像我大學時候的校草。
但我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當年那個校草,高冷禁欲,臉臭得很,對誰都冷冰冰的,哪有弟弟這麼乖巧?
興許是我端詳的時間久了,小弟有些不安。
他試探地開口:「你好?」
聲音很是清冽、乾淨。
我忙向他擺手,又想到他看不見,尷尬地說。
「不好意思,我沒想到藍藍的小弟是個成年男子。」
他微微抿唇,顯得孤寂又脆弱。
「是不方便嗎?我其實能照顧自己的。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打輛車,我現在就回去,其實我一個人過年也沒問題的。」
「回哪裡?你準備這個樣子,一個人過年嗎?」我心疼地說。
不知怎麼的,我一想到讓這樣一個可憐兮兮的弟弟,一個人冷冷清清多年,就好心痛。
我雖然也可憐,但至少我是一個完整健康的人。
我扶住他的胳膊:「快進來,正好我也是孤家寡人,我們可以做伴。」
他邁著挺拔的雙腿進來的時候,不小心踢到那幾個討厭的袋子。
他立馬停住腳,不敢走了,小聲地問。
「我是不是踩到你的東西了?」
「沒什麼,還沒來得及扔的垃圾。」
「哦,好的。」他的唇角微勾,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小弟的確是個好養活的。
我飲食一直偏清淡,我做的飯蕭鶴一從來不吃。
可是我端給小弟的時候,他從來不皺一下眉頭,還輕輕地誇讚。
「姐姐做飯真好吃。」
中午,我炒雞蛋炒糊了,本來要倒掉的。
可是小弟攔住我說。
「沒關係的,我可以吃。」
那個樣子,任誰看了都心酸。
一個一米九的挺拔男生,怎麼可以乖成這個樣子?
也許,藍藍家條件不是太好,估計為了給小弟治病,花了不少錢,所以他才這麼節儉吧?
我做菜的時候,小弟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給我剝蒜。
一雙大長腿無處安放,就像一隻乖巧的薩摩耶。
當我誇他剝得乾淨時,忍不住呼嚕了他毛茸茸的頭髮。
小弟的耳朵都紅了。
不過,晚上要睡覺的時候,小弟卻有點強迫症犯了。
藍藍給我發消息:【壞了,蘇酥,光顧著跑,我忘了給我弟帶內褲了,幫忙解決一下啊,拜託了。】
我想起衣櫥裡還有蕭鶴一沒來得及扔掉的新內褲,就問小弟。
「我前男友之前沒穿的內褲,我拿給你穿好不好?」
小弟今天第一次冷下來,嘴唇抿成一條線。
「不要。」
「為什麼?都是沒拆封的!」
「我穿不上。」他說。
「你都沒試怎麼知道穿不上?」
他好像犯起執拗:「不用試,我知道。」
我撫了撫額,小孩子都這麼任性嗎?
他筆挺地站在那裡,膚白如玉,就像珍貴的琉璃玉器,一碰就能碎。
又固執,又可憐。
許久後他低低開口,脖子都有些紅:「我把內褲洗一洗,明天干了就能接著穿了。」
拜託,不要說得這麼可憐好不好?
我淚點低,真的會哭。
我一時好自責,他都雙目失明了,我為什麼不能給他買一條新內褲呢?
「好,那你在家等著,我去樓下超市給你買。」
「我和你一起去。」
14
「那你的眼睛……」
他微微一笑:「沒關係,戴上墨鏡就不會嚇到別人了。」
就這樣,小弟大半夜戴上一副黑色墨鏡,我挽著他的胳膊,來到超市。
他體型條件優越,下頜線漂亮。
好多人望過來。
幾個小女孩竊竊私語:「這是哪個明星深夜陪女朋友逛超市嗎?長得好有型啊!」
小弟聽了,只歪了歪下巴,什麼都沒說。
他真的好乖,好安靜呀。
到了男士內衣區,藍藍的短信正好發過來。
【蘇酥,我小弟皮膚容易過敏,你買內褲的時候最好問問他。】
我扶額:【正要問。】
放下手機,將小弟牽到貨架這裡,指著一排內褲說。
「我一件一件拿給你,你試一下手感。」
他乖乖地點頭。
「這件怎麼樣?純棉的,應該不會過敏。」
他伸手摸了摸:「材質好像有點硬。」
「這件呢?這件軟,貼在屁屁上肯定舒服,褲型也好。」
小弟半天沒說話,我疑惑地抬起頭。
就見小弟輕咬著菲薄的唇,臉轉向一側,露出粉紅的脖頸。
「姐姐幫我挑你喜歡的就好。」
……
誰懂?
剛才我只顧著給他買到合適的內褲,忘了他是個成年男人了。
真的,一個成年女人帶一個成年男人半夜來超市挑內褲,感覺,有點怪。
我咬咬牙:「行,就這條吧,你穿多大號?」
「不清楚。」
「行,我自己看著辦。」
內褲這東西,買得不合適真的會很鬧心。
我偷著看向小弟,他整齊的領口敞開,露出白皙的鎖骨。
微微偏著頭,將左耳微微朝向我。
一副人畜無害的乖巧模樣。
反正他看不到,我就偷偷比一下。
打定主意,我拿著內褲悄悄向他靠近。
黑色的衝鋒褲將他的腿襯得修長筆直,像一棵小白楊一樣站在那裡。
隨著內褲貼到他的腰腹,我發現,小弟沒說錯。
他比蕭鶴一,大很多。
蕭鶴一的內褲,他穿不上。
我不經意地朝上看,發現小弟真的是長了一張翹臀,但是腰又窄細窄細的。
就還,蠻性感的。
我剛要直起身。
小弟突然被身後匆忙的大媽推了一下,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一傾。
我的手,正好扶傷了他的,那裡。
小弟的身體僵直,下頜線緊張地繃直。
半天後,囁嚅著嘴唇,問我:「姐姐,你怎麼摸我呀?」
我的臉頓時發燙,慌忙收回手。
「我……我只是想比一下你的大小……哦,不是,尺碼……」
感覺怎麼說都不對。
一旁的大媽回頭望過來,嘴唇不屑地撇得老高。
「現在的年輕人喲!大庭廣眾之下簡直有傷風化!」
我才意識到,我還沒來得及站起來,蹲在小弟身前的姿勢,著實不雅。
小弟的臉色像是要滴血一樣嫣紅。
他微微垂首,貼心地問。
「姐姐,還要量嗎?」
「不用了不用了!」我噌地站起身。
臉頰擦過小弟的胸前,衝鋒衣的面料觸感強烈。
他身上有淡雅的青草香,好好聞。
15
晚上,小弟洗澡。
為了防止他跌倒,我手把手地教他水龍頭在哪,沐浴露在哪。
小弟修長的大手被我握著,整個脊背都是僵直的,呼吸都亂了幾分。
他真的,好純情。
躺在床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就給藍藍發微信。
【小弟這樣的絕色,一定有很多小姑娘追吧?有沒有談女朋友?】
藍藍:【是有很多人追,但是他都不喜歡。母胎單身。】
我:【真可惜呀!】
藍藍:【你要是覺得可惜,送你了。你倆把小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
我:【算了算了,老牛吃嫩草,怪不好意思的。】
藍藍:【其實,小弟沒比你小多少。你要是真感興趣,上啊!他現在就是瞎了,等他好了,絕對帥瞎你的眼!】
我:【我倆總要有一個是瞎的唄?哈哈,我沒那個意思,安啦。】
藍藍:【晚安,寶~】
剛要睡覺,手機又突然響起。
是蕭鶴一給我發的微信。
蕭鶴一:【蘇酥,你又給我買內褲了?但是你買的這個牌子我穿不慣,算了,我湊合穿吧,我明天就回鐵城了,你直接給我郵回去吧,我過年穿。】
我突然想起,樓下超市的會員卡是用蕭鶴一的手機號辦的。
他能收到訂單推送。
我翻了個白眼,【給你臉了。你看看是你的型號嗎?】
蕭鶴一:【什麼意思?蘇酥,你給誰買的?】
我直接把手機關機。
第二天一早,開機後發現蕭鶴一給我發了好多條消息。
開始語氣很急切。
後面像突然想到什麼,語氣就變了。
【我知道了,蘇酥,你是想用這種方式讓我吃醋對不對?】
【你們女生啊,就喜歡耍這些小心思。算了,等我從鐵城回來,給你帶禮物。即便分手了,我們還是朋友。但是你別有那方面心思啊,我現在跟林染處得挺好的。】
【位址我發給你了,內褲郵到這裡就行。】
早上起來被噁心一大頓怎麼辦?
罵罵咧咧地起床,結果剛走到客廳,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地上的垃圾桶被碰翻。
小弟身子筆挺地坐在沙發上,只是他的臉上沾著少許血跡,額前幾縷碎發垂下,被血打濕,貼在額上。
白色的紗布上,也有殷紅的血跡。
他臉色慘白,靜靜地坐在那裡,朝向窗外陽光射進來的方向。
整個人呈現出一種輕盈的破碎感。
好像一觸碰,就會消失一樣。
「小弟,你摔了嗎?」
他轉過頭,唇角彎起一抹虛脫的笑,微微點頭。
「嗯,不小心碰到了你的垃圾桶。」
「你流了這麼多血,為什麼不叫我?」
「我看你睡得正香,沒捨得叫你。」
「你怎麼這麼傻?」我心疼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好不容易幫他清理好,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要不我們去趟醫院吧?」
「姐姐,我不想去。」他輕輕說。
我給藍藍發消息。
【弟弟不小心摔了,傷口我已經清理得差不多,需不需要送他去醫院啊?畢竟他身體情況特殊。】
藍藍:【他說不去,就不去吧。他對醫院十分抵觸。】
16
可能是因為摔了一跤,小弟今天格外黏人。
我去哪裡,他都要跟著。
碼字的時候,他就坐在一旁乖乖地等著。
等我工作完,發現他已經倚在沙發上睡著了。
窗外的陽光投射進來,打在他瘦削的臉上,襯得他的眉骨更加高挺,鼻樑挺直,一雙淡粉色的唇微微抿著。
偏他用雙臂抱住自己,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樣子。
讓我的心臟,一下子就軟了。
我稍稍挪動椅子,他就驚醒過來。
「姐姐工作完了嗎?」
「嗯,我們下樓走走怎麼樣?」
「好啊。」他唇角彎彎。
今天的天氣晴朗,但是溫度有些低。
小弟鼻樑上架著墨鏡,乖乖地被我扶住胳膊。
我的手背時不時擦過他精瘦的側腰。
風略大。
小弟緩緩移到風口,將我擋住。
他還試探地摸索到我的衛衣帽子,替我戴上。
溫柔又體貼。
鄰居阿姨問我:「蘇酥,這麼帥的小夥子是誰啊?」
我答:「是我弟弟啦。」
阿姨不信:「你們年輕人啊,道道就是多,還弟弟,我怎麼這麼不信呢?」
過了會兒,天上竟然飄起稀稀落落的雪粒。
「回家嗎?」我問。
小弟好像心情不錯:「再走會兒吧。」
「行,那你在這裡等我會兒,我上去拿兩件外套。」
「好。」
小弟點頭,乖乖地坐在石凳上,「我等你回來。」
等我拿了外套回來。
小弟乖乖地站在我放下他的地方。
他的頭上、肩上已經落了一層淺淺的雪花。
他的臉色因為天氣冷,比平日還要白。
黑白的極致對比下,那副精緻的容顏在陽光下流露出幾分莫名的傷感。
像一隻被主人遺棄在風雪裡的小狗狗。
「我回來了。」我特意揚起聲調走向他。
他沒有表情的臉,瞬間揚起一抹笑,整張臉如冰雪消融。
將手伸向我。
我牽住他的手,故意逗他。
「小弟,你怕不怕我不回來了?」
他唇角的笑落下來,微微垂首,聲音輕輕的。
「怕。」
我臉上的笑凝固住。
「對不起啊!我不該開這種玩笑。」
「所以,姐姐,你會不要我嗎?」小弟問。
心臟似乎被一股無名的酸澀包裹住。
我輕輕擁住他:「怎麼會?你是姐姐見過最乖的男生了。」
小弟的手試探地抬了好幾次,最終下定決心,放在了我的後背上。
將我緊緊擁住。
我給藍藍發微信。
【你小弟好乖,不想還給你了。】
藍藍:【求抱走!現在,立刻,馬上!】
我:【好,以後他是我弟弟了。】
藍藍:【當你老公我也沒意見,弟妹!】
我:【……】
17
回到家,小弟坐在沙發上聽音樂。
我則扒拉手機消磨時間。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就給路小雨發微信。
蘇酥:【小雨,你還記得咱們學校那個校草嗎?】
小雨:【你是說楚湛?當然記得!他把我當眾訓哭過!】
蘇酥:【額,我只跟他在讀書會上見過,沒有深入接觸。你感覺他是怎樣一個人?】
小雨:【凶!冷!又凶又冷!我就擺錯了一張桌子,他作為學生會主席,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劈頭蓋臉地罵我。現在想想還有心理陰影。】
蘇酥:【你有他的照片嗎?】
小雨:【當年好多人磕他的顏,你等我上貼吧找找。】
過了會兒,小雨甩過一串照片。
小雨:【你別說,雖然他臉臭,嘴毒,但是臉跟身材,確實很頂!】
我一張張翻來看。
很多是楚湛被偷拍的。
輪廓深邃,下頜線鋒利,一雙深邃的眼眸又沉又冷,看向人的時候,總給人一種威壓感,讓人不敢大喘氣。
這跟我當年見過的楚湛一樣。
大三上,因為林染的刻意引導,所有的院系活動都沒有我的名,大家也都跟我保持距離。
為了防止自己抑鬱,我報名了學校的讀書社。
每週分享一本讀書心得。
楚湛作為校學生會主席,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都坐在分享室的角落。
他不說話,也不分享讀書感悟。
就冷冷地倚在牆邊,一言不發,沉沉地看向發言的同學。
而且,他從不缺席。
害得好多同學,原來是來隨便玩玩的,也都叫苦不迭地用心準備起來。
生怕看到楚湛皺眉,要吃人的樣子。
據說,他連學生會的周會都經常不去,不知道為什麼,偏偏盯上我們讀書社。
讀書社裡的成員,絕大多數都是像我一樣的社恐啊!
現在想想,我還覺得脊背被他盯得僵直。
我抬手,遮住照片中楚湛的眉眼。
心跳漏了一拍。
他跟小弟,實在是太像了。
差別只在氣質上。
楚湛冷削,渾身一股生人勿近的冷肅感、厭世感。
而小弟,乖巧又可憐。
差距實在太大。
我轉頭看向陽光下毛茸茸的小弟。
他半張臉暴露在陽光下,聽著音樂,神情放鬆,唇角微微上揚。
讓人瞬間覺得,歲月靜好。
「小弟?」我輕輕叫他。
「嗯?」他疑惑地偏過頭,聲音裡含了一絲微啞。
「你認不認識一個跟你長得很像的男生啊?特別像,身材、五官都像。當然,我還沒看過你的眼睛。」
小弟身體微頓,垂落在沙發上的修長手指,不自覺蜷起。
他抿了抿唇:「不認識。」
聲音裡有幾分不同剛才的沉冷。
我有點壓抑。
但小弟的聲音很快又恢復了以往的溫潤、柔和。
「他是誰呀?姐姐為什麼這麼問?」
我晃晃腦袋。
可能剛才,是我產生了錯覺吧。
「一個不重要的人。」我說。
小弟的唇抿得更緊了。
18
許久,有些落寞地點頭:「哦。」
他這副樣子,真的很讓人心疼。
我立馬多解釋了兩句:「是我們以前學生會主席啦!你跟他長得很像,只是氣質上有點差別。他比較高冷。」
「姐姐喜歡他嗎?」小弟突然問。
「哈?這是什麼奇怪的問題,我跟他根本不熟好吧。而且,我跟陌生人打交道,會緊張,害怕,很少主動拓展交際圈的。人家長得好,家世好,學習好,相貌好,哪哪都好,跟我根本沒有交集的好吧。」
說到最後,我竟然有點汗顏。
這個楚湛,也太完美了吧?
