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反派從零開始

沈商序恨了我家十年。
功成名就後,他用盡手段強娶了我。
可新婚夜還沒過完,我竟然回到了十年前。
他最落魄的時候。
我瑟瑟發抖,打算躲得遠遠的。
年輕的沈商序卻將我堵在角落。
語氣陰戾:「你再躲一個試試?」
1
穿著禮服出現在宴會上時,我其實是蒙的。
明明上一秒,還是我和沈商序的新婚夜。
他喝了些酒,哄著我將我按在床上,「別動。」
隨後沉默寡言的男人,差點把我折騰死。
下一秒,我就站在了這裡。
被足量的空調冷風吹得一個激靈。
只能下意識拽住了沈商序的袖角。
如同夢囈:「老公,好涼……」
四周頓時陷入了死寂。
刺眼的燈光映入眼簾,曖昧和情愫漸漸褪去。
我逐漸看清了周圍的眾人。
心頭猛地一驚。
今天不是我和沈商序的新婚夜嗎?
怎麼這麼多人?
「抱歉,失陪。」
頭頂傳來淡淡的聲音。
下一刻,我被人帶入了備餐室。
一隻手驀然掐住我的脖頸,冰涼的指尖逐漸收緊。
熟悉又冰冷的聲音傳來。
「許小姐,現在又換了一種羞辱我的方式嗎?」
看到他臉的那一刻,我愣住了。
竟然是年輕了很多的沈商序。
他的眼睛裡,沒有了歲月摧殘之後的陰戾厚重。
只剩下直白的淡漠。
好像……第一次認識我?
我鬼使神差地看向了牆角電子鐘。
哢噠。
數字跳過了午夜 12 點。
日期自動更新——
時間顯示在了十年前。
2
思ƭũ⁵緒如潮水般在腦海中翻湧。
我竟然意外回到了十年前!
此時的沈商序,還沒有成為令人聞風喪膽的商業巨擘。
也未曾因各大家族的算計,差點丟掉性命。
然而,想起十年後徹底黑化的沈商序,我還是不禁打了個哆嗦。
那時的 A 城,早已淪為他的掌中之物。
短短三年,幾大家族被他搞得家破人亡。
只有我們許家……
沈商序饒過了許家。
並命令許家將我送去聯姻。
我陪伴他度過了三年時光。
親眼見證了他從最初的偏執,逐漸變得殘暴瘋狂。
然而新婚夜前夕,我發現了沈商序的遺書。
這個瘋子,竟然想親手毀掉自己的商業帝國。
拉著所有人陪葬。
於是,我趁著新婚夜把他灌醉,想哄他為我留下一些遺產。
結果還沒說出口,就出現在這兒了。
3
此刻,看著這張年輕的面孔,我的心悄悄鵲躍起來。
有什麼是比回到反派沒長成前更好的事呢?
當然是趁他沒黑化前,有多遠滾多遠啊!
我尚未回過神,門突然就被人撞開了。
幾個公子哥兒倚在門口,笑得不懷好意:
「沈商序,你不是挺清高嗎?想Ťű̂ₚ攀許家的高枝啊?」
「保安呢?把他給我攆出去!」
前世,我只是作為旁觀者,站在人群中看著這一切。
可經歷那麼多後,才知道他們嘴裡的「賤種,有媽生沒媽養」有多難聽。
畢竟我的爸爸媽媽,也很早就離開了。
一旁的沈商序垂著眼,眸色冷淡,似乎早已習以為常。
我抄起一柄叉子,朝他們扔了過去。
「閉嘴!」
伴隨著杯盤碎裂的聲音,幾人住了嘴。
「這些話,你們敢不敢當著我哥的面說?」
他們此時才想起,我們家的長輩也去世了。
趕在我哥面前說這話,不想活了。
幾個人爬起來的時候,還不甘心地嘟噥:
「他爸進了監獄,他媽死了,一家子欠債不還的東西,你指望他能是什麼好貨?許黎,我勸你離這種天生壞種遠點。」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沈商序的身世,竟然有片刻愣神。
他的父母,不是因病去世的嗎?
回頭對上沈商序毫無溫度的眼神,我不禁後退了一步。
撞在了門口。
沈商序的眸底染上了一絲譏諷。
「怎麼,怕了?」
我手心裡都出了冷汗,「沒……沒有……」
沈商序慢慢走近我,最後將我堵在了角落裡。
「那你替我說什麼話?」
「我覺得難聽,不行嗎?我哥從小就這麼教我的。」
沈商序眼神陰沉:「那你哥有沒有教你,別隨便發善心?」
他見我嚇到面無血色,才直起身。
「你哥的戰書,我收到了。」
我看到上面囂張的幾個大字,兩眼一黑。
這都什麼啊……
求生欲讓我一把奪過戰書,撕了個粉碎。
「我哥說他認輸。」
沈商序的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冷笑,目光如刀:
「是嗎?那你知道賭注是什麼嗎?」
4
宴會結束,我被沈商序帶回了家。
此刻,看著正在反鎖門的沈商序,我不安地裹著毯子縮在角落。
「我手機沒電了,你能給我哥打個電話嗎?」
沈商序冷淡地瞥了我一眼,「不能。」
誰能想到這次給沈商序下戰書,我哥會把全部身家賭上。
還放出豪言,「老子要是輸了,你要我褲衩都行。」
結果,沈商序不要他的褲衩,要他妹妹。
也就是我。
我哥此時人在國外,鞭長莫及。
況且他和沈商序積怨已久。
外面的人都說,我哥當年搶了沈商序的留學名額。
還動用關係斷了沈商序的助學金。
我哥反口說沈商序造謠,報警把沈商序拘留了幾天。
在沈商序眼裡,我哥與仇人無異。
還是不要提他了。
沈商序去了主臥。
半夜,窗外下起了瓢潑大雨。
我睡得迷迷糊糊,被窗外的人影嚇醒了。
剛才宴會上的幾個二世祖,正趴在玻璃上往裡瞅。
嚇得我頭皮一麻,闖進了主臥。
伴隨著一陣雷聲,我輕車熟路地縮到了沈商序的身邊。
「你在幹什麼?」
沈商序帶著一絲被吵醒的不悅。
熟悉的體溫隔著一層薄薄的襯衣傳來。
我抱著他的腰,「外面有人……」
沈商序似乎沒有感到意外,不等我反應過來,勾著我腰拉了過去。
寬厚炙熱的手順著我的後頸輕輕一捋,我的身體便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半夜爬男人的床,你哥是這麼教你的?」
我耳根燒得通紅,腦子罕見的靈光了一下,「你是怕他們報復我,才帶我回來的嗎?」
沈商序臉一沉,翻身將我壓在身下。
冰冷的唇劃過我的耳郭,像一條毒蛇。
「那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知道接下來我要對你做什麼嗎?」
我蔫噠噠地靠在他臂彎上,連掙扎都沒有了。
畢竟前世沈商序的能力,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年輕了十歲的我,根本招架不住。
「可不可以輕一點?」
我咬著唇,第一次大著膽子跟他提了要求,「我喜歡溫柔一點的……」
沈商序渾身一僵,臉驟然陰沉下來,「你想得美!」
說完這句話,他把我扔在床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5
我難得睡了個好覺。
清晨醒來時,雨已經停了。
我打開門,發現沈商序正坐在客廳裡吃早飯。
許是他昨夜並沒有欺負我,讓我覺得他比較好說話。
我厚著臉皮跑過去,試探地開口:「今天……我要回家了。」
沈商序沒理我。
我又說,「昨晚的事能不能別跟我哥說……我還沒有男朋友,我怕突然這樣他接受不了。」
重生回來,我還是挺怕我哥的。
要讓他知道我在男人家過夜,估計得念叨得我耳朵起繭子。
沈商序冷淡地盯著我,嗤笑一聲。
「那這些怎麼算?」
半敞的領子下,露出了鎖骨下那道小小的抓痕。
是我昨晚掙扎時不小心撓的。
我心虛地替他拉了拉領子,蓋住抓痕。
「就……權當肯不見。」
見沈商序陰沉沉地盯著我,沒有反駁。
我小心翼翼地挪到門口,「那咱們說好了……你不理我,我就當你默認了。」
說完,在沈商序暗沉的注視下,我頭也不回地打開了門。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人影陡然從我面前竄過去。
摁著沈商序就掄起一拳,直接砸在了他的臉上。
「沈商序,我幹你大爺的,你敢搶老子女朋友!」
場面頓時靜了。
我傻傻看著突然冒出來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男……男朋友?
