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意盛在星河裡
我是太後,可新帝卻讓我做他的皇後。
他將我抵在門後,目光充滿了侵略性,他說:「母後,做我的皇後如何?」
我大驚失色,怒斥他放肆。
他卻低聲一笑,說:「母後,更放肆的事兒臣都做過,不差這一回了。」
1
我是天啓開國以來,最年輕的一位太後。
而如今在皇位上的,是大我三歲的繼子,寧羿。
今天是我給寧羿舉辦的賞菊宴,面上是邀適齡的世家女子進宮賞菊,實際上是讓寧羿相看的。看他選中哪個,我便給他們賜婚。
但這宴會還沒開始呢,寧羿就落水了!
「娘娘!」宮人匆匆來報,說剛剛寧羿在禦花園中,不知被誰擠下湖中,現下剛被撈起來,但人昏迷了。
聞言,我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快,擺駕承乾宮!」我火急火燎地對宮人道。
承乾宮內,已經亂作一團了。
「怎麼樣了?」我問正在把脈的太醫院之首徐老太醫道。
聞言,徐老太醫顫顫巍巍起身回道:「回稟太後,皇上只是有些受驚,無大礙。」
我上前看了一眼臉色蒼白、雙目緊閉的寧羿,焦急道:「那怎麼會昏迷了?」
「回太後的話,皇上只是昏睡,待醒來就好。」老太醫又是顫顫巍巍地行禮道。
見他一大把年紀了,還顫顫巍巍地行禮,我蹙眉擺擺手:「無礙就可,你們需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務必確保皇上龍體無虞。」
聞言,徐老太醫畢恭畢敬地領命,去盯著宮人熬藥了。
我轉回頭看著依舊昏睡著的寧羿,嘆了口氣,將他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子,卻發現他的手涼得可怕。
我一驚,立刻低頭靠在他心口上,在聽到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時,松了一大口氣。還好,沒死。
寧羿要是死了,我這三年的精心培養就白費了。
「怎麼這麼多珍貴藥材進補著,手還是這般的涼?」我蹙眉,讓人攏了湯婆子來放在他的被子中,又親自搓熱他的手。
藥熬好,端上來後,宮人卻怎麼也喂不進去。
「我來吧。」我坐在一旁看得心焦,最後自己親自來。
寧羿是昏睡死了,連牙關都閉得緊緊的。
我讓宮人遞來溫毛巾,淨了手,用指腹將寧羿的唇壓開一些,親自給他喂藥。
大概是藥苦,寧羿在睡夢中眉頭都是緊鎖著。
喂了幾勺後,便再也喂不進去了,藥汁都順著寧羿的唇流下。
「算了算了,等會兒再喂,去打盆水來,我給皇上擦擦臉。」我見實在喂不進去了,便讓宮人再去重新熬一份,等會兒再喂。
我給寧羿擦完臉後,發現他氣色好了許多,手也沒有剛開始那樣冰涼了。
我便出來殿外吩咐秋桑,讓那些女孩子先回去,等寧羿身體康健之後,擇期再辦。
秋桑也和我回稟了寧羿落水的原因。
說是他自己不慎落水的。
聞言,我眉頭擰起,自己落水的?
「行,哀家知道了。」我應了一聲,又回了內殿。
寧羿還是睡著。
我摸了摸他的額頭,有些熱,但還好。
給他換了條毛巾搭在額上後,我坐在他牀邊嘆了口氣。
我其實是不信他一個大男人能夠笨到失足落水的。
估計是不想選妃,想出來的苦肉計罷了。
我伸手摸了摸寧羿的臉。
他的骨相極佳,容貌絕世,比一般的女子都要好看上幾分。
可我初次見到他時,他的臉色,比躺在棺材裡的先帝都要白上三分,我還以為他行將就木。
他也確實差點死了。
好幾次,都差點沒挨過來。
那些日夜,我就像今天一樣守在他牀邊。
好不容易,將他從死神手裡搶了過來,也把他的身體調養好了。而他今天,卻為了不選妃,傷害自己的身體。
想到這裡,我又嘆了口氣。
其實寧羿這三年成長得很快,如今處理政事也井井有條,等有了子嗣之後,我便會交還一切。
但不知道為甚麼,寧羿會如此抵觸納妃一事。
可我總對他好幾次差點進鬼門關的事心有餘悸,所以這半年多來,我才會逼著他納妃開枝散葉。
好歹,他也要有個子嗣,這樣就算他有甚麼不測,皇位也不會落到十九皇子手上。
他沒子嗣,我就不能把政權還給他。因為一旦還給他,他就不會再聽我的,我就沒辦法強壓著他納妃。
但其實,我做夢都想解脫,我做夢都想出宮。
我垂著眸,情緒有些低落。
照顧人是極累的,尤其我又是隔半個時辰就喂寧羿喝幾勺藥,所以後半夜時,他睡著了,我也靠在牀沿眯了一會兒。
迷迷糊糊間,我察覺到牀上的人動了,我立刻驚醒。
是寧羿醒了。
我喜出望外,立刻讓人叫太醫進來。
太醫把脈過後,說已無大礙。
我整個人松了口氣。
「母後……一直守在這裡?」寧羿坐起身來,神色複雜地看著我。
我雖然不悅於他的取向,但也不忍在這個時候開口責備,於是溫聲道:「餓了吧?來人,把肉糜粥端來。」
秋桑很快端來肉糜粥。
燉得軟爛香醇的肉糜粥散發著香味,但寧羿卻沒伸手接。
「是不是沒力氣?沒關系,哀家喂你。」我努力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溫和一點,端過碗,舀了一勺吹涼,送到寧羿唇邊,哄著他吃一點。
寧羿因為自小被送到宮外的寺廟,那些人經常不給他飯吃,所以被接回宮時,患有很嚴重的胃病。這些年我一直細致地養著他,好不容易將他的胃病壓下去一點,可不能再犯了。
寧羿平靜地看著我,不發一語。
我有些了然,又溫聲道:「你放心,這是在你宮裡熬的,硯石親自盯著熬的。」
自從一年前開始,寧羿就不再吃我給的東西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寧羿再次開口,清冷的聲音裡有幾分沙啞。
他張嘴將粥喝了下去。
一碗粥,我耐心地一勺勺喂著,他也難得乖巧地都喝完了。
喝完粥,我又讓宮人端來藥讓他喝下。
做完這一切,也到了上朝的時辰。
「你身子吃得消嗎?」我問寧羿。
「無礙。」寧羿虛弱地掀開被子,起身讓宮人給他洗漱更衣。
我沒有阻攔。
寧羿上朝後,我叮囑硯石好好照顧他,便回宮了。
熬了一夜,我實在疲乏得很。
剛沐浴更衣準備睡一會兒時,我的母親沈巍氏進宮了。
「娘娘要見嗎?」秋桑問我。
「見吧。」我疲乏得很,但很久沒見母親了,她都進宮了,我不見也不合適。
我母親今年不過三十五,保養得宜,面容姣好,只是這說出來的話,讓我震驚不已。
「你說甚麼?」我懷疑自己耳朵出現了問題。
沈家,竟然想把我年方十三的胞妹送進宮當皇後!
