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網恢恢:農村的宅基地

鄰居占了我家宅基後失蹤了。
員警懷疑是我報復殺人。
氣得我當場開罵。
「我也在找他們呢。這一家賴貨趁我不在家,偷偷摸摸占我宅基,我和他們沒完!」
1
老家的發小給我發消息。
說我鄰居蓋房子把我家牆頭推倒了,讓我趕緊回去看看。
因為工作忙,實在抽不開身,我就給鄰居打電話問情況。
鄰居卻說:「你信他胡扯,咱鄰里鄰居幾十年交情,我怎麼可能占你宅基。是挖土機師傅不小心碰倒你家院牆。」
鄰居表示讓我放一萬個心,說保證會幫我重新拉個牆。
還好言勸我。
「你在外面工作不容易,就這點小事,沒必要來回折騰,工作重要。」
我信了,就沒管。
可沒幾天,發小又給我發來一段視頻……
看到視頻的瞬間,我肺都氣炸了。
尼瑪,這還是我家嗎!
2
視頻中,我家院子小了一大半。
東邊的院牆連同廚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鄰居家蓋了一半的牆根。
整個牆根延伸到我家原本廚房的門口。
這特麼往西占了我家七八米的宅基地!
發小更是恨鐵不成鋼地罵我。
「你看看,你看看!他們就是明擺了欺負你常年不在家,想直接把你家宅基給占了!
「就這你還信他們的鬼話。我讓你早點回來你不聽,現在好了,人家都蓋上了。我看你怎Ṱũ̂⁾麼辦!」
那一刻,我心像是被火燒了一樣。
再顧不上什麼工作,直接連夜開車回老家。
一路上,我都憋著一股火。
腦子裡不光是鄰居那張虛偽的嘴臉;還有父親去世時拉著我的手,交代我一定要守住老宅的臨終遺言。
想趁我家裡沒人,霸佔我宅基地是吧!
那咱就好好算這筆賬!
3
趕到老家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鄰居宋燦正和十幾個砌牆的瓦工有說有笑。
他看到我下車,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堆起了笑容。
「哎呀,是小何回來了?吃了沒?中午一塊吃點?」
老宅被毀,我心裡一肚子的火,哪有心情和他客氣。
我直接罵道:「咋,是不是我不在家,你就以為我們老何家沒人了?
「是不是我不在家,我家的宅基地,你想占多少就占多少了?」
聽到我叫駡,旁邊的瓦工也放下手中的Ṱű̂ₙ活,一個個盯著看熱鬧。
宋燦臉色變了變,嘟囔道:「小何,鄰里鄰居的,你說這話啥意思。」
宋燦老婆吳敏霞也跑過來道:「柱子,你說得忒難聽。你宋叔不是和你解釋了嗎?是挖機師傅不小心把你家院子碰倒了。」
我被氣笑了:「碰倒?碰倒你往西邊蓋了七八米?」
宋燦道:「小何,你聽我解釋。
「這事我真不是故意的。當時我是想在原地給你拉牆頭的。
「但幹活的師傅挖地基不小心挖多了。
「剛好那幾天你嬸不舒服,我帶你嬸去鎮上看病。回來的時候,他們地梁都下了,又澆了混凝土,你說我咋辦?總不能返工不蓋了吧。」
宋燦還厚顏無恥地說道:「要不這樣。那兩分地,就算我買的咋樣?」
吳敏霞也附和道:「反正你都在城裡買了房,又不回老家住。現在蓋都蓋上了,拆了不吉利。」
吳敏霞一副為我好的樣子,對宋燦道。
「雖然農村的地不值錢,但柱子也是咱看著長大的。叔嬸叫了那麼多年,咱做長輩的不能虧了人家;一會你給他轉五千塊錢。」
宋燦立馬表示:「五千哪行。小何這一個來回至少三千多路費。又請假又趕路,辛苦著哩。這樣,我給湊個整,一萬塊,這事就算過去了。」
Ṱũ̂ₛ……
眼看宋燦和吳敏霞兩口子一唱一和,我徹底惱了。
這是把我當傻子糊弄呢?
我當即冷笑。
「原來咱老家現在兩分地就值五千啊?那這樣,我看你們宅基也就三分多點,我直接給你們一萬,你們也別蓋了,把宅基賣我。」
宋燦的臉瞬間拉了下來:「俺家可沒你們家闊,買不起城裡的房子。賣了宅基,俺一家老小住哪兒?」
吳敏霞也罵罵咧咧地說道:「一萬塊錢夠屁用。你彪子弟馬上要結婚。人家女方要求蓋新房,我們也是沒辦法。」
4
見宋燦兩口子把占我家宅基的事,說得理所當然。
我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宋燦和吳敏霞的鼻子罵道。
「你們沒辦法就占我家的地?
「你們沒辦法就拆我家的房子?
「你們沒辦法就把我家的宅基地當成你們家的?
「今天我把話撂這。地是我家的,我不管你們有啥理由,占一寸都不行!」
宋燦聞言,臉色鐵青。
吳敏霞也收起了那副假惺惺的笑臉,語氣變得尖酸起來。
「柱子,你別給臉不要臉!
「我們好聲好氣跟你商量,你還蹬鼻子上臉了?
「你也不看看,現在這房子都蓋到一半了,你能咋樣?難不成你還敢給我們拆了?」
激烈的吵鬧聲,很快引來一堆圍觀的村民。
當然,我並不認識他們。
因為我小時候就跟著爸媽搬到城裡,二十多年來,也就每年清明、十拉陰、燒年紙的時候才回來。
要不是因為老爹撒手人寰,叮囑我照看老宅,我都不想往老家跑。
但現在既然我成了家裡的頂樑柱,那就必須承擔起應有的責任。
敢占我家宅基,那我就要你怎麼占的怎麼給我吐出來。
我當著幾十個村民的面,直接下了最後通牒。
「天黑之前,你咋占的給我咋還回去。不然我親自找挖機幫你拆。」
宋燦見我撂狠話,直接拎起旁邊的鐵鍬,一臉凶相地瞪著我罵。
「吆,小癟犢子在大城市混幾年,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來來來,你拆個給我看看?