我驚恐地看著這個八百年前就分手的前男友,意識到自己完蛋了。
我怎麼忘了還有這茬?
匆忙沖過去擋在沈商序面前。
「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沈商序生挨了一拳,吐了口血沫。
原先那絲淡淡的溫和,消弭得無影無蹤。
我緊張地捧住他的臉,「你怎麼樣了?我帶你去醫院——」
他低頭躲開我的觸碰,壓下眼底的陰翳,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
「沒男朋友?」
「許黎。」
「你真是……好得很。」
6
前世知道他劈腿之後,我第一時間提了分手。
他叫徐明清,是徐家的小公子。
當年我還因此哭了很久。
這一世我不過將分手時間提前了而已。
結果分手那天,徐明清冷笑一聲,「喜歡沈商序是吧?成,你給我等著。」
接下來的幾天,流言迅速在圈子裡傳開了。
不少人甚至當面對著沈商序指指點點。
「許黎和徐明清都要訂婚了,他跑出來橫插一腳算怎麼回事?」
「真噁心啊,有媽生沒媽養的東西,野狗一樣,盯著好東西就不放了。」
這些惡意的中傷,讓我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被人這要說的滋味,我再清楚不過了。
媽媽去世那年,學校裡也有人這麼說我。
我哥知道後,把那人打了一頓。
可事後我還是難過了很久。
我突然有些愧疚。
畢竟這些事是我引起來的。
我找了沈商序好幾天,終於在一個雨夜的 KTV 門口撿到了他。
此時,我剛剛結束同學聚會,一扭頭,就遇見了靠在牆邊,一動不動的沈商序。
他好像喝了一些酒。
靠在陰影裡,閉著眼,瞧不清表情。
可是我卻莫名覺得,他心情ṭũ̂₇不太好。
我走過去,推了推他。
「喂,沈商序……」
他半睜開眼,瞥了我一眼,沒說話。
此時雨勢漸大,人漸漸散去。
我主動扛起他的手臂,「你能走嗎?我送你回家。」
他輕輕推了我一把,語氣裡滿是疏離,「離我遠點兒。」
不經意間掉落的手機上,顯示出了銀行的祝福短信。
我瞬間愣住了。
今天,是沈商序的生日。
可是他看起來有些不舒服,好像……還在發燒!
心裡發堵,我想起了什麼,「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幾分鐘後,我抱著蛋糕和退燒藥折回來時,發現沈商序正隔著雨幕,無聲地望著我。
我興高采烈地朝他揮手,朝他跑過去。
突然,天邊一道閃電劃過。
我在閃電劃過的瞬間,就看見沈商序身後站著一個人。
戴著兜帽和黑色口罩。
只是短暫的一瞬,那人便飛速朝他走去。
一絲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
「沈商序,小心!」
下意識地,我撲在了沈商序身上。
手臂傳來一陣刺痛。
我發出痛呼。
下一秒,整個人已經被沈商序牢牢護在了懷裡。
濃郁的血腥氣頓時彌漫開來。
我渾身冰冷地嘟噥著:「救命……我中刀了。」
接著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等再醒來的時候,人正躺在病房裡。
入眼,是沈商序毫無血色的臉。
我捂著自己的腹部,氣若遊絲地說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旁邊的醫生笑著說:「放心小姑娘,明天傷口就癒合了。」
「倒是你男朋友,胳膊被劃了一刀,挺深的。」
我舉起手,看著手背貼了個創可貼,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慢慢看向沈商序。
發現他的胳膊上纏了一圈厚厚的繃帶。
那股濃郁的血腥味,是從他身上傳出來的。
我忙一骨碌爬起來,湊到他傷口上忐忑地問:「你疼不疼啊?」
沈商序低聲回道:「不疼。」
我又去摸他的額頭,幸好,燒也退了。
沈商序躲開我的觸碰,目光灼灼:「剛才,為什麼替我擋?」
突如其來的話問住了我。
也許是動了惻隱之心,也許是出於其他複雜的情感,又或者,是覺得他不像我以為的那個十足的壞人。
我避開了他的目光,選擇了一個看似尋常的理由。
「因為今天是你的生日。」
「對了,我還要給你過生日!我的蛋糕呢——」
沈商序突然扣住了我的手腕。
低頭吻了上來。
不同於前世充滿侵略性的唇齒交鋒。
這一次,沈商序動作很溫柔。
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我瞬間大腦一片空白,傻在原地。
他……他在親我!?
更糟的是,在反應過來前,我竟然先一步有了回應。
局勢瞬間失控。
沈商序清冽的氣息緩緩將我包繞起來。
他的食指落在了我的耳朵上,親昵地摩挲著。
耳朵還不夠,隨後是髮絲,臉頰,像拂過水面的鴉羽,點出一圈又一圈漣漪。
空氣有些燥熱。
我的心緊張得快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煙花在腦海中砰砰炸開。
直到肺內空氣被徹底榨幹,我氣喘吁吁地死裡逃生,臉燒得通紅。
「你——」
沈商序將我摁在懷裡,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別吵……安靜一會兒。」
室內安靜下來。
只剩下我們兩個並不平穩的心跳和呼吸。
我悄悄地說:「你親了不會不負責吧?」
短暫的沉默後,他低低地應了聲:「不會。」
7
隨後幾天的相處,我才發現,沈商序跟前世很不一樣。
他沒那麼深重的心思,也不需要我小心翼翼地維護感情。
甚至大多數時候,都對我言聽計從。
我開始放肆起來。
「這個情侶定位神器,你要記得每天打卡!」
「這樣我就知道你在哪了。」
寧靜的午後,沈商序摁住我在他身上作亂的手,勾起了唇角,「好。」
我又不放心地叮囑:「一定要每天打,滿三年能拿獎金,結婚領證翻倍。」
沈商序的眼睛裡盈著淡淡的明光,「好。」
我哥沖進病房時,正好看到這一幕。
氣得都破了音,「許黎!你……你從他身上下來!」
醫生推門而入,「病人家屬,麻煩來一趟辦公室。」
沈商序熟練起身,跟醫生走了出去。
沒給我哥一個眼神。
可對我來說,這是重生以來第一次見到我哥。
想起前世他患上抑鬱症,最終死在異國他鄉,我的眼淚瞬間湧出來。
「哥……我好想你!」
我哥冷著臉,凶巴巴地說: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饒了你!」
「你和沈商序的事,我不同意。」
我哽咽著,抬起頭想解釋什麼。
我哥接著說:「沈商序和我,你只能選一個。」
見他這麼說,我哭得更凶了。
我哥煩躁地掏出紙巾給我擦鼻涕,「哭什麼!三天不見,怎麼這麼黏糊人?」
我抽抽搭搭地說:「哥,如果我說,我來自十年後,你會相信我嗎?」
我哥渾身一僵,在對上我脆弱驚慌的眼神後,神色突然凝重起來。
這是重生以來,我第一次情緒崩潰。
把前世我遭受的所有一股腦地說出來。
在聽到他死後,我嫁給了沈商序,我哥臉上最後一絲血色消失了。
臉色難看的可怕。
「所以,是因為哥沒能護住你,你才會跟在沈商序後面,拼命地討好他?」
哢噠一聲輕響。
窗外的風不經意間吹上了病房的門。
室內突然靜得叫人心慌。
我似有所感,抬起頭。
在明暗交界的地方,看見沈商序正站在大片陰影裡。
神色平靜。
不知道待了多久。
8
沈商序離開了。
沒有留下一句話。
而我,則被我哥看管了起來,手機都被收走了。
我哥說,他不想讓我冒險。
既然前世我並不喜歡沈商序,如今才短短幾日,就當談了場普通戀愛。
分了就分了。
可是,我對沈商序的感情,真的只是簡單的喜歡嗎?