怪不得脾氣臭,人家好像確實有資本。
小弟微微向我探身,斟酌著開口。
「要是他追姐姐,姐姐會不會同意?」
「啊?」
從初中,不論同性還是異性,與我接觸最多的人,就是蕭鶴一。
後來我們在一起,也很自然。
從來沒有想過,會跟別的男生怎樣。
我擺擺手:「這種問題,我從來沒有想過。」
小弟的身體不自覺地向我靠近,呼吸輕輕掃在我的鼻尖上。
他看不到,可能不知道現在他現在已經越過了我的安全距離。
「姐姐現在想,好不好?我很好奇。」
他的聲音沉沉的,卻又帶著一點兒撒嬌意味。
讓人不忍拒絕他的要求。
我托著腮幫想了想。
「應該不會。他太高冷了,還那麼優秀。先不說我能不能受得了他的性格,他家世那麼好,也不是我這種普通女孩能夠肖想的。我前男友家條件就挺好的,談戀愛的時候什麼甜言蜜語都說,可是真到了談婚論嫁,還是會找門當戶對的女孩。」
小弟咬了咬下唇,修長的手指緊緊攥住,開口道。
「也不是所有男人都看重門第的,真愛比門第重要多了,不是嗎?」
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與以往乖軟的模樣反差好大。
好萌。
我忍不住伸手去揉他的頭髮:「小弟,你好可愛。」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那姐姐是喜歡可愛的男生嗎?」
「啊?」
「姐姐喜歡可愛的,我就當可愛的。姐姐喜歡什麼模樣的,我就當什麼模樣的男生好不好?」
他的掌心乾燥溫熱,手指修長,將我的小手包裹在裡面。
好燙。
「小弟,你說的什麼啊?」
我有些不自在,往外抽了抽手。
他像是大夢初醒一樣,迅速放開我的手。
一副做錯事情的樣子,低著頭喃喃道歉。
「對不起,我剛才可能有點魔怔了。」
我很容易就開導了自己。
「沒關係的,我看網上說,突然身體受損的人,很容易就敏感、激動。」
「嗯,是有一點兒。」他點點頭,「那我回房間了。」
我不知道哪裡出了錯誤,可能我天生比別人心思敏感,總感覺今天的小弟不太一樣。
我給藍藍發消息。
【藍藍,你弟弟是不是有喜歡的女孩?剛才他情緒有點過激。】
藍藍:【啊?他對你用強了?】
我:【什麼呀?小弟很有素質的。】
藍藍:【哦,嚇死我了。他是有個喜歡了很多年的女孩,但是一直沒有機會表白,那個女孩就有男朋友了,這些年一直在等那個女孩分手呢。】
我:【等到了嗎?】
藍藍:【嗯,那個女孩最近剛分手,所以小弟可能有時候有點情緒波動,你不要見怪啊!】
我:【不會啊!他很有禮貌的,我是怕不小心說錯話。】
藍藍:【不要緊,你只要跟他說話,不論說什麼,他都會開心的。】
我:【這是失明後沒有安全感的表現嗎?】
藍藍:【……你就這麼理解吧。】
19
新年一點點走近。
這天我帶小弟到樓下超市置辦年貨。
小弟乖乖幫我推著購物車,我到處尋找貨物的時候,他抓著購物車把手,聽話地等在那裡。
墨鏡男孩又酷,又可憐。
結帳的時候,想起上次買內褲被蕭鶴一知道。
我新辦了一張購物卡,綁定了自己的手機號。
剛到家,蕭鶴一的電話來了。
「蘇酥,你買年貨沒有?往年咱家的年貨都是我置辦,今年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搞定,我給你列了一張清單,一會兒發給你,你照上面買就行。」
我淡淡:「不用了,已經買完了。」
蕭鶴一笑了一瞬:「蘇酥,你別跟我置氣。你細胳膊細腿的,拎袋水果都嫌沉,你怎麼買年貨?」
此時,小弟朝我喊:「蘇酥,大米放在這個位置,你看可以嗎?」
我笑開:「很棒!」
對面蕭鶴一沉默了半晌,冷聲問。
「蘇酥,你在跟誰說話?」
「沒誰,就一個朋友。」
他的聲音瞬間危險起來:「蘇酥,是個男人的聲音,我聽到了。他是誰?」
我不想跟他多說話:「快遞員。」
「你不是從不讓陌生人進家裡嗎?」
「可是你也說了,我拿不了那麼多東西,找個人幫忙,有問題嗎?」
蕭鶴一語結,半晌不自在地開口。
「我們只是分手,今後還可以當成朋友相處,你需要搬重的東西,我可以去幫忙。」
「蕭鶴一,既然分了,就別藕斷絲連,痛快點不行嗎?我掛了。」
「哎,先別掛——」蕭鶴一急聲阻止。
「還有什麼事?」我有些不耐煩了。
「就是,你上次給我買的內褲,寄出來沒有?我回鐵城了,沒帶內褲,等著穿。」
我無語:「我說了,內褲不是給你買的,你要穿找林染去!」
我氣急敗壞地掛了電話,去看小弟。
興許是剛才搬東西搬累了,小弟脫了外套,身上只穿了一件淺灰色的家居服,上面是一條乾淨的白 T 恤。
頸間閃著薄汗的光澤,隨著他的動作,漂亮的鎖骨像小白鳥一樣,晃來晃去。
非常誘人。
我想起剛才在超市的時候,我本來是想扛起那袋大米的。
可是小弟壓根不給我行動的機會,他將大包小裹拎在左手上,將骨節分明的右手遞給我。
「姐姐牽著我的手就好。我拿著貨物,姐姐拿著貨物跟我,更辛苦呢。」
東西實在太多了,其實小弟拿著並不輕鬆。
但是他好像很開心,很快樂,唇角的笑一直沒有落下來。
當時我竟有種神奇的想法。
要不,不把小弟還給藍藍了。
我想自己留著用。
因為童年以來的不好記憶,我對外面的世界、對所有的人都有天然的抵觸與防備。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像小弟一樣,讓我毫不設防地接納進我的生活。
我寫作的時候,他安安靜靜地等在一旁。
逛超市的時候,我只需要牽著他的手,他就能替我扛下所有。
他最喜歡聽我輕聲讀書,每次,他都一動不動地坐在我身邊,嘴角弧度翹起,安靜地托著腮幫聽。
我突然很羡慕被小弟喜歡的那個女孩。
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人,才能被小弟好多年都放在心上?
20
大年三十,小弟站在門邊,比著春聯。
我出聲指揮:「向左一點,對對,完美。」
鄰居阿姨恰好出門,看著小弟豎起大拇指。
「這個男朋友好,貼春聯不用踩梯子。」
小弟得意地笑。
我炒了幾個簡單的菜,我們剛要動筷子,門鈴響了。
居然是外賣員,送來年夜飯。
「我沒定。」
快遞員看了眼單子:「是一位叫蕭鶴一的先生為你定的。」
行吧,不吃白不吃。
蕭鶴一點得還挺豐盛的呢,每一樣都是我愛吃的。
不一會兒,他的消息來了。
【蘇酥,今年你第一次一個人過年,我還是有點不太放心。我給你點了年夜飯,你看會兒春晚就上床睡覺吧,別守歲了。】
我翻了個白眼,沒回。
我端起紅酒杯,碰在小弟的酒杯上。
「來,小弟,幹一個!祝你新的一年健健康康,也祝我新的一年徹底跟渣男告別,迎接新的生活。」
小弟話不多,笑著仰頭喝下。
「你酒量還不錯嘛!」
小弟笑笑:「蘇酥,你別喝太多。」
我倆觥籌交錯,你來我往,不知道喝了多少。
最後都有些迷糊了。
手機響起的時候,我的眼睛都有點看不清了。
還是小弟靠感覺幫我接起。
沒想到是視頻電話,畫面從他的喉結上一掃而過,照在我微醺、泛紅的臉頰上。
蕭鶴一的神情不是很好看,眉頭皺起。
「蘇酥,我剛才沒眼花吧?家裡怎麼會有男人?」
我笑嘻嘻:「你眼花了。」
「你喝酒了?我已經跟你說了,咱們不合適,你不要試圖借酒消愁,你這樣,讓我很有壓力。」
我有點噁心,嘴也有點瓢。
「小弟弟,幫姐姐倒杯飲料。」
蕭鶴一笑開:「哪有什麼小弟弟?蘇酥,你喝多了吧?」
小弟摸索著,給我倒了一杯果汁。
我遲鈍得沒有接。
小弟就探出手,將杯子沿碰在我的唇上,讓我就著他的手喝。
視頻畫面裡,他的手修長好看,筋骨分明,賞心悅目。
小弟溫和的聲音響起:「姐姐慢點喝。」
視頻裡的蕭鶴一突然瞪直眼睛,氣急敗壞地吼道。
「蘇酥,怎麼有男人在家裡?他是誰?你把陳陽領回家了?」
「什麼陳陽?」我不解道。
「陳陽,那個整晚盯著你胸口看的猥瑣男!」
「哦,你說他啊。」我嘿嘿笑,「他是我同學。」
蕭鶴一恨不得鑽進手機裡,眉目間是急不可耐的煩躁。
「蘇酥,我是男人,我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你現在喝多了,你讓陳陽走!」
「你憑什麼命令我?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氣呼呼地說。
「蘇酥,算我求你了,你讓他走好不好?求你別這麼對我……」蕭鶴一聲音急切,甚至帶上哀求,哪有平日的慵懶散漫。
正說著,那邊突然響起林染的聲音。
「鶴一哥哥快來啊!我們去樓下放煙花!」
我咧嘴笑:「蕭鶴一,你快去啊!你的大家閨秀叫你呢!」
說罷,不等蕭鶴一反應,我把電話掛斷。
他重新給我打。
我把他微信拉黑。
他又給我打電話,我又把他電話拉黑。
世界終於清靜了。
要不是想著之後要問問他物業費怎麼交,我早把他拉黑了。
「媽的,下頭男!」我嘟嘟囔囔。
小弟撲哧笑出聲,他溫溫柔柔地開口。
「蘇酥,我們也下樓放煙花好不好?」
「可是我沒買啊!」
「鄰居阿姨說,社區門口就有賣的,我們現在去買。」
「小弟,可是你看不到。」
「我可以聽,我的耳朵比眼睛好使。」
「好,出發!」
21
那晚,我們買了好多小呲花,又買了些啤酒。
迎著寒風,邊放邊喝。
我喝多了酒,才發現,被蕭鶴一背叛的傷痛其實一直沒有離開我。
只是因為小弟的出現,被暫時掩埋。
我又哭又笑,指揮小弟拿著呲花擺出各種姿勢,各種表情,我給他拍照。
小弟全都乖乖照做,一句怨言也沒有。
雙眼迷蒙中,我發現小弟真的好上鏡。
我突然發覺,蕭鶴一當年在我家樓下放的煙花,也沒有多麼漂亮。
只是我的苦難,為那份光亮加了濾鏡。
那種溫暖、那種被捧在掌心的呵護、那種悸動,不是只有蕭鶴一能給。
沒了蕭鶴一,我好像也能開懷地大笑出聲。
後來的記憶就有點模糊了。
我好像趴在小弟的後背上,像騎著一匹小白馬。
我胡言亂語地指揮著小白馬往前走、拿鑰匙、開門。
最後,把小白馬累壞了。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我放在床上。
……
一大早的,我被砰砰砰的敲門聲吵醒。
我坐起身,看著自己身上胡亂扯開的衣服,還有身邊睡得正沉的小弟,他的襯衣領口全都敞著,扣子不知繃到哪裡去了,露出漂亮的鎖骨、胸肌、腹肌……
冷白的皮膚,亮得發光。
我一臉蒙圈。
我,沒對他做什麼吧?
我不會這麼饑渴吧,竟然對小弟下手?
敲門聲還在繼續。
「誰啊?大年初一砸人家門!」
我攏了攏外套,匆匆打開門。
門外,竟然是蕭鶴一。
他裹挾著一身風寒,眼裡佈滿紅血絲,下巴上是沒來得及刮的胡茬。
怎麼這麼風塵僕僕?
我看了眼時鐘,才早上八點。
他昨晚還在鐵城,今早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門口?
「蕭鶴一,你……」
「那個王八蛋在哪?」他攥起拳頭。
「什麼王八蛋?」
「我的拖鞋呢?」他低頭尋找,聲音嘶啞。
他的拖鞋?
給小弟穿了啊!
蕭鶴一意識到什麼,一把推開我,怒不可遏地往裡走。
他先去了客臥。
又去了洗手間。
臉上的表情逐漸凝重。
最後,他的手放在主臥門把手上。
拳頭攥起,額間青筋凸起。
「蕭鶴一,不准開門!」我喊。
蕭鶴一狐疑地看向我:「蘇酥,真的有男人是嗎?」
我咬了咬唇:「你領林染回家,我領男生回家,憑什麼你可以,我不可以?」
蕭鶴一眼中劃過一抹痛色。
「蘇酥,不管你信不信,我跟林染,聯手都沒牽過。可是,你卻將男人帶到了你的床上。」
「昨晚是個誤會。」
「誤會?」他眼眶都紅了。
「蘇酥,是陳陽嗎?是不是他強迫你?」
「不是陳陽,是別人。」
蕭鶴一的手用力,就要將門擰開。
我急得抱住他的手:「求你,不要開門。」
我不想讓我們這份失敗的感情波及無辜的小弟。
「所以,大一碼的內褲,不是買錯了,你給他買的?」蕭鶴一紅了眼。
我點點頭。
「蘇酥,你敢領人回來?為什麼不敢讓我看?」
說罷,他手上用力,將門打開一條縫。
大床上,小弟睡覺有點不安分,將敞開的白襯衫蹭到了腰間,被子半搭。
晨光之下,露出一張完美的側臉。
寬闊肩膀上的肌肉線條,漂亮流暢。
他正睡得香甜。
22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我猛地將門關上,迅速將門上鎖,拔出鑰匙。
蕭鶴一眼中顯出受傷的光芒。
「蘇酥,你就這麼護著他?你為什麼不考慮我會不會心痛?」
「蕭鶴一,以我們現在的關係,你說這種話,沒有立場。」
蕭鶴一沉沉望向我。
「好,酥酥,我不看他了,我也可以不追究他究竟是誰。
「但是,從今以後,你不要再跟他牽扯,我也跟林染斷了,我們不分手了行不行?
「你不知道,分手後我每天都在後悔,都在擔心你一個人有沒有吃好,會不會哭鼻子?你過年沒人陪該怎麼辦?蘇酥,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如此愛你,愛到每時每刻都會想起ƭųₜ你,想觸摸你,擁抱你。
「所以,我不要什麼門當戶對了!也不要什麼狗屁的大家閨秀了!蘇酥,我只要你!」
他突然牽起我的雙手放在掌心。
「蘇酥,我們和好吧,我只要你,我會跟家裡挑明,這輩子,我蕭鶴一非你不娶!」
蕭鶴一的深情告白,讓我感到噁心又反胃。
不明白自己這麼多年為什麼會愛上這種混蛋。
我冷冷地看著他,嘴角是嘲諷的笑容。
「蕭鶴一,如果那天我提出跟你回家過年時,你是這種反應,我們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可是,決定是你做的,你忘了嗎?是你說的,我們兩個,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我愛你時,你的真心比什麼都珍貴。可是昨晚,我突然想明白了,你的真心,不過如此,是可以隨時收回的便宜貨。我何必總是圉於過去?
