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有幽愁暗恨生
江菁後來去了客棧找阿楚,她見阿楚與那男子舉止親密,阿楚有些依賴那男子她是看得出的。她見阿楚過得不差,便放了心。她並未說自己嫁給了趙燁,也未說自己的一切。她想就這樣吧,就這樣便很好,阿楚過上平靜幸福的生活。
她得知阿楚急著要走,雖心中不舍,卻也再未留她。她是不屬於京城,也是不屬於皇宮的。她應當離這些遠遠的。她囑咐阿楚,若是來信,直接寄到國公府便可。她害怕趙燁會發現阿楚還活著,那對於阿楚來說,是劫難。
容昭儀生產之時很順利,是個公主,皇上冊封為嘉禾公主,容昭儀也冊封為容妃。江菁在容妃生產之時倒回皇宮住了一段時間。她是有些羨慕容妃的,她很喜歡小孩子,只是她這輩子選的路,註定不會有孩子。她並不後悔,只是有些羨慕。
江菁得知阿楚還活著後便不再怨恨趙燁。她知道,這些年她不待見他,根本不管宮中瑣事,也不曾生育,大臣彈劾她的奏折也滿天飛,她從來不理,將這爛攤子甩給他,她不知道趙燁怎麼處理的,她一次麻煩也沒有。
其實她知道她不應當這樣待趙燁的,他對她不錯,至少護了她。不管是看在阿楚的面子上還是賀朗的面子上,她總歸是受益者。只是她每每想到阿楚死於他手,她心中便憤恨難消,他憑甚麼好過呢?
這一切,都在她得知阿楚還活著後便消失了。江菁甚至有些迷茫,不知自己接下去應當做甚麼。
她想,她會老死宮中的,孤獨一生。只是每每她想到阿楚,那是她唯一的一點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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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生產時,趙燁在自己寢宮裡批最後一道折子,他打算批完就趕過去。結果聽到宮人來報,淑妃產後虛弱,引發血崩,如今太醫院正在救治。
他趕過去時,太醫稟報無力回天。淑妃的貼身丫鬟出來見到趙燁,帶著哭腔道:「皇上,淑妃娘娘懇求見您一面。」
宮人大抵是準備說皇上龍體怎可進入產房這污穢之地,被趙燁一個眼刀便制止了。趙燁進去後,其他宮人都退了出來。
「皇上……」淑妃因為大出血的緣故,整張臉已經雪白如紙,虛弱極了,講話都氣若游絲。
「朕在這兒。淑妃,你有甚麼話想說?」
「皇上……」她又低低地叫了一聲皇上,扯起嘴角笑了笑,「臣妾很開心,能和皇上生下一個孩子……皇上,你以後要善待我們的孩子,他還這樣小,這樣脆弱……」說著兩行清淚流了出來。
「朕會的。」趙燁見她似是全然不放心孩子,他給足她安心。
「我知道,皇上心裡有位深愛的女子,」她想著自己總歸都要死了,便決心膽大這一回,她抬起手撫了撫趙燁的眉頭,「我不知道皇上與她之間發生了甚麼,但那年上元節,我見過皇上與她走在一處。」
「皇上,那時你笑意滿滿,不像後來,總是眉頭微蹙,鬱鬱寡歡。」她的手有些無力,趙燁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說了句:「是朕對不住你……」
她極輕地搖頭:「皇上,你待我很好,該給的都給了……只是,只是,皇上,我叫袁卿卿,卿本佳人的卿,這是我的名字。」
他總是淑妃淑妃地稱呼她,也從不吻她。他的心深似海,那是她進不去的沼澤。午夜夢回裡,她也聽到過他說夢話,夢裡都在低低地呢喃著,阿楚……
她見過那位阿楚,也當真楚楚動人。她慢慢閉了眼,帶著無盡的嘆息,他記得她的名字吧?她真心愛戀過他,不想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叫卿卿。
袁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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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死後,因婕妤位分不夠,淑妃的孩子理應由皇後來撫養。趙燁有些拿不準江菁的心思,得知江菁願意後,便讓江菁撫養。
有了孩童,日子便過得飛快。
這當中還發生了不大不小的事。一件事是趙燁宣稱在他即位之時,免了選秀。宮外宮內卻都瘋傳皇帝因為舊傷複發,身子骨大不如前。那些想將女兒送進宮的聽聞這個消息,自然有些其他盤算,雖說皇帝正值壯年,但萬一呢?