前世自從哥哥患上抑鬱症,整個家族的重任就落在了我身上。
我常常以淚洗面。
像置身於黑暗中的人,看不到前路和光明。
後來,在沈商序身邊待了三年。
他們都說沈商序暴戾殘忍。
可三年期間,他對我有求必應。
從未跟我紅過臉。
在那個被人追殺的雨夜,沈商序將我安頓在角落,毅然決然離開的那一刻。
或是在我懼怕打雷之後,他風雨無阻回到別墅的很多個夜晚。
我的感情,是不是也在無形中,變了質?
手機提示音突然響起。
我抬頭看向躺在桌子的手機。
是我哥忘記拿走我的手機了。
螢幕上彈出了軟體消息提醒。
「您的男朋友正在附近。」
我愣住了。
他……一直沒卸載嗎?
心被輕輕牽動了下。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我披上外套沖出了病房。
窗外依舊是淅瀝不盡的雨。
空氣中彌散著揮之不去的潮濕。
我瘦了一些,寬大的病號服掛在身上,空空蕩蕩的。
照著手機定位,我停在一處病房門口。
推門而入的前一刻,聽到了一個女人溫柔的聲音。
「阿序,我好多了,你不用來看我。」
我的手僵在當場。
沈商序語氣溫和,「再忙,也要來陪你的。」
門口的電子顯示幕上顯示出了患者資訊。
女,28 歲,徐文君。
不是同姓。
甚至還比沈商序大一歲。
剛才鼓起的勇氣頃刻間蕩然無存。
我思緒紛亂,不知不覺來到了護士站。
「……18 床的前男友又來了?」
「太可憐了,年紀輕輕身患絕症,前任還能不離不棄。」
「重點是,天價的治療費,他掏錢的時候眼都不眨。」
「聽說是開公司的,有錢。」
我回過神,叫住一旁的阿姨,「請問,他們兩個真的是……」
阿姨看著我微紅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什麼。
「小姑娘,心裡有人的人,不能追。」
我的心漸漸沉下去。
前世今生的記憶,串聯起來。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一切。
難怪沈商序經歷一次破產之後,像是變了個人。
因為徐文君去世了。
重生回來後,我一廂情願地幫助沈商序。
卻從沒考慮過,也許,他並不需要我。
道了聲謝,我擦乾眼淚,朝著來時的電梯走去。
轉了個拐角。
和從病房出來的沈商序四目相對。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
月亮從雲層中探出半個頭來。
在走廊撒下一層薄薄的清輝。
心臟處傳來絞痛,我幾乎沒有多想,轉頭就跑。
「許黎!」
沈商序壓著怒火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似乎朝我追了過來。
我穿著拖鞋,根本跑不快。
沒走幾步,便被他拉住了手腕,「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憋著眼淚:「來散步。」
「你從隔壁樓跑來這散步?」
啪嗒。
眼淚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對不起,我不會說出去的。」
「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纏著你了。我和我哥,會離你遠遠的。」
說完這句話,我感覺沈商序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中。
前世那種陰戾感,再度席捲了我。
「許黎,你是有多怕我會報復你?以至於連關係都要撇得乾乾淨淨?」
我咬著唇,一聲不吭。
沈商序一把掐住我的下巴,抬起來,惡狠狠吼道:
「說話,不許怕我!」

對上他陰戾的視線,我打了個哆嗦。
沈商序的眼底墨色翻湧,像醞釀著一場可怕的狂風驟雨。
「倘若真如你所說,將來的我會站在那個位置,許黎你記住,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會陰魂不散地纏著你,你永遠——別ṭū₁想跑。」
我心揪得發疼。
事情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原點。
那我所做的一切,有什麼意義?
「阿序。」
女人的聲音沖淡了此刻的劍拔弩張。
「你幹什麼?她是女孩子,你說話溫柔點!」
徐文君的臉上掛著病弱的蒼白,一道清冷的月光恰好透過窗扇,將她瘦弱的身軀攏進了光暈裡。
像誤入凡間的仙女。
她不滿地推了沈商序一把,將我從他手裡拽過來。
沈商序果然鬆開了手,沉著臉,「姐,這是我跟她的事。」
我眼淚還沒幹,茫然地扭頭看向徐文君,「姐?」
她微微一笑,「還是第一次見阿序帶姑娘來看我,你是阿序的女朋友嗎?」
9
直到坐到徐文君床邊,我還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徐文君遞給我一顆削好的蘋果。
笑著說:「我把阿序攆出去了,你慢慢吃,不著急。」
看得出來,她很高興。
我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咬了一口,指指顯示幕上的字。
「那個名字……」
「你說姓氏?」
徐文君輕聲說:「我是阿序同父異母的姐姐,我隨母姓。」
「啊……對不起。」
我為自己剛才的胡亂猜測感到愧疚。
徐文君搖了搖頭,「阿序應該沒跟你說過家裡的事。當年,我父親在 A 城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在阿序出生前,他強姦了我的媽媽,生下了我。」
我胸口一堵,有些不知所措。
徐文君卻顯得很平靜。
「我被領回家的時候,阿序特別討厭我。後來家裡破產,我們的父親死在監獄中。他被人算計欠下的債務,轉到了阿序媽媽身上,阿序的媽媽就上吊自殺了。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我們兩個相依為命。」
我像是被人攥住了喉嚨,說不出一句話。
這些事情,沈商序從來沒跟我說過。
以至於現在,我才瞭解他的過往。
徐文君對著我笑,「他不交女朋友,我大概能猜到原因。」
「不過我應該挺不了多久了,不會成為你們的拖累——」
我一把攥住徐文君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不要這樣。」
「如果沒有你,他會瘋的。」
想起前世到最後,他瘋了般報復所有人,甚至不惜自毀,我依然心有餘悸。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
徐文君拉著我的手,「但是我想說,阿序從來不是個壞孩子。」
沈商序推門而入,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姐,時間不早了,我改天再來看你。」
徐文君再三叮囑沈商序:「對黎黎好點。」
沈商序一頓,「知道了。」
……
從病房出來時,已經深夜。
沈商序拉著我,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
腳步聲在白牆之間迭蕩。
我心情有些沉重,想解釋,又不知道該從何講起。
「沈——」
「閉嘴。」
沈商序的聲音近乎冷漠。
我被他扯著,跟不上,情急之下喊道:
「你走太快,我跟不上……」
沈商序身子一頓,放緩了腳步。
回到病房時,護士友善地對著沈商序打了個招呼。
「沈先生又來了?」
我一頭霧水。
什麼意思……
沈商序天天來看我嗎?