「所以,蕭鶴一,體面點吧!別讓我看不起你。」
蕭鶴一還要說什麼,電話突然響起。
他拿起一看,是林染。
他立馬掛了。
然後,蕭母的電話打過來。
蕭鶴一煩躁地接起。
蕭母說:「蕭鶴一,你一大早去哪了?染染醒來到處找你,想讓你帶她去滑冰呢。」
蕭鶴一看了我一眼,對上我譏誚的眼神,他抿唇道。
「在滬市。」
「滬市?你一大早怎麼去滬市了?」
「來找蘇酥。」
蕭母的聲音充滿了警惕:「染染還在我們家,你找蘇酥做什麼?蕭鶴一,你腦子暈了吧?」
「我沒暈。我喜歡蘇酥,來找她。」
我挑眉,沒想到蕭鶴一突然這麼勇猛。
「我跟你爸,想要趁春節把你跟染染的婚事定下來,你不是沒意見嗎?現在是搞哪一出?」
蕭鶴一垂眸,眼中暗沉翻湧。
「婚事算了吧,我要娶蘇酥。我現在滬市,等我回去跟你說。」
蕭母強勢的聲音傳來。
「你不用回來!我跟你爸今天就帶染染去滬市,跟林家把婚事確定下來!婚姻大事不是兒戲!蕭鶴一,你以為你這麼多年不回來過年,我不知道你在哪?但是像蘇酥那種女孩,出身不好,名聲又差,你玩玩也就算了,你要是敢領回來,就別認我這個媽了!」
「媽——」
蕭母直接掛斷電話。
我聳聳肩。
「快回去哄你媽跟你未婚妻吧,別在這浪費時間了。」
我打了個哈欠,困意上來。
「我還要補覺,恕不遠送。」
我伸手送客。
23
蕭鶴一不肯走,最後是我說要報警,他才不舍地離開。
折騰這一頓,我也不太困了。
回到主臥,看到上半身暴露在空氣中的小弟。
我臉紅耳臊,立馬拽過被子給他蓋上。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突然在大腦中捕捉到一點點線索。
昨晚,我好像拍照了……
我摸出手機,手機不知道怎麼沒電了。
我先充上電,才開始看。
最開始還是正常的,小弟拿著煙花擺各種姿勢的照片跟視頻,又乖又帥。
後面,則是在暄軟的大床上。
小弟將我放在床上,自己也累得躺了下去。
而我突然來了精神,跨坐到小弟腰上。
「小弟,今年是我們倆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年,我要全程記錄哦~」
小弟乖巧地點點頭:「我都聽姐姐的。」
「可是姐姐現在想看看你肌肉多不多?姐姐寫文缺素材了。」
小弟遲疑,臉紅了:「怎麼看?要掀起來嗎?」
說罷,他抬起修長的手,主動掀起襯衫下擺。
「哇,是漂亮的人魚線哎!小奶狗男主!」我驚呼,「可姐姐要寫的是大女主!什麼都要自己爭取!讓我來!」
說罷,我扯著小弟的襯衫,使上蠻力一拽。
幾粒扣子瞬間繃沒了。
露出了小弟光潔、結實的肌肉。
小弟羞紅了臉,支起身體要起來。
腹肌蜷起,紋理突出,性張力十足。
我大手一揮:「別動,讓姐姐看看,你這裡好像有溝溝,怎麼能有溝溝呢?」
說著,我低下頭察看小弟的肌肉溝壑。
小弟無奈地躺回去,像一隻待宰的羔羊,任憑我的手貼上他的胸大肌。
然後,就沒有說話聲音了。
我好像是栽到小弟身上睡著了。
可我沒關錄影,手機陷入黑暗。
長久的安靜後,我以為後面沒什麼內容了,正要放下手機,結果手機裡突然響起小弟的聲音。
他的聲音溫柔中帶著一絲蕭瑟。
無比的傷感,似有千般留戀。
他說:「蘇酥,你也喜歡我一點點,好不好?」
我愣在原地。
24
小弟從睡夢中轉醒。
他睜開眼睛,雙眸像是烏木般澄澈。
又如靜夜般深邃。
「姐姐?」他爬坐起來。
聲音帶著晨起的沙啞,被子從他光滑的肩頭滑落。
我不確定地指了指:「小弟,你的眼睛。」
他點點頭:「能看到了,本來醫生就說恢復幾天就能恢復光明。」
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現在能看到我嗎?」
小弟垂眸笑了:「姐姐,能看到的。」
我盯著那雙深邃、漂亮的眸子,差點看呆。
「小弟,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姐姐,你喜歡我現在的樣子嗎?」
「我敢說,沒有女生會不喜歡吧?簡直驚豔!」
「不過。」我一頓,「你現在跟當年我們的校草長得更像了。你確定沒有失散多年的親兄弟嗎?」
小弟跪坐在床上,粉色的唇輕輕咬住,眸光如碎鑽。
我合理懷疑他在勾引我?
男色也可以這麼絕嗎?
我咽了咽口水:「小弟,你先把衣服穿上。」
小弟拿過襯衫穿上,可是白色的襯衫沒了扣子,虛虛垂落,欲遮還羞,更有視覺衝擊力啊!
我貼心地給他裹上被子。
「別凍感冒了。」
實在是,看了昨晚我發瘋的視頻,我怕我會對小弟圖謀不軌。
人家姐姐拜託我照顧他,我要是給照顧到床上,就不像話了。
小弟一雙漆黑的眸子深深地望著我。
我差點忘了呼吸。
他徐徐向我靠近,語調可憐又淒慘。
「姐姐,如果我說,我就是你一直忌憚的那個校草,你會不會生氣?」
我難以置信地捂住嘴:「你說,你是楚湛?」
小弟眼尾泛紅,輕輕點頭。
「姐姐,我不是有意騙你的。只是你以前就不願意搭理我,我害怕你不同意照顧我,所以才隱瞞的……」
「以前?我不搭理你?」
小弟緩緩點頭:「你以前看到我,就像見了鬼一樣……」
25
楚湛跟蘇酥是同一級的學生。
大二的時候,蘇酥坐在圖書館安靜看書。
楚湛多看了一眼。
身邊的同學拉了他一把。
「這個女生名聲不太好,挺自私的,什麼集體活動都不參加。林教授的女兒林染還說,她隆胸,私生活挺混亂的。你別對她感興趣了,你這條件,找什麼的女朋友找不到啊?」
楚湛沒有多想。
他沒有要找女朋友的意思。
只是蘇酥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樣子,挺好看的,像一幅油畫。
外人看來,楚湛出身好,優秀,英俊,好像是天之驕子。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活得像是個完美的人機。
他習慣了優秀。
也習慣了孤獨。
總喜歡將自己的心封起來。
他脾氣暴躁,連女生都罵。
在別人眼裡,他恃才傲物,太過驕矜。
但是楚湛不是目中無人,他只是,缺乏共情。
他有一點,感情麻木。
到了大三,他經常失眠,整個人更加陰鬱,性情也更加暴躁。
他能完美地完成學業,完成工作。
但是除此之外,他覺得一切都很虛妄。
毫無意義。
直到他去學生活動中心時,在樓梯間聽到一個女生的聲音。
「你要替思琪上大學,念研究所,談戀愛,結婚,生小孩,也許會被退學,也許會離婚,也許會死胎。但是,思琪連那種最庸俗、呆鈍、刻板的人生都沒有辦法經歷。你懂嗎?」
女孩的聲音輕輕柔柔的。
像是一抹輕紗,飄飄蕩蕩。
落在楚湛心上。
他忍不住跟著這個聲音想:我懂嗎?
他不懂。
但是,久違的,他感到心臟好像顫動了一下。
很悶的感覺。
過了會兒,有個女孩從樓梯下走出來。
很驚豔的五官長相,但是氣質很縹緲。
就好像是隨時準備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被人發現,從而不被人敵視。
她的眼角紅紅的,嘴唇不開心地輕抿。
看到身旁有人,她不自在地撩了撩耳邊的碎發,低下頭,匆匆離去。
楚湛覺得有些好笑。
他見過很多女孩,數不盡的女生都喜歡圍著他轉。
但是他從來沒見過這樣漂亮,卻這樣謙卑的女孩。
他以為,她失戀了。
才會這麼傷情。
結果,過了會兒,等他經過三樓的活動間時,又聽到那個輕柔的聲音。
她輕輕地念:「從此二十多年,李國華發現世界上有的是漂亮的女生擁護他,愛戴他。他發現社會對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強暴一個女生,全世界都覺得是她自己的錯,連她都覺得是自己的錯。罪惡感又會把她趕回他身邊。罪惡感是古老而血統純正的牧羊犬……」
原來是讀書會。
不是失戀啊!
她讀完,下麵有個女生對一旁的男生偷偷嘀咕。
「她不會認為自己像房思琪一樣無辜吧?她是不是想通過分享這本書洗白自己啊?一個女生不喜歡她,還可以說是那個女生的問題。可是所有女生都不喜歡她的話,一定是她的問題吧!」
那個男生贊同地點頭。
眼中的驚豔,逐漸化為鄙夷。
蘇酥聽到了女生的議論。
她想說些什麼的。
可是最終,她囁嚅了一下嘴唇,什麼都沒說。
臉上是無奈又無助的表情。
楚湛覺得,這個女生挺有趣。
心裡有很多反抗的語言,卻什麼都不說。
他走進活動室,坐在了最後面。
正在分享讀書心得的女生看到後,全都露出驚喜的表情。
她們緊張地查看自己的衣著,發言的時候,聲音都有一點顫抖。
那可是楚湛啊!
可是楚湛黑著一張臉,一言不發,連表情都沒有。
女孩們更緊張了。
可是蘇酥,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埋頭在本子上做筆記。
視線在楚湛臉上停留的時候,不超過 0.1 秒。
楚湛,竟久違地感受到,一抹挫敗感。
這種感覺,很稀奇。
26
當晚,楚湛加入了讀書社的群聊。
群主隆重地介紹一番。
楚湛看著微信上發來的一條條好友添加消息,心情沒什麼波動。
他一條一條地翻,都沒有他真正想加的那個女孩。
他也不是臉皮薄的,就主動點了蘇酥的頭像。
可惜微信提示:【由於對方的隱私設置,你無法通過群聊將其添加至通訊錄。】
楚湛有點暴躁。
但是那晚,他竟然久違地睡得很香。
從此以後,楚湛上了癮。
只要是讀書社有活動,他都提前坐在活動室最後面。
別人跟他打招呼,他撩起眼皮,一聲不吭。
他等著蘇酥也來跟他打招呼。
可是蘇酥,總是低著頭,微微含著胸,靜默地走向另一個角落。
將他視若無物。
楚湛自嘲。
「聽個讀書分享,還聽出好勝心來了。楚湛,你有點搞笑。」
後來讀書社組織戶外爬山。
楚湛也參加了。
那天,男男女女爭奇鬥豔。
其實誰都知道,大學裡的活動,就是為了聯誼。
蘇酥體質好像有點差。
落在了最後面。
有男生伸手要拉她一把,蘇酥嚇了一跳,慌忙擺手。
「不用了,謝謝!」
那男生被小夥伴們嘲笑一番,急赤白臉地說。
「裝什麼裝?誰不知道你私底下什麼樣。」
蘇酥仰頭看了看男生,眼睛驀地紅了。
那男生被看得有點愣,慌張地去追趕大部隊。
蘇酥抹了把眼睛,開始掉頭,沿著原路往回走。
他從楚湛身邊擦過。
楚湛看到了她紅紅的眼尾。
下山後,蘇酥上了公車,安靜地戴著耳機聽歌,眼睛看向窗外。
楚湛坐在她的後面一排,盯著她看。
有人給蘇酥打電話。
她笑著接了起來。
那邊可能在問她爬山怎麼樣。
她笑著說:「很好玩,大家都很照顧我,你放心啦。」
掛了電話後,她的笑容消失。
她將額頭抵在窗戶上,靜靜地流了一路的眼淚。
肩膀抽動。
但是無聲無息。
楚湛向來很難共情的心臟,像被人捏住,又放開,再捏住。
他好像也有點兒,難過。
喜歡的感覺,是一刹那冒出來的。
然後就像野草一般瘋長,很快覆蓋荒野。
大三元旦那晚,楚湛準備告白。
那天,學校組織了新年舞會。
從來不參加活動的蘇酥,被一個瘦小的室友拽著來了。
楚湛那天刻意打扮了一番,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毫不在意,徑直向漂亮的蘇酥走去。
他鄭重介紹:「蘇酥你好,我是楚湛。」
蘇酥似乎很是抵觸陌生人的刻意接近,她抬頭警惕地看了眼楚湛。
眼睛澄澈得像是一隻小鹿。
茫然,無措,無辜,水濛濛的。
楚湛還要繼續說,蘇酥就挽著室友的胳膊,轉身離開了。
腳步匆忙,像是躲避洪水猛獸。
楚湛被無情地留在原地。
他本想追過去的,結果被林教授的女兒林染叫住。
林染說她腳崴了,住宿舍不方便,拜託楚湛送她去學校旁邊的酒店。
林教授一直對楚湛很照顧,楚湛出於禮節沒有拒絕。
他花費了一些時間,將林染安頓在酒店。
下樓經過前臺的時候,他聽到一個男生說。
「蘇酥,你身份證呢?」
楚湛瞳孔驟縮,望向兩人。
那玲瓏的背影,不是蘇酥是誰?
她柔弱無骨地靠在男人懷裡,姿態親昵,媚眼如絲。
聲音柔媚得不行。
「你幫我拿好不好?我沒有勁了。」
楚湛的手指甲,陷進肉裡,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
他想上前制止。
最終卻沒有勇氣上前。
以什麼身份呢?
暗戀者?還是偷聽者?
楚湛覺得一切都他媽的糟透了!
人生真是沒意思。
他很沮喪地想:楚湛,你生什麼氣啊?人家寧可跟別的男生出來開房,都不屑看你一眼,你有什麼資格生氣啊?你從始至終都沒能進入這場角逐。
那晚,楚湛出了車禍。
休學後,直接退學。
成了大家口中神秘的存在。
27
聽完楚湛的講述,我有點蒙。
在我以為全世界都對我充滿敵意、鶴唳風聲的求學時代,眼前這個優秀的男生,竟然一直默默喜歡我?
這麼璀璨的男生,竟然搞暗戀?搞純愛?
除了深深的震撼。
我又有點惆悵。
我確實對楚湛的印象不深。
所以當他最開始說自己不是楚湛時,沒有多想。
才將他當成一隻小綿羊,收留在家裡。
可是如今發現,這是高冷大 BOSS。
我心中則感到隱隱的不安。
一種對陌生人本能的抗拒。
不像以往那樣強烈,但也是真實存在的。
「所以,小弟,哦,不,是楚湛。你現在眼睛好了,是不是可以回你自己的家了?」
楚湛原本驚惶的眸子,瞬間黯淡下來。
他垂下眼眸,睫毛輕輕顫動,眸色失落。
「我就知道會是這種下場的。早知道,我就一直失明好了,姐姐就不會趕我走了。」
他緩緩剝開被子,露出精壯的肌肉。
我慌忙轉過頭。
他自嘲地笑笑:「你果然討厭我。沒關係的,蘇酥,你喜不喜歡我,我根本左右不了,也無權干涉。」
他走下床,回到客臥收拾東西。
背影落寞又無助。
我手足無措地偷偷瞅,不敢說一句話。
這時藍藍給我發來微信。
【嗨咯啊酥酥,今天是大年初一頭一天,祝你新年快樂呀!】
大年初一,我就要把你弟弟掃地出門了。
我惶恐地回復。
【藍藍,我可能犯錯了。我知道了你弟弟的身份,他這麼多年暗戀的女孩竟然是我!我……一時無法接受,我害怕,膽怯,我不能跟他共處一室了。所以抱歉了,你弟弟要回你們家了,你不要怪我。】
藍藍過了一會兒才回復。
【沒事啦!讓他回去吧,他後面沒有太大的問題,可能會有短暫的眩暈、失明、摔倒之類的小問題,他打小就被我爸媽嫌棄,家裡沒人愛他,這點小挫折應該不在話下。還是很感謝你,收留了他這些天。】
我:【什麼?暈眩?失明?摔倒?這是小問題?】
藍藍:【嗯,比起差點車禍死掉,這都是毛毛雨啦!你放心讓他走吧。他這人一天天就喜歡板著個臉,有什麼委屈也不說出來,什麼都自己扛,已經習慣了,不用管他了。還是祝你新年快樂!】
我快樂不了了!
客臥裡,楚湛脫下那件被我撕壞的襯衫,兜頭套上一件 T 恤。
他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破衣服,紅著眼抿了抿唇,而後將衣服平鋪在床上,細緻地疊好,放在行李最上面。
他真的好愛。
我真的,要自責死。
我自己被渣男所傷,現在怎麼可以去傷害愛我的人呢?
我摁住他的手。
「要不,等過完十五再走吧。」
楚湛的身形頓住,眼角懸了半天的淚珠,倏然落下。
他吸了吸鼻子,強裝鎮定,但是聲音依舊悶悶的。
他說:「姐姐,我會很乖的,你別趕我走。」
他鼻頭紅紅的,可憐得很。
我的心一下子就化了。
這真的是路小雨口中又凶又冷的學生會主席嗎?
28
楚湛的眼睛好了後,再也不讓我幹活了。
飯菜他做,衛生他打掃。
我想起學校裡對於楚湛身世的傳聞,據說楚家跟蘇家是滬市兩大豪門。
楚湛這樣高貴的身份,幹起活來竟然如此熟稔。
我不禁問:「楚湛,你怎麼會做這麼多菜呀?」
楚湛站在廚房裡,白 T 外面,系著 Hello Kitty 的圍裙,人夫感滿滿。
「我家裡,比較重女輕男,我打小被要求學做家務。」
「藍藍呢?」
楚湛一臉嫌棄:「她什麼都不會,只會吃。」
他抬著濕漉漉的手,後退幾步。
「蘇酥,圍裙松了,幫我系一下。」
「哦。」我忙放下手裡的零食。
楚湛的腰,真細啊!