江菁知道,這消息都是皇上叫人放出去的。還有一件事,便是皇上問罪了裴家。那是那年宮中宴會,有歌姬獻舞,輕紗蒙面,舞姿曼妙。
只是舞姬轉過頭的那一瞬間,趙燁和江菁兩人都獃住了。
那雙眉眼,像極了阿楚。帶著清冷與疏離,她不看趙燁,只跳著她自己的舞,眼神冷冷的,仿佛並不關心這周遭的一切。
趙燁徑直走向那女子,連手裡的酒杯都忘記了放下。江菁心跳如雷,她真害怕那是阿楚,若那是阿楚,江菁不敢想下去……
顧暮容看著趙燁這副失態的樣子,她非常疑惑,她從未看過皇上如此。他一步步走向她,眼神專註,眼裡盛著不可置信和愛意。那愛意帶著希望,一點點被燃起來,快要將那舞姬吞沒。
他掀開了她的面紗,那是一張陌生的臉。
希望有多大,失望便有多大。
又是誰,揣度出了他的心思?又是誰,知曉他愛慕阿楚?趙燁將酒杯擲於地下,帶著君王的怒氣拂袖而去。
而後便是問罪了裴家。
江菁不知原委,她猜測或許皇上早就想動裴家,或許是因為那歌姬是裴家安排的?
此時距離淑妃過世已有四年。顧暮容急匆匆地前來找她。她們從前是不來往的,後來因為有了孩子,年歲相仿,也便常常走動,說些家常話。
江菁見顧暮容有些焦急的樣子,便詢問她怎麼了。
趙燁只得這一對兒女,頗為縱容。他並不立下許多規矩要他們遵守,宮中人少,處得倒也算一片祥和。嘉禾是個愛鬧騰的,趙燁自從免了選秀後便一直只住在自己寢宮,極少到後宮中來。嘉禾貪玩,便常常去找父皇。
她不知怎麼知道趙燁那個密室的,那日竟將密室打開,在裡邊玩耍。本也不打緊,顧暮容來尋她時,便見到密室裡掛滿了女子的畫像,或臥或立,騎馬耍劍,只是都為背影或側面,且畫得不真切。
在她發愣之際,嘉禾不知從哪裡拿到一把匕首,那匕首外邊的刀鞘是用皮制成,鑲嵌寶石,很是精致。嘉禾拿著它直接去撥那暖手的炭,刀鞘很快便被燒了起來。
顧暮容緊趕慢趕地拿出來時,那刀鞘的皮已被燙出一個大窟窿,整個邊也被燒得漆黑。她見這密室似是都放著與林楚相關物件,她已明白嘉禾闖下大禍。
思來想去,她想讓皇後能為她說幾句話。她已命人按照尺寸重新制作,但她還是有些害怕。
江菁見過阿楚有這把匕首,心下了然。她想趙燁總歸不會和一個孩子計較甚麼的,何況他與容妃都有了孩子,總歸是有夫妻情分的。他若沒有放下阿楚,又怎會與他人有了孩子?
她卻只看到容妃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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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暮容又想到那日,她見皇上總是心結難解,她開始好奇,他與林楚到底有怎樣的過往,讓他如此難以釋懷?
他左肩上有兩個又長又深的疤,她問過他從何得來,他也沉默不語。
那天月朗星稀,他站在院中,月光將他的影子拉長,襯得他愈發的蕭索。他低頭,低低道:「今日是她的忌日。她離開我,已經有十一年了。」
「我只能這樣記著她,她若是還在,想必也是我孩子的娘親了。」
顧暮容註意到,皇上這時都自稱的我。他看著月亮,眼角滑出了一滴淚。只那一滴,仿佛有千斤重,砸進了她的心裡。
她開始明白,他與她之間密不可分,再無他人的空間與縫隙。
「她是怎麼死的?」
「朕累了。」說完他便走了。第二日晨起,她讓丫鬟將她睡覺抹頭的頭油收起來,丫鬟似是不解:「娘娘不是說,要精心準備侍寢的嗎?何故要收起來。」
「皇上以後不會來了,」她頓了頓,又說道,「總之以後用不到了。」
她想,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與不愛的人行周公之禮,大抵是最痛苦的事。她明白皇上的心情,她也明白,皇上應當是不會再碰她了,她也不想再喜歡皇上了。
他的心滿了,裝不下她。
她覺得自己夠幸運,竟然懷孕了。有了嘉禾後,她日子更輕松了,這兒沒有一入宮門深似海,沒有爭寵,沒有爭鬥,她就守著嘉禾過日子便好。
趙燁在得知匕首的刀鞘被毀了後,良久沒有出聲。顧暮容心裡沒底,很是緊張。過了許久,只聽他淡淡地說:「不妨事。只是……以後莫再讓嘉禾隨意進出我寢宮了。」
顧暮容心底的石頭才算落了地。趙燁握著那把匕首,心裡有些難過。那是阿楚唯一送給他的一件禮物。別的姑娘都是送荷包或者香囊,她真是與眾不同,頭一回便給了他一把匕首。
如今這匕首刀鞘被毀得不像樣子,他只是心裡生出難過。他當然不會與嘉禾計較,她只是個四歲的孩子,但他心底終歸生了些難過,難道,冥冥之中,他與阿楚唯一的這點聯繫,也要被斬斷於此嗎?