「你知道,清雪才幾歲嗎?她才十三!」我臉沉得可怕。
可我母親,像是看不見一般,還在興致勃勃道:「那又如何?想當初,你被先皇封為皇後時,不過十二歲,不也穩穩坐在這後位上了?」
聞言,我面沉如水。
當年,先皇身體日漸敗落,欽天監進言,需立後沖喜。
他們又算出,沈家嫡長女沈清樾——年僅十二歲的我,命格貴不可言,是母儀天下的鳳命。
於是我的父親沈遠山,直接將我送進宮,我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後。
不知是巧合還是甚麼,先皇的身體,竟然真的好起來了。於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的父親從七品小官,一躍成為權傾朝野的丞相,我的母親也得了個一品夫人誥命。
所有人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唯獨我,被困在這深宮中,好幾次,都差點被後宮中那些陰毒的手段弄死。
這些事,除了秋桑,再無人知曉。
多少個深夜,我一人踡縮在這深宮中被嚇得睡不著。
面對著母親,我有諸多委屈想訴說,最後只化作一句無奈的:「這宮中,日子並不好過。」
「有甚麼難過的?」我母親撇撇嘴,「娘娘,您如今錦衣玉食,潑天的富貴,連皇上都得聽您的,立雪兒為後,不就是您一句話的事嗎?再說了,親妹妹當了皇後,對您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呀……」
我沉默地看著喋喋不休的母親,頭疼欲裂。
秋桑看出我的不適,和我母親說我今天累了,改日再請她相見。
聞言,我母親還想說,但我已經擺手讓她先回去了。
最後,她才不甘心地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娘娘您的臉色很不好看,需要傳召太醫嗎?」秋桑擔憂地問我。
我仿若未聞,盯著母親慢慢遠去的背影喃喃:「秋桑,我好累啊。」
3
秋桑請太醫給我開了安神的藥,我喝下後,便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寧羿守在我牀邊。
「娘娘您終於醒了!」秋桑見我醒來,喜極而泣,立刻出去找太醫。
「嗯?怎麼了?」我不明就裡地坐起身來,問寧羿,「你怎麼在這裡?」
誰料,寧羿竟然直接臉紅了。他猛地站起身來,偏過頭去,結結巴巴道:「母、母後喝了安神藥,已經昏睡一天一夜了,兒、兒臣擔心,所以過來看看……」
我正想著寧羿怎麼突然臉紅時,無意間瞥見了自己胸前紅色的小衣大片裸露在外。
我:「……」我嚇得一激靈,立刻將松開的裡衣重新穿好。
一時間,氣氛安靜得可怕。
「既、既然母後沒事了,那、那兒臣就告退了。」寧羿匆匆行禮離開,背影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
此刻我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緩過神後,我讓秋桑替我傳一道口諭去沈家。
我以我母親大不敬之由,問罪了沈家,禁了沈家上下一個月的足。
又派秋桑去敲打我父親,明確和他說了,只要我在這太後之位上一天,就不可能讓沈家任何一位女子進宮,我希望父親能好好約束家中女眷的行為,不可生出妄念。
「娘娘這是想保全母家?」秋桑問我。
我嘆口氣。
我是不可能再待太久的。
這幾年,我父親仗著我的權勢,愈發囂張,如今還想將另一個女兒也送進宮。
樹大招風,我知道寧羿忌憚沈家已久。等我不在這個位子上了,寧羿怕就要對沈家下手了。
爬得越高,摔得越重。與其到時候讓寧羿來抄家,不如我自己料理了。
好歹,能保全沈家幾分富貴吧。
做完這一切,我看著宮牆外的藍天發獃。
「秋桑,我想去元宇寺上香。」我對秋桑道。
這幾年,每當我快熬不下去時,就會去上香誦經。
「奴婢立刻著人去安排。」秋桑領命。
4
元宇寺是天啓最大的佛寺,香客絡繹不絕。
我和秋桑喬裝打扮,命侍衞在暗處隨行後,便出宮了。
元宇寺裡,聽著誦經聲,我的心有片刻的安寧。
我讓秋桑去添香油錢,我則去求簽,但一轉身就和人撞了個滿懷。
是寧羿,他穿著紫色常服,腰間束了同色金絲蛛紋帶,墨發束起,以玉冠固定,身姿挺拔頎長,豐神俊朗中透著高貴。
「你怎麼在這裡?硯石呢?」我問寧羿。
寧羿有些不自然道:「回母……硯石在殿外,兒……我聽聞元宇寺香火鼎盛,主持了塵大師更是排疑解惑、開解心事的上佳人選,今日,我有一事想不明,所以慕名前來。」
由於尷尬,我都沒認真聽寧羿說了甚麼,就胡亂地點了點頭。
我眼神散漫地想著怎麼轉移話題時,想到了求簽。
「你和我一同去求支簽吧。」我對寧羿道。
「是。」寧羿恭敬道。
我想替寧羿問的,不能宣之於口,但又怕不是他親自求的簽不靈。於是我讓他和我一同拿著求簽筒,我則在心裡默念我想求的。
我問神明,寧羿何時會有子嗣。
很快,便求到了。
我喜滋滋地拿簽去找了簽文,然後找坐在大堂裡的師父解簽。