「我還就告訴你了,這房子我蓋定了。你讓不讓,我都要蓋!耽誤了我兒結婚,我一鐵鍬拍死你。」
吳敏霞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地嚎啕大哭。
「鄉親們啊,你們可都看著哩,大家都來評評理。老何家的小王八犢子欺負人了。
「俺們也不是故意要占的,這不是瓦工師傅弄錯了,才多用了他家一點地嗎?
「他又不回來住,要這老家的地幹啥啊!
「現在俺蓋都蓋了,他要俺們拆。你們說說,這蓋房子哪有蓋一半拆的理?多不吉利啊!
「我們都說給他錢,是他自己不要。他擺明瞭欺負我們老兩口啊……」
吳敏霞扯著嗓子嚎啕大哭,邊哭邊拍地;字裡行間還偷換概念,搞得好像是我不懂規矩,欺負他們老兩口似的。
旁邊看熱鬧的,也有人跟風。
「蓋新房子哪有蓋一半讓人拆的。這不誠心降人嗎?」
「就是。老何家都搬出去二十多年了,還在城裡買了房,按理說就不應該占著老家的宅基。」
「是啊。現在誰家說媳婦不得蓋新房?彪子還要結婚哩,現在拆人家房子,不是擺明添堵嗎?」
……
5
吳敏霞的哭嚎聲越來越大。
宋燦拎著鐵鍬站在一旁,臉上帶著「你奈我何」的冷笑。
就在這時,聽到聲趕來的宋彪擠開人群。
見吳敏霞坐在地上哭,連忙問道:「媽,你咋了?誰欺負你了?」
吳敏霞指著我就是罵。
「還不是為了給你蓋新房,柱子非說要把咱家拆了,讓你這輩子結不上婚。彪子,爹娘老了,你可要給爹娘做主啊。」
宋彪聽到吳敏霞的話,直接把搶過宋燦手中的鐵鍬就往我這沖,嘴裡還嚷嚷著:「欺負我媽,我弄死你。」
我知道宋彪是個愣頭青,見他拿鐵鍬了,急忙往外跑。
都說好漢不吃眼前虧。我本就沒宋彪壯,何況他手裡還拿了傢伙。
再說,長年在外的我,還是懂法的。
我現在的目的是要回屬於我家的宅基,沒必要動手,把自己搭進去。
畢竟——現在正當防衛的定義很模糊,萬一被定性成互毆,得不償失。
於是,情況一下子就變了。
我在前面跑,宋彪在後面拿著鐵鍬追。
他一邊追,還一邊罵:「何柱子,你有本事別跑!看我拍不拍死你!
「還想拆我家的房,你拆個試試!」
「……」
6
宋彪拎著鐵鍬,一路追了二三裡地,我被追得上氣不接下氣。
眼瞅著就要被宋彪追上,忽然一陣警笛聲響起。
一輛警車把我截住。
車門打開,下來三個員警。
領頭的,是個中年人,他一下來就對追到跟前的宋彪罵道。
「幹什麼呢?幹什麼呢?咋,當著我的面,還想動傢伙是不?」
宋彪連忙放下鐵鍬,指著我道:「韓叔,是他欺負我媽,還要拆我家房子。」
姓韓的員警瞪了他一眼,才道:「行了,都跟我回所裡一趟。」
就這樣,我和宋彪都被拉上警車。
到了鎮派出所,韓光把我帶到辦公室做筆錄。
「說,到底咋回事?」
我把宋燦蓋房子占我家宅基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韓警官,我可全程沒動手。是他占我家宅基地在先。吳敏霞和我裝孬,指使韓彪毆打我,還說要打死我。當時你可都看到了。要是你們再去晚點,說不定我就被打死了。他這算不算殺人未遂?」
韓光冷冷地盯著我:「一個巴掌拍不響。別上來就拿大帽子往人身上扣。」
我急了:「可他拿著鐵鍬追我幾裡地。」
「你現在不是沒事嗎?」
韓光說完,滿臉的不耐煩。
「我看你們就是閑的。一天天給我們找不完的事。不是今天為了爭地邊吵,就是明天為了宅基鬧。咋,ṭûₙ真以為我們基層民警沒事幹嗎?」
韓光訓斥我幾句後,又說:「情況我瞭解了,不就是老宋頭蓋房子占你家二分地嗎?
「但這事不歸我們管。你要是不滿意,可以去找村委會,也可以去法院告他。
「但我就說一點!誰都不許給我打架,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說完,韓光就讓我在筆錄上簽字按指紋,趕我走。說一會兒還有兩個警情要處理。
等我走出派出所大門,就看到宋彪趾高氣揚地對我冷笑。
「鬧啊!你不是能嗎?你有本事鬧啊!今天也就是員警來了,不然我打死你信不。」
我氣得渾身發抖,正準備跟他理論,就被趕來的發小拉住。
「柱子,別衝動!他們門裡人多,你一個人吃虧!」
7
在農村,是講究門戶的。
比如,有人家裡叔伯兄弟多,就能為所欲為,在村裡橫行霸道。
而家裡人丁稀薄的,那就是任人欺負的軟柿子。
就像發小說的那樣——我們村姓宋的十幾家,都和宋燦有親戚;宋彪光堂兄弟就七八個。我這細胳膊細腿的,又是家裡獨子,拿什麼和他們鬥狠?