他的頭開始疼起來,他又想到了阿楚去時說的不甘心……
他又何嘗甘心?
為甚麼偏偏是暗衞弄錯了情報?為何那幾日他被絆住沒有去赴約?他若一開始就說自己是太子,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了……
他又何曾甘心。
只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不甘心又能怎樣?阿楚早早地便撒手而去,留他一人在這世上,做這許多不得不為之事!
他生來是太子,可他卻一刻也不得自由!
林楚一路策馬南下,走走停停,花費了好幾年的時間。她雖常常勸慰自己,她覺得或許她娘沒有死,她應當去尋找。只是走遍各處,路見不平也曾助過多人,她慢慢覺得就這樣吧,她不再為難自己。她要好好活著,不管她娘到底死沒死,她都應當惜命,替阿娘和阿爹一起活下去。
報仇,皇後已死。至於趙燁,她如今去尋仇顯然不可能,那便只能算了。
她不能原諒,也不能手刃,便只能算了。只是她自己以為自己放下了,卻不知,終歸心底裡還是種下了死結,那死結打得又緊又密,讓她以為自己放下了,實際上卻讓她心門緊閉,再無人能進。
她去了娘親曾經購置的屋子,那是她娘親親手布置的地方,一個小城,離曾經的西越倒是挺近的,算邊塞小城,如今倒卻不算邊塞了。她娘親同她說過,那是娘親的家鄉。
她來到這住處住了一段時間,大抵不太適應這裡的氣候,開始常常流鼻血。起先她並不在意,只是日子久了,竟然越流越多,她為此常常苦惱。她去瞧了大夫,大夫卻束手無策。最後那大夫說:「城外倒是有個神醫,專治疑難雜癥,只是他性情有些古怪,不大避諱男女大防,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去他那裡試一試。」
林楚去的路上想,有時大夫醫治,或許不得不為,被傳變了形也是有的。退一萬步,他若真是甚麼猥瑣小人,自己一身武藝在身,還怕個小小大夫不成?若是他真的敢出言不遜,舉止不軌,她就讓他知道知道她的厲害。她想象中這大夫必定鼠頭獐目,一臉猥瑣相。所以她第一次見到紀彥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她沒有想到,紀彥會這麼年輕。看著比她大不了幾歲,竟然都有神醫的名號。他身形瘦削,眉目深邃,衣袂飄飄,遺世獨立,一副謫仙人的樣子,林楚有些摸不著頭腦,那謠言從何傳起?
「姑娘是來看病?」
「嗯,我最近鼻子愛流血。」
那男子沒與她廢話太多,讓她仰頭直接上手仔細瞧了瞧她鼻子,又問她:「這情況多久了?」
「約莫有一個月了吧。」
那男子刷刷幾筆寫下藥方,道:「問題不大。此藥服幾遍便好,不過有味藥材我這裡暫時沒有,明天你同我一起去山上採,今晚你就在這住下吧。」
甚麼??林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兒沒有難道其他藥房都沒有嗎?那人似是看出她心中疑惑,道:「放心吧,我說沒有,其他地方必然是沒有的。你正好留下來把那堆碗洗了,不然不治了。」
林楚看向堆起來的那一摞碗碟,她有些無語。但她想,也就他怪了點,倒也沒有甚麼可疑之處。
林楚將那一摞碗碟洗幹淨了,紀彥也燒好了晚飯。不得不說,紀彥的確燒得一手好菜,林楚已許久未嘗到這樣鮮美的食材了。
紀彥這個人,生得一副謫仙子的糢樣,偏偏是個一開口就讓人覺得幻滅的奇男子。林楚夜裡並未睡死過去,所以當她聽聞動靜的時候,已經將匕首拿在手上,眼裡寒光一閃。
竟是紀彥被人擄了去。林楚無奈只好緊隨其後,原是一處山匪。林楚只好躍上屋頂,觀察這夥山匪要做甚麼。
原是那壓寨夫人難產,山匪頭目聽聞紀彥是神醫,便叫他前來救人。林楚在屋頂待著到天都快亮了,那壓寨夫人才生出來大胖小子,母子均安。誰料那頭目竟突然變了臉色,命人綁了紀彥,第二日要殺了他。原因很簡單,因為紀彥看了他夫人的身子。今日是他兒子的生辰,他不殺生,但紀彥活不過明日。林楚有些氣惱,她要想個辦法救紀彥出去,紀彥是個好大夫,這土匪頭子真是不講理!