就像一張拉滿的弓,勁瘦有力,爆發力十足。
肩膀又寬又直,特別挺拔。
我忍不住去看他舉起的手,手指好長,骨節分明,看起來力氣也不小的樣子……
我突然覺得喉嚨有點幹,臉有點燙。
趕緊出了廚房,跑到客廳看電視。
門鈴突然響起。
我光著腳丫就要去開門。
楚湛幾步追過來,將拖鞋放在我腳邊。
「姐姐,不要光腳跑,女生不能著涼的。」
他盯著我把拖鞋穿上,才滿意地說。
「不是不喜歡看到陌生人嗎?我去開門。」
結果,門剛打開,蕭鶴一的聲音傳來。
「蘇酥——你是誰?」
他怒目看向楚湛,以及楚湛身上的圍裙。
楚湛慢條斯理地將圍裙摘下,肩背挺直,唇角微微壓下,眉目清冷,聲音冷沉。
「我是蘇酥的朋友。」
蕭鶴一似是被楚湛身上的氣場鎮住,竟然呆愣住,半天沒說話。
等反應過來,他立馬急了。
「你他媽就是把蘇酥睡了的男人?你竟然還沒走?你還穿我的拖鞋?老子今天弄死你!」
說著他伸手就要去拽楚湛的衣領。
可是楚湛比他高了半頭。
不費力地輕輕擋過,順勢將蕭鶴一的胳膊別在身後。
蕭鶴一身體下壓,姿勢極其彆扭、痛苦。
他朝我喊:「蘇酥,你還愣著幹什麼?他打你男人,你快來幫我!」
我有點被逗笑。
「蕭鶴一,首先,你早就不是我男人了,別一天天地搞不清自己的身份。其次,你們男人之間的打鬥,你讓一個女人幫忙,你臉都不要了嗎?」
蕭鶴一臉朝著地,艱難地開口。
「誰說我不是你男人?我已經跟林家解釋清楚了,我不喜歡什麼林染、張染,我喜歡的從來都是你蘇酥!蘇酥,我為了你,徹底將林家得罪,我爸的戰友情誼也因為我破滅了!我媽氣得都不理我了。但是我不後悔,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我這輩子非你不娶!」
楚湛眉頭緊皺,手上突然發力,蕭鶴一的骨頭「哢」的一聲。
蕭鶴一瞬間痛苦地慘叫出聲,冷汗從額角流下來。
他朝著我大喊。
「蘇酥,快讓他住手!你讓他滾!我們認識了 13 年,在一起 5 年!你認識他才幾天?我才是能陪你走到最後的人!」
我冷笑地看著他狼狽的樣子,無語道。
「蕭鶴一,你記得我們之間的情誼啊!我還以為你都忘了呢!既然都記得,當初怎麼能說出那種絕情的話呢?我曾經勸過你不要找林染,但是你不同意!如今,我一點都不想管你的事情,也請你行行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好嗎?」
蕭鶴一還要說什麼。
楚湛突然望向我,語氣乖巧。
「姐姐不想看到他,我把他扔出去可以嗎?」
我點點頭。
下一秒,楚湛胳膊抬起一甩,將蕭鶴一扔到了門外。
大門迅速關上。
動作淩厲、果決。
29
門關上後,楚湛又恢復了以往人畜無害的模樣。
將圍裙遞給我,乖乖地轉過身。
「姐姐,圍裙,又要重新系了呢。」
我……
好傢伙,你是學過變臉嗎?
我哭笑不得地接過來,好心地問。
「你剛才沒受傷吧?」
楚湛垂下眼睫,面露委屈。
「手腕好像有點疼。」
剛才蕭鶴一壓根就沒能碰到他一指頭,估計是他打人太狠,自己抻到了。
想起他剛才的動作,我頓覺安全感十足。
拽了拽他:「手拿過來,我給你揉揉。」
他立馬從善如流地將右手伸過來。
他的手臂修長有力,手腕上青筋明顯,在腕骨處還有一顆小痣,若隱若現,十分性感。
我將他的手捧在手心裡,輕輕揉捏。
「姐姐吹吹。」他對我說。
我錯愕地抬起頭,他點了點下巴,目露期待。
我無奈地低下頭,輕輕地吹上去。
楚湛的指尖,輕輕蜷縮了下,又微顫著伸直。
手腕上的青筋若隱若現。
「好啦。」我放開他的右手。
他立馬將左手也抬起來:「還有這只。」
「這只你用到了嗎?」
「剛才,它也在暗中使勁了。」
好吧。
我認命地接過他的左手。
接過,我剛呵氣在上面。
楚湛突然猛地攥起拳,將我的手包裹住。
他反應很快,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匆匆鬆開。
然後局促地背過身,頸線緊繃,側臉輪廓收緊。
「好了,姐姐,不用了。」
他攥起手,手腳不協調地回了臥室。
我是經過情事的人,自然發覺了他身體的異樣。
他耳尖羞得都要流血了,還要在我面前裝作若無其事。
我敲了敲客臥門。
「楚湛?」
「嗯?」他聲音悶悶的。
過了會兒多說了幾個字:「怎麼了姐姐?」
「明天我有線下新書簽售,你陪我去好嗎?」
他停了幾秒,說:「嗯,好啊。姐姐我收拾一下房間,你等我一會兒。」
我了然地笑笑:「好,你慢慢收拾。」
30
以前我沒有參加過線下簽售。
可是藍藍說,增加跟粉絲的線下互動,能幫助新電視劇的宣傳。
第二天,楚湛穿了一身灰色的修身西裝,外面搭了一件挺括的黑色風衣。
十分有氣場。
我覺得他不是來給我拿包的,他是來替我打人的。
我們剛下樓,就遇見一個我不想見到的人。
蕭鶴一的母親。
她是鐵城醫院的院長,在當地受人尊敬。
丈夫又是鋼廠的廠長,所以從來都是別人眼中的人生贏家。
端莊又倨傲。
她穿著一身低調輕奢的裙子,站在我家樓下,臉色並不好看。
「蘇酥,阿姨想找你談談。」
楚湛本能地擋在我身前,一副老母雞護小雞崽的架勢。
我拍拍他的胳膊:「沒事的,你去那邊等我一會兒,我跟阿姨聊會兒天。」
楚湛不放心地看了眼我。
「有事就叫我,我不走遠。」
「嗯。」
臨走前,楚湛打量了蕭母一眼。
那眼神中有警告,也有威懾,威壓十足。
蕭母五十多歲的老領導,竟然被他震得少了幾分氣勢。
蕭母看著他的背影,喃喃道。
「這孩子,家世不一般啊!」
我笑笑:「阿姨,您找我有什麼事?」
蕭母正了正神色,嚴肅認真。
「蘇酥,蕭鶴一為了跟你在一起,退了我跟他爸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婚事。」
我點點頭:「我聽說了。」
「蘇酥,你的出身什麼樣,阿姨就不用說了吧?你躲在滬市,這裡的人不知道你的出身,你想找什麼樣的都有可能。可是我跟你叔叔是鐵城尚算有點身份的人,蕭鶴一要是娶了你,我們的老臉,真就丟大了。你跟蕭鶴一不在鐵城生活,但是你要想想我們。你跟蕭鶴一的事,我是斷然不會同意的,你,好自為之,別再糾纏著蕭鶴一不放了。他打小過得太過安逸,以為有情飲水飽,可是世上的事,哪有那麼容易?他要是娶了你,這輩子要多走多少彎路?」
蕭母說到最後,很有幾分痛心疾首的傷感。
以前,鐵城的人再怎麼說我,我都不會爭辯。
因為沒有意義。
但是今天,我覺得我不能再繼續沉默,被人拿捏了。
「阿姨,我不明白,請問一下,我是什麼出身,讓您如此忌憚,唯恐我賴上您的寶貝兒子?」
蕭母臉上的平靜被撕扯,也不再顧及體面。
「蘇酥,你什麼出身,非要我說得這麼清楚嗎?你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嗎?」
「我還真沒什麼自知之明,阿姨您說說吧。」
「你媽媽當年,大著肚子來到鐵城,能是什麼檢點的女人嗎?她那種長相,但凡能在外面大城市生活,為什麼會躲到鐵城來?而且,在鐵城,人人都說你們母女倆是狐狸精母女,做著下三爛的勾當!鶴一爸爸當了一輩子廠長,怎麼可能接受你這樣的女人進家門?」
「阿姨,您說我跟我媽做著下三爛的勾當,您有什麼證據嗎?」
「我沒有證據,但是經常有人見到你媽媽深更半夜在大街上走?誰家正經女人這麼幹?還有你,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從初中就纏著蕭鶴一不放,讓他當你的保護傘。你為什麼不纏著別的男生?因為你知道鶴一家庭好,心思單純,好拿捏!但是,我不是那樣單純的人,我這輩子什麼人沒見過?你的小算盤在我這裡,絕對不靈!」
我垂眸,眼中劃過一抹傷痛。
我媽媽當年,深更半夜在大街上走,不是要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她只是,生病了。
她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所以才去街上走。
她沒有影響任何人。
可是這世間,對女人向來是刻薄的,尤其是對漂亮的女人。
原本我挺尊重蕭鶴一母親的。
不管她同不同意我跟蕭鶴一在一起。
在我眼裡,她是為兒子謀劃的好母親。
是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
但是如今她是非不分的一番言論,讓我徹底收回了對她的尊重。
我笑笑:「阿姨,您回去吧,我不會再跟蕭鶴一在一起的。您家的門楣我高攀不上,也不屑於攀。我早就把蕭鶴一拉黑,是他一次次又來影響我的生活。阿姨是明事理的人,現在要做的,不是來給我下馬威,而是關起門來管教自己的兒子。您說是嗎?」
蕭母面色一沉。
「我原本以為你是個心機深重,但是還算聽話的孩子。沒想到,對長輩說話這麼犀利,鶴一怎麼能玩得過你?好,我保證,以後蕭鶴一再也不會來找你,也請蘇小姐自覺地遠離我兒子。」
31
去簽售會的路上,我的心情很差。
原本我對這一天充滿期待的。
卻被蕭母搞沒了心情。
楚湛不安地看了看我。
「姐姐,要是不想去,我們就不去了。」
我彎出一抹苦笑。
「楚湛,你有沒想過,你喜歡我只是一時衝動,我的出身,我的經歷,你瞭解嗎?你確定,你知道我的家世後,還會喜歡我嗎?」
楚湛彎起一抹皓月般的笑容。
「蘇酥,我不是個衝動、莽撞的人。你的過去,我都知道,但我不覺得你有什麼錯,也不會影響我一絲一毫的感情。不管你信不信,我對你的愛,不是深思熟慮後的得失計較,而是刻進骨子裡的本能反應。」
說罷,他深深地看向我。
他的瞳眸是烏木般的純粹黑色,像黑夜,像大海,讓人看久了,就想沉溺其中。
我輕輕拉住他的小拇指:「謝謝你,雖然我一直對你的感情不能理解,但是它依舊給了我很多力量,讓我知道自己沒有那麼差勁,有資格被人真心相待。」
楚湛手心上翻,將我的小手緊緊握住。
「放心吧蘇酥,我永遠站在你這邊,我的命都是你的。」
到達會場後,路小雨開心地跳到我面前。
她頭上戴著可愛發箍,手裡拿著應援牌。
將一張我新書的海報遞到我面前。
「一刀酥酥,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我有點好笑,笑著給她簽好。
路小雨像收藏寶貝一樣將簽名放進口袋,又將好幾個筆記本遞過來:「還有!」
「你好誇張哦!」我笑道。
「你可是一刀酥酥哎!你的作品我全都看過,我追了你這麼多年,沒想到你竟然睡在我隔壁床。我一定要把握好機會,到網上賣你的簽名,小賺一筆!」
她得意地說完,才注意到我身邊站著的人。
立馬像見鬼一樣,面露驚疑。
「楚湛?」
說罷,她有些不確定地湊到我面前。
「告訴我,這個人不是楚湛,我是在做夢!」
我搖搖頭:「你不是在做夢,他就是楚湛。」
「你怎麼會跟楚湛在一起?」
「說來話長,反正現在是很好的朋友。」
路小雨驚訝地捂住嘴。
「不會吧?蘇酥,你這樣的溫柔小社恐,竟然能跟這個冷面閻王當朋友?真是撞邪了!今天我出門是不是忘記看黃曆了?」
她小聲抱著我蛐蛐。
楚湛面露不滿,但是什麼都沒說,只是一雙冷漠的眼神盯在路小雨放在我肩膀上的手。
有些不悅地抿了抿唇。
正好有粉絲沖過來,他眼疾手快,順勢將我拉到身邊。
「小心。」
大手虛放在我的腰上。
一臉緊張的神情,看蒙了路小雨。
路小雨不敢再靠近我,偷偷給我發微信。
【他這樣冷心冷肺冷面的人,竟然會心疼人?】
32
今天的粉絲實在太熱情,裡三圈外三圈將我圍得水泄不通。
楚湛幫著工作人員維持現場秩序。
好多原本要問我要簽名的粉絲,見到楚湛,就看直了眼。
「小哥哥,能加個好友嗎?」
楚湛連一個眼色都不給,深黑的眸子淡漠疏離,菲薄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像是用冰塊做的雕塑。
路小雨站在我身後,點點頭。
「對嘛!這才是我認識的楚湛,冷面煞神!但是,他穿正裝,好欲啊!」
看著女粉絲花癡的神情,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主動上前,開口道。
「不好意思,我朋友不喜歡陌生人搭訕。」
那粉絲吐了吐舌頭,跑了。
楚湛的臉色終於好了一些。
過了會兒,楚湛不知道從哪里弄來兩杯奶茶。
一杯遞到我手裡:「渴了吧?溫度真好。」
另一杯就放在了桌子上,也不說給誰的。
路小雨戰戰兢兢地問:「楚大校草,這杯是給我的嗎?」
楚湛在喉嚨裡嗯了一聲,再沒有多餘的話。
我笑:「你給小雨買的,就要跟她說呀!」
楚湛聽後,面色不自然地轉向路小雨,冷冷道。
「給你的。」
嚇得路小雨慌忙捧起來。
生怕楚湛下一秒甩臉子。
直看得我想笑。
坐在我面前的粉絲一臉色色地問。
「大大,這是你男朋友嗎?你男朋友好帥啊?沒想到大大長得這麼漂亮,男朋友也這麼帥。」
聽到這些話,楚湛眉目舒展,抑制不住地開心。
他向我彎起唇角:「我去那邊幫忙了,有需要叫我。」
聲音溫柔、低沉。
等他走遠,路小雨不懷好意地看向我。
「蘇酥,你倆不是普通朋友吧?」
「普通朋友,他是我朋友的弟弟。」
「普通朋友,他能一雙眼像長在你身上一樣?普通朋友,他能想到你口渴,跑出好幾公里給你買奶茶?你這普通朋友,眼裡的深情都快溢出來了。」
我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別說了,有點不好意思。」
路小雨笑嘻嘻地湊近。
「蘇酥,我以前覺得,陳陽雖然人不怎麼樣,但是家裡有點小錢,你要是能嫁給他,也算是階層躍升了。沒想到你魅力這麼大,竟然直Ťů₅接釣到了這麼大的金龜婿!」
我搖搖頭,剛要說什麼。
突然,我的臉被東西砸中,碎裂聲在我額頭響起。
我本能地閉上眼睛,黏膩、腥臭的液體順著我的頭髮往下流。
小雨嚇得尖叫出聲。
透過迷蒙的視線,眼前有個女人五官猙獰地向我撲來。
我身後是牆,避無可避。
我絕望地閉上眼。
結果,想像中的疼痛沒有來,而是傳來一聲身體摔在地上的鈍響。
我後怕地睜開眼。
就見楚湛一身凜冽,正向回站直身體。
他修長的右腿還沒有完全撤回來,下頜線繃緊,目光冷冽。
「楚湛?」我試探地喊。
楚湛急忙轉頭看向我,幾步上前,將我抱在懷裡。
我撐著雙手:「別,髒。」
他將下巴磕在我的發頂,後怕一般,身體有些僵硬。
「蘇酥,別推,你一點都不髒。」
33
工作人員這才反應過來,圍住地上的女人。
那女人穿著一身精緻的套裙,頭髮與妝容都精美無瑕。
不像是普通尋釁鬧事的人。
她緩緩坐在地上,尖叫。
「別碰我!」
工作人員怔住,竟真的不敢上前。
女人緩緩站直身體,抬起頭時,嘴角掛著一抹詭異的笑容。
「林染?」路小雨驚叫。
林染扶了扶裙子上的灰塵,紅唇勾起。
她緩緩看了看圍著的粉絲,傲慢地笑了。
「你們幹嗎呀?好像我犯了什麼錯一樣?你們知不知道,犯錯的是你們瘋狂追捧的一刀酥酥啊!她上學時候就不檢點,跟好多男生有染,不學無術,最後連畢業證都沒拿到。我跟她原本只是毫不相關的大學同學,雖然看不慣她的所作所為,但是並沒有直接衝突。可是一刀酥酥千不該萬不該來勾引我的未婚夫。我們本來就要談婚論嫁了,可是因為一刀酥酥的插入,現在我未婚夫悔婚了,將家裡的老人氣倒好幾個!你們擦亮雙眼看看,這樣的作者,值得你們喜歡嗎?我聽說她的作品馬上要拍成電視劇了,我在此勸誡製片方,不要跟這種品質有劣質污點的人合作!小心投資打了水漂!」
她一通話說得條理清晰、義正詞嚴,粉絲們紛紛竊竊私語。
還有很多人舉起手機,開了直播。
一直抱著我的楚湛緩緩轉過身,盯著林染,語氣森寒。
「你說的這些,能拿出證據嗎?」
林染錯愕地看向楚湛,驚喜地喊。
「楚湛?真的是你?」
楚湛面色陰沉,眸色漸深,眼裡不見一絲溫度,沒有任何回應。
林染匆匆幾步上前,想要靠近過來。
楚湛警惕地將我往懷里拉了拉。
林染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髮,聲音嬌俏。
「楚湛,我是林染啊!」
楚湛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林染繼續道:「人文學院的林教授,我是他的女兒林染啊!那年晚會,你還開車送我去酒店了呢!你忘了嗎?」
楚湛眼神微動,很快又恢復了凜冽的寒意。
「我不管你是林教授的女兒,還是林校長的女兒,你現在回答,你污蔑蘇酥的話,能拿出證據嗎?如果你能拿出證據,我們一一對證。如果拿不出證據,接下來,我會派楚氏的律師與你交涉。」
林染眼眸中劃過一絲慌亂,她卻依舊強裝鎮定道。
「楚湛,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別被她的長相迷惑了,我未婚夫就是沉迷她的長相,才非要跟我解除婚約的!她就是個勾引別人丈夫的狐狸精!」
楚湛側臉線條冷淡,看向林染的眸光像是浸在冰潭裡的冷刀,帶著刺骨冰寒。
「以我的瞭解,林小姐說的絕大部分事情都拿不出證據。其中有一點,我可以說下我所知道的真相。那就是,林小姐口口聲聲喊的未婚夫,跟蘇酥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他們談了五年的戀愛。而在半個月前,林小姐動用家裡的關係,拆散了他們,鳩占鵲巢。後來,那個男人發現自己喜歡的還是蘇酥,想要吃回頭草,這讓林小姐十分沒有面子,所以跑來蘇酥的簽售會上大鬧一場,試圖阻止蘇酥的小說影視化,我說得沒錯吧?」
楚湛越往下說,林染的表情越不自在,她局促地到處看,不停地撩頭髮,試圖表現得毫不在意。
可她緊摳衣角的手,暴露了她的慌張。
圍觀的粉絲像是突然醒悟過來,剛才被這個女人帶偏了。
全都義憤填膺地指責她。
「看起來穿得挺上檔次的,沒想到心思這麼齷齪!」
「剛才她說得那麼義正詞嚴,我差點就信了她的鬼!我真是傻了,我都追了一刀酥酥這麼多年,大大是什麼人品,我還能不瞭解嗎?」
「是啊!這個社會真是什麼人都有,不但搶了人家男朋友,還倒打一耙往一刀酥酥頭上扣屎盆子,結果這下好了,全都扣自己頭上了!」
楚湛漆黑的眼眸淡淡地看向林染,嘴角噙著濃郁的諷刺。
「林小姐,最近請注意接聽電話,楚氏的法務會跟你聯繫。」
說罷,他溫柔地低下頭,修長的手指將我臉上的蛋液輕輕擦去。
心疼地問:「我們回家吧?」
我噘著嘴,紅了眼睛。
委屈地點點頭。
他摸了摸我被砸破的額角,低聲說。
「閉上眼,不乾淨的東西不要看,我抱你回家。」
說罷,他彎腰將我抱起來。
我慌忙提醒他:「把你衣服弄髒了。」
他唇角勾起:「你要我說多少遍?我的Ŧū́₆命都能給你,還會嫌你髒?」
對上他堅定的眼神,我鼻子一酸,安心地閉上眼,趴進他懷裡。
粉絲們紛紛讓開一條道。
「臥槽,我怎麼感覺像是看了一部偶像劇?」
「我覺得大大的小說影視化可以先暫停,大大的戀愛故事可以直接搬上螢幕。」
「他剛才說,楚氏,是我想的那個楚氏嗎?」
「我剛才上網搜了,那個帥得人神共憤的男人,就是滬市第一豪門楚氏集團的獨生子。」
「擦,我有點控制不住心裡的小惡魔,也想嫉妒大大了。哈哈哈,我開玩笑的了,但是大大的人生真的是開掛了,令我望塵莫及。」
34
門外,停著一輛早就等待多時的邁巴赫。
司機殷勤地來開車門。
「少爺,蘇小姐。」
上車後,我還是驚魂未定。
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每次我試圖走到人前,都會搞得一身狼狽,或者聲名狼藉。
難道我就該一直縮在家裡,永遠不出門嗎?