可我不甘心,指著宋彪鼻子撂狠話。
「宋彪,你別以為你們人多我就怕!現在可是法治社會。我告訴你,地是我家的,你們占一寸都不行!」
宋彪冷笑道:「我還就占了,我看你能把我怎麼著,有本事去告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戶口早就遷走了。你爹死了,你家宅基地本就該還給村裡。現在誰占了是誰的。」
見宋彪說出真實想法,我氣得想打人。
原來他家一開始就是打著這個主意。
但他想錯了!
是,我戶口是遷走了,可我媽的戶口還在老家呢。
而且按法律規定,就算我戶口遷走,以後家裡沒人了,只要宅基上的房子不倒,那誰也動不了我的宅基。
占我家宅基地是吧,那咱走著瞧。
我強忍著怒火,拉著發小就走。
我直接找到村委會,把情況說明後,讓他們給我個說法,幫忙要回宅基。
可村委會的人像是收了宋燦好處似的,直接兩手一攤:「這事我們也管不了,你自己和宋燦協商去。」
我氣得直拍桌子:「協商?他們占我家的地,我還跟他們協商?你們這是不作為!」
我話音剛落,村委會的人瞬間翻臉,冷冷地說道。
「何柱子,你給我說話注意點,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是你撒野的地嗎?
「還我們不作為!你哪隻眼看到我們不作為了?
「按理說你戶口遷走十幾年,早不是我們村的人了,憑什麼要那片宅基?
「你才是霸佔宅基地的那個知道不?我們沒找你事,你就謝天謝地吧。
「再說了,人老宋是故意的嗎?
「還不是瓦工施工的時候不小心。現在人願意賠你幾個錢已經仁至義盡了。再胡攪蠻纏,信不信我喊派出所抓你。」
8
村委會的人邊說,還邊拿起電話作勢要報警,威脅要給我定個尋釁滋事罪,關進去。
發小常年在老家混,對這些人門清,趕緊又是賠笑又是遞煙的說好話。
「俺叔,你也別生氣。柱子就是見老家房子被人扒了,一時心裡不痛快,他不是故意的。
「來來來,吸根煙,回頭我擺一場給你賠禮。」
「……」
在發小的說和中,那人才放下電話。
態度依舊生冷。
「我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敢在村委會耍橫,就是不尊重公序良俗,不尊重村規民約。往大了說,是不尊重法律,是不尊重政府!」
「是是是,我回去說說他。」
發小點頭哈腰地接連道歉,同時拉著我往外走。
出去後,還一個勁地勸我。
「你也真是的,和他叫板個啥?」
我怒道:「是我想叫板嗎?他那態度,擺明是收了宋燦的好處,袒護宋燦。」
發小歎了口氣:「誰讓你這些年都不在家呢。再說,你一沒證據,二是沒關係的,真鬧僵對你有什麼好處?」
聞言,我心裡說不出的憋屈。
一個小村官,真以為自己可以無法無天了是不?
現在可是法治社會!
於是,我帶著一肚子的火直奔鎮上的土管所。
哪知土管所的人聽完情況後,竟然說了和村委會類似的話。
「這事我們也不好插手。畢竟人家都蓋上了,咱總不能強拆是不?那不成暴力執法了?
「要不這樣,你先回去和人好好商量。
「年輕人火氣不要那麼大。你都在城裡買房了,還要老家宅基幹啥。要我說,乾脆直接賣了算了。
「畢竟人家小孩馬上就結婚,地基也下了。要這時候拆,人家以後在村裡還能抬得起頭嗎?
「聽我一句勸,要點錢算了。」
「……」
9
土管所的工作人員說了很多。
但我一句也沒聽進去。
我渾渾噩噩地走出土管所,心中的憋悶和氣憤已經到了臨界點。
難道這就是農村的現實嗎?
明明我ŧû₇才是受害者!
明明我才是被占了宅基地的那個!
可就因為我常年不在家,和他們沒有交情,便都幫著一個拆我房子,占我宅基的人,合起來糊弄我!
我站在土管所門口,心裡越想越氣。
發小拍了拍我的肩膀,歎了口氣:「要不……再想想別的辦法?但你得小心點,宋彪那小子可不是善茬,他要是真急眼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我冷笑一聲:「他敢動我一下試試!現在是法治社會,我就不信他能無法無天!」
話雖這麼說,但我心裡清楚,光靠我一個人,確實很難鬥得過宋燦一家。
他們不僅人多勢眾,甚至連村委會和土管所都偏向他們。
所以,想通過正常的流程解決問題壓根不可能。
於是,我徑直去了法院。
我要告!
我就不信連法院也幫著他們!
10
我們縣二十多個鄉鎮。
我們鎮,又是大鎮,替縣裡代管著七八個鄉鎮。
所以,我們鎮上是有法院的。
當我找到法院把宋燦占我家宅基的情況說了一遍,負責受理案件的工作人員卻說:「這點小事還值得告?你回去等著,回頭我們安排人給你調解一下。」
我問:「要是調解不成呢?」
工作人員不耐煩地說:「調解不成你再告行了吧。」
說完,他就按下叫號按鈕,催我走。
然而,更讓我沒想到的是——我剛到家,宋彪就帶著幾個堂兄弟把我堵了。
他也不廢話,上來就招呼人把我按在地上一頓拳打腳踢。
打完後,宋彪還用腳狠狠地踩著我的臉,不讓我起來。
泥土和砂礫硌得我臉頰生疼。
耳邊是宋彪的不屑和威脅。
「何柱子,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去法院告我們家?
「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姨夫可是在鎮上開律所的!你告得贏嗎?」
宋彪一邊罵,一邊用力碾了碾腳。
仿佛在他眼裡,我不過是個可以隨意踐踏的螻蟻。
我咬著牙,雙手死死撐在地上,想要掙脫。
但宋彪的幾個堂兄弟死死按著我的胳膊和肩膀,讓我動彈不得。
「我告訴你,何柱子!」
宋彪彎下腰,湊近我的耳邊,惡狠狠地威脅。
「你要是再敢鬧,我就讓你在村裡待不下去!