紀彥被關在柴房。她好不容易掩人耳目準備悄悄帶紀彥走,沒想到紀彥看見她,眼睛一亮,喊道:「姑娘,你來啦?」
得,這下連林楚也一起被關進了柴房。林楚簡直要被氣死,她真沒見過這麼笨的人,她好心好意來救他,他一點掩護都不懂得打。誰料他還死皮賴臉地說:「有姑娘這樣的美人陪在下共赴黃泉,在下死了也不遺憾了。」
「要死你就自己一個人死遠點兒,我的命可金貴得很。」林楚沒好氣道。
「怎麼,後悔啦?」林楚看著紀彥笑出那八顆大牙,真想一手下去將他劈昏。
她還是和紀彥商量了下對策,讓紀彥吸引看門人註意力,她趁其分神將他打倒,這裡離馬廄很近,紀彥說他身上有藥粉,他們搶到馬便可一路闖出去。
她以為紀彥有甚麼好方法能吸引山匪的註意力,結果她聽到那廝說:「小兄弟,我這兒有好東西,怎麼樣,要不要?絕對的好東西,」說著拿出一包藥。「藥都不要?那我還有一樣好東西,」說著摸索半天拿出另一包藥,「怎麼樣,絕對的珍品。保你尋花問柳之時如有神助~~」
林楚真是頭上三根黑線。她心裡覺得此人真是玩世不恭,實在是皮得緊。
林楚將那小廝打昏在地。他們二人很快尋到馬廄,紀彥說他不會騎馬,林楚便讓他抱緊她的腰。山匪已然發現,他們闖出去還要費些功夫。紀彥將藥打開,告訴林楚:「你單手騎馬,我把這個遞給你,你將藥粉撒出去,他們便無法追我們了。」
林楚是個幹淨利落的,聞言一把將藥瓶握在手中,一邊騎馬一邊極快地迎風撒出去。他們二人騎馬終於逃出匪窩。
「小姑娘,你年紀輕輕手還挺黑,將藥粉悉數都撒幹淨了。不過這風格我喜歡,我就喜歡心善手黑的。」
林楚忙著趕路並不想搭理他。他真的厚臉皮,一路嘮嘮叨叨:「姑娘你這一身的好武藝在哪兒學的?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啊,大家交個朋友啊……」
林楚忍無可忍,終於在山間小路裡停了下來,她冷冷地瞥了一眼紀彥,瞧他一副人糢狗樣的樣子,怎麼話這麼多?這副皮囊跟著他簡直白瞎了,真是暴殄天物,真是幻滅!
「忘了跟你說了,你剛剛撒出去的那個藥粉是會讓人皮膚起紅疹瘙癢的,我看你撒的時候好像不小心身上也沾了點。」紀彥一臉無辜樣,林楚說難怪她覺得她身上總感覺有點癢,伸手道:「解藥。」
「這個……本身我是有的,可是還在山下。這藥發作很快,你用水洗淨即可。喏,這前面就有個湖。」
林楚捏了捏拳頭,想打人了。她還是克制了下自己,畢竟是自己要救人的,她自己選的,不怨他不怨他。林楚一聲不吭地便脫去外裳,脫去鞋襪,紮進水裡。本來沒啥,她裡面從上到下還有一整套的衣服,只是中衣罷了,偏偏這個時候紀彥在旁邊假糢假樣地喊:「姑娘,不合適啊,姑娘,你這不合適啊。」
「閉嘴!你再叫我就把你打昏丟在這裡。」
紀彥閉了嘴。他看著林楚不似一般女子扭捏,是個爽快利落的,一時玩心大起,決定逗逗她。他是個大夫,還擅長婦科,總有些腦袋不清楚的,他替人醫好了病,反過來還要被人家罵。這小姑娘武藝不凡,若是能收她與他一同混跡江湖,以後就再也不怕事了!
林楚游上岸後果然已經好了。她有點擔心山匪會追來,不再廢話,將外裳披上仍然帶著紀彥向山下奔去。他們到紀彥的屋子時,有一婦人正抱著孩子滿臉焦急地等著紀彥。原是這孩子一直高燒不退,喝的藥都悉數吐掉,那婦人擔憂,生怕孩子會出事。
紀彥此刻倒不廢話,將孩子抱進屋立刻進行察看。林楚見他這副認真的糢樣,她想他是嘴巴壞了點,醫德醫術均有,她救他也算做了件好事。
看完那孩子後,紀彥又嬉皮笑臉地看著林楚,道:「姑娘,你的病癥我肯定給你瞧好。只是……只是姑娘你看,這山匪已經知道了我的住處。我醫術很高超,姑娘你如此心善,你也不忍心看我被山匪一刀砍死吧?我若死了,別人有個頭痛腦熱疑難雜癥……」
「你想說甚麼?」林楚見他繞來繞去,就是不說重點,耐不住性子了,她其實猜到點了,這紀彥莫不是要她一直保護他?