對上我的目光,沈商序依然冷著臉把我丟進了病房。
哢噠。
門上了鎖。
我矇頭轉向地,還沒站穩,就被他摁在了沙發上。
「我再問一次,今晚為什麼去找我?」
沈商序的目光太過銳利,似乎要將我看穿。
逼得我不得不移開眼睛。
小聲說:「我是去跟你表白的,結果撞見你在別人的病房裡,誤會——」
下一秒,沈商序強勢地堵住了我的嘴。
一味的掠奪,侵佔,步步為營。
他絲毫不屑於掩飾自己的欲望,如此直白地兵臨城下。
我聲音在發顫,手無助地推著他的胸膛:
「我話還沒說完。」
沈商序的手掌捧起了我的臉,「我不在乎,許黎,你的謊話太多,我不想聽。」
看他似乎想繼續,我蹙眉止住了他的動作。
「你不相信我嗎?」
「我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會給你任何退縮的機會。」
在沈商序的世界裡,愛從來不是放對方自由,而是佔有。
一如今夜。
夏夜的風吹動了白色輕紗。
雪白的浪起起伏伏,如同晃動的漣漪,若有似無舔舐著窗邊的玻璃瓶。
它很快被搡至邊緣,搖搖欲墜,孤立無援。
在某個潮熱的時刻,墜入無盡的黑夜,最後,砰然落地。
在地面摔開一片油光水滑。
「沈商序……不可以在這裡……」
我的聲音近乎喑啞。
被他的手牽引著,被迫注視他深邃的眼睛。
「另一個我,也這樣做過嗎?」
我臉色微紅,眼神迷離。
一切反應,都告訴了他答案。
但是顯然,這個答案並沒有讓他心情好轉。
甚至勾起了濃濃的嫉妒。
「你看起來很喜歡這個?」
沈商序不給我任何喘息的幾乎,重新將我拉入欲望的深淵。
「那就睜大眼睛看著……許黎,你是我的。」
10
幾天後,沈商序帶走了出院的我。
面對我哥的抗議,他只是報以冷笑。
並當著他的面,把我關在了車裡。
我哥天都塌了,「黎黎,你真的喜歡他?」
我趴在車窗上,小聲道歉,「哥,對不起。等我把事情解決,就回去找你。」
沈商序仿佛又變成了十年後的他。
沉默寡言,又出奇強勢。
他給我套上了一枚戒指。
工藝上乘,上頭鑲了一顆秀麗小巧的粉鑽。
圈內似乎還刻了字:我渴望你,勝過任何。
沈商序則戴了一個款式相同的素圈。
隨後,便帶著我出席各大宴會。
當眾宣告了我們倆的關係。
由於沒有經歷第一輪的破產,沈商序的公司勢頭愈發猛烈。
再加上我哥對沈商序休戰了。
一時間,竟無人敢輕易挑釁。
不過因為那些話,沈商序和我始終存在隔閡。
算起來,他每日早出晚歸,已經有半個月沒有跟我碰過面了。
我堵了他好幾次,都以失敗告終。
這天,我破天荒地開始收拾起行李。
並托人給沈商序留了個口信:「我要回家了。」
夕陽漸漸滑入地平線。
別墅漸漸被黑暗籠罩。
哢噠一聲輕響。
今晚沈商序果然提前回來了。
他打開門時的動作略顯急促。
啪得一聲。
客廳亮如白晝。
我躺在沙發裡,由於靠背的遮擋,他並沒有發現我。
「黎黎。」
沈商序喊了一聲,朝樓上走去。
不出意外,他會看到被搬空的臥室和化妝台。
等待的時間格外緩慢。
沈商序從臥室中走出來,似乎盛了滿身的疲憊。
他扶著欄杆,閉上眼,遮住了眼底的陰霾。
等再睜眼,就和樓下躺在沙發上的我來了個對視。
我抱著一瓶甜酒,醉眼朦朧地朝他打招呼。
「嗯?Ţü⁹你在找什麼?」
……
幾分鐘後,沈商序將我從沙發上扶起來。
手都在微微顫抖。
我分明感覺到沈商序恨不得一刀捅死我。
眼前光影浮動,我脖子一軟,頭咚得一聲,垂在了他肩膀上。
沈商序扶著我的腦袋,語氣低啞,「為什麼沒走?」
我懶散地咕噥著:「我哥今天開會,沒空,不過他說後天可以。」
手腕突然一痛,沈商序似乎在忍耐什麼。
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不過我不打算在家住,你後天晚上要去接我嗎?」
沈商序愣住了。
「你還要回來?」
他連日來若即若離的態度,讓我陡然萌生出一股衝動。
人的行為,往往比語言更具有說服力。
我拉住他的領帶,借力攀上了他的肩膀。
兩手在他頸後交疊,仰頭輕輕吻了上去。
沈商序的氣息驟然紊亂。
緊繃的手臂穩妥地貼合在我的後腰。
任由我肆意地吻他。
「我等了你好久……」
我的聲音裡摻雜了委屈,「可是你不理我,現在回趟家,你就要跟我分手嗎?」
沈商序沒有動,宛若一尊雕像,矗立在黑暗中。
他幽暗的眸子盯著我,「我不是,我沒有。」
我歎了口氣,「我擔心哥哥,和我喜歡你,並不衝突。」
「沈商序,我是真的喜歡你。我不想離開你。」
沈商序將頭輕輕埋進我的頸窩,沉默了很久,才說:
「他們都是這樣說的,沒有一個人兌現過承諾。」
「他們?」
沈商序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
「父親說愛我,卻背叛了家庭。我母親說愛我,卻在債主上門之後,將我推到門外,自己選擇了自殺逃避。徐文君說愛我,卻在我畢業那年,背著我簽下放棄治療的同意書。我身邊的每個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離我而去。你要我怎麼信你?」
這句話像一根刺,狠狠紮進了心裡。
我的心突然一抽一抽地疼起來。
重生歸來,我好像突然理解了他的人生。
他一直在失去。
沈商序用力,將我的身軀壓入懷中,「所以我不會對你抱有期望,只要你待在我身邊,就夠了。」
我摸了摸他的頭,「那……你要結婚嗎?」
沈商序愕然抬頭,呼吸ŧṻ⁴變得很輕。
「結婚?」
「嗯。」
我認真地想了想,「雖然結婚並不能給你全然的承諾,但是目前來說,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讓你相信我。反正,我們已經結過一次了,再結一次,有什麼不可以?」
沈商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久久沒有說話。
我內心已經開始慌了。
提前十年結婚哎。
沈商序未來的財產,得分我一半!
雖然我不是為了錢來的,可是一想到這些,嘴角簡直比 AK 還難壓。
看沈商序被打蒙了的表情,我突然良心發現。
這麼坐著求婚是有點冒昧……
我是不是得給沈商序跪下啊?
他不會不答應吧?