「聽說你在城裡混得不錯。可這是農村!天高皇帝遠,你在城裡混得再好都沒用!
「你要再敢作妖,這老家的宅基,你一分也別想要!」
我氣得渾身發抖,可卻動不了,只能死死地盯著宋彪那張囂張的臉。
宋彪見我瞪他,冷笑一聲,抬腿狠狠地踢了我一腳。
「看什麼看?不服是吧?不服你起來啊!你不是挺能耐的嗎?怎麼,現在慫了?」
我咬著牙,強忍著疼痛,心裡憋屈得幾乎要炸開。
明明是我家的宅基被占了,明明是我受了欺負,可現在卻成了他們耀武揚威的資本!
憑什麼?
憑什麼他們可以這麼囂張?
憑什麼他們可以無法無天?
宋彪囂張夠了,才帶著他那幫堂兄弟揚長而去。
臨走前還不忘回頭沖我啐了一口。
「呸!什麼東西!也敢和我鬥。你給我記住,我姨夫是律師,就算你告,法律也保護不了你。」
宋彪走後,我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心裡的怒火和憋屈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燒得我理智盡失。
我冷冷地看著宋彪的背影:「說得好。如果法律保護不了我,那也保護不了你!」
11
被宋彪帶人毆打後,我沒有選擇報警。
因為下午的事,我已經看清楚了村裡這些人的嘴臉。
就像發小說的那樣——那些人鄉里鄉親幾十年,他們只會選擇幫一輩子住在村裡的宋彪。而不是我這個一年回不來幾趟的「陌生人」。
恐怕就算我一身傷去報警,派出所最多調解幾句。
如果我堅持鬧,說不定還給我們定個互毆。
畢竟農村打架的事太常見了!
於是,我簡單地收拾下後,就給發小打電話,說我也要蓋房。
發小很詫異:「現在蓋房?你不會真要和宋家拼了吧。」
我道:「沒。占就占了,我總要把還沒被占的地方蓋起來,防止以後誰家蓋房都想占我家的宅基。你幫我找點蓋房子的瓦工,錢不是問題,只要能儘快開工。」
「哎,你能想開最好。」
發小歎了口氣,安慰我幾句後,才說:「我二舅就是幹瓦工的,明兒個我聯繫下他,讓他找幾個人。」
「行,那你看著幫襯點,找到人了讓他們直接過來。我有事先回趟公司。」
我交代幾句,就掛掉電話。然後給發小轉了筆錢過去,直接連夜開車回城,一連在城裡待了半個月。
其間,發小幾次給我打電話。
但都是問我什麼時候回來,說地基已經下了,馬上就要砌牆,要不要回去看看什麼的。
我都用各種理由推脫,直到一層蓋好,我才收拾好東西往家趕。
回到老家時,宋燦他們家的房子二層已經封頂。
許是他們看我半個多月沒鬧,以為我被宋彪打怕了,見我回來,更是整天得意洋洋地在門口故意大聲吆喝。
「呀,這宅基大了就是舒服。他大爺,下月彪子結婚,記得來啊。」
「哎呦喂,彪子還要結婚呢,哪有錢裝修。先湊合著住。俺可沒某些人出攤,城裡買了房不說,老家還說蓋就蓋。」
「……」
宋燦和吳敏霞的聲音故意拉得很高,仿佛是在向我示威。
他們站在自家新蓋的二層小樓前,臉上滿是得意和嘲諷。
宋彪更是叼著煙,斜眼看著我,嘴角掛著不屑的笑容,一個勁兒地挑釁。
「喲,這不是在城裡混大了的柱子嗎?怎麼,房子蓋得挺快啊,一層都起來了?」
我沒理他,徑直走向自家的工地。
發小見我回來,趕緊迎了上來,低聲說道:「柱子,你可算回來了。宋家那邊最近可囂張了,整天在村裡炫耀,還說你家蓋房子是白費力氣,遲早還得被他們占了。」
我冷笑一聲,拍了拍發小的肩膀:「沒事,讓他們囂張,誰讓我鬥不過他們呢?」
發小滿臉古怪地盯著我:「你現在的樣子,可不像善罷甘休的主。咋,是不是有計劃了?和我說說?」
我推了他一下。
「有個屁計畫,就我回來看看,住幾天。行了,最近你也挺辛苦的,晚上我請你喝酒,就當犒勞你了。」
發小嘿嘿笑道:「那我現在訂飯店。」
「訂什麼飯店?就在這。」我指著剛蓋好的一層,「是簡陋了點,但至少是自己家。一會兒我去鎮上買幾個菜,咱對付一下。」
發小以為我想開了,倒沒說什麼,和正砌牆的瓦工打了個招呼,讓他們幹完活直接回家,然後就跟著我上街買菜。
再回去的時候,天色已黑。
我拉了張桌子擺在小了一半的院子裡,又開了兩瓶 52°的白酒,直接開喝。
夜色漸深,院子裡只有一盞臨時從電錶上拉線裝的應急燈亮著。
酒過三巡後,發小有點上頭,歎道:「柱子,你到底咋想的?宋家占了你的地,還打了你,你就這麼忍了?」
我笑了笑,沒接話,只是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過去的事,不說了。來,喝酒。」
發小見我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不免有些著急。
可我不管他怎麼說,就一句:「喝酒!」
半個小時不到,兩瓶白酒下肚,發小喝多了,大著舌頭說這說那。
我說:「你這是沒盡興,咱再喝點。」
我又起了兩瓶酒。
這次,喝得慢了ťū₊很多。
一直喝到十一點多,發小酒量欠佳,昏昏沉沉地睡了。
第二天我們被來幹活的瓦工瘋狂搖醒。
「你們倆昨夜是把化糞池炸了嗎?咋一院子的糞?」
12
院子裡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糞便,臭氣熏天。
瓦工們一個個捂著鼻子,滿臉嫌棄地看著我們。
發小更是茫然地問著:「這……這是咋回事?」
發小二舅直接一耳刮子呼在他頭上。
「還能咋回事,柱子家的茅房炸了。說,是不是你們倆昨天往茅房丟炮仗了?不知道沼氣一點就爆嗎?」