「嘿嘿嘿,」紀彥幹笑兩聲,「你看姑娘,方才你跳湖在下也看了姑娘的身子,在下是個實誠人,定會對姑娘負責。本人年齡二十有四,尚未婚配……」紀彥在林楚拿出匕首一把架到他脖子上的時候,識趣地閉了嘴。
「你再胡說,本姑娘的匕首可是不長眼的。」
「你能收留我一段時日嗎?我怕山匪找我麻煩。」
林楚再一次無語了。
「我替你治病,不收診金。你收留我一段時間,怎麼樣,咱們互不相欠?」
「上馬。」
林楚自己也不懂為何會答應紀彥。她倒不怕山匪,何況山匪也找不到她。她想著紀彥畢竟是大夫,總歸是治病救人的。她收留他一段時日也是舉手之勞的事,反正那屋子空房很多,隨便給他一間住下便是。她娘親曾經同她說過,醫者仁心,這世上,醫者是個了不起的,更何況他並不避諱男女大防,她也知道他救了那壓寨夫人母子兩個,他是無辜的,他不應當被這樣對待。
林楚帶著紀彥回到自己住處後,紀彥便在這兒住下了。其實他是個全才,不僅醫術高超,也做得一手好飯,畫得一手好畫,寫得一手好字。只是每每他問起林楚一些事情,林楚卻一個字也不願多說。
紀彥眷戀與林楚在一起的日子,他雖醫術高超,父母卻早早地去了,他便是那之後拜師,在山中學醫的。只是這世人,看他也仿佛是個怪人。
他醫治過許多人,老弱病殘,婦孺兒童。有人千恩萬謝地走了,也有人病入膏肓回天乏術抬到他這兒,他雖拼盡一身醫術,卻無法施救,被人指著鼻子罵他是個騙子。一開始他是寒心的,久而久之也渾不在意了。他明白師傅曾和他說過,所謂醫者,心胸氣魄要廣,否則難受的是自己。
他年歲漸長,也沒有想過要娶妻生子。他可以不畏流言,但他想,還是不要拖累了人家姑娘。
他遇見林楚,看她豪爽利落,他便每日盡力游說,讓林楚與他一同開醫館,其實他並不怕人鬧事,他只是覺得太孤獨了。他想要一位朋友。
林楚起先沒想過這些。被紀彥游說得竟也有些心動。她一直到處找尋娘親,希冀可以尋得一絲娘親的影子,可是這明明是她自己給自己種下的希望。倘若,倘若她真的再也尋不到了呢?那她又應當做甚麼?人生在世,她總應當做些有意義的事。
林楚最終答應了紀彥的盛情邀請。她想著自己雖不懂醫術,倒也可以學些皮毛打打下手,將來的事誰又知道呢?
只是終歸,她和從前不一樣了。她的心門緊緊地閉著。她不敢投入太多感情到這當中去,她知道紀彥拿她當朋友,當家人,她雖對紀彥不錯,但她自己明白,她心底有個傷口總是隱隱作痛,提醒著她,要保護好自己,切莫再受傷。
林楚與紀彥那次進京是為了購買一批藥材,其中幾味恰巧是小城幾戶病著的人家所需的。紀彥道好不容易來趟京城,要給阿楚買幾身好料子回去做衣裳。林楚想著她便去看一眼娘親,她本想和紀彥說的,紀彥卻不在客棧,她想著她去去很快就會回來。
她看到江菁的時候,重逢的喜悅讓她將一切都拋諸腦後。她見到江菁還和從前一樣,只是瘦了一些,她心裡很高興。第二天一早,她見到紀彥滿臉怒氣地站在小院外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懵了。她不知道紀彥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但她看著他的樣子,莫名開始心慌。
她急急地追上去,想要解釋。沒想到一向嬉皮笑臉的紀彥此刻分外認真:「林楚,你好得很!我跟你認識五年了,沒想到我在你這裡,連個朋友都算不上!」
她想說不是這樣的。可她張了張口,竟覺得他說得很對,她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陷入感情中,好像在為分別隨時做準備。
只是如今她卻突然明白了,趙燁是趙燁,紀彥是紀彥。她不應該因為一次遭遇欺騙,就將所有的感情都打入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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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彥一邊走一邊憤恨地罵著,林楚你這個白眼狼,真是枉費了老子的一片苦心,這麼久就是塊榆木疙瘩也該開竅了。他一邊走一邊暗暗地在等林楚追上來,這次他一定要讓林楚意識到他!的!重!要!性!