牆角的時鐘一分一秒地走過。
午夜 12 點的鐘聲敲響。
沈商序垂下了眼睛,輕聲說:「好,你不要騙我。」
11
我領著沈商序回家的第一天,我哥差點掄飛鍋鏟。
「滾出去!」
「我家不歡迎你!」
我擋在沈商序面前,被濺了一臉醬油。
「哥!我要跟他結婚!」
「老子同意了嗎?」
「需要你同意嗎?還有你不是我老子!」
沈商序被我護在身後,掏出紙巾替我擦掉污穢,冷眼看著我哥,絕不肯退讓半步。
第一步就受到了巨大的阻力,我氣得下巴上冒了兩顆痘。
最後,還是鄰居探出頭來瞧熱鬧,我哥嫌丟人,才讓我倆進了門。
這是沈商序第一次來我家。
我一會兒遞個水果,一會兒端杯水。
沈商序突然按在我,「別晃了,吃東西。」
下一瞬,一口甜蜜蜜的西瓜塞進了我嘴裡。
我哥又炸了,「那是我給我妹切的。」
沈商序冷著臉,「哦,謝謝哥。」
我哥像吃了屎一樣噁心,「黎黎,離他遠點,他就是個卑鄙小人!」
「彼此彼此。」
眼看氣氛不對,我當即喊停。
充當起了和事佬。
「哥,你為什麼喊他卑鄙小人?」
我哥系著圍裙,冷笑一聲,「造謠我搶他助學金,不是卑鄙是什麼?是,我那會兒是看你不順眼,但我許嘉城絕對不會背後捅人刀子!放任你這種人做大做強,將來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呢!」
怪不得,我哥自沈商序發家之初,就蓄意針對他。
沈商序嗤笑一聲,「我還不屑於造一個垃圾的謠。」
「你——」
「打住!」
我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
「哥,你怎麼知道謠言是他造的?」
「徐明清告訴我的啊。」我哥一臉鄙夷,「這需要什麼證據?」
沈商序眼都不眨,冷笑一聲,沒有接茬。
我哥臉色很難看,因為這件事,的確是他草率了。
我問:「那他助學金的事,到底是誰搶的?」
「我怎麼知道?你問問他惹著誰了。」
沈商序說:「徐明清。」
我哥的怒意頓時消散於無形。
客廳裡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他們兩個靜靜看著對方。
沈商序說:「如果我沒記錯,他還是你目前的合作夥伴。」
我哥嘖了聲,起身往廚房走去,「我知道了。」
休戰來得猝不及防。
我還沒反應過來,「哎?你們知道什麼了?」
沈商序摸了摸我的頭,沒有說話。
不過看得出來,他心情不錯。
……
接下來,沈商序和我哥的相處模式,變得有些詭異。
他倆不吵了。
偶爾還能僵硬地說上幾句。
回家的路上,我終於壓不住好奇問:
「你跟我哥到底怎麼回事?」
沈商序說:「解開了一些誤會。」
「幾句話就解開了?」
「嗯。」
我悔得腸子都青了。
早知道這麼簡單,我剛回來的時候,就該把沈商序和我哥捆在一起,讓他倆互訴衷腸。
想起臨走前,我哥囑咐我的話。
「最近安心住在沈商序家。別亂跑。」
我更覺得迷惑。
直到快進家門的時候,我才回到正題:
「那是不是就代表,我們能結婚了?」
沈商序突然頓住腳。
我猝不及防撞在了他身上。
沈商序站在玄關,還沒來得及換鞋。
將我拉進去,抱在鞋櫃上,扯領帶,解袖口的動作一氣呵成。
「你真的要跟我結婚嗎?」
沈商序今夜的心情似乎很好,「誠然,我和你哥沒了太大的矛盾,但是,我也絕對無法跟他和平共處。我想知道,如果我和你哥水火不容,你會怎麼選?」
我在心裡罵娘。
小心眼,這跟問我同時掉水了,我救哪個有什麼區別?
我說話都不帶卡殼,「我當然選你啊,我又不能守著我哥過一輩子。只要你們倆沒有太大的矛盾,我就安心了……」
沈商序沒給我繼續說話的機會,扣住我的後頸,低頭吻了上來。
我被他弄得暈頭轉向,渾身酥軟,被抱進了臥室。
12
在接下來的幾天是我多年來最為舒心的日子。
如果不是徐明清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我都快把這個人忘了。
「黎黎,我還沒同意分手。」
徐明清說話的時候,我正彎著腰在櫥窗前挑蛋糕。
抬頭看著這張略顯陌生的五官,我花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他的名字。
畢竟對我來說,分手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我直起腰,皺著眉說:
「你都劈腿了,我分手不需要你同意。」
徐明清眼神陡然陰沉,他一把拽住我,「還沒分手就跟沈商序攪和在一起,你還敢說沒對不起我?」
我被他嚇了一跳,「你滾開啊!我都有你劈腿的照片,少說都跟人勾搭倆月了,你怎麼好意思罵我?」
徐明清冷笑出聲:
「我只是逢場作戲!不像你個賤人,都要跟他結婚了——」
一隻大手突然從旁插過來,狠狠捏住了徐明清的手腕。
「你再碰一個試試?」
徐明清慘叫一聲,臉色瞬間煞白。
沈商序將我從他手裡解救出來,推向我哥。
緊接著,我哥開始大聲嚷嚷,「都來看看啊!劈腿男倒打一耙!欺負我妹妹!沒天理啊……他劈腿叫玩玩,我妹妹提分手反而是對不起他!」
周圍的人紛紛舉起了手機。
我默默捂住臉。
躲在了沈商序的身後。
生怕入鏡。
徐明清吃了癟,反而更加狂妄。
「許黎,真以為我是那麼好耍的?」
「你等著,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跪在地上求我。」
說罷,他轉身推開人群,揚長而去。
沈商序低頭檢查著我的手腕,「疼嗎?」
我搖了搖頭。
對於他和我哥捆綁出現的情況,我已經見怪不怪了。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副駕駛上吃冰淇淋。
我哥和沈商序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事情別拖了,既然簽了合約,早點結束早點省心。」
我此時剛剛消化完剛才對話的資訊,「你們簽什麼合約了?」
我哥懶洋洋地說:「哦,我倆合作了。出資共建了個新公司,叫信合。」
我愣了一秒鐘,突然尖叫道:
「信合?!」
「是啊,信合。」
我哥懶散笑意之下,是勢不可擋的銳氣,「黎黎,不會想到,信合的未來,有多輝煌。」
我當然能想到。
十年後,這個誕生於資本掠奪之下的龐然大物,會像頭失控的野獸,毀滅 A 城的經濟和根基。
我沒有跟他們提過這些細節。
可事實就是,一切都在朝著前世既定的方向發展。
信合還是創立了。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臭名昭著的反派,由一個變成了倆。
多出來的那一個,是我哥。
13
當天晚上,我就把他倆叫在一起。
把前世獲知的資訊,倒豆子一樣詳細說給了他們。
前世十年後,A 城下崗人口激增。
一些小企業負債破產,自殺人數暴漲。
也就是在那一年,醫院裡擠滿了哭泣的家屬。
更有人披麻戴孝,跪在路口,痛駡「信合」。
沈商序和我哥聽完後,神情意外的平靜。
我哥說:「黎黎,你有沒有想過,真正有問題的,是其他人?」
「其他人?」
沈商序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姓氏。
說:
「A 城繁榮了幾十年,幾大家族延續至今,掌控著這座城市的命脈。你覺得當平衡破壞的那一天,他們會怎麼做?倘若是你,你會怎麼做?」
我看著穩固關係之外,出現的小小信合。
像是被什麼攥住了喉嚨。
「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它消失。」
我哥的表情,有些沉寂。
他圈出了許家。
也輕輕打了個叉。
「對於反叛者,也是同樣的辦法。」
聽完這句話,一股來自深處的寒意瞬間貫穿了我。
我只知道,父母在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這麼多年來,我哥從未告訴過我他們的死因。
可現在,我哥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黎黎,從你預言我會患上抑鬱症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計畫十年後終將失敗。」
「我沒有鬥過他們,大概率還會迫於無奈,將你託付給沈商序。」
「畢竟以我的性格,就算是死,也不會將你推入火坑。」
「所以我推定,沈商序跟我是同路人。」
太多的資訊湧入大腦,我一時間傻愣在原地。
「所以,這些天你放任我跟他在一起ṭŭ₋,也是因為……信任?」
我哥像是吃了只死蒼蠅,氣得沒有說話。
我豁然開朗。
前世今生的線索加起來,一切都對得上了。
沈商序和我哥的目的,都是一樣的。
就是想革除 A 城被各大家族把控的局面,將那群無惡不作的人繩之以法。
只是沈商序戒備心太重。
我哥又因為早些年徐明清的離間,厭惡沈商序。
所以前世直到十年後,倆人都沒有結成同盟。
屬於各自為戰的狀態。
末了,我哥失敗,患上了抑鬱症。
將我託付給還在苦苦支撐的沈商序。
那麼前世我看到的那封遺書,大概率也不是沈商序心懷死志之時寫下的。
更大可能,是沈商序早已陷入了窮途末路的境地,企圖跟那群人同歸於盡。
弄清楚這些,我的心情漸漸沉重起來。
未來的路,不好走。
甚至是萬分兇險。
能把沈商序和我哥同時逼入絕境的,能是什麼善茬?