13
我們農村家家戶戶都有旱廁,俗稱茅房。
以前窮的時候,用不起化肥,點不起燈。
大家都在茅房下面修個沼氣池。
一來方便攢糞,好播種的時候當化肥使。
二來沼氣還能做飯和點燈。
雖然前些年有一段時間轟轟烈烈的廁所改造,但因為我們家人常年不在,廁所還是老式的茅房,下面帶沼氣池的那種。
現在一院子的糞便,南邊的廁所更是直接塌了,大家哪看不出原因。
因此,發小二舅一個勁地訓斥,叫著:「得虧你們命大,沒給炸死。小時候不懂事往茅房裡丟炮仗也就算了。咋長大了還這德行?」
發小醉眼惺忪地喃喃自語:「炮仗?沒有啊,我們昨個就喝酒來著。」
我也揉著太陽穴:「別是你屙屎的時候往茅房裡丟煙頭了吧。」
「咋可能!」
發小急忙否認。
我懶得在這事上計較,道:「炸就炸了Ťų²。房子都新蓋了,衛生間肯定要弄個。」
說著,我滿臉訕笑地指著一院子的糞水。
「二舅,要不你幫襯點,給我打掃打掃?」
發小二舅臉色一黑,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得加錢!」
「行行行,還能差了你錢不成?」
我笑呵呵地拉著發小往外跑。
出門後,站在路邊幹噦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就在我剛掏拿出煙準備點上時,發小卻奇怪地看著隔壁。
「不對啊,宋燦他們家咋沒開門?自打他們家二樓封頂,可天天一大早蹲門口顯擺呢。」
「誰知道,估計趕集買東西了吧。」
我給發小遞了根煙過去。
發小接過煙點上:「也是,宋彪那玩意下個月就結婚,要買的東西多著呢。」
說完,發小還給我八卦:「我和你說,宋彪相的婆娘長得可真攢勁。那臉蛋,那身材,咱鎮上都不多見。也不知道宋彪走的什麼狗屎運。」
我咧嘴笑了笑,沒搭腔。
直到中午院子被打理乾淨,發小二舅又找了打夯的過來夯地平,我才回去。
接下來的兩天,宋燦家一直沒開門。
我也樂得清閒,整天和幹活的瓦工有說有笑,催促著進度。
其間,不少人來找宋燦,有要錢的瓦工,有串門的村民。
可任憑他們怎麼敲門,都沒人應。
就有人問我可見過宋燦家裡的人,我懶得搭理:「鬼知道,我和他們又不走。你們不會打電話啊。」
「打了沒人接。他還欠俺蓋房子的賬沒結清呢。」
「那你們自己去找啊。說不定是不想給錢跑路了呢。」
「跑路?他兒都快結婚了,跑什麼路?」
那些人不信宋燦跑路,只當宋燦一家有事出了門。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宋燦一家連續六七天沒露頭,村裡的人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因為宋彪的婚禮日期越來越近,按理說他們一家應該忙得不可開交,怎麼可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於是,村裡開始傳言紛紛。
有人說宋燦一家可能是欠債跑路了;也有人猜測他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被人報復了。
發小也忍不住問我:「柱子,你說宋燦一家到底去哪了?宋彪這都快結婚了,咋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聳了聳肩,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覺得占了我家的地心虛,跑路了吧。」
發小皺了皺眉:「不至於吧,他們家在村裡也算是有頭有臉的,怎麼可能因為這點事就跑路?」
我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
然而,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第八天的時候,村裡突然來了幾輛警車,直接停在了宋燦家門口。
員警下車後,也不敲門,直接破門而入。
霎時間,村裡的人都圍了過來,議論紛紛。
「這是咋了?宋燦家出啥事了?」
「不知道啊,員警都來了,肯定不是小事。」
「不會是宋彪那小子在外面惹事了吧?」
14
眼看員警都來了,我也拎個凳子坐在門口看熱鬧。
但沒看一會,就見派出所的韓警官帶著倆員警向我走來。
「周隊,這就是何柱子。之前和宋燦家鬧過矛盾。」
那個被稱為「周隊」的人上下掃了我一眼,隨後和和氣氣地說道:「你好,何柱子是嗎?我叫周勤,是縣刑偵大隊技偵中隊的隊長。」
我連忙起身:「有事嗎?」
周勤道:「不用怕,沒啥事,就是例行詢問。聽老韓說,你之前和宋燦家為了宅基地的事鬧得有點不愉快?」
舊事重提,我瞬間火大。
「什麼有點不愉快。他們趁我不在家拆我的房子,占我的地。他兒子宋彪還帶了七八個堂兄弟把我揍一頓。我差點沒被打死!」
周勤瞬間看向韓警官。
韓警官連忙擺手:「這我可不知道,沒接到報警。」
說著,韓警官盯著我道:「既然你ẗũₘ被打了,為什麼不報警?」
我呵呵冷笑:「一個村裡的,報警有用嗎?指不定報警後,他們打我打得更狠!你們可是大忙人,說不定怕麻煩,直接定個互毆,各打五十大板。」
韓警官瞬間惱了。
周勤卻一把拉住他,笑眯眯地說道:「小夥子火氣別那麼大,還是要相信人民警察的。」
我無所謂聳了聳肩:「挨都挨了,說這個有啥用。對了,你們過來,是宋燦家出事了嗎?」