他走了一段路,發覺阿楚還沒有跟上來,他心裡有些煩躁,難道跟丟了?他明明一路暗示了啊,這裡丟個布條那裡丟個小藥瓶的,再丟下去他只能把外裳撕了。
紀彥本想回頭找阿楚的,但他一咬牙,他非要好好治治林楚這個沒良心的!他負氣地回到客棧,發現林楚在他房裡等他,可憐巴巴的。
他有些心軟,但嘴巴上倒是沒留情:「幹嗎到我這裡?從今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幹。」
林楚一向不大會和人吵架,也不大會安慰人,她只好可憐巴巴地說:「紀彥,我不是有意的,我……」
「不是有意的?林楚,我每次問你過去的事,你總是避重就輕,這我不強求,人人都有自己的過去與隱祕。我就想著我對你好點,我們至少是朋友。可你呢?你拿我當甚麼?你要走就走一個信都不留給我,你知道我昨晚等到天黑都沒見你回來是甚麼心情?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工夫才找到你?你拿我當甚麼?我們這幾年的情誼算甚麼?我紀彥,對你來講就是個可有可無的,是不是?」紀彥越說越氣,一腳踢翻了身旁的一把椅子。
林楚見他這樣,有點不知如何開口了。其實後來她有想過告訴紀彥一切,因為朝夕相處,她總歸是有些依賴他。她知道他的一切,可他卻只知道她的名字,僅僅只知道她的名字而已。
可她要如何開口呢?是說她曾經是公主,背負了怎樣的血海深仇?還是說她全身心地信賴趙燁,最後被欺騙得徹徹底底?
紀彥見林楚半天不說話,心裡更氣,她哪怕認個錯哄他幾句也行啊?她就這麼犟?他越想越氣,黑了臉,叫林楚出去。
林楚見他神情認真,不像是開玩笑,抽抽搭搭地往外走。紀彥見她沒眼力見兒地真往外走,他覺得林楚就是塊朽木:「我讓你走你就走了?你這麼聽話?」
林楚聽他說這話,知道他還是原諒她了,只是臉色還是臭臭的。她心底開始泛起一陣一陣的委屈,讓她忍不住要哭。她哭甚麼呢,她在哭那個年少被欺騙的自己。
終歸經历還是改變了她,她以為憑著自己的堅韌能挺過來,事實她的確挺過來了,可她也的確被改變了。
她在害怕進入一段新的感情裡,她連最基本的友情都不敢再投入,她曾經是那麼信任朋友的一個人啊。
林楚越想越難過,眼淚吧嗒吧嗒就掉了下來。紀彥見她哭了,反思自己是不是說得過了,他和阿楚相處五年,還從未見她哭過。
「好了好了,我不生氣了,你別哭了。」紀彥軟了口氣安慰她,「你在這兒坐好,我給你拿帕子擦把臉。」
阿楚見他還和從前一樣待她,她一把抱住紀彥,像江菁那樣放聲大哭起來。她也不知道為甚麼,就是想哭。
她想念那個年少意氣風發的自己,想念有趣又逗樂她的娘親,可她再也見不到她娘親了,她自己也變了。
「做錯事的是你,你倒還哭得這麼傷心,真是屬豬的,慣會倒打一耙。你眼睛哭腫了你可別賴我。」林楚哭了半個時辰後才慢慢止住,紀彥見她情緒平複了不少,看著她同往常一樣逗她。
林楚破涕為笑。她想,她告不告訴他自己的過去有甚麼要緊,他們會在一起的,會一直在一起,眼下才是要緊的。
「紀彥,你是我的朋友,真的,一直都是。我昨天出門沒想到會耽擱許久,遇見故人太激動了,忘了告訴你。」
「故人?哪個故人?」
「以前一個密友。」
「甚麼密友?」
「就是密友……」
「你這分明是耍賴……」
窗外的陽光灑進來,金色鋪滿整個房間,屋外正是一片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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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在趙煜十一歲的時候,趙燁立他為太子。趙煜的性子沉靜,雖是江菁養大的,卻更像淑妃,他自己自覺,發奮讀書。趙燁看著他,恍惚間覺得仿佛看見了年少時的自己。
那時他也曾如此用功,卻只會被母後逼著,要再用功一點,再出色一點。他總覺得母後的要求他永遠也達不到,父皇對他的期望也很高,他雖在皇子中足夠出類拔萃,但當時還是每日都有些如履薄冰,生怕自己行將差錯一步,淪為別人的笑柄。
好在,他都一一撐過來了。直到他遇見阿楚,她是個幹脆利落敢想敢做的,有些沖動和莽撞,他也曾問過她,難道不怕出錯嗎?她極其自然道:「錯了就錯了唄,我有了教訓,下次不就知道怎麼做了?思慮太多反倒束手束腳。」
那是他沒有體會過的自由與隨心所欲,是他一直極力壓制自己,讓自己忽視的存在。
他有時讓趙煜不必如此用功,可以適當玩樂。趙煜小小年紀卻思慮頗多,他問趙燁:「父皇,你每日處理政事,若是碰到你也頭疼,解決不了的事怎麼辦?」
他耐心地回答他:「還有大臣,你可以聽他們進言,不過不可偏聽偏信,要取多重看法。中原人才濟濟,又有科舉考試,所以你要盯著這塊,選拔出真正的能人賢士。」