「小夫人求甚麼的?」解簽師父客氣地問我。
「求子嗣的。」我緊張地道。
解簽師父點點頭,開始解簽。
小半盞茶的時間後,解簽師父笑道:「小夫人明年初秋,會平安誕下一子的。」
「?」我蒙了,連忙道,「不是,不是我,是……」我突然看到剛剛走過來的寧羿,一時著急,顧不上其他,我將他拉過來,對解簽師父道,「這支簽我是替他求的!」
聞言,師父看了一眼寧羿後,又重新解簽。
我太緊張了,沒註意到我的手還緊緊地拉著寧羿的胳膊。
更沒註意到,寧羿走神地看著我。
又是小半盞茶的功夫,解簽師父笑逐顏開,道,「明年這位公子,會添一個兒子。」
「真的?!」我欣喜若狂。
「出家人不打誑語。」解簽師父笑道。
「好好好!」我高興極了,道:「若師父所言成真,明年我必將給佛祖重塑金身!」
解簽師父笑道:「全憑二位心意。」
有了這支簽,我仿佛吃了定心丸,興致極好地拉著寧羿吃過晚齋才回宮。
回宮的路上,我盯著簽文傻笑。
解簽師父說,明年寧羿會有一個兒子,這就意味著,我明年就可以詐死出宮了!
我的人生,終於要屬於我自己了!
「娘娘似乎很高興?」秋桑給我捏著腿笑道。
「是呀……」我將簽文貼近心口,覺得幸福極了。
秋桑笑著正準備開口說話時,疾馳的馬車突然猛地剎車。
我和秋桑頓時摔作一團。
「怎麼了?」我坐起身來,掀開簾子問道。
趕車的侍衞面色沉重道:「娘娘,我們,遇上刺客了!」
「甚麼?」我驚了,立刻轉頭看向身後寧羿的馬車,他剛好也掀開簾子了,和我四目相對。
我甚至沒有時間反應,一支箭便射到馬車的門上。
這是射偏了,原本,應該朝我射來的。
秋桑立刻將我拉回馬車,黑夜中傳來一聲口哨聲,接著我便聽到了激烈的刀劍打鬥聲。
「娘娘。」秋桑面色慘白地看著我。
「別怕。」我故作鎮定地安撫秋桑,但我手腳已經開始冰涼發抖。
我並非沒遇刺過,只是那時候我身邊侍衞眾多。
而今天,我為了低調,加上這條道是官道,我走過多次,從沒出過事,又是在皇城腳下,所以我帶的侍衞並不多。
到底大意了。
懊悔間,我想起了寧羿,瞬間嚇出一身冷汗。
他可不能有事,他要有事,這皇位之爭,怕是又要引起一場血雨腥風了。
我讓秋桑好好在馬車裡待著,我則小心翼翼地掀開簾子,朝外看了一眼。
馬車外,數十名黑衣人和侍衞混戰在一起,看身手都是訓練有素的刺客,並且人數比侍衞多出一倍不止,就連寧羿都親自提劍斬殺刺客了。
我心高高提起,顯然現在侍衞們落了下風,剛剛雖然侍衞們發了信號,但援兵不知何時才來。
還有刺客提劍朝我而來。
我全身沒有自衞的武器,最後顫抖著手從發上拔下一支金簪。
「我是太後,你若現在停手,我既往不咎,賜你黃金百兩!」我對刺客亮出令牌道。
誰料,刺客將劍提起,囂張道:「殺的就是太後!」
千鈞一發之際,寧羿擲劍而來,一劍刺死了那個刺客。
「母後!」寧羿一腳將那個刺客的屍體踢開,跳上馬車。他伸手拭去我臉上的血污後,發現不是我的血,松了一大口氣,問我,「你沒事吧?」
我聽到救駕的援軍侍衞趕到,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便看到一支箭直直朝寧羿飛來。
電光火石間,我甚至沒來得及思考,身體就做出了反應。
我撲倒了寧羿,那支箭,便深深紮進了我的肩。
「哼——」我一聲悶哼,痛意席卷全身,瞬間冒出冷汗。
由於太過疼痛,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只聽到寧羿那憤怒的:「全部拿下,留活口!」
再接著,我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就失去了意識。
回宮的路上,我斷斷續續疼醒又疼暈過好幾次。
每次睜開眼,看到的都是寧羿。
他說:「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疼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就又昏死過去。
5
那支箭不僅有倒刺,甚至還有毒,我差點沒命。
但大概是我命不該絕吧,我竟硬生生地挺過來了。
只是去了半條命。
「娘娘,這是皇上讓人新制的藥粥,您先用些,皇上說他處理完奏折就過來陪您用晚膳。」午膳剛過沒多久,硯石就送來了一碗藥粥。
我讓秋桑接過後,硯石就告退了。
「秋桑,你覺不覺得,寧羿最近不太對?」我攪拌著藥粥,眉頭微微蹙起。
秋桑遲疑了一下,回道:「皇上最近來明儀宮的次數,似乎變多了。」
聞言,我一拍桌子,卻不小心牽動了肩膀上的傷,捂著傷口疼得齜牙咧嘴道:「豈止是變多了,他現在都快長在我這裡了好嗎!」
寧羿向來不喜來我這裡,除了初一、十五請安外,他幾乎都不踏足我的明儀宮。
而自從我受傷後,他便一日三次地過來。
最開始我昏迷那幾天,聽說他連睡覺都是在我塌邊將就的,只為日夜守著我。
「這……」秋桑一臉為難,她不敢妄議主上。
「你說,他想幹甚麼呢?」我攪拌著藥粥,挖空了腦子想寧羿的意圖。
難道他想弄死我?