周勤沒說話,只是盯著我笑。
派出所的韓警官立刻叫道:「你咋知道宋燦家出事了?」
我哼道:「在城裡待了那麼多年,我又不是傻子。要不是出事了,這麼多員警會來村裡直接破門?」
說完,我好奇道:「到底出啥事了?不會是發現他們違法犯罪,要來逮他們吧?」
周勤只是盯著我,輕飄飄地說道:「倒沒有違法,只是他們一家都死了。」
「嘶……」
我倒吸一口涼氣,驚道:「死了?什麼時候的事?乖乖,我就說嘛,咋這麼多天沒露頭。原來是死了。」
感慨一陣後,我又大笑道:「死了好啊,讓他們占我家地。這就叫做人在做天在看。壞人自有天收。」
韓警官怒氣衝衝地說道:「天收?我看是有人打擊報復,故意殺人吧。」
我瞬間來了脾氣,指著韓警官的鼻子道:「來,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什麼叫打擊報復,故意殺人?誰打擊報復了?誰故意殺人了?」
韓警官冷笑道:「我又沒提名道姓,你怎麼那麼激動?」
我怒道:「你是沒指名道姓,但你一上來就帶把周隊往我這領。你啥意思?還不是懷疑我?」
眼看我和韓警官吵起來了,周勤連忙擺手。
「行了行了,一人少說一句。只是例行詢問,有什麼好吵的?」
他瞪了韓警官一眼,又對我問道:「這月 13 號你在幹什麼?」
我道:「不知道,天天上班渾渾噩噩的,誰記時間。」
周勤也不生氣,反而笑眯眯地提醒我道:「就是你剛回來那夜。」
「那天啊。」我反應過來,道,「和朋友喝酒,喝多了在院子裡睡著了。第二天茅房還炸了,這事村裡人都知道。」
「茅房炸了?」
周勤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我道:「可不,為這事被村裡人笑話到現在。那一院子的糞水,還是我朋友二舅幫忙打掃的,不信你問問。」
周勤立刻喊來倆員警,叮囑幾句後,又對我道:「方便讓我們進去勘驗一下嗎?」
我不高興了:「啥意思?連你也懷疑我?」
周勤呵呵一笑,搖了搖頭:「例行檢查,你別介意。畢竟三條人命,可不是小事。」
見狀,我直接讓開門,道:「隨便。」
周勤又喊來幾個拿著儀器的員警進了我家。
我也不懂他們在幹什麼,就見他們用儀器在院子裡的地上、牆上到處掃。
眼看一時半會兒進不了門,我索性靠在門口抽煙。
周勤卻有意無意地往我身邊靠,故意找話。
「聽老韓說你在城裡住,幹什麼工作的?」
我吐了口煙圈,不屑道:「我幹什麼工作的你會不知道?都找上我了,能沒查過我?」
「哈哈……」
周勤訕笑兩聲,掩飾著自己的尷尬,又道:「說來有件事我還挺好奇的。」
「聽老韓說,你第一次回來的時候,為了要回宅基,又是找他,又是去村委會、土管所的,連法院都去了。咋突然不告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一直盯著我的臉。
我也毫不掩飾地指著臉上還沒好透的傷,道:「都被打成這樣了,還告啥?」
「宋彪可是說了,他姨父是鎮上的律師,本事大著呢。我前腳去了法院,人家後腳就得了信,帶人把我打一頓。再告,我是嫌命長嗎?」
我怨念深深地訴著苦。
旁邊,周勤也是一臉地抱不平,道:「真是太過分了,占了你家宅基,還敢打你。要是我,絕對和他們告到底。鄉鎮不管我就去縣裡,縣裡不管我就去市里,我就不信還沒個說理的地了。」
我歎了口氣:「我就一個小老百姓,又不是你。在村裡,我能鬥得過他?」
周勤勸道:「什麼鬥不鬥得過,法治社會了,講究的是道理和法律。要是咱早點認識,這事你找我,我肯定幫你,絕對不會讓事情發展到現在這樣。」
說著,周勤就還熱切地給我遞了一支煙。
「你說是不是,幹什麼非要鬧到你死我活,最後都沒好處的。」
我看著周勤遞來的煙,並沒接,只是呵呵一笑:「你到底想說啥?」
周勤收起煙,平靜地說道:「沒事,就是感覺你不容易,遭罪了,替你不值。」
這次,我沒接話。
周勤見我不搭他腔,無趣地走到我院子四處看。
這時,聽到信的發小匆匆趕來。
他見我院子裡有員警,緊張地說道:「這咋回事?」
我沒好氣地說道:「鬼知道。就說宋燦一家死了,來找我問話呢。」
「額……」
發小一愣,瞬間壓低聲音:「不會是前天在東邊河裡發現的那三具屍體吧。」
「哦?什麼三具屍體?」
我瞬間來了興趣。
發小道:「就是前天,有人釣魚,釣上來一具屍體。當時事鬧得可大了,派出所都去了。聽說屍體被綁了石頭,臉也被毀了。後來縣裡刑偵過去又在河裡找到兩具。」
我張了張嘴:「好傢伙,釣魚釣上來屍體。這些釣魚佬果然是除了魚,什麼都能釣上來。乖乖,要是我,早嚇死了。」
發小也渾身哆嗦:「可不。聽說臉和手都被毀了,員警也沒法確定身份。但這……」
發小往院子看了一眼,小聲道:「現在看來,就是宋燦一家了。不會是你做的吧。」
我兩眼一瞪:「可別胡說。雖然他們家是占了我家宅基,但我可不敢殺人。再說,宋燦家關門的前一天,咱倆不是在一塊喝酒嗎?」
「也是哦。」發小想了想,還真是那回事。
就在我和發小有一搭沒一搭聊著的時候,周勤突然走過來對發小問道。
「茅房爆炸那天,是你和他喝的酒?」
發小膽小,顫顫巍巍地點頭。
周勤又道:「你們喝了多少?」
發小忙道:「一人兩瓶 52°的,各喝各的,誰都沒滑酒。當時喝得挺多,醉得都不知道是誰炸的茅房。」
「各喝各的?」
周勤像是發現了什麼重點,直接一把抓住我胳膊。
「何柱子,酒量挺大啊。你們喝酒的瓶子能給我看看嗎?」
15