「父皇,你有沒有,就算你是皇帝,也解決不了的事呢?」
趙燁聞言沉默了,後緩緩道:
「當然有。你要記住,即便生為君王,也有不得已的時候。有時候要不得已而為之,有時,卻要記得不可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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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煜年滿十八的時候,太醫診斷趙燁思慮過多,鬱結於心,有油盡燈枯之勢。趙燁自己倒很坦然,江菁看著趙燁,覺得他也是個可憐人。
她知道他的心結。他總以為是他自己親手殺死了阿楚,即便那不是他本意。他沒辦法拋開一切,接受了這一切屬於他的責任,擔起了帝王的重擔,只是他終歸日日自責,無法釋懷。
她不知道他和阿楚之間到底發生了甚麼。她在趙燁寵幸容妃淑妃的時候曾以為,趙燁已經放下了。後來她知道,趙燁一刻也不曾忘懷。
阿楚的生辰,他每年都記得的。
江菁看著他這樣日複一日地沉溺在過去,她不能告訴趙燁阿楚還沒死,便只能勸慰趙燁放下阿楚。
趙燁沉默了很久,最後低聲開口:「江菁,我已經記不起來她的樣子了。我明明清楚地記得她五官的每一處,可我卻記不起來她的糢樣了,她不肯原諒我,我知道,她是不會原諒我的。」
江菁再也沒有和他談過阿楚。那是他心底從未愈合的心傷,是他一輩子也逃脫不開的地牢。
趙燁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便開始頒布他此生最後一道改革。他知道,人們接受變化總是要循序漸進的。他廢止了女戒女德,鼓勵百姓讓女子讀書,移風易俗,男女大防的界限逐漸開始邊緣化。
一開始,推行是非常困難的。朝中也有大臣極力反對,一如他當初宣布不再選秀。他便讓嘉禾帶著宮女出宮,讓大臣的女兒與公主一同著女裝出門游玩,不必戴上褘帽,也不必只待在馬車裡。同時加強治安巡邏,免去後顧之憂。
時間久了,那些如花一樣鮮豔活潑的女子,終於不必恪守禮節與他人的目光,輕松自在地出門。京城人頭攢動,那些鮮活的女子再不必拘束自己。
趙燁在最後的生命時光裡,邀了江菁,他們一同去西北,去看看賀朗。
這一路,他們反倒像多年老友,真正地熟稔起來。江菁沒甚麼機會離開京城,她到了西北,也真正領略了大漠的蒼涼與雄壯。賀朗的碑立得極好,想來應是趙燁一直派人料理。
草原裡總歸是避不開賽馬的,他們只看著遠處一群人賽馬,為首的那女子一襲白衣,馬上功夫很是俊俏,贏得一片片的喝彩聲。他們離得遠,只能瞧個大概,趙燁心道,從他這裡開始,到趙煜的孩子登基,想必這中間的推崇與教化,中原的民風也能變得如此開明。
他們回去的路上經過一間小院,那小院的門開著,院中應是剛畫的畫,正懸掛著晾幹墨跡。本沒有甚麼稀奇,倒是那幅畫中的人像極了阿楚。
畫中是一女子正在騎馬,她一襲白衣,雙手緊握韁繩,頭髮被吹得高高地揚起,散開在風中。倒是女子面容隨意地寥寥幾筆,並不真切,但卻勾勒出那女子清冷的氣質,似是一點不留戀這凡塵俗世,與馬兒一同往那心之所向的地方奔去。
趙燁有心想將這畫買下來。他畫了許多,就是無法畫出這副清冷出塵的神採。他在那小院門口佇立良久,卻不見有人。倒是出來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女娃,問他做甚麼。那女娃眉宇有股英氣,禮貌答道:「這是我阿爹畫的,不過我阿爹看我娘親賽馬去了。」
趙燁聽聞,低頭笑了笑:「這樣不巧,那便算了。你阿爹畫得真好,在下告辭。」說完便走了。
回到馬車上,趙燁的心情似是轉好,與江菁提到了阿楚:「阿楚的馬術想必你也見過,她的馬術是我親自教的。那時候年輕,我教她的時候,她以為她學得不好,其實都是我在作弄她,我故意騙她哪裡哪裡做得不好,以便就有借口好約下次見面。」
那是江菁第一次聽到趙燁主動提及阿楚,她靜靜地聽著,並未出聲打斷他。她想,或許他不是說給她聽,他只是需要同一個人傾訴,講講阿楚。她瞧著趙燁的神情輕松,提起阿楚臉上俱是驕傲與滿足,她心裡開始隱隱生出擔憂,趙燁如今這樣坦然,莫非真的時日無多?可她瞧著他,不像是將死之人。
他繼續說道:「她是頂聰明的,幹脆利落,靈活多變。她在戰場上與西越王交手落於下風,自己掉崖時硬拽著西越王一起掉下去。我當時離她有些遠,看她掉了下去,便也跳下去了,結果卻還是她救了我。」他頓了頓,臉上神情變得溫柔,他回憶後來,阿楚對此十分感動,還問他怕不怕,他怎麼會怕呢,他當時唯一怕的便是她被水流沖走,或是掉落山崖摔死。
只是,只是啊……