可他不讓太醫救我不就好了,為甚麼還要把自己保命用的天山雪蓮都拿出來給我解毒?
還是說,他想攻心迷惑我,讓我放權?
可是經此一事,死裡逃生,我早就看開了,也不強求了,已經慢慢在把政權交還給寧羿了。
那到底是為了甚麼呢?
我想了許久,都沒有個答案。這時,宮人來報,說我的父親沈遠山,求人托信,說想見我。
「不見了,你去和沈大人說,好自為之吧。」我盯著眼前的藥粥,只覺得心髒疼得很。
我的親娘,竟然買通殺手,想要我的命。
只是為了把自己的小女兒送進宮。
而我,便是那阻礙。
來稟報的宮人又回道:「沈大人說他並不知情,請娘娘念在父女親情,保住沈家。」
「不知情嗎?」我低聲嗤笑。
「去回沈大人吧,讓他想想,我孤身一人,能在這吞人的後宮之中活下來,是個傻子嗎?」說完,我便讓宮人下去了。
我是在醒來後的第二日知道想殺我的人是誰的。
雖然寧羿有意瞞著我,可我並不傻,讓人一查便知道了。
我原以為他們只是不疼我,但沒想到……
我垂眸苦笑。
寧羿抄了沈家,貶了沈遠山,但保住了他們的命,也允許他們帶走府上的珠寶銀錢,只是此生都不允許他們回皇城了。
這樣的處理已是法外開恩,他們竟然還不滿足。
秋桑見我情緒低落,便捧來了一箱話本子,讓我解悶。
我隨手拿了一本,走神地翻著,沒仔細看書中的內容。
等回過神時,我驀然瞪大了眼睛。
這這這,講的竟是風流俏寡婦與自己那身強力壯的繼子那點韻事的話本子!
書中那些事,描寫得大膽且露骨。
不知怎的,我就聯想到了我和寧羿……
想到這裡,我急忙合上那本話本子,心如鼓擂。
我原本想讓秋桑拿去燒了,但作者文筆實在好,我心像貓抓似的,不由自主,又翻開了……
等我看完時,就到了用晚膳的時間,寧羿也如約過來了。
用膳時,我滿腦子都是書中的內容。
「你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臉怎麼這麼紅?」寧羿見我面紅耳赤,又用得少,以為我生病了,便伸手摸我的額頭。
他觸碰到我的那刻,我如驚弓之鳥一般,猛地站起來了。
「你怎麼了?」寧羿錯愕了一下。
「沒、沒事,你吃得差不多了吧?我、我要就寢了,你趕緊回去吧。」我結結巴巴地下了逐客令。
寧羿還想再問我些甚麼時,我已經快步進了內殿。
6
寧羿走後,我就讓秋桑點了安神香,還讓她拿來佛經讓我看,洗刷我的靈魂。
但沒多大效果。
這夜,我第一次做了那種夢……主角還是寧羿!
關鍵是我竟然沒拒絕!!
我猛然嚇醒,心髒怦怦跳。
我怎麼能對寧羿有這樣的心思呢?!
秋桑聽到我的驚呼,以為發生了甚麼事,便進來查看。
「無礙。」我擺了擺手,定了定神,正打算再躺一會兒時,秋桑說,寧羿,又叫水了。
自從他落水好了之後,夜裡就經常叫熱水。
叫熱水,就證明他身體是沒問題的。
但他就是死活都不納妃。
難道……寧羿喜歡男子?
想到這裡,我嚇出了一身冷汗。
「秋桑,你、你替哀家去辦件事……」我對秋桑道。
7
我讓秋桑從宮外找了兩個功夫了得的,幹淨的青樓女子。
「娘娘,已按照您的吩咐,將皇上殿中點的香換成了……還給皇上送了一壺暖情酒,也給皇上送去那些小冊子了,您放心……」秋桑小聲地對我道。
聞言,我點了點頭,高興極了。
元宇寺的師父說,明年寧羿會有個兒子,算算時間,也應該是在這一兩個月內有的。
寧羿當年一直寄養在寺廟,所以到了啓蒙時,不曾有人安排。
等他即位之後,身子又一直孱弱,所以到現在,他都沒有過……
我這次特意從宮外找了手段了得的,等他啓蒙後,興許都不要我在後面逼著他納妃了。
想到這裡,我高興地讓秋桑給我拿些果酒來。
我翻出我那本未寫完的計劃游玩冊子,高興地寫起來。
也許明年這個時候,寧羿不止一個兒子,而是一窩的兒子了!