眼淚混著蛋液流下,早上特意化的妝已經一片狼藉。
楚湛捧著我的臉頰,用拇指指腹輕輕為我擦拭。
我哽咽著問。
「既然都已經髒了,你介不介意更髒一點?」
楚湛:「嗯?」
我笑笑:「沒有安全感,想抱抱。」
楚湛溫柔一笑,張開雙臂。
「我的懷抱永遠為你敞開。」
我不見外地趴在他的懷裡,將髒汙擦到他的西服胸前。
楚湛低頭,下巴抵在我的發頂,輕輕地蹭。
到家後,我將自己鎖在洗手間裡,一遍一遍地沖洗。
直到皮膚都要搓破皮,才在楚湛不安的問詢中走出來。
「你怎麼還沒洗?」我錯愕。
他垂眸笑:「不放心你。」
「我身上還臭不臭呀?」我難堪地低頭,又想哭。
楚湛向我邁近一步。
「你現在很香很香了,臭的是我。」
「楚湛,你挺會安慰人的。」
「除了你,我沒安慰過別人。」
「連藍藍都沒有嗎?」
「我姐比較強勢,只有欺負別人的份,用不著別人安慰。」
我撲哧笑了:「你們姐弟倆,都挺有意思。」
說曹操曹操到,藍藍的微信亮起。
藍藍:【酥酥,我聽說了今天的事,你還好吧?】
蘇酥:【嗯,還不錯,今天多虧了小弟,如果沒有他,我不知道會有多丟人。】
藍藍:【他不是喜歡你嗎?隨便你差遣,他求之不得。】
蘇酥:【你說你弟這麼優秀的人,為什麼會喜歡有各種槽點的我呀?】
藍藍:【嗨,你是寫小說的,難道不知道,喜歡根本一個人根本沒有道理可言嗎?】
喜歡,不需要理由嗎?
我突然有點出神。
一直以來,因為蕭鶴一對我的好,我常常心存感激。
所以,大三那次身體不適,在酒店,他紅著眼想要我。
我便點頭同意了。
我當時想的是,如果我拒絕了他,他會不會覺得我小氣,就不對我好了?
後來在一起的日子,我時常想,這世上只有這個男人願意陪著我,我不跟他在一起,還能跟誰呢?
所以即便他有一些過分的癖好,我都盡力迎合,這不是女朋友的義務嗎?
但其實,我很少能從情事當中體會到樂趣。
更多是對他未知手段的恐懼。
他提分手的時候,我覺得他是個十足的渣男。
因為他背叛了我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綁定關係。
除了覺得背叛,我好像還覺得羞恥、憤怒、痛恨、難以接受。
但是,唯獨沒有剝離的痛感。
而且,當看到他跟林染在一起時,我連一絲吃醋的感覺都沒有。
這是愛嗎?
還是,一種習慣?
藍藍又發來微信。
【話說,我弟弟這麼好,你真不考慮一下他嗎?不瞞你說,他這麼多年不找女朋友,我媽都要給他安排聯姻對象了。】
看到這句話,我下意識地想起今天在會場。
當看到別的女生要加楚湛微信時,我竟走上前替他拒絕。
他那樣冷硬的人,哪裡用得著我幫忙?
我在擔心什麼?
我問藍藍:【你們家,沒有門戶之見嗎?我是說,我的出身可能連普通女孩都趕不上。】
藍藍:【門戶之見?是什麼?酥酥,你知道我為什麼到現在還沒能回滬市嗎?因為我未婚夫家在山溝溝裡,最近這邊大雪封山,驢車出不去……】
我:【……】
藍藍:【唉……帶的那個快用完了,再出不去,我能直接揣著崽出山了。】
我真誠地豎了個大拇指。
35
接下來這段時間,我沒再踏出過家門。
也沒什麼心思工作,就每天跟楚湛窩在家裡看電影。
自從媽媽去世,我第一次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我剛覺得渴,一杯鮮榨的橙汁就遞到我手上。
太陽西斜,我正要回臥室,溫暖的毛毯就蓋在了我的腿上。
跟蕭鶴一在一起時,這些都是我在做。
他說他工作累,而我只不過在家裡打幾個字,所以理應多承擔一些。
我生活在並不完整的家庭,還以為這是正常的男女地位。
可是楚湛說。
「男人照顧女人,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我坐在地毯上,楚湛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小腿與我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我試探地摸了一下他的手背。
好涼。
他錯愕地看著我:「怎麼了?是餓了嗎?」
「這個毯子很大。」
「要換一個小點的嗎?」
我臉頰羞紅:「我是說,你也可以坐過來。」
楚湛漆黑的眼眸似乎被夜燈點亮,他微揚唇角,眉宇間全是開心。
他掀起毯子的一角,也坐了進來。
卻並沒有觸碰到我一絲一毫。
規矩得令人安心。
看到最後,我有點困,不知不覺將腦袋擱在了他的肩上。
楚湛不自然地圈過一條手臂,讓我倚得更舒服些。
後來我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被放在了大床上,動作輕柔,我像是一片羽毛,著陸在大地上。
36
蕭鶴一來了幾次,都被楚湛趕跑了。
他站在門外朝我喊。
「酥酥,我不知道林染能去找你麻煩!我以為我都已經跟她說清楚了,沒想到她竟然做出這樣過分的事!你放心,她現在已經被拘留了,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你不用害怕。只要你一個電話,我就趕到你身邊。」
我聽得煩躁,生氣地捂住耳朵。
很快,楚氏集團的法務來到門外,將蕭鶴一「請」走了。
耳根恢復清淨,我正要重新投入工作,門外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林染的父親,林向年。
也是我的大學老師。
多年未見,林教授依舊非常儒雅光鮮。
淺藍色襯衫外,搭著一件羊毛衫,再外面是一襲灰黑色的羊毛大衣。
配上他鼻樑上的眼鏡,任誰看了都覺得是個非常有腔調的中年男人。
而且,他為人謙和,極有耐心,他的學生都說他像父親般慈愛。
當年,我進入大學,第一次見到他,就覺得非常親切,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因為我跟他的瞳仁都屬於淺褐色,便覺得與這位教授很有緣分。
因為我學業突出,林教授對我非常照顧,經常給我開小灶。
時不時將一些經典著述分享給我。
那時,我與林染已經水火不容,幾乎是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看對方的程度。
但是林教授沒有因為小輩之間的矛盾,就對我有偏見。
相反,他經常勸我說。
「染染啊,就是被我跟她媽媽慣壞了。我就這麼一個女兒,自小不捨得對她太嚴厲,所以養成了公主脾氣。」
那時,我真的好羡慕林染有個愛她,給她撐起一片天的父親。
無論她犯了什麼錯,在父親眼裡,都是小孩子的任性,寵著就好了。
我對林教授的才華非常仰慕,也對他的人品非常信服。
所以,大四準備寫畢業論文的時候,我問他願不願意當我的指導老師。
他欣然同意。
我們定完開題後不久,林教授去了國外訪學。
其間我有問題就跟他線上視頻,林教授也都很有耐心地對我進行指導。
我本來還擔心畢業答辯的時候,他要是還不回來,我可能拿不到高分。
結果他緊趕慢趕地回來了。
還是我那一組的組長。
我感激得快要哭出來了。
我將心放進肚子裡,安心將工作完美地呈現出來。
老師們頻頻點頭,對我的工作表示認可。
路小雨說:「酥酥,專業第一,穩了。」
我笑笑,偷偷地開心。
可是當結果公佈的時候,我卻傻了眼。
專業第一不是我。
我得了 59 分。
專業倒數第二。
我以為系統出了錯誤,瘋狂聯繫林教授。
可是他的手機關機。
我去找其他打分的老師,他們說。
「林教授說你嚴重偏題,所以給不了及格。你還有二次答辯的機會,抓緊時間改論文吧,別耽誤了畢業。」
我爭辯:「可是我的課題是林教授親自定下的,為什麼說我偏題?」
那老師說:「林教授說了,他當時跟你定的課題不是這樣的,你可能理解有誤,他後續在外國,沒能及時看到你的論文進度。但是林教授說了,只要你認真修改,二次答辯,他會讓你過的。」
「我現在聯繫不上林教授,不知道該怎麼改。」我快要哭出來。
老師聳聳肩:「那我也沒辦法,林教授是權威,我們說了不算。」
正當我覺得走投無路時,林教授主動給我發了消息。
【蘇酥,來我辦公室,我跟你說一下論文的事。】
我喜極而泣,抹著眼淚就去了。
可是事情最後怎麼樣呢?