終歸還是生死兩茫茫,再不複相見。
他願意拿命護住的人,卻死在了他手裡。
趙燁想到這裡,猛地嘔出一口血,便昏死過去。江菁命人一路快馬加鞭地趕回宮中,這一路趙燁時醒時睡,她親眼見著,趙燁的身體迅速衰敗下去,連頭髮都失去了光澤。
有的人是從外向內慢慢老去,而有的人,卻是從內向外開始衰敗。
趙燁躺在自己的牀上,他知自己已是將死之人,他回憶自己的一生,除了阿楚,他沒甚麼牽掛與留念。除了他沒有護住阿楚,身邊人他都盡力護得周全。
他回憶自己,總覺得自己沒有甚麼輕松自在的時刻,除了與阿楚待在一起的時刻,她就是有這樣的魔力。他生前並未大肆鋪張修建陵墓,對外他只說將這些銀兩節省下來免去一年的賦稅,實際上他壓根就不想葬在王陵。
他最想去那片竹林,就在阿楚的旁邊就好。但他想到她可能根本就不想見他,趙煜到時又要被多少奏折彈劾,他便算了。
這是他的命,他該受著。
夜裡他掙紮著起來,將那把匕首放在自己的枕頭下,哪天他爬不起來了,他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他與阿楚之間仿佛甚麼都有,他們年少相識,青梅竹馬,相知相伴,心意相通。他們還一同历經生死,也一起同榻相擁而眠。
可他們之間其實也甚麼都沒有。連個像樣的吻都不曾有過。他送她的玉簪,被她狠狠擲於地下,摔得粉碎。他們之間只有這把匕首了,卻連刀鞘都被燒得烏漆麻黑。
他躺著,看著太陽緩緩升起,趙煜大清早上完朝便趕過來。他看著趙煜,開始交代後事:「朕死以後,國事便交給你了。移風易俗,不在一朝一夕,要長久地推行下去,將來,可以允許女子入朝為官,不必多,但要有真才實學,有格局與胸襟。」
「先帝在時,朝中格局動蕩,結黨營私頗多。先帝一一掃平,朕即位時一片清明,廢了選秀倒也不打緊。只是前朝後宮諸多關聯,你今後便要事事留神了。」
他又一一開始交代其他事。「嘉禾是個貪玩的,她無拘無束慣了,將來尋駙馬,一定得是與她兩情相悅的,如此才可長久。」
「皇後與容妃,你要記得多看望她們,不要讓她們覺得老無所依,孤獨寂寥。如今宮中人少,將來慢慢便會多了。」他說著又猛地咳嗽起來,頓了頓,繼續交代下去,「至於你母後,她母家是江家。她百年以後,不管你用甚麼樣的方法,不要將她與朕合葬,其他你到時候聽她的意思即可。」
讓她自由地來去,她是賀朗喜歡的人,他娶她只為護得她周全,但黃泉地下,他要讓她恢複自由之身。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沒甚麼好交代的了。他從枕頭裡摸出那把匕首握著,他想,他應當快見到阿楚了。
他有些膽怯,他想,阿楚是不願意見他的。
在趙燁最後纏綿病榻這幾日,江菁每每想告訴趙燁阿楚沒死時,理智便會不停地提醒她,當日他是起了殺心的。她不知道阿楚是怎麼活下來的,也不清楚兩人之間究竟怎麼了,但她不能冒險。
最終她想到那日趙燁說起阿楚的神情,那樣的繾綣溫柔,她想她還是在他彌留之際告訴他,了卻他的心結。她趕過來時,趙燁已經閉上了眼睛,安詳地躺在那裡,只是手中還緊緊地握著那把匕首,雖已破舊不堪,那刀鋒還是泛著冷冷的光,應當常常細心擦拭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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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燁不清楚自己為何處在一片花田裡,他疑惑自己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還能如此真切地看著這塵世,可他卻又動彈不了。
他似是附在了花的身上,被人一路舉著,放到屋中。他瞧見一女子著鵝黃衫正在背對著他梳頭,他行動被困,瞧不到女子的正臉。
那女子低頭又開始哼歌,並不清楚,他卻覺得極為熟悉,一時有些想不起來哪裡曾聽過。
他又被人舉著放到了妝奩邊。這次他看到了她的正臉,是他朝思暮想的阿楚!
她比以前白了一些,臉上笑意濃濃,不似從前的清冷與疏離。她似是剛剛起牀,在梳妝打扮。
趙燁貪婪地看著她。
忽地出現一男子,他笑吟吟地看著她,著手為她畫眉。
那是趙燁曾幻想無數次的場景。
趙燁覺得自己開始墜落,不受控制地迅速砸向地面。
原來他只是這花上的一滴露珠。
他迅速地掉下去,在地面氤氳開來,結束了這匆匆卻又滿足的一眼。
一切都歸於塵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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