沈商序見我好像嚇著了,扔下鋼筆,下了逐客令。
「好了,我們要睡了,你自己沒家嗎?回去。」
我哥:「……」
14
颱風過境之後,A 城的雨季終於停了。
我和沈商序領了證。
這件事掀起了不小的風浪。
看似祥和的氛圍之下,實則是暗潮洶湧。
最近,醫院給徐文君換了新的治療方案。
她肉眼可見精神了很多。
我閑來無事,天天往醫院跑。
此刻,徐文君正盯著紙杯蛋糕發愣。
「黎黎,你做這麼多,吃得完嗎?」
「吃的完呀,沈商序愛吃,你也愛吃,做兩人份的正好。」
徐文君聽完一愣,「阿序什麼時候喜歡吃甜食了?」
「他一直都愛吃啊。」
我眨了眨眼,「給就吃,比喂小狗都輕鬆。」
鄰居家的小狗每次都要挑一挑口味呢。
徐文君似乎想到了什麼,噗嗤一聲笑出來。
「那你試試布朗尼,多加點糖。」
當晚,我哥嘗了第一口,直接吐出來,「許黎,你不怕得糖尿病啊!」
「又不是給你吃的,」我翻了個白眼,獻寶一樣給沈商序一塊,「你不是喜歡甜食嘛,這次我改進了一下——」
我哥愣了一秒鐘,突然嘿嘿笑了兩聲,「沈商序,你老婆一片心意,不嘗嘗?」
沈商序僵住了。
他拿起叉子,眼都不眨就往嘴裡塞,在我哥愕然的目光中,咽了下去。
「挺好的。廚藝見長。」
見我還想給他第二塊,我哥一把薅住我,「你別逼他了,他喝咖啡都不加糖,再吃一塊真得得糖尿病了。」
我足足反應了一秒鐘,想起徐文君的問話,後知後覺:
「你不喜歡甜食?」
沈商序沉默了一陣,「喜歡。」
這幾秒鐘的沉默,足以說明一切了。
我哥樂了,「兄弟,你真行……」
因為這件事,我挫敗了很久。
畢竟前世,我一直以為是自己兢兢業業的做小蛋糕,才俘獲沈商序的芳心的。
那如果不是小蛋糕,他到底是因為什麼喜歡我的?
這個謎題,再也得不到解答了。
沒過幾天,徐文君出院了,也被接到了家裡。
多事之秋,我和徐文君哪裡都去不了,索性在家裡打起了遊戲。
原本冷清的別墅頓時熱鬧起來。
因為她跟我哥總是因為遊戲吵架。
這天,他倆又吵起來了。
我吃飽喝足,趴在沈商序身上,昏昏欲睡。
見我皺眉,沈商序抱起我上了樓。
「你跟我哥準備的怎麼樣了?」
我洗漱過後,已經困得睜不開眼。
沈商序撐坐在床邊,摸了摸我的頭,「放心,一切都好。」
「那等一切結束,我們去度蜜月吧。」
「我們可以先去歐洲玩一圈,再去南邊的幾個小島上躺著曬太陽。」
沈商序笑了笑,
「機票已經定好了,你們兩個先走。」
他這話說的雲淡風輕,卻讓我瞌睡醒了大半,「什麼意思?」
沈商序眼裡湧動著什麼,他只是笑了笑,「這樣,我和你哥,才能沒有後顧之憂。」
我知道,他們要動手了。
也明白,繼續留在這裡,只會是拖累。
我一把抱住沈商序,嘟噥道:「我們剛結婚。」
沈商序明白我的意思,他安撫般拍著我的背。
「我知道,我會早點結束去找你。」
15
離開的這天,沈商序沒能來送我。
我和徐文君坐上了準備好的車。
出發去機場。
望著逐漸縮小的別墅,我努力睜開腫脹的眼睛,想著再看一眼。
徐文君握了握我的手,「黎黎,睡一會兒吧,等到了機場我喊你。」
我昨晚一宿沒睡,被徐文君一說,瞌睡勁上來,靠在她肩頭小憩。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醒來,發現車已經飛馳在荒郊野外。
我瞬間驚醒。
突兀的動作吸引了徐文君的注意力,「怎麼了黎黎?」
徐文君常年待在醫院,不熟悉周邊的地理環境,而我卻知道。
這不是去機場的路!