我主動放棄了二次答辯的機會。
主動放棄了國內頂尖大學的畢業證。
從此,更加膽怯、畏懼,警惕地將自己縮在了人群之外的角落裡。
成了蕭鶴一口中與社會脫節的人,一個完全拿不出手的女朋友。
37
楚湛打開門,看到林向年,神情微愣。
「林教授?」
林向年徐緩地點點頭,不認可地看向楚湛。
「染染跟我說你被蘇酥糾纏住時,我還不信。你向來是個拎得清的孩子,怎麼也這麼糊塗?你什麼身份?蘇酥什麼身份?你不要被她妖媚的外表迷惑住,找女朋友最重要的還是人品。」
楚湛皺皺眉頭,眉眼間覆了一層寒霜。
「我爸媽都還沒說我,林教授有點越界了吧?」
林向年恨鐵不成鋼地歎氣。
「染染說你幫過她,她對你很有好感,還一直想找機會感謝你,你這樣,真的讓她很失望。」
楚湛眼中漫上譏誚,不屑地笑了。
「我跟林染不過是點頭之交,如果當年我送她去酒店,算是幫忙的話,也不過是舉手之勞,您跟她都不用掛在心上。能讓你們父女倆都對我失望,我還真是挺有本事!」
林向年:「你!算了,我今天來是有正事。」
說罷,他就要推門進來。
楚湛伸出長腿,輕輕擋在前面。
「蘇酥不喜歡外人進來,您就在外邊說吧!」
林向年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楚湛,你跟蘇酥在一起後變得我都不認識你了!好,我們談正事,你們楚氏的法務,這次太過分了,他們非要將染染送進監獄,她只不過是扔了兩個雞蛋,就像小孩子打打鬧鬧一樣,也沒有造成人身傷害,你為什麼這麼咄咄逼人?」
楚湛沉下眼眸。
「林教授,林染當眾對蘇酥進行人身傷害,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公然侮辱蘇酥,對她進行誹謗,導致蘇酥精神極度緊張,嚴重焦慮,您說這是小孩子的ƭųₓ打鬧?您是不懂法嗎?」
林向年臉色尷尬,卻又強詞奪理道。
「即便染染犯了錯誤,她們兩個是大學同學,還是舍友,用得著動用法律嗎?蘇酥不是無父無母嗎?我們可以賠錢!如果按照你們楚氏法務的要求,染染就要被判刑、拘役,她這輩子就完了!你怎麼這麼狠心?楚湛,別忘了,我是你的老師!」
林向年的胡攪蠻纏徹底激怒了楚湛,他狠狠一握拳,拳頭帶著風淩厲地砸在了牆上。
「因為您是我的老師,我就要不分是非地認同您嗎?因為林染是您的女兒,所以她的身份就高人一等嗎?她在當眾侮辱、誹謗,想要徹底毀了蘇酥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蘇酥也是跟她一樣的人嗎?你們的尊嚴、你們的命就比她高貴嗎?」
最後,林向年見說不通楚湛,轉頭看向屋裡沙發上吃柚子的我。
「蘇酥,你是這件事情的主角!你說句話啊!讓楚湛放過染染,我保證她以後再也不會找你麻煩。還有你那個男朋友蕭鶴一,我也會勸她放下,全都還給你。蘇酥,算是老師求你了!」
說到最後,林向年沉痛地鞠下躬,似乎想用這份大禮,讓我屈服。
可我只是輕輕地笑了。
「林教授,當年為了畢業,我連下跪的事情都做了,您不是還是堅持讓我畢不了業嗎?現在您區區一個鞠躬,就要將我收買嗎?看來林教授著實將自己看得身份貴重啊!」
林向年難以置信地指著我的鼻子。
「你想讓我給你下跪?想都別想!蘇酥,我告訴你,大不了魚死網破,我可以為了我的女兒,犧牲一切!」
說罷,他怒氣衝衝地走了。
楚湛關上門後,心疼地看向我。
「你畢業的時候,我已經休學在家了,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他為什麼不讓你畢業?你又為什麼給他下跪?」
大四那個春天,春意盎然,好像一切都充滿了生機。
可是我對這個世界最後的期待,死在了那個春天。
天陰了很多天,萬物悄然生髮,但是人的心情難免壓抑。
林向年辦公室裡,厚厚的文學名著堆滿了書櫃,泛著書香。
窗簾緊緊地閉著,只有零星一點暗光透過縫隙照進來。
林向年一步步逼近蘇酥,聲音帶著引誘。
「蘇酥,你想畢業嗎?」
……
那天的暗光,這些年一直出現在我的噩夢中。
讓我徹夜失眠,讓我淚流滿面。
讓我渾身失了力氣。
像是脖頸被緊緊地箍住,提離地面,只能靠微弱的痛苦呻吟表達自己的反抗。
可是,那人聽不到我的求救,他的手愈加緊,他說。
「你叫啊!看誰來救你?」
最後,我真的叫不出聲了。
我的血從眼眶裡流出來。
我沒了聲音。
38
林向年果然能為了他的寶貝女兒豁出一切。
他發了長篇檄文,聲討我當年不學無術,因為嫉妒,處處針對林染,對林染進行霸淩,致使林染患上抑鬱症,有自殺傾向。
他說,因為他客觀公正地給我畢業論文 59 分,導致我懷恨在心,將這份怨懟施加到了他的女兒身上。
他說,原本楚氏集團的繼承人楚湛與林染互相有好感,我卻從中作梗,致使楚湛車禍,林染痛苦地失戀。
他還說,我與蕭鶴一和平分手後,林染才跟蕭鶴一在一起,根本沒有插足我們的感情,但是我因為嫉恨林染,又色誘蕭鶴一,使得蕭鶴一與林染分手,林染抑鬱加劇。
……
他說,他以人格擔保,以上所說皆是事實,沒有半點摻假。
他甚至 PO 出了自己的教工證,以此證明自己不懼考證。
不愧是文學泰斗,學術大咖,編起瞎話來一套一套的,即便無理無據,卻氣勢駭人,極大地調動起粉絲的情緒。
很多原本相信我的粉絲開始懷疑我的人品。
很多路人更是對我進行了瘋狂批判。
【一個連大學畢業證都沒拿到的人,能寫出什麼好東西?不會是價值觀不正的有色文章吧?建議相關部門查一查。】
【林教授都以自己的人品、工作作擔保了,應該沒有假了。】
【講真,這麼說起來,我還挺心疼林染的,狗急還跳牆呢!蘇酥對林染簡直是趕盡殺絕!要我,我也瘋,我可能扔的不是臭雞蛋,而是手榴彈了!】
林教授見風向轉向對自己有利的一面。
又發了一條新的微博。
【我的女兒林染,品學兼優,靠著自己的辛勤努力,一路讀到博士,目前正在攻讀 N 大的漢語言博士學位。最近她出事以後,我時常自責,因為太過相信她的能力,導致沒有重視她這麼多年來遭遇的一切。她一定是走投無路,才犯下糊塗,鋌而走險。作為父親,我深感慚愧!也希望天下的父親不要像我一樣,既然生了女兒,就要用生命來疼愛她。】
林向年字字肺腑,如泣如訴,真情實感打動了很多人。
立馬有粉絲帶節奏。
【林染現在哪個派出所?我想去看她,告訴她,她不是一個人!我會跟她一起,與一刀酥酥抗爭到底!】
【據說一刀酥酥魅惑楚氏集團小少爺,楚氏集團的法務正不遺餘力要讓林染坐牢,有沒有人跟我一樣看不下去了?我要去法院為林染請願!希望法官明察秋毫,考慮到林染這些年的悲慘經歷,給予她從輕處罰。】
【還有一刀酥酥,一個高中學歷的人,竟然能成為咸江大佬。從今天起,我要抵制一刀酥酥。她寫的小說我不讀!她的影視劇我不看!不能讓她掙一分錢!】
我看了看上面這些帳號的主頁,都是最近剛剛註冊的新號。
看來,林向年為了林染,不惜買水軍在網上帶節奏。
眼看網上愈演愈烈。
楚湛眉頭緊皺。
「蘇酥別怕,我立馬讓楚氏的法務起訴在網上造謠的人!」
我拽拽他的胳膊。
「林教授說得有理有據的,你不怕我真的是那樣的人嗎?」
楚湛的眸中似是流淌著脈脈溫情,他堅定地說。
「不怕,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即便你將來變成壞女人,也是我楚湛深愛的壞女人。」
我燦然笑開。
這些天,隨著網上事態的發酵,蕭鶴一直在最開始的時候表示永遠支持我。
後來,他換著手機號給我打電話,開口卻是。
「蘇酥,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對於他的反應,我只有苦笑。
如果相伴多年的他,也像不明真相的粉絲一樣,被林向年的說辭所蠱惑,進而懷疑我。
那麼,我也就沒必要向他解釋。
如今,我感謝他當初主動提了分手。
望著眼前神色擔憂,卻異常堅定的楚湛,我輕輕地說。
「謝謝。放心,蘇酥永遠不會當壞女人。這件事情你先不用管,讓子彈飛一會兒。」
他抬眸與我對視,見我已經打定主意。
點頭:「好,我隨時等待你進攻的號角。」
39
據說,為林染請願的學生將法院圍得水泄不通。
學生們最恨社會不公,也最易受到壞人鼓動。
林向年每天帶著他們在法院門前拉條幅、喊口號。
這件事情,甚至被搬上了本地新聞。
藍藍告訴我,現在公司已經將我的影視化暫停,如果事件不得到解決,後續可能直接流產。
她擔憂地看著我。
「一刀酥酥是你經營多年的筆名,如果這件事情不能得到妥善解決,你可能就得棄了,換新的筆名,會很可惜。」
我問:「如果這件事情有反轉,證明我是無辜的,會怎樣?」
「那就絕了!粉絲會同情你,公司可以趁此熱度,為你買流量買通告,你的咖位元將躍升一個層次!新劇也會被高度期待,賺得盆滿缽滿。」
我看著微博上沖上榜一的話題熱度。
笑笑:「那,我開始反擊了。」
我從抽屜最底層,翻出一支擱置多年的錄音筆。
這麼多年,我一直沒有勇氣打開它。
因為一看到它,那個灰濛濛的下午,就會像迷霧一樣席捲我的大腦。
讓我喘不過氣來。
但是看著這些天一直為我奔波忙碌的楚湛跟楚藍。
我決定,勇敢一次。
我在微博上將錄音放出,然後關機,將自己禁閉在房間裡,不願出門。
楚湛說,網上已經炸了。
其實那段錄音很短,只有幾分鐘。
「蘇酥,你想畢業嗎?」
「林老師,我想,我不知道您為什麼說我的論文偏題,但是您只要把問題告訴我,我一定好好改正,不辜負您的期望。」
林向年松了松襯衫領口,詭異地笑了。
「蘇酥,你的論文沒有問題。」
我驚訝:「沒有問題?」
「對,你寫得很好,甚至可以當成優秀論文作為展示。」
「林老師,那您為什麼給我不及格?」
林向年往嘴裡塞了一顆口氣清新糖,他說。
「蘇酥,老師的意思你還不懂嗎?老師喜歡你,只要你願意跟著老師,別說本科畢業論文了,你想讀研、讀博,我都可以一路給你開綠燈。」
「老師,我不懂您的意思。」
「蘇酥,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懂的。」林向年用手輕撫我的下巴。
我嚇得躲開:「老師,我一直很尊重您。我自小沒有父親,您對於我來說,是父親一樣的存在,您怎麼可以這樣?」
林向年邪惡地笑了。
「對,蘇酥,將我當成爸爸,你就是我的女兒,讓爸爸疼你……」
此時,我已經被眼前的景象嚇蒙了。
我不知道怎麼辦,眼淚倏地落下。
我哐地跪在地上。
「林老師,求求你,別這樣,您這樣我害怕!求求您讓我畢業吧!我真的在很努力地學習,很努力地做好畢業論文,求您了!」
「蘇酥,你不乖。下課後,你跑到講臺上,故意將兩顆酥胸在我眼前晃,不就是為了勾引我嗎?怎麼這會兒又裝清高了?」
「林老師,我沒有。」
「蘇酥,你有。」林向年的語氣冷下來。
「別不識好歹!蘇酥,我告訴你,我已經跟教務打過招呼了,你二次答辯的評審組長還是我。即便你將來延休,也還是我。只要我在,你就永遠畢不了業!」
我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命運。
最後,我認命地說。
「那,我不要畢業證了。林教授,你讓我噁心。」
40
正在組織路人在請願書上簽字的林教授,被員警以性侵學生的嫌疑帶走了。
留下純真的學生們,面面相覷。
楚湛敲開我的門,說。
「酥酥,我覺得這個,你需要看一下。」
我接過手機,原來是路小雨發佈了長篇微博。
她說。
【我是蘇酥的大學室友,也是她最信任的大學同學。但是在開始我的聲明前,請允許我先向蘇酥鄭重道歉。我不配做她的朋友,因為我曾助紂為虐,參與了林染對蘇酥的霸淩。
大學開學時,林染先到了學校,她長相清秀,氣質清雅,父母還是大學教授,所以大家私底下議論,她肯定能成為新的校花,她因此十分開心。
蘇酥是最後一天才來學校報到的,她一出現,學校的論壇就炸了,蘇酥性格甜美,身材極為出眾,大家甚至沒有經過投票,就直接喊她校花了。
蘇酥因此在無形當中,成了林染的眼中釘。從此林染利用父親的威信,帶動整個學院的同學孤立蘇酥。起初我站在蘇酥一邊,但是林染用助學金威脅我說,如果我與她作對,她會讓林教授取消我四年的助學金,這種威脅對我來說,十分致命,我屈從了,只能私底下偷偷幫助蘇酥。蘇酥因此信任我,我成了跟她關係最好的人。
大三新年舞會,林染找到我,要我帶蘇酥參加,她還給我了一包藥,讓我放在蘇酥的橙汁裡。林染說,如果我不照做,林教授的課會給我掛科。我再一次屈服在她的淫威下,傷害了我的朋友蘇酥。
近期,林教授在網上帶節奏,說蘇酥一直霸淩林染,都是無稽之談。熟悉蘇酥的人都知道,她性格溫柔,善良聰明,根本不會嫉妒林染。是林染一直因為嫉妒蘇酥,所以一直霸淩她。
原諒我最開始沒有站出來,因為出身貧寒,我的每一步都謹小慎微,不敢得罪權貴。今天,林教授落網,我終於有勇氣站出來,為我的朋友蘇酥伸張正義。
蘇酥大一到大三的文化課成績,全都是專業第一,請大家理性判斷,這樣的成績,最後怎麼可能寫出不及格的畢業論文?
哦,對了,有人會問,林染是天之驕女,因為沒評上校花,就處處為難蘇酥嗎?我想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林染,沒有胸。她的身材全是用海綿墊出來的,我作為她的室友,一清二楚。
表面上淑女大度的林染,因為身材的短板,父母的過度約束,心理極度扭曲、陰暗。
我將為我的以上言行,承擔一切法律責任。】
我看著手機出神。
楚湛試探地問我。
「路小雨說的大三新年舞會,是你跟蕭鶴一開房那晚嗎?」
我錯愕抬頭:「你怎麼知道?」
楚湛的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的笑。
「我真傻啊!蘇酥,我們本來可以不錯過這麼多年的。」
那晚,我喝了路小雨遞過來的果汁,身體難受,差點在舞會鬧出洋相。
路小雨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沒有人可以幫助我。
幾近昏迷的時候,蕭鶴一給我打電話,說過來給我送東西。
我便虛弱地讓他帶我走。
蕭鶴一來了後,看著我嫣紅的臉頰跟唇瓣,眸色深沉難辨。
我說,帶我去醫院。
可是他帶我去了酒店。
他將我壓在大床上,求我。
「蘇酥,給我好不好?」
我迷迷糊糊地同意了。
之後,我就搬出了宿舍,開始跟蕭鶴一同居。
我一直以為那晚我可能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才會失態。
沒想到,一切都是林染精心設計的圈套。
41
此時,一直沉默的蕭鶴一突然詐屍。
他也發了一篇微博。
解釋了他跟我十幾年的情誼。
他說:【蘇酥從沒有介入我跟林染的感情,是我跟蘇酥分手後,後悔不已,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糾纏蘇酥。
我這輩子做過很多混蛋事,但最讓我後悔的,是與蘇酥分手。她那麼善良,包容我,愛護我,信任我,我卻在她的心上刺了一刀。
林染的訂婚,是我父母作的錯誤決定。林染喝醉酒後跟我說,她壓根就沒有喜歡過我,因為知道我是蘇酥的命,所以她才要搶過來,蘇酥的一切她都要搶過來。但是蘇酥身邊有了更好的男人後,她覺得我不過是個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還只是個三本,我父親的鋼廠這幾年效益並不好,所以我提出解除婚約後,林家很快就同意了。蘇酥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干涉,一切不過是林染嫉妒蘇酥,想要拖她下水的手段罷了。
如今,林染害人不成終害己,是她罪有應得。懇請法律嚴懲。
在此,我也想對蘇酥說,跟她分手後,我每天都在悔恨中度過。我想對她說,我一直愛她,從來沒有愛過別的女人,希望她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還要往下看,楚湛一把搶過手機。
「別看了,要是沒睡夠再去睡一覺,我來處理就好。」
眼中的醋意,快要溢出來。
「我還想看。」
「聽話。」他說。
我扯著他衛衣下擺,輕輕搖晃,撒嬌道。
「再給我看一眼嘛!」
楚湛原本緊繃的臉,瞬間舒展,耳朵紅了起來。
「就看五分鐘。」他將手機遞過來。
我繼續往下翻。
正想罵蕭鶴一,沒想到粉絲們已經將蕭鶴一圍攻。
【這是什麼品種的渣男?蘇酥落難的時候不見他露面,蘇酥沒事了,他跳出來了。】
【這樣的渣男,永遠不要原諒啊!姐姐獨美!】
【獨美什麼?你沒看楚氏集團今天發的聲明嗎?支持少奶奶蘇酥對抗不公,楚氏集團與楚湛少爺將一直與少奶奶站在統一戰線!】
我疑惑地挑眉看向眼前的男人。
「少奶奶?」
楚湛局促地向一邊看,抬手摸了摸耳朵。
「集團公關部發的,不是我說的。」
「那你怎麼不制止?」