我越想越高興,不知不覺喝了不少果酒。
「秋桑,等我們出宮了,我就帶你四處游山玩水,我們去吃遍大江南北的美食,還要找很多身強力壯的……」
我喝醉了,胡咧咧著,秋桑聞言,嚇得趕忙捂住我的嘴。
「娘娘!慎言!」
我一把掰開秋桑的手,大喊著把話說完——「保鏢,保護我們!」
見我說出的不是甚麼驚世駭俗的話,秋桑松了口氣,笑著將我扶到榻上,替我脫去外衣和鞋襪,忍俊不禁道:「娘娘吃醉了,還是趕緊休息休息……」
我是喜歡喝點果酒的,微醺的感覺特別醉人,能讓人暫時忘卻煩惱。
我躺在牀上後,便安靜地睡過去了。
見狀,秋桑便只留下一盞微弱的燭火,到殿外守著了。
8
我做了個夢,又夢到了寧羿。
夢裡他衣衫有些淩亂,眼尾染紅了,跑到我的榻上,抓著我的肩膀問我,怎麼能讓人給他下藥?
夢裡我暈乎乎的,不悅地拍開他的手,義正詞嚴道:「下就下了,給你下藥還要看日子嗎?」
「你還找了兩個女人過來?!」寧羿氣得眼尾更紅了。
「怎麼樣,喜歡吧?」聞言,我得意地沖他笑。
只是寧羿的臉被氣得更紅了,他拿出一個酒壺,將我按在懷裡給我灌酒。
我沒有防備,被灌了好幾口,嗆到了,火氣一下上來了。
我狠狠地推開他,哭著道:「你王八蛋,我哪裡對不起你了!連夢裡你都要這麼欺負我,早知道那幾年毒死你算了,嗚嗚……」
我越說越傷心,控訴道:「你像個病秧子一樣,我又當爹又當媽,照顧你身體,教你怎麼做好一個皇帝,還盡心盡力地給你物色後妃……」
「你說你不滿意,你有甚麼不滿意的?給你選的,她們哪個的父兄不是你的心腹?就這樣你還不滿意?那你是想要我的命嗎?……」
我說著說著,悲從心中來,哭了起來。
「我錯了我錯了,你別哭了……」
夢裡,寧羿第一次示弱,手足無措地細聲哄著我。
可我卻不肯就這樣放過他,我恨恨道:「我知道,你們背後都說我是妖後,把持朝政不松手,可有誰問過我,我到底願不願意垂簾聽政!」
我哭得傷心,「你母妃,劉貴太妃,有多想弄死你我,扶持她的小兒子上位,你知道嗎?你剛登基,動不動就暈厥,我要是不立起來,只怕現在我們倆的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我也想放手啊,我也想出宮去過屬於我的人生,可是你……」
「不許走!」寧羿有些哽咽道:「對不起,這些我都不知道,我以為你逼著我開枝散葉是想……」
「挾天子以令諸侯?」
我嗤笑一聲:「我要真這麼想,你覺得你的身子骨會變得如今這麼硬朗嗎?」
「罷了罷了,也只有在夢裡你會服軟了,等醒後,你又會陽奉陰違,和我對著幹了……」我想推開寧羿,醒過來喝口水,不知怎麼,我越來越渴,還有些熱得難受。
我想喊秋桑,但寧羿一把捂住了我的唇。
他說:「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是不可能放你出宮的。」
說著,他竟然像昨夜的夢裡一樣。
9
清晨,我是在秋桑的驚叫中驚醒的。
一睜眼,眼前是寧羿的睡顏。
「啊——」我發出了這輩子音量最高的一聲尖叫:「你怎麼會在我榻上!!!!」
寧羿被尖叫聲吵醒,他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睡痕。
「來、來人!」我哆哆嗦嗦的想下榻。
「滾出去!」他沉著臉對著秋桑等幾個宮人怒斥,秋桑顧及我的名聲,慘白著臉將幾個宮人領了出去。
「你、你放肆!」我嚇得三魂不見七魄。我不是傻子,都這樣了,我們倆昨晚就不可能是清白的。
「我、我要殺了你!」我一手抓著被子護著自己的身體,一手往枕頭底下摸著匕首。
他竟然對我做出這麼大逆不道的事!