前世我跟沈商序坐車回家時,途徑隧道遭遇連環車禍。
有人想趁機對沈商序不利。
沈商序為了將人引開,將受傷的我安頓在角落,一整夜沒有回來。
而此刻,那個隧道就在眼前。
一種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
「停車!」
我的聲音略顯尖銳。
可惜司機像是聾了一般,加大了油門,朝著黑漆漆的隧道沖去。
一切就像前世一般,車被拋了起來,發生了翻滾。
最後狠狠撞在隧道一側的牆壁上,發出轟然巨響。
煙塵散去,劇痛自周身逐漸蔓延開來。
我聽到了錯落的腳步聲,還有人撥打 120 的聲音。
我第一時間看向徐文君。
她臉色慘白,顯然是受了驚嚇。
好在人沒卡住。
我嘗試挪動身體,從變形的汽車中脫身。
隨後回過頭,把徐文君拖出來。
她倒抽一口冷氣,「好痛……」
我看到她小腿的位置,流出了汩汩鮮血。
不遠處出現了幾個男人,帶著鴨舌帽,下了吉普車,朝我們走過來。
相同的場景讓我一瞬間警覺起來,抓著徐文君就往隧道深處跑。
途徑某處偏僻的角落,我沒有任何猶豫的,我把徐文君推了進去。
這是前世我藏身的地方。
「只要你不出聲,那些人就不會發現你。」
「我去引開他們。」
徐文君聽完這些,顯然嚇了一跳。
可是她自知,受了傷只能拖累我,用力點點頭。
我扭頭朝著隧道的另一頭跑去。
心裡有了底。
倘若一切與前世的發展別無二致,那我只要順著沈商序當時離開的方向,就能安全脫身。
想到這,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身後傳來徐明清的聲音,「她在這兒,過來。」
我用盡全身力氣,跑出隧道。
當我看到橫亙在隧道口的黑車後,如同掉進了冰窟。
他們的人,早就在這裡等我了。
我停下了腳步,竭力壓住顫抖的手,「你們想幹什麼?」
徐明清緩步走來,嘴角掛著嘲諷的笑意,「當然是讓你吃點苦頭。」
緊接著,幾名保鏢突然出現在我身旁,將我摁在了地上。
徐明清笑著從別人手裡,接過一支鐳射筆,朝我臉上晃了晃。
「黎黎,你瞎了嗎?」
「我究竟哪裡比不上沈商序?」
他緊握住我的下巴,將鐳射筆指向我的眼睛,眼中閃爍著狠厲的光芒。
他即將摁下開關的一瞬間,有人走過來。
「徐總,那頭來電話了。」
聽筒裡,傳來沈商序急切的聲音,「你別動她!你想要什麼,我可以給你,前提是,她一根頭髮絲都不能少。」
徐明清嘲諷地勾起唇角,「好啊,用你的眼,換她的眼。你什麼時候瞎了,我什麼時候放她走。」
我情緒激動地插嘴:
「你別聽他的!我就是瞎了,死了,都不會求他一句!」
徐明清能出現在這裡,只能說明,他們狗急跳牆了。
我哥和沈商序大概率能贏。
可是沈商序沒有理我。
他說:「我答應你。」
只聽那頭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
似乎有人對沈商序動了手。
徐明清冷下臉,把玩著手裡的鐳射筆,吩咐那頭:「給我照,照到瞎為止。」
聽到這話,我如遭雷擊。
前世幾個零零碎碎的場景閃過我的腦海。
當年我被員警救出時,曾看見沈商序站在不遠處。
遠遠望著我。
他衣服沾了一點灰塵。
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見血。
我只當是他一夜有驚無險。
可從那天起,沈商序再也沒有站進陽光裡。
也再也沒有直視過我的眼睛。
我為他點起生日蠟燭時,冷漠的眼神。
和無數個深夜,他躲在暗處,盯著我的,空洞的讓我毛骨悚然的眼睛,無不在昭示著一個事實。
他的一隻眼睛,回去後已經看不見了。
這個發現像一根銀針,隔著久遠的前世今生,狠狠紮進了我的胸口。
我瞬間明白,在沈商序離開隧道的那個夜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為了保護我,被徐明清弄瞎了一隻眼。
我眼淚瞬間落下來。
我幾乎是撲到電話前面,歇斯底里地喊:「你們停手!」
「我不准你們動他!」
徐明清拖著我的頭髮拽回去。
「黎黎,你運氣真好。」
「他替了你,你就不用受罪了。」
我哭得嗓子都啞了。
沈商序的聲音,卻顯得沉著平靜。
「放心,不疼。」
突然,數輛警車自山下疾馳而至,聲勢浩大。
徐明清的臉色驟然陰沉下來,他低聲咒駡:「該死的,他們怎麼這麼快?」
我哥行動迅速,率先從車裡沖下來。
「給我鬆開她!」
隨即,一名員警的聲音冷冷響起:「徐明清,外面的人已經全部被捕了!我勸你乖乖投降!」
變數來得這樣快。
這群人不等反應,便被拷在了地上。
我慌亂地沖上前,聲音顫抖,「哥,沈商序他——」
我哥安慰我,「別擔心,他那邊有幫手,不會讓他受傷的。」
我哽咽著,泣不成聲,「哥,快送他去醫院……」
我哥臉色驟變,意識到不對,當即拿起電話打過去。
「那頭什麼情況?」
電話那頭傳來焦急的聲音:「沈總的眼睛剛剛被長時間的鐳射照射,已經被緊急送往醫院了。」
「醫生怎麼說?」
對方沉默片刻,聲音低沉地回答:「醫生說……情況不太樂觀,不排除有失明的風險。」
16
當我在醫院看到沈商序時,他正待在偏暗的角落,垂著眸子,呈現出一種生人勿進的冷漠。
這一幕陡然于前世重合。
我走到他面前,帶著哭腔喊了句:「沈商序……」
他抬起頭。
似乎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將視線聚焦在我的臉上。
我慢慢抱住了他,淚水決了堤般往下淌。
沈商序扣住了我的後背,用力收緊,仿佛要將我揉進骨血。
片刻之後,他輕聲地開口:
「許黎,我們……解除婚約吧。」
我瞬間愣住,心頭湧起一股難以置信的驚愕,「你再說一遍?」
沈商序視線很平靜地穿透了我的身體,顯得有些空洞。
「你哥會替你挑更好的人。」
「比我健康,比我溫柔……」
我看到他的無名指上,已經沒了戒指,一股無名火陡然竄起來。
卻又無處發洩。
只好將他摁在椅子裡,毫無章法的胡亂翻找。
最終,我在他的襯衣裡面,發現了變成項鍊的戒指。
「這是什麼?」
我忍著怒火質問。
沈商序緊握住我的手,「許黎,我不是什麼好人。」
「我自私,偏執,多年之後,倘若你開始嫌棄我的眼睛,我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我說:「我怎麼會嫌棄你的眼睛?你是因為我——」
沈商序打斷了我。
「救命之恩在感情中,是催生怨念的根源。」
「從今之後,我們的每一次爭吵,都可能讓你因為這份『恩情』而不斷退讓遷就。」
「你確定,不會因此而怨恨我?」
我張了張嘴,都快被氣哭了。
「你這是歪理!」
「我只是把未來的可能性擺出來。」沈商序笑著,「黎黎,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人性。只有將你前面的路擺出來,你才知道,該如何選擇。」
我看著他臉上的微笑,真的很想打人。
他老毛病又犯了。
敏感多疑。
又小心眼。
我猜前世,他沒有給我兩條路的原因,大概率是我哥成了精神病,沒人能給我安排後路。
所以,他乾脆連眼瞎的事情都瞞下,扼殺掉一切我離開的可能。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他眼睛的事情瞞不住,所以他乾脆捅破了窗戶紙。
向我要一個痛快。
我惱火地把戒指從他脖子上拽下來,重新戴回他的無名指上。
「閉嘴吧你!多大臉啊,還想讓我遷就你?」
沈商序在短暫的沉默後,一改剛才的冷寂,輕聲笑了出來。
……
A 城在一場雨季過後,完成了新一輪的洗牌。
匍匐於土地之下的盤根錯節,被一朝拔起。
聲勢浩大。
一年後,這座城市展現出了全新的面貌。
同一時間的診室裡,醫生摘下了膠皮手套,關閉了檢查儀器。
「沈先生的右眼完全恢復正常,左眼視力較常人略差,建議您平常注意休息。」
沈商序嗯了一聲,「謝謝。」