「我覺得沒什麼問題……」他的手攥緊,手背上青筋明顯,顯示出淡定外表下緊張的內心。
與他高冷的外表,極不相稱。
我笑開。
「楚湛,等這場風波過去,我覺得,我們可以試試?」
「真的嗎?蘇酥!」他的眼睛立馬亮起,一臉驚喜。
「我只是說試試,能不能轉正,到時再說了。」
「好!蘇酥,你會看到我的真心!」
42
林向年被相關部門帶走調查。
N 大發了聲明,如果情況屬實,將對林向年做出嚴肅處理。
據說林向年被帶走時,還在試圖抹黑我。
「一個到老師辦公室談話,都要帶錄音筆的女人。你們相信她心思單純嗎?動動你們的腦子吧!」
我正面回應。
【一個每週與指導老師視頻溝通,從選題到結題,每週的工作完全按照老師的意見進行,最後卻被指畢業論文嚴重偏題,不能畢業的女生,再去這個老師的辦公室時,難道就應該像羔羊一樣,等著被宰,而不採取任何自保的措施嗎?】
好多我多年的粉絲,此時站出來。
【我們追隨一刀酥酥已經七年多的時間,酥酥大大的水準什麼樣,我們難道不知道嗎?相反是這個所謂的教授,他的各種榮譽,懇請有關部門好好查查,是不是用不光彩的手段獲得的?】
我相信法律自有公道,索性關了微博,重新回歸平靜的生活。
這天,楚湛卻讓我見見一位老人。
滬市另一大豪門蘇氏集團的董事長,蘇萬章。
我沒有認識陌生人的喜好,本想拒絕,但是看到楚湛意味深長的眼神,我決定去看看。
車子到了蘇家的別墅前,大門徐徐敞開。
傭人排列兩旁。
架勢很大,我有些不解。
楚湛牽起我的手。
「別怕,有我在。」
我輕輕點頭。
一位 80 多歲的白髮老人拄著拐杖從裡面走出來,看到我,老人的眼睛立馬濕潤。
拄拐的手也顫巍巍的,隨時想要摔倒。
「這是誰呀?」我小聲問。
老人突然加快步子走到我身前,聲音哽咽道。
「蘇酥,我是外公啊!」
我驚詫地看向楚湛,楚湛眼含熱淚向我點頭。
「外公?」我紅了眼。
聲音止不住地顫動,鼻子酸楚。
「蘇酥又有親人了嗎?」
43
27 年前,蘇氏集團董事長的小女兒蘇雲卿,是各家豪門子弟爭相求娶的對象。
蘇雲卿不但極富才華,而且長相豔麗,身材玲瓏。
她極富教養,毫無大小姐的驕矜,為人處世十分溫柔。
作為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蘇萬章選擇女婿時,極為挑剔,生怕蘇雲卿受了委屈。
可是,挑來挑去,都沒有蘇雲卿喜歡的。
蘇雲卿參加一場聯誼時,卻對寒門子弟林向年一見鍾情。
林向年出身貧寒,但是愛讀書,肯吃苦,年紀輕輕就滿腹經綸。
蘇雲卿迷他迷得不行。
但是作為見過世面的蘇萬章,一眼看出林向年這小子,心術不正。
手裡沒有權力還好,但凡有點權力,就會小人得志。
蘇萬章為了阻止蘇雲卿見林向年,將蘇雲卿鎖了起來。
甚至以斷絕父女關係,強令蘇雲卿放棄林向年。
但是被愛情衝昏頭腦的蘇雲卿哪裡肯。
她朝蘇萬章喊。
「斷Ŧùₙ絕就斷絕!你不想要我這個女兒,我還不想要你這個爹呢!我這輩子就認准向年了!除了他,我誰都不嫁!」
林向年來找蘇萬章。
「我跟雲卿是真心相愛的,我現在沒錢,但我會為了雲卿努力賺錢,讓她過上闊太太的日子。求叔叔成全!」
蘇萬章直接讓手下將蘇萬章扔了出去。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林向年爬上窗戶,將蘇雲卿帶走了。
蘇雲卿給蘇萬年留了一封書信。
【女兒雲卿這輩子給父親抹黑了,但是我相信林向年,他一定不會負我。爸,您就當沒有過我這個女兒吧!我走了。】
後來,蘇雲卿與林向年過了幾個月有情飲水飽的日子。
蘇雲卿有了身孕。
家裡揭不開鍋的時候,林向年讓蘇雲卿找蘇萬章要錢。
「父女哪有隔夜的愁?你稍微一示弱,咱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但是蘇雲卿是個要強的。
她堅決不找蘇萬章。
林向年的嘴臉逐漸顯露出來了。
他口不擇言地罵蘇雲卿。
「還以為攀上了個高枝,沒想到找了個喪門星。」
蘇雲卿委屈地哭。
後來,林向年與學校領導的女兒看對眼,在學校談起戀愛。
可憐蘇雲卿挺著大肚子,此刻無比想念父親,卻記起自己是怎樣寒了父親的心。
她買了北上的火車票,定居到消息閉塞的鐵城。
徹底遠離喧囂。
卻也備受指摘。
為自己年輕時的衝動,付出了一生的辛酸代價。
……我向後趔趄了幾步,難以置信地看向外公。
「你是說,林向年是我的親生父親?」
外公的眉宇間是難以言喻的沉痛,他歎氣道。
「想不到這個林向年,不但辜負我的女兒,還差點對自己的女兒做出禽獸行為。如果不是這次事情鬧得這麼大,我一直不知道雲卿當年受了那麼多的委屈,我悔恨啊!為了一點面子,這些年都低不下頭去找她。」
外公眼含熱淚地望向我。
「蘇酥,外公看到網上你的照片,一下子就認出來了,你跟你媽媽年輕的時候長得太像了,外公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這麼多的委屈,你恨外公吧!」
我眼裡的淚終於憋不住,哭著撲進外公的懷裡。
「外公!」
外公的濁淚也倏然落下,他用蒼老的手輕輕拍撫著我的後背。
「乖孩子,外公虧欠你們娘倆啊!」
44
據說林向年在看守所積極找律師為自己辯護。
聲稱自己無罪,是我一直試圖勾引他。
後來一位新進來的獄友問他。
「你還不知道嗎?蘇酥是你的親生女兒啊!你差點強姦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往事湧進林向年的腦海。
他想起我跟他相像的淺色眸子,呆呆地坐了一整晚。
淩晨的時候,一頭撞在牆上。
死了。
腦花泵出。
45
外公要去媽媽生活過的地方看看。
那天一架專屬飛機,停落在鐵城蕭索的機場。
成列的豪車載著外公跟我,來到了那棟老居民樓下。
我因為畏懼鐵城的一切,上大學後,從來沒有回來過。
房子裡已經落了厚厚一層灰塵。
還有很重的黴氣。
那天,年邁的外公坐在我們曾經的餐桌前,靜靜地落淚。
我站在一旁,禁不住也淚流滿面。
楚湛伸出胳膊,將我扶住。
外公拄起拐杖,眼睛已經恢復了清明。
他說。
「蘇酥,你媽媽沒過上的好日子,你一定要替她過了。」
下樓的時候,樓下圍滿鐵城市的領導。
這些年,蘇氏集團一直定點幫扶鐵城發展。
聽說蘇氏集團董事長親自蒞臨,所有領導都恭敬地守在樓下。
包括蕭鶴一的父親,蕭廠長。她的母親,王院長。
蕭廠長局促地望了我一眼,眼神使向蕭母。
王院長再沒有了那日的威風與架勢。
她低下眉眼,討好地笑道。
「蘇酥,沒想到你竟然是蘇董的外孫,以前是阿姨錯怪你了,阿姨就是頭髮長見識短,你千萬別記恨阿姨啊!」
有了親人的好處就是,你不需要說什麼,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來對你好。
外公不滿的目光在蕭廠長跟王院長臉上逡巡許久,而後轉頭看向市長。
「許市長,從今天起,蘇氏集團對鐵城的定點幫扶就取消了。原因我就不多說了,我想蕭廠長能知道。」
坐車離開的時候,好多女人站在街頭,交頭接耳。
「我就說蘇酥這丫頭長得就跟普通人不一樣,那皮膚,那身段,哪是普通家庭能生養出來的?」
我勾唇冷笑。
當年說我媽媽給我喂藥的是她們。
當年詆毀我媽跟我的名聲的,也是她們。
如今,口風變得如此之快的,還是她們。
外公不確定地看向我。
「蘇酥,剛才外公的決定是不是有點武斷了?你要是對這個地方還有感情,其實外公可以……」
「不用了,外公。」我打斷外公的話,「有些人,根本不配得到我們的善意。」
46
最近網上將我跟楚湛的關係傳得神乎其神。
說我們是上天註定要在一起的金童玉女。
說我們的結合,不僅僅是郎才女貌,更是兩大豪門的強強聯合。
關於林染的處罰還需要時間。
她會受到怎樣的懲罰,我從頭到尾沒有過問,因為我知道,楚湛會替我妥善處理。
我按照之前承諾的,跟楚湛「試一試」。
從沒戀愛過的純愛戰士,每天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我。
藍藍每天給我發微信。
【求求你,快把他收了吧!我實在受不了他精分的模樣了!上一秒還冷著臉,全世界欠他錢的樣子,你的消息一來,立馬笑成個智障!我請問,我的高冷弟弟上哪去了?】
我忍不住栽到沙發上,笑得前仰後合。
正幫我剝柚子的楚湛,不明所以地看過來。
他修長的手指,細緻地挑起白絡,十分賞心悅目。
他將一塊柚子塞進我嘴裡。
「什麼事這麼開心?」他勾著唇角問,眉間全是溫柔笑意。
「你姐姐說你精分,哈哈哈~」我又忍不住笑。
肚子都有點岔氣。
捂著肚子,滿眼淚花,可憐兮兮的。
「疼。」我噘嘴。
「我給你揉揉?」楚湛小心地問。
「嗯。」我笑著點頭。
然後,他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去洗了手,還擔心手涼,放在衣服裡捂了半天,才敢伸向我。
他的大手溫暖寬大,放在我的肚子上輕輕按揉。
其實,我早就不痛了。
但是看到楚湛一臉緊張的模樣,我沒有開口。
他知道我不喜歡男人輕浮,所以坐得離我半米遠,手臂前伸。
很不舒服的動作。
他卻做得格外認真。
生怕我哪裡不滿意。
心中有一股暖流淌過,靜靜地,柔和地滋潤心田。
原來,被珍視的感覺是這樣啊!
47
我沒想到蕭鶴一還會聯繫我。
那天,楚湛回公司處理事情。
我在社區樓下遛彎的時候,蕭鶴一將我堵住。
他憔悴了許多,顴骨突出,臉色暗沉,像是久病初愈一樣。
好像隨便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
他捉住要離開的我,聲音哀沉。
「蘇酥,我爸爸被撤了廠長職位,我媽媽提前辦了內退,林染跟他爸爸也都受到了懲罰,我也生了病,所有人都為自己曾經的錯誤付出了代價,你心裡能不能好受一些?蘇酥,之前是我錯了,我不該背叛你,中傷你,懷疑你,我願意接受你所有的懲罰。可是蘇酥,你重新喜歡我一次好不好?
「雖然我們家現在地位跟你家是天壤之別,可是我對你的愛是真的啊!蘇酥,我們曾經有那麼美好的過去,你真的捨得放棄嗎?」
「蕭鶴一,你還要我說多少遍?我不喜歡你了,經過最近的事情,我想明白了,我可能壓根就沒有喜歡過你,我對你,不過是感激與討好。我從沒有在你那裡感受過悸動。」
蕭鶴一的臉色瞬間黯淡下來,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我。
「蘇酥,你怎麼能這麼說?你知道你這麼說,我有多難受嗎?悸動?你對楚湛有嗎?可是你知道嗎?他為了接近你,故意裝作失明!其實,他根本就是健康的!你被他騙了!」
蕭鶴一冷笑。
「是,我背叛了你,可我沒有欺騙你啊!那個楚湛,他在騙你!你能相信他的人品嗎?如果他以後還繼續騙你,你能接受嗎?」
我錯愕地僵在那裡。
楚湛,沒有失明嗎?
他騙了我?
藍藍跟他一起騙了我?
我想起那段時間,他的乖巧、可憐,心中憤怒不已。
我蘇酥這輩子,最討厭別人騙我!
我恨人們的虛偽,狡詐,我嚮往愛人之間毫無保留的真誠。
卻沒想到,楚湛一開始就是以一張虛假的面孔出現在我面前。
或者,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蘇萬章的外孫女?
他一步一步謀劃接近我,獲取我的真心。
細思恐極。
我抱住雙肩,頭腦混亂不堪。
蕭鶴一趁機攬住我的肩膀,安慰我道。
「蘇酥,你現在知道他的真面目還不晚。我聽說這個人一向深沉莫測,冷血無情,怎麼在你面前乖得像是小綿羊一樣?可見這個人,心機叵測,不是你能駕馭的!還是我們兩個合適。」
我一把推開他的手。
「蕭鶴一,我再說一遍,即便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吃回頭草!再來騷擾我,我給你好看!」
說罷,我轉頭離去。
蕭鶴一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
最終失落地垂下。
晚上,楚湛給我打電話。
「酥酥,想吃什麼?我在菜市場,買回去給你做。」
我冷冷道。
「不用了。」
楚湛的聲音提起來。
「是又發生了什麼事嗎?」
「楚湛,我覺得我們不合適。別試了,到此為止吧。」
「酥酥?怎麼了?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嗎?是不是因為我最近回公司處理事情,冷落了你?我可以——」
「楚湛,我知道了你假裝失明的事。你知道,我這人,受不了欺騙。你的東西我已經給你放在門外,你來拿走吧。」
掛斷電話後,我將楚湛拉進黑名單。
已經吃過一塹,我已經沒有勇氣去揣測楚湛欺騙我的理由。
我知道,他肯定會說是因為喜歡我,想要接近我。
可是將來呢?
他會不會因為別的理由,繼續騙我?
以我為人處世的能力,壓根不是他的對手。
他如果想騙我,我一點應對的能力都沒有。
所以,不試了。
一個人過,挺好的。
48
我不知道楚湛是不是來過,樓道裡一直很安靜。
我失眠了,翻來覆去睡不著,就到客廳看書。
大概半夜兩點多,隔壁叔叔出來抽煙。
叔叔粗啞的聲音響起。
「呀,小夥子,你怎麼大半夜地蹲在門口?不冷嗎?」
楚湛用苦澀的聲音說;
「不冷。」
大爺笑著取笑他。
「惹女朋友生氣,被趕出家門了?我年輕時候,你阿姨總這麼收拾我,現在想想,都是小情侶的情趣呢!」
楚湛沒再說話。
我打開門口攝像,看到楚湛蹲坐在牆邊。
頎長的身材蜷縮著,胳膊抱著雙腿,一言不發,雙眼無神地盯著腳尖。
大爺抽完煙,回了家。
楚湛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一動不動。
就像座沒有生命的雕塑。
我不想再看到他,回了臥室,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
第二天,外賣員來給我送飯。
我打開門的時候,坐在地上的楚湛猛地抬起頭。
他想要站起來,但是因為坐的時間太長,他趔趄了一下,才扶著牆站穩。
一雙漆黑的眸子,期待地看向我。
我覷了他一眼,關上門。
他眼裡的光,又滅了。
我給藍藍發消息。
【我跟你弟不可能了,他蹲在門口不走,你來把他帶走吧。】
藍藍弱弱地問。
【我能問問是什麼原因嗎?】
蘇酥:【他假裝失明的事,我知道了。】
藍藍:【唉……你肯定也很討厭我吧?】
我沒再回復。
過了個把小時,藍藍來接楚湛。
可是楚湛絲毫沒有反應,坐在地上不走。
藍藍氣哭了。
「你還想要陷進去多久?她不喜歡你,感情是不能強求的!我求求你了,你四年前差點死掉,爸媽都要跟你一塊去了,他們已經經不起折騰了,你不為自己考慮,也替他們考慮一下行嗎?!」
楚湛抬了抬頭,看了藍藍一眼,聲音嘶啞。
「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後來藍藍氣哭了,跺著腳離開。
我打開門,楚湛定定地抬頭看我。
他坐的時間太久,已經沒有了站起來的力氣。
「你願意坐在這裡,就坐在這吧,我走。」
楚湛囁嚅了下嘴唇,什麼聲音都沒發出。
他落寞地將頭埋進膝蓋。
我頭也不回地進了電梯。
49
我回了蘇家老宅。
外公開心得像個孩子,圍著我給我拿各種好吃的。
「酥丫頭怎麼願意回來了?之前怎麼勸你,你都不回來。」
之前是想跟楚湛有單獨相處的空間。
可是現在,不想跟他處了。
我故意撒嬌。
「外公是不歡迎我回來嗎?那我走好咯!」
外公忙拉住我的胳膊。
「別啊酥丫頭!」
大舅笑著說:「酥丫頭,老頭天天盼著你回來,你再不回來,老頭就要去看你了。」
二舅說:「是啊!自從酥丫頭回來,我們三個臭小子就不香啦。」
三舅開玩笑說:「還想跟酥丫頭比?我看你是一點兒數沒有。」
是的,我有三個舅舅。
曾經,我媽媽是他們最疼愛的妹妹。
如今,這份愛全都加倍給了我。
三個舅每天比著給我送禮物,生怕落了下風。
我吸了吸鼻子,幸福得想落淚。
你看,親情比愛情,香多了!
第二天,我正跟外公在溫室裡照料蘭花。
管家附在他耳朵上說了好些話。
我大概聽到了楚湛的名字。
爺爺聽後,面色凝重起來。
他看了看我,斟酌著字詞。
「酥丫頭,你跟楚湛鬧矛盾了?」
「沒有啊。」我掐著花骨朵。
「沒有?沒有你跑回來?是不是他做了什麼惹你生氣了?但是據我所知,楚家家風很好,楚家這小子我見過幾面,雖然話少,但是個剛正的人,人品應該沒問題啊!怎麼就惹得我的小酥酥跑回娘家了?」
「外公,您別管了,我跟他之前只是朋友,今後也不可能有別的關係。」
「酥丫頭啊,剛才管家說,楚湛坐在你家門前,脫水昏迷了。」
「什麼?」
他一直都沒走嗎?
他怎麼這麼固執啊?
他以為做這些我就會心軟嗎?
我蘇酥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是收不回來的。
但是,為什麼,我感覺心好痛啊?