突然被周勤抓著胳膊,我立刻掙扎。
但沒掙開,瞬間來了脾氣。
「瓶子早扔了,又不是什麼好酒,誰閑得沒事留瓶子啊。」
「是嗎?」
周勤冷笑兩聲,拉著我的胳膊道:「那看來你要跟我走一趟了。」
不等我反抗,他就拉著我往警車走。
路上,我憤憤不平地叫道:「幹什麼!幹什麼!沒憑沒據憑什麼抓我!」
周勤只是冷笑:「首先,這不是抓,而是傳喚。其次,我很懷疑那天你到底喝沒喝多。」
「什麼意思?」
我急眼了。
周勤道:「一人兩斤 52°的白酒,這個量,要麼你酒量很大,要麼你壓根沒喝……。」
不等我辯駁,周勤就說道:「你那朋友剛說了,各喝各的。我現在很懷疑你們當晚喝的四瓶酒不一樣!」
我瞬間嗤笑道:「說來說去,不就是懷疑我是兇手嗎?怎麼,你有證據嗎?」
周勤沒說話,只是催促開車的員警加快速度。
半個小時後,我就被帶到縣刑偵隊的審訊室。
周勤和一個員警坐在我對面,道:「何柱子,我們不是和你商量。如果沒掌握一定證據的話,我是不會輕易傳喚你的。別說我沒給你機會。你現在交代的話,我還能算你有自首情節。」
我冷笑一聲,直接閉上眼,懶得搭理他。
周勤見狀,一拍桌子,喝道:「別以為不說話就沒事。我告訴你,現在我們已經掌握了極其充分的證據!」
我依舊不睜眼。
旁邊的員警也火了。
「玩對抗是吧,我倒想看看你能嘴硬到什麼時候。周隊,給他看看證據!」
聽到證據,我這才睜開眼。
周勤從資料夾裡抽出幾張照片拍到我面前。
「不要以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就沒人知道!
「現在的科技,是你想像不到的。
「你以為你殺害宋燦一家後,再把他們臉和雙手毀了,我們就查不到他們身份了嗎?
「你以為你故意炸了茅房,弄得一院子糞水,我們檢測不到血跡,就查不到案子是你做的嗎?」
周勤言辭犀利,咄咄逼人。
我只是冷笑:「證據!證據!你說我殺了人,那我倒是想問問,我是怎麼殺人後又拋屍的?我們村頭幾個路口可都是有監控的。」
周勤和他旁邊的員警瞬間面色一僵。
我道:「是。該我倒楣。誰讓他們家死的時候,我家茅房就突然爆炸了呢。
「你們說糞水能掩蓋血跡。就當兇手是我。是我趁他們睡覺,把他們打暈也好,迷暈也好,拖到我院子裡又是毀容,又是毀手的,弄得一院子血,最後怕你們查到,故意炸了茅房,用糞水掩蓋血跡。
「可你和我解釋一下,我是怎麼把三個人綁上屍體沉河的?
「乖乖,那可是三個人。不是三個貓狗,說找個袋子裝著就能裝下的。就算農村人睡得再早,我拖著三具屍體,總不可能一個看到的都沒有吧。
「再說了,你也說現在科技發達,那我有沒有去過河邊,你們能查不到?
「就算我從莊稼地裡走,繞過監控。但河邊總該有我的腳印吧。
「那可是河哎,河堤常年泥濘,我拖著屍體,你們會發現不了?還是說,你們技術差到連基本的痕跡勘驗都不會?」
16
審訊室裡,我學著周勤咄咄逼人的樣子發出靈魂拷問。
原本,我以為周勤會惱,會生氣。
哪知他突然笑了。
周勤和旁邊的員警相視而笑,指著我道:「你看,我說得沒錯吧。這傢伙肯定會抓住機會反駁,以為咱們真的什麼都沒查到。哈哈哈哈……我贏了,晚上飯你請。」
那個員警白了我一眼,無語道:「真的是,我還以為多高明呢。要是我,絕對什麼都不說,或者裝瘋賣傻,嗷嗷叫,等傳喚時間過了,不就沒事能回家了?哎,還是年輕,太急了。這下暴露了吧。」
「呃……」
眼看兩人一唱一和,我有些傻眼。
什麼情況?
難道他們不是該回答我的問題嗎?
他們明明什麼證據都沒有!
不!
不對!
他們一定在詐我!
他們肯定是詐我!
明明我做得那麼完美,沒有絲毫暴露的可能!
明明我設計得那麼巧妙,只要我不交代,絕對不可能有人發現。
可他們為什麼要笑?
為什麼說我暴露了?
我怔怔地看著周勤和他身邊的員警。
兩人又打趣了一會,周勤才回頭盯著我笑道:「何柱子,你確實很高明!
「真的!要是換作以前,累死我也查不到這事是你幹的。
「就像你剛才的反問。
「糞水確實可以掩蓋血跡,但不是絕對的。
「常用的魯米諾化驗,可以與血液中的鐵離子發生反應,產生螢光,即使在糞水中也能檢測到微量的血跡。
「當然了,這點我們還沒來得及做。」
周勤莞爾一笑:「因為你交代得太快了!而且你家又做了地坪,除非我們把地坪全砸了,才能採集樣本。」
「呼……」
我緊張地大喘氣,道:「那你憑什麼懷疑我?我交代了什麼?」
周勤得意地說道:「你是不是以為我們是剛查到死者的身份?」
不等我開口,周勤已經說道。
「錯了!其實我們早就查到了。
「你以為毀了他們的面容和指紋,就能給我們在確定死者身份上製造麻煩。
「可那只是你以為。
「現在科技發達了,我們技偵有太多手段確定死者身份了。
「發現屍體後,我們只用了兩個小時,就確定了死者的身份資訊,同時也和你們那派出所的人聯繫,調查了三名死者的過往,發現你和他們為了宅基地,產生過矛盾。」
周勤越說越得意。
他滿臉譏笑地盯著我。
「我們已經查了你好幾天了。
「你剛不是問我,如果兇手是你的話,為什麼村口的監控沒拍到你;為什麼河邊沒你的腳印嗎?」
聽到這,我緊張到不能呼吸。
周勤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慢悠悠地點了一根煙,道:「這就是我要佩服你的地方,你可真是高明啊。要不是現在科技發達了,我還真沒法確定是你做的。」
見周勤遲遲不肯說出答案,我心臟狂跳,不斷地安慰自己。
詐我!