我摸到匕首後,就要往寧羿心口上插。
但他卻連躲都不躲,目光坦蕩地看著我。
「你真的以為我不敢殺你嗎?」我將匕首尖輕輕抵在他胸膛上,啞著嗓音,眼睛血紅一片。
「做我的皇後吧,我只要你,一輩子對你好。」寧羿認真地看著我道。
可我聽著,人都要瘋了。
我將匕首用力點進幾分,寧羿臉色白了白,卻連動都沒動。
他是真的不怕我殺了他。
「滾,你給我滾!」看著他白皙的胸膛上滲出的血珠,我的神經被刺痛,移開匕首,尖聲悽厲地讓他滾。
「你……」寧羿想和我好好說,我卻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走不走!」我氣得渾身發抖看著寧羿。
「好,好,我走,你別傷害自己。」寧羿見我來真的,臉色微微一變,一邊慢慢下榻,一邊撿起地上的衣物穿上。
寧羿走的時候,還回頭看了我好幾眼。
寧羿走後,秋桑就進來了。
「娘娘……」秋桑見到我這樣,人就跪了下去。
「昨夜宮中誰當值?」我看著榻上的那一抹紅,眼神有些渙散。
「是奴婢和劉侍衞他們……」秋桑伏在地上哭。
「你沒看到寧羿進來嗎?」我看向秋桑。
「奴婢被皇上打暈了。」秋桑伏地痛哭,滿是懊悔。
她是和我同生共死過的,我是信她的。
甚至整個明儀宮的所有人,都是我精心篩查過的。
寧羿卻神不知鬼不覺地就這麼進來了。
看來,我對他了解甚少啊。
我嗤笑一聲。
「去備熱水吧,再把這牀東西都燒了。」我平靜地道。
10
我讓太醫給我開了副方子服下後,又讓秋桑加緊去做我出宮的準備。
同時我也不再上朝垂簾聽政,甚至連政事都不再過問。
「娘娘,皇上今天又來了。」秋桑重新給我上了一盞茶,小聲地道。
我翻著書卷的手頓了一下。
自從那天過後,我就閉宮謝客,誰也不見了。
倒是寧羿,天天早晚都來,站上好幾個時辰才走。
據說還染了風寒,大病了一場。
「南方年年有雪災,如今已經入冬,讓皇上警醒著點吧,別把註意力都放在一些無用的事上。」半晌,我對秋桑道。
那晚,我也有責任。
如果不是早就對寧羿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我也不會以為在夢裡就沒有拒絕,就不會鑄成大錯。
我垂下眸,看著手上的書卷,沒有再說話。
「是。」秋桑領了命下去。
秋桑出去後,我看著窗外的紅牆綠瓦走神。
「娘娘,皇上說,南方的事他已經提前做了應災準備了,請您放心。」秋桑來回稟。
我回過神來,淡淡道:「天下是他的,我操甚麼心。」
晚膳時,風雪更大了。
我正用著膳時,宮人來報寧羿暈死在宮門前了。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身體上突然出現的不適,突然聽到這個消息,心驚肉跳了一下。
「那抬回去治啊!」我端起茶壓了壓那股子膩味感,不悅道。
「硯石大人說現在夜黑風大,皇上身子虛弱,不便挪動,懇請借偏殿一用,等皇上好轉時,便立刻移回承乾宮。」宮人回道。
我:「……兩宮距離不過一刻鐘,讓他們挪。」
我是真不想見寧羿。
不知道如何面對他。
宮人領了命準備下去時,我聽到硯石在宮外高聲跪求我讓他們進來,說寧羿呼吸變弱了。
「罷了罷了,挪進來吧,離哀家遠一點就是。」我擺擺手讓宮人下去。
「秋桑,你去拿點蜜餞來,我壓一壓……」話說到一半,我頓住了。
我這個月的月信已經遲了十天了。
以往我月信紊亂也是常有的事,可剛剛,我對著我平日最喜歡的菜,反胃了。
「秋桑,你讓徐太醫看完皇上後,來給我請個平安脈。」我面色慘白地看著桌上的菜餚道。
「是。」
11、
徐太醫給我診脈的小半盞茶時間裡,額上的汗珠越冒越多。
如今是十二月的天,他卻不斷冒虛汗。
「娘娘,這……」徐太醫顫顫巍巍地收回診脈的手,跪了下去。
見他這樣,我知道我心中的猜想是真的。
和寧羿一夜荒唐,我竟然懷孕了!
可明明我那時候都喝了藥了,怎麼會……
「去準備一副方子吧,牢靠些的。」我手撐著額頭,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樣。
「是。」徐太醫顫顫巍巍地下去準備了。
這夜,我睡得極不安穩。
夢裡有個可愛的孩童問我為甚麼不要他,是不是他做錯甚麼事了,他還哭著上來抱住我的腿,求我不要舍棄他。
「啊——」我被噩夢驚醒,猛地坐起身來,卻發現榻沿坐了一個人。
「啊!」我再次尖叫,這回是更大的驚嚇。
我驚出一身冷汗,慌忙地準備摸匕首喊秋桑時,那人一把捂住了我的唇,虛弱地說了句:「別喊,是我。」
是寧羿。
我的心稍微定了定,緩了神。
「出去。」我冷著臉對寧羿道。
「清樾……」寧羿討好地喊了我的名字。
「放肆!我是你嫡母!」我憤怒道。
「可你和我父皇甚麼也沒有。」寧羿脫了鞋上榻。
「那又如何?等我死了,是要和你父皇合葬的,你知道……」
「不會的,你死後,只能與我合葬。」寧羿堅定地看著我道。
說著,他拉過我的手放在他額上,撒嬌道:「清樾,我好冷啊,你摸摸我的額頭,我發熱了……」
「放肆!寧羿,你,你知道你這是甚麼行為嗎?你這樣要被世人唾棄的!」我力氣沒有寧羿的大,掙脫不開,便又要喊秋桑。
「你喊吧,她又被我打暈了,你怎麼喊都不會有人來的,硯石在外面守著呢。」寧羿沖我笑。