我不放心地扒著他的眼皮,伸出兩根手指,晃了下,「我美甲上的鑽是珊瑚粉還是櫻桃粉?」
沈商序:「……」
此時,我還處於興奮之中,「我覺得剛才的題太難了,這樣吧,粉色和橘色你總認得出來,你看看我的口紅色號!」
沈商序把幾哇亂叫的我帶離了診室。
帶著我轉過了拐角。
低頭輕輕吻了下我的唇。
隨後抬起頭,說:
「柳丁味。」
我嘟囔著抱怨,「我又不是考你味覺。」
沈商序笑著看我從包裡掏出口紅,氣呼呼地把缺掉的那塊補起來。
出聲提醒:「快點,他們該等急了。」
一年前的今天,我和沈商序領了證。
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當時情況特殊,並沒有舉行婚禮。
所以我選擇今年把婚禮補上。
如今信合的發展如日中天,邀請了不少業內名流。
我哥忙得不可開交。
今天要是遲到,絕對會被他碎碎念。
果然,剛下車,我哥就打來電話。
「到哪了?我下午有個會!喝不了酒!讓沈商序那小子上。」
我著急忙慌地把沈商序推進去陪他。
然後急匆匆跑去後臺換禮服。
化妝和造型早已就位。
徐文君也已經等了很久,看見我連忙指揮人把禮服拿過來。
其實我也不想時間安排這麼緊。
沈商序日理萬機,昨天忙到淩晨才回家。
今天既要看醫生,又要在晚上趕赴國外談生意。
順便帶著我去歐洲度假。
一來二去,只能把儀式擠在中午。
好在有了徐文君的幫助,我很快就換好了衣服。
我以為自己不會緊張的。
可是當我站在長長的小路盡頭,望向沐浴在光裡的沈商序時,心臟還是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
此時正值春天。
溫暖和煦的陽光灑落在草坪上。
以及在場的每個人身上。
沈商序站在全場中央,注視著我從遠處向他走去。
春風和煦,我歡欣鼓舞地走到了他的身邊。
然後像過往無數次那樣,熟稔地牽住了他的手。
接受來自親人和賓客的所有祝福。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恍如隔世。
那些破敗瘡痍的人生,似乎正從我的生命中淡去。
眼前的幸福漸漸凝實。
變得觸手可及。
微風正好。
司儀的聲音清徐和緩。
號召在場的賓客見證著屬於我和沈商序的未來。
當他問出:「沈先生,你願意與許小姐相伴終生嗎?」
沈商序卻沒了聲音。
全場卻陷入了寂靜。
我仰起頭,有些疑惑地看著沈商序。
他似乎有片刻的走神。
「喂!你沒睡醒嗎?」
我輕輕晃了晃他的手,沈商序卻如大夢初醒般,看向我。
四目相對。
一種穿透了歲月的熟悉感襲來。
讓我微微一怔。
「沈先生?」
司儀又叫了一聲。
沈商序眨了下眼睛,很快恢復了正常,笑著說:「我願意。」
17 沈商序前世番外
記憶中,A 城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漫長的雨季。
入夜,窗外雨聲淅瀝。
身旁的許黎已經熟睡。
沈Ṱų²商序在她綿長的呼吸聲中,逐漸覓得一絲寧靜與平和。
今晚是他們的新婚夜。
許是因為冷,許黎在睡夢中靠了過來。
與醒著時相比,此刻的她顯得尤為大膽。
沈商序輕輕將她攬入懷中,閉上了眼。
他已經好久沒睡過安穩覺了。
A 城的幾股陳舊勢力越發猖獗。
甚至將污水都潑到了信合頭上。
幾乎每天,他都能收到各種輿情報告。
他為此已經奮鬥了整整十年,原本,他可以撐更久。
就在昨天,他的一隻眼睛已經徹底看不見了,僅剩的一隻右眼,視力也漸漸惡化。
開會時險些叫人發現端倪。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他會徹底失明。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感知著懷中柔軟的身軀,心中生出一些遺憾。
他並不打算將實情告知於她。
除了徒增她的恐慌,沒有任何好處。
許嘉城在接受治療前,曾逼著他發誓,會永遠保護好許黎。
但沈商序知道,一個雙目失明的自己,是沒有能力保護好她的。
那麼到最後,只剩下一條路。
就是用自己的命,和那群人同歸於盡。
他立了遺囑,並將婚期提上了日程。
許黎似乎有些害怕,可是沈商序來不及解釋了。
商戰一旦開始,便無法停止。
這場爭鬥最後的結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沈商序要確保,在他離開後,沈太太的頭銜,還能支撐起許黎調用他手裡的人,攜帶遺產,離開 A 城。
她也許不太聰明。
可是事關生死存亡的事, 她向來能想得明白。
沈商序不會刻意去揣摩許黎對於自己,會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他好像失去了感悟愛的能力。
也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徐文君去世後, 他徹底將自己封閉起來。
不再給與和付出,變成了一個隻知道索取的,貪婪無度的瘋子。
他享受許黎對他的好,用盡手段隱瞞了眼睛的事實,堵死了她離開自己的一切可能性。
他實在算不上什麼好人。
興許許黎在拿到遺產後, 還會往他的墳頭吐上兩口唾沫。
沈商序想得出神,絲毫沒有注意到懷中早已變冷的身體。
等他察覺不對, 為時已晚。
這一晚的沈宅了,燈火通明。
許黎的體內,查出了毒藥。
是被抹在她常用的那支口紅上的。
沈商序抱著許黎,坐了很久。
他想不通自己這樣糟爛的人生, 為什麼依然能走向更壞的結局。
許黎的身體,化成了一座小小的墓碑。
就埋在徐文君旁邊。
沈商序站在她面前,很久沒有說話。
這個世上, 最後一個願意給與他愛的人, 已經沒了。
此後三年, 那群人承受了沈商序變本加厲的怒火。
他徹底瘋了。
不分晝夜地對他們下手。
不計後果, 不擇手段。
沒人能招架得住他近乎自毀般的報復。
直到他們鋃鐺入獄, 信合的生命也已經走到了盡頭。
在三年的腥風血雨落下帷幕的那一刻, 信合宣佈破產。
同一天,沈商序早上醒來, 再也沒能看到太陽。
他徹底瞎了。
興許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天, 沈商序的表現十分平靜。
他厭惡透了這個薄情寡義的世界。
上天曾給與他一切,又收回了一切。
他活過了毫無意義的一生, 也該在此, 走向終結。
那天, 他爬上了天臺。
風很大。
沈商序看不見, 只好一味地往前走。
他知道,自己會在某個不確定的下一秒,突然踩空, 跌下萬丈深淵。
這是他提自己選好的結局。
沒什麼可怕的。
只是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許黎的臉。
略微有些遺憾。
自己死後, 沒有人能給他收屍了。
他無法葬在許黎身邊,見許黎也許會費點功夫。
不過, 大概也不是什麼難事……
他邁開步子, 朝前走去。
曠野的風自蒼穹吹來, 為他奏響了送別曲。
在某一刻,沈商序腳下突然失重, 一場大夢初醒。
「喂!你沒睡醒嗎?」
刺目的陽光自樹梢灑落。
那道熟悉的聲音帶著撒嬌的意味, 還有一點小小的不滿。
他愕然低頭, 對上那張刻入靈魂深處的眼睛。
猶如一顆石子輕巧投入深潭,瞬間擊散沉積的泥沙。
刹那間,水流奔湧。
前世今生的記憶漸漸重疊在一起。
匆匆十載, 不過是春日融融之下, 一場短暫的噩夢。
夢醒,他還是他。
今天是他們的一周年紀念日,也是他們補辦的婚禮。
台下, 徐文君和許嘉城正笑著對他點頭。
「沈先生?」
司儀的聲音換回了他的注意力。
只是很短暫的功夫,沈商序找回了狀態。
他牽住許黎的手,笑著說:「我願意。」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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