他一定是詐我!
他想誘供。
然而。
周勤卻直接丟出一句話。
「那是因為,從頭到尾,你壓根沒出過院子!」
17
轟……
周勤的話,像一個重磅炸彈,直接在我腦子裡炸開。
我咽了咽口水,生硬地說道:「我沒殺人,我為什麼要出院子?」
「還不承認嗎?」
周勤瞬間冷下臉,陰惻惻地說道。
「我不是和你開玩笑。你現在說的話,我依舊算你有自首情節。
「因為我可憐你,知道你雖然殺了人,可確實被逼得沒有辦法。
「就像你說的,他們拆你的房子,占你的宅基,還毆打你。這特麼是他們先不幹人事。
「我也是農村出來的,我能理解那種有冤無處申的痛苦。
「所以,我才一直給你機會,希望你能坦白。」
說著,周勤再次放緩聲調,勸道:「你還年輕。你的遭遇如果再加上自首情節,至少還能爭取一下死緩。表現好的話,坐個 23 年就出來了。何必非要往死路上走呢?」
我沒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周勤。
我不知道他是詐我,還是真掌握了什麼確鑿的證據。
所以,我想賭一把。
但我又擔心自己賭輸了。
此刻,內心的緊張讓我汗流浹背,可我卻一句話也不敢說。
對面,周勤見我遲遲不說話,最終歎了口氣。
他用憐憫的眼神盯著我。
「看來,你是想抗拒到底了。
「也罷!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既然你選擇不見棺材不落淚,那就讓你死個明白。」
話音剛落,周勤再次從資料夾中翻出一張 A4 紙丟到我面前。
「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18
當我看清 A4 紙上的內容,瞬間驚得魂飛魄散。
「我……我……」
我再也無法強裝鎮定了。
因為 A4 紙,正是我為了報復,採購工具的購物清單。
我絕望了。
因為當周勤拿出這份購物清單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暴露了。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坦白。
可周勤卻再也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他冷笑道:「很高明嘛。大型的氣象氣球,充滿氫氣,確實可以實現把人帶上天。
「你最高明的地方,是連風向、風速都計算好了。
「你知道那天刮西風,所以殺了人後, 趁夜深人靜的時候用氣象氣球把宋燦他們放飛拋屍, 更找了你朋友喝酒,給你當時間證人。
「你不僅想好了用氣象氣球拋屍,更精准到在綁他們的繩子上設好了定時剪斷繩索的機關。在你計算好的風速下, 只要他們飄到河邊,繩子就會被剪斷,然後落入河中。
「因為你知道那條河很寬,可以最大程度地防止出現誤差。
「你更清楚,只要讓氣象氣球繼續飄走,我們才永遠找不到你犯罪的證據。
「所以,你壓根沒去過河邊。因此, 你才篤定我們在河邊找不到你的腳印,就無法給你定罪。
「可惜, 你的那點小伎倆, 我只用了幾分鐘就識破了。」
周勤冷冷地盯著我。
「知道你怎麼暴露的嗎?」
我麻木地搖了搖頭。
周勤冷笑道:「因為繩子上的切口!
「從我注意到三個死者身上捆著的繩子, 都有明顯的平整切口時, 我就懷疑有問題。畢竟正常的拋屍,就算給死者身上綁了石頭沉河,為什麼會出現如此相似的切口?
「再加上河堤沒有任何可疑的拖痕,我就懷疑屍體是被從高空拋下水中的。
「然後……」
周勤揚了揚手中的購物清單。
「當我查到你偷偷摸摸地買過氣象氣球,還有大量氫氣的時候, 所有的疑點都迎刃而解!
「之所以沒有立刻抓你, 是因為我還需要找到那些氣象氣球的殘片!有了充足的證據後, 才能讓你無從抵賴。」
周勤再次丟出一張照片。
「看吧,這些是你買的氣象氣球吧。
「你以為你很高明嗎?
「但你忘了, 大型的氣象氣球很容易被查到。不要以為就你自己會計算風速,警隊中比你高明的人比比皆是。我們只要算好風速,風向,再順著大致方位找, 一找一個准!」
一個接一個的證據被周勤拿出,他像是已經看到了我的結局。
「現在還不承認嗎?
「你咽不下宅基地被霸佔的氣,殺害宋燦一家三口,又用氣象氣球進行拋屍。看似很高明。可惜,你壓根不知道現在的技術手段有多高!
「滿大街的天網監控,所有的商家攝像頭也接入公安系統, 你去過哪裡, 買過什麼, 我們一查一個准!
「你真以為世上存在完美犯罪不?
「呵,真是天真!
「原本, 我還想給你一個爭取死緩的機會, 但你壓根不爭氣!
「現在證據閉環,等著吃槍子吧!」
周勤說完最後一句話, 徑直起身和同事一起離開了審訊室。
唯有我, 絕望地閉上眼睛……
此刻,我心中滿是懊悔。
為了一口氣,值得嗎?
我是出了氣,可我也斷送了自己的命……
老宅, 終究是保不住了。
我,也活不了了……
果然。
犯罪不可取,露頭必被抓!
《全書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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