我被氣到發抖,狠狠給了他一巴掌,尖銳的指甲甚至劃破了他的臉,滲出一道血痕。
看著血絲緩緩流出,我錯愕了一下。
我以為寧羿會發火,但他只是握住我的手吻了吻,笑了一聲,說:「力氣真大。」
他的語氣裡沒有絲毫不悅,甚至很愉悅。
「你真是瘋了。」我喃喃。
現在的寧羿,看起來有些……瘋。就是面上看著很正常,但又能感覺出他不一樣了。
「你到底想做甚麼!」我紅著眼睛看著寧羿。
我實在猜不透他現在到底想做甚麼。
「我想你做我的皇後。」寧羿看著我,目光灼灼。
我被他大逆不道的話驚到了:「我是太後!你的嫡母!你……」
「誰敢反對,朕就殺了誰。」寧羿打斷我,平靜地道。
我:「……」
我看著有些瘋批的寧羿,不斷回想到底是哪步錯了,他才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清樾,你抱抱我,我好冷。」寧羿撒嬌道。
我看著躺在我身側的寧羿,只覺得計劃要再更快一些了,我必須盡快出宮才行。
第二天寧羿去上朝後,我就召來了徐太醫。
「昨天讓你準備的藥,備好了嗎?」我一晚上沒睡,面色疲倦地問徐太醫。
「回娘娘的話,備好了。」徐太醫說著,讓宮女端上來一碗藥。
我看著那碗黑黢黢的藥,摸了摸小腹。
那裡還很平坦。
但的的確確有一條生命在那裡。
「這件事,如果洩露出去,你知道下場的。」我銳利地看了一眼徐太醫,警告他。
「微臣明白。」徐太醫趕忙伏下身子。
「行了,你下去吧。」我道。
徐太醫下去後,我盯著那碗藥發獃。
旁邊的秋桑有些於心不忍,上前想勸我,可我卻冷靜清醒。
我是對寧羿有感情,但不足以抵消我對這深宮的厭惡以及對自由的向往。
於是我端起藥一飲而盡。
11、
徐太醫說我的身子不適宜用烈性藥,需要徐徐圖之。
我按照他的囑咐,一日不落地喝著藥。
而寧羿日日來我這裡。
我拿他沒辦法,因為自從把全部政權還給他之後,我能明顯感覺到他在迅速地成長。
現在我宮裡不全是我的人了,有一部分已經被寧羿換成他的人了。
我更加決心等肚子裡的孩子處理完,就立刻出宮!
只是我這一碗碗的藥喝下去,沒有絲毫的不適和反應。
「吃點這個,不膩。」寧羿夾了一塊羊肉放到我碗中,溫聲道。
我卻敏銳地抓住這個字眼。
不膩?
他知道了些甚麼?
我心如擂鼓,決定試探一下。
我傳來秋桑,說我想吃冰酥酪,誰知最近事事順著我的寧羿,卻一口回絕了。
他溫聲道:「乖,你現在的身體不能吃這種有冰又有酒的東西。」
只一句話,一個眼神,我就知道,寧羿他早就知道我有身孕的事了。
「你知道了?」好半天,我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嗯。」寧羿平靜道。
「甚麼時候?」我顫抖著身子問他。
「乖,我們不說這個,先用膳。」寧羿哄著我,想轉移話題,我卻仿佛被踩了逆鱗,一下將桌上的飯菜全部拂落在地。
怪不得,我一碗碗的藥喝下去,不僅沒有任何不適,反倒是身子越來越好了。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我早就應該反應過來的!
「你應該知道,這個孩子生下來,會背負甚麼!」我紅著眼眶,怨恨地扯著寧羿的衣領質問他。
「你會是我的皇後,我會封他做太子,成為我的唯一繼承人,他只會背負一個帝王的責任。」寧羿輕輕摸了摸我的小腹,低聲笑了笑。
他說:「清樾,你看,元宇寺真靈。」
聽著寧羿的話,我眼前一黑,幾乎暈過去。
寧羿將我抱到榻上,放低了嗓音道:「別怕,不會讓你背負罵名的,一切由我承擔,你只需要安安心心等著做我的皇後即可,我已經在準備了,你再給我一點點時間。」
「你真是個瘋子!」我心驚地看著寧羿。
娶自己父皇的遺孀,還要立為皇後,他真是瘋得可以!
寧羿卻並不在乎我說他甚麼,他將我抱在懷裡,溫聲道:
「南方雪災,這次尤為嚴重,我需要去賑災,你好好待在宮裡,等我回來。」
寧羿吻了吻我光潔的額頭,鄭重許諾:「等事情都塵埃落定了,你就可以高枕無憂地做我的皇後了。你放心,我不會像父皇一樣,我的後宮只會有你一個人。」
寧羿看著我,虔誠又鄭重地立誓。
12
第二天一早,寧羿便出發了。
他人是走了,可我卻被更加嚴密地看護了起來。
整個明儀宮,除了秋桑,都被寧羿換成了他的人。
我就算想做點甚麼危險的事都沒辦法。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著,轉眼間,我肚子裡的孩子已經三個多月了。我越發焦急,卻無計可施。
這次南方雪災的確很嚴重,年關將至,寧羿都沒有回來。
寧羿沒回來,他的母妃劉貴太妃卻攜小兒子十九皇子入京了。
當年先帝駕崩後,她曾想扶持她的小兒子上位,只是棋差一招,敗了。
十九皇子被幽禁封地,無召不得出;她被幽禁太廟,要為先帝誦經祈福。
現在卻一同入京……
我心中湧入一個不好的想法。
我召了一個小宮女逼問,那小宮女經不住,便說了出來。
原來寧羿去南方賑災的時候,南方突發瘟疫,他也不幸染上了,現在命懸一線。
聞言,我眼前一黑。
「去把硯石找來。」我臉色慘白地對秋桑道。
寧羿臨行前,將硯石留在我身邊。
硯石很快奉命而來。
「娘娘。」硯石單膝跪在我面前,恭敬道,「娘娘有何吩咐?」
「寧羿怎麼樣了?」我手撐著額頭,面色奇差。