外公小心地覷著我。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啊?這小子不達目的誓不甘休啊。」
我搖搖頭。
「算了,還是別給人希望了,我們倆不可能了。」
之後幾天,我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裡不出門。
外公說,楚湛不吃不喝,全靠打營養針續著一條命,就這幾天的工夫,人都瘦脫相了。
外公說話的時候,一直偷偷打量我的神情。
我看出,他想讓我去勸勸楚湛。
可我緩緩搖搖頭:「外公,我不想去,我害怕別人騙我,我怕受傷害。」
說到最後,外公心疼地將我抱在懷裡。
「那就不去!有外公在,酥丫頭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人能強迫你。」
我終於大哭出聲。
晚上的時候,管家說楚藍來找我。
外公牽著我的手說。
「你要是不想見,外公就讓她回去。」
「見見吧!」我說。
我不知道別人的編輯是不是都對自己的作者掏心窩子的好。
但楚藍是。
大一時,因為沒有生活費,我試著在網上寫小說。
我投了好幾次稿,都被打了回來。
後來對面的編輯實在看不下去了,她給我發了封郵件。
【姑娘,你照著我給你列的改,改完再給我看。】
文檔裡,她將我的小說進行了詳細的批註,讓我醍醐灌頂。
她就是藍藍。
後來,在藍藍的指導下,我越來越有感覺。
逐漸成為別人口中的大神。
這時候,藍藍又開始幫我聯絡版權出售、影視改編。
該不該她做的,她都做了,才有了如今的一刀酥酥。
50
楚藍的氣色不算好,滿臉的疲憊。
她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說。
「我來,是為我當初聯合楚湛騙你,向你道歉的。」
我心痛地看向她的眼睛,楚藍的眼睛跟楚湛不同,總是炯炯有神,喜怒哀樂從不掩飾,想笑就笑,想罵就罵,這曾是我十分羡慕的一點。
可是這雙真摯的眼睛,竟然也騙了我。
「所以,最開始為什麼要用欺騙的手段呢?你們明明有很多辦法可以選。」
楚藍看了我一眼,歎了口氣。
「不是為自己開脫,酥酥,以你的性格,如果不是小弟失明,讓你卸下防備,你可能讓他走進你的生活嗎?」
我一時竟無言以對。
楚藍說得有道理。
一直以來,我自卑敏感,十分忌憚陌生人的靠近,除了蕭鶴一,身旁再也沒有信賴的人。
「可是,用謊言開始的感情,終究會因為謊言結束。無論你們有什麼考慮,欺騙就是不對。」
藍藍苦笑了一下。
「其實也不算完全撒謊,小弟,他的確因為你失明過。」
「?」我不解地挑眉。
「小弟在大學的時候一直暗戀你,他目睹了你跟你前男友進酒店的過程,那晚,他走神出了車禍,全身多處骨折,在醫院昏迷二十多天,醒來後,就完全失明了。」
楚藍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小弟不是一個善於表達的人,他總說自己冷漠,無法與別人共情。可是只有我知道,他是多麼深情,他的深情直接用性命承諾。
「小弟在醫院待了半年多,等待眼角膜。那半年,他不哭不笑,每天問得最多的話就是,天亮了嗎?天黑了嗎?你開燈了嗎?」
說到這裡,藍藍控制不住地哭起來。
我的心也像被針紮一樣,泛起綿密的疼痛。
「後來,小弟幸運地等到了眼角膜。從此以後,他恨極了黑暗,連睡覺都要開著燈。再也不願意踏進醫院半步。這次,他脫水昏迷,剛在醫院醒來,就掙扎著要出院,因為,他怕極了那個地方……」
我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眼前忍不住想像那個英俊挺拔的大男孩,失明後的無助、絕望。
「所以啊,酥酥,你覺得楚湛假裝失明騙了你,罪不可恕。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是用了自己最恐懼、對自己最殘忍的方式,來換取你的接納。小弟他不可憐嗎?」
51
我說我要想想,楚藍沒有再為難我。
她走的時候,眼睛紅紅的,腳步再沒有了往日的輕快。
我在糾結要不要去看看楚湛時,看守所給我打電話,說林染想要見我。
在楚氏集團法務的不懈努力下,她被判了一年有期徒刑。
無論林染怎樣請求,楚氏法務拒不接受和解。
我跟林染坐在長條桌兩端。
她被剪了短髮,穿著橙色的囚服,眼神黯淡無光。
沒了海綿墊,她的胸十分平坦。
我忍不住又想到「大家閨秀」這個詞。
他們口中的大家閨秀,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
據說林向年自殺後,林太太為了林染的事情到處奔波,卻毫無作用,自己也病倒了。
昔日令人豔羨的書香門第,徹底散了。
林染看到我後,眼中的恨意毫不掩飾。
「蘇酥,我爸爸成了你爸爸,我把蕭鶴一搶走,結果你搭上了楚湛。你贏了,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啊?」
我淡淡道:「我從沒把你當成我的競爭對手,也從沒有想過戰勝你,所以不存在贏了你的說法。我們不過是分別來到自己的正確位置。」
林染冷笑。
「你狂什麼啊?不過是長得風騷,所以什麼事情只要皺皺眉,就有男人為你衝鋒陷陣,你有什麼得意的?」
「我沒什麼得意的,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選擇當一個長相平凡的女生,安安穩穩地過一生。成功了,大家會看到我的努力;失敗了,大家會原諒我只是個凡人。而不是因為頂著這樣一張臉,不論做什麼事,都得不到正確的評判。」
我頓了頓,問了長久以來困擾我的一個疑問。
「林染,我知道你討厭我,可是我不明白,你明明已經號召整個學院孤立我了,為什麼還要給我下藥?你到底圖什麼?」
林染呵呵笑了,笑意裡帶著幾分瘋癲。
「你問我為什麼?因為楚湛。」
我眉頭一皺。
「關楚湛什麼事?我那時跟他甚至沒有交集。」
林染眯起眼睛,其中有陰暗的光,像是黑暗中的野獸一樣冰冷瘮人。
「你以為你跟他沒有交集,可是楚湛不這麼認為。就因為你參加了那個讀書社,他每次活動都要參加。你知道嗎?我原本並不知道他對你的心思。可是他那麼高冷的一個人,為了加上你的好友,竟然加了讀書社所有的社員。」
「你憑什麼說他是為了加我?」
「憑什麼?因為我看到了他的微信聊天介面,置頂聊天的第一個人,就是你!」
林染自嘲地笑笑。
「我從大一的時候就喜歡楚湛了,我不斷地出現在他面前,不斷地製造跟他偶遇的機會。可是呢,他每次見到我,都會皺著眉頭問我是誰。我只有說我是林教授的女兒時,他才會不冷不熱地點點頭。我偷偷地喜歡他,卻發現他在偷偷圍著你轉。你在侃侃論道時,他坐在最後面,眉眼舒展,竟會偷偷地勾起唇角。而我呢?我在教室外面,一直看著他的臉出神。
「你不知道吧?大三那次的舞會,其實是楚湛特意為你準備的。那天,他穿了西裝,打扮得英俊帥氣。他定了巨大的花束,放在化妝間。他這樣的天之驕子,竟然提前偷偷在圖書館樓梯下背告白臺詞。我快要嫉妒瘋了!所以,我要毀了你,讓你跟你的不入流男朋友永遠鎖死,永遠不能跟我搶楚湛!」
林染突然尖聲大叫起來。
「可是,蘇酥,你怎麼還沒被我毀掉啊?為什麼,兜兜轉轉,你還是跟楚湛走到了一起?為什麼?」
她情緒激動地舉起手,身體拼命向我沖過來,要來掐我的脖子。
幸虧一旁的工作人員將她踹倒在地,將她狠狠地壓在了地上。
她面容扭曲地看向我。
「蘇酥,我不服,我不服……」
後來聽說,林染由於精神失常,被轉到了精神病院,特殊關押。
52
因為畢業論文的事情,我離開學校後,就廢棄了之前的一切通信方式。
後來是路小雨聯繫到我,又將我拉進了班級群。
回到家後,我翻箱倒櫃找出原來的手機,登上那個許久不用的微信號。
我寥寥無幾的聊天介面,稍微一劃,就看到了楚湛的名字。
我們竟然真的是好友。
我點進聊天記錄。
每一次的對話,都是楚湛先開頭的。
楚湛:【同學,為了工作方便,麻煩同意下好友。】
楚湛:【同學,你今晚的發言角度很新穎,能不能將你提到的那本書名發給我?】
我發過去三個字。
楚湛:【同學,我聯繫不上你們社長,請問你有他電話嗎?】
我發過去一串號碼。
楚湛:【同學,我正在做一項調查,請問如果讀書社最近組織戶外活動的話,你會選擇什麼形式?】
我回復:【爬山吧。】
楚湛:【同學,現在學校要統計參加新年舞會的人數,參加回復 1。】
我不想參加,所以沒回復。
過了幾天,路小雨要我陪她去。
我點開窗口,回復:【1。】
楚湛幾乎同時回復:【收到!】
他那樣冷漠的人,竟然用了感嘆號。
我當時沒多想。
現在回首,只覺得鼻子酸得發疼,讓人忍不住想哭。
53
我依舊沒去看楚湛。
據說他家裡說他執念太深,要帶他去國外看心理醫生。
楚湛同意了。
大概過了半年多,外公說,楚湛回來了。
他的治療還挺有效,能正常工作了,已經開始從他父親手裡接手楚氏集團。
只是原本冷漠疏離的男人,據說更嚴厲了,對員工嚴苛,對自己更是往死裡壓榨。
我的心態也逐漸平穩,能夠放下過去很多的事,平和地生活。
當然,這都是我以為。
直到,那晚,我在電影院看了一部無聊的午夜電影。
半夜兩點,我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電梯裡,思緒放空。
電梯徐徐下沉,直到突然停住。
我被困在了電梯裡。
我看過很多電梯墜落的知識,知道一般沒有太大的生命危險,所以並沒有十分驚恐。
直到,電梯裡的燈,滅了。
我陷入了徹底的,無邊無際的黑暗當中。
四周萬籟俱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我試探地抬起手,連一點光影都分辨不出來。
我轉著身體,想要看看有沒有縫隙能傳進一點光。
可是,沒有。
而且,因為我轉的這幾步,我失去了方向感。
我不知道自己面朝什麼方向,我甚至感覺,自己可能已經轉移到了懸崖邊上。
如果我不小心邁錯一步,就將萬劫不復。
我的腳像釘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無論我怎麼努力,世界都是統一的黑。
沒有遠和近,沒有亮和暗。
眼睛這個器官好像憑空在我臉上消失了,我感覺自己的臉好像變成了一張平直的板子,又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我的眼淚,瞬間流了滿臉。
我想起那個春節前的早晨,小弟筆挺地坐在沙發上,血從他的額頭流下,流過他的髮絲,流向他的眼睛。
他就靜靜地坐在那裡,等我起床。
他說:「我看你睡得正香,沒捨得叫你。」
「要不我們去趟醫院吧?」
「姐姐,我不想去。」他輕輕說。
楚湛!
就在這一瞬,我明白了這段時間鬱結在心中的壓抑是因為什麼。
原來,我一直很想你啊。
54
我去了楚氏集團。
前臺小姐禮貌地對我說。
「請問您有預約嗎?」
我搖搖頭,準備坐在大廳等。
突然有個主管模樣的女人走過來,態度謙虛。
「蘇小姐是吧?」
「你認識我?」
她微笑:「之前您跟楚總的感情,我們都磕了好久。新來的員工不知道。」
「哦。」我點點頭。
她將我帶上頂樓後,禮貌地問我。
「楚總正在開會,需要我幫您通報一聲嗎?」
我突然有了近鄉情怯的恐慌。
「不了,我等他回來就好。」我聲音僵硬地說。
我站在楚湛的辦公室裡四處打量,他的辦公室像他的人一樣。
清冷、深沉。
擺設冷冷清清的。
辦公室後面是一間休息室,我忍不住想看看他睡覺的地方。
一張簡單的床,旁邊是同樣寂寥的衣櫃。
幾件正裝寂寞地掛在那裡。
而與所有的性冷淡色系格格不入的,是一個粉藍色的精緻盒子。
知道隨便動人東西不禮貌。
可我還是打開了。
盒子裡,靜靜躺著一件白襯衫。
白襯衫上面,沒有扣子。
赫然是被我醉酒撕壞的那件。
疊得整整齊齊,沒有一絲褶皺。
我紅著眼,急步向外跑。
女主管慌忙叫我。
「蘇小姐,楚總馬上就回來了,您再等他一會兒吧。」
她的聲音裡,竟然有幾分顫抖。
眉目間全是焦急。
我向她笑笑:「我要去找他。」
女主管臉上的擔憂融化,她咧嘴笑開。
我也不知道楚湛在哪裡。
可我就是想儘快見到他,想用跑的,向他靠近。
電梯門打開,走下來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
為首的男人格外俊美。
他身形頎長,卻略微消瘦,五官深邃,下頜線淩厲,像是刀削斧砍的冰冷雕塑。
他微微側首,皺眉聽身旁的人彙報。
而後冷漠地開口。
「王經理,如果不想在楚氏上班,不用這麼委婉。」
王經理嚇得一瑟縮:「楚總,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想在楚氏上班。」
「這就是你想留在楚氏的工作態度?今晚加班出一版新的方案,明天上班前我要看到。」
王經理面露驚恐:「今晚?楚總,這是不是太難了?」
楚湛語氣冷淡:「對,今晚。我在辦公室等你,你什麼時候拿出滿意的方案,我們一起下班。」
王主管臉色灰敗地垂下頭,一臉生無可戀。
楚湛單手抄著褲兜,矯健的步伐繼續向前。
他淡漠的眸子不經意一掃,看到了不遠處的我。
我第一次看到他工作時如此嚴肅、嚴厲的一面,頓時有點不知所措。
楚湛的步子猛地停住。
身後的人不明所以,待看到我時,也都停下來。
眼睛小心地打量楚湛。
楚湛靜靜站在那裡,脊背挺得筆直,眸子漆黑,清冷銳利。
他輕輕一個眼神掃來,就讓人感覺到難言的威壓。
他看著我,一言不發,也沒有任何動作。
我摳著衣角,被他看得無所遁形。
後知後覺地想到,就這麼跑來,真的太莽撞了。
都沒有問問外公,楚湛最近有沒有交新的女朋友。
萬一,人家已經從我給的傷痛中走出,重新愛上別人了呢?
那就太尷尬了。
可是, 蘇酥啊, 愛情不是等來的。
有時要靠自己勇敢爭取。
我咽了咽口水, 清了一下嗓子。
可能是氣勢太足, 看愣了楚湛。
他歪著頭,疑惑地皺皺眉。
我弱弱地開口。
「那個,楚湛, 我想吃柚子了,你能給我剝嗎?」
上一秒還冷漠淡定的男人, 聽到我的突然要求, 愣怔了一秒。
待他反應過來我說了什麼。
已經控制不住地抬手捂住了眼睛。
身體微彎,肩膀顫動。
他,哭了。
真好呀,他還愛我。
番外
1
我的婚禮, 空前奢華。
原因是我的三個舅舅太愛表現了, 生怕我會因為誰給得少而有偏見。
這場婚禮因此被媒體標榜為世紀婚禮。
外公眼角潮濕地說。
「不用跟他們客氣,把你媽媽的那份幸福也一起享受了。」
蘇家的男女老少全都低下頭,懷念那個神采飛揚的少女。
媽媽以另一種形式活著, 活在每一個愛她的人心裡。
2
晚上,楚湛被人推搡著進了洞房。
我蒙著紅蓋頭,屁股局促地挪了挪地方。
楚湛立馬對那些人說。
「我老婆不喜歡太吵, 你們不要鬧洞房, 快出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肯定不幹。
「那怎麼行?哪有不鬧洞房的道理?」
楚湛愁得皺眉, 也知道今天不能板著臉, 嚇到賓客。
楚藍在門外喊。
「紅包在我這裡, 我看誰先搶到!」
人群立馬呼啦啦向外湧去。
楚湛眼疾手快地關上房門。
他挑開了我的紅蓋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他今晚喝了酒,呼吸間有清冽的酒香。
他的視線太過直接, 我有些承受不住。
許久他都沒有動作。
我彆扭地開口:「楚先生, 你可以親吻你的新娘了。」
楚湛一愣,隨即勾起唇角,眉眼間全是幸福。
他微微俯下身, 一個溫熱的吻落在我的發頂。
而後, 他又吻了我的額頭,我的眼睛。
緩緩來到我的唇。
他吻得如此珍重,每一下都小心又克制。
仿佛我是什麼一碰就碎的瓷器。
逐漸地, 他的唇慢慢向下, 來到我的脖頸。
熱氣順著領口,鑽進我的衣服裡。
我下意識地哼了一聲。
楚湛立馬停住, 他的脊背僵硬地弓起, 呼吸又重又熱。
我輕輕地前探。
他才像得到了許可,繼續向下探索……
後來,我痛苦地呻吟出聲。
楚湛緊張地停下來, 心疼地俯視我。
「是不是弄疼你了?」
我的臉肯定紅透了。
可偏偏他還戰戰兢兢地等著我的回答。
我羞恥地咬唇。
「傻瓜, 這是對你的認可。」
楚湛多聰明啊!
他立馬就懂了。
那晚,頭頂的燈搖晃了一整晚。
我想,以後的日子, 也該輪到蘇酥幸福了。
哦,還有蘇酥的老公,楚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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