我恨寧羿,也喜歡他,更何況,他是這天啓的皇帝,絕不能有事。
硯石大概是來的路上已經知道我已知曉一切,所以猶豫了片刻,沒有隱瞞道:「皇上偶染瘟疫,但太醫已經在照料,南方雪災問題也已經妥善處置,相信不日就能回朝。」
硯石擲地有聲道。
我摸著隱隱作痛的小腹,審視著硯石的表情。
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慌亂。
「知道了,你下去吧。」半晌,我讓硯石下去。
硯石走後,我召來秋桑,讓她私底下去查寧羿的消息。
越是一切平靜,越可疑。
12
當年皇位之爭後,參與奪嫡的王爺皇子皆被我發配封地,無召不得出。
所以往年宮中,只有我和寧羿以及一些大臣和家眷一同過年。
自從我傳召硯石那天起,寧羿染瘟疫的事就傳了出去,宮中人心惶惶。
所以往年一切從簡的除夕夜宴,今年我打算好好辦。
無論如何,不能動搖人心。
至於寧羿的母妃,到底是他的母妃。他現在暫時不在,我更不能用雷霆手段。
當年寧羿只尊我為太後一事,已經惹得議論紛紛。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能再傳出任何風聲。
所以我默許了她進宮,並住在了她以前住的未央宮中。
只是我命人嚴密地盯著她與十九皇子。
13
除夕夜宴這天,劉貴太妃攜十九皇子姍姍來遲。
底下一眾大臣神色各異地看著這兩人。
我臉上則是掛著盈盈的笑意,看著今天穿得比我還華麗雍容的劉貴太妃,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她臉上掛著傲慢的神色,走到我面前後,甚至連請安都沒有,便質問為甚麼她的位置被安排在我的下首。
按祖制,寧羿即位後,應該有兩位太後。一位是我,我是他的嫡母,而劉貴太妃是他的生母。
但寧羿當時只尊我為太後,她則沒有任何名號。
所以按規矩,劉貴太妃不僅衣著服飾越矩了,她還應當向我請安。
再者,嫡庶尊卑有別,就算同是太後,她也要低我一頭的。
所以她如此舉動,是大不敬。
果不其然,立刻有人跳出來指責她。
是先帝留下來的顧命大臣,蔣松。
他一把年紀了,義正詞嚴、有理有據、毫不猶豫地怒斥劉貴太妃這是在越矩。
言官們向來嘴皮子功夫了得,他把劉貴太妃說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
這個老頭,其實平日裡也沒少上奏折說我越俎代庖、不該插手國事。但我知道,他沒有壞心,只是認死理。
蔣松一跳出來,以他為首的言官們紛紛出言。
眼瞧著劉貴太妃即將發怒時,我笑盈盈道:「不就是一個位子嗎?劉貴太妃這幾年在太廟靜修,多年未見,哀家也甚是想念,來人,給劉貴太妃添個位子,就坐在哀家旁邊。」
我笑盈盈地安撫了幾位言官,又給劉貴太妃添了位子。
只是,還是比我略低一些。
劉貴太妃幾乎就要翻臉,但不知為甚麼,又忍了下去。
我看著她,臉上還是掛著笑容,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寧羿不在,主事人便是我。我端起酒杯說了新年賀詞,恭祝大家新春吉祥。
眾人紛紛起身,恭敬回敬。
只不過劉貴太妃和十九皇子並未起身,而且臉上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諷笑。
「皇上不在,這新年過得也名不正言不順吧。」劉貴太妃端起酒杯,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我。
我笑了笑,道:「皇上仁慈,南方雪災,他憐憫萬民受苦,所以親自到南方賑災。這年,過得不僅名正言順,還萬民敬仰。」
我四兩撥千斤地回敬了劉貴太妃的話中話。
說完,我笑盈盈地看向十九皇子:「小十九,你的皇妃怎麼沒有一起來?你呀,真是小孩子心性,怎麼納了正妃都悄摸摸的,還不把人帶進宮來,哀家還想著見一見這兒媳婦呢。」
我的話一出,十九皇子臉色微微一變。
底下的大臣們也小聲討論了起來。
皇子娶妻,不比其他,那是要稟報天子,並上玉牒、拜宗祠,昭告天下的。
十九皇子悄咪咪地娶了正妻,卻不稟報,實為大不敬。
更何況,她的小兒媳婦的父兄,是手握兵權的大將,更是居心叵測。
劉貴太妃聽我這麼說,臉色也變了。
她大概很意外我為甚麼會知道這件事吧。
畢竟她以為這件事神不知鬼不覺的。
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重重放下酒杯,聲音冷然道:「哀家看,沒有這個必要吧。」
「如今皇上龍馭賓天,十九皇子是新帝,他需要告訴誰?」劉貴太妃銳利的目光看向我。
此話一出,眾人驚呼。
我臉上掛著得體的笑,不怒自威,提醒她:「劉貴太妃,慎言,詛咒天子,可是死罪。」
「沈清樾,該死的人是你!」劉貴太妃說著,砸了她面前的酒壺,瞬間湧入一批身著鎧甲、手持武器的士兵。
而我身後,硯石帶著禦林軍也立刻上前護駕,一時間雙方對峙起來。
場面肅殺冷冽,已經有膽小的大臣家眷低聲哭了起來。
「劉貴太妃,你這是做甚麼?看,都嚇著人了。」我神色如常,沒有絲毫的驚慌。
「還端著太後的架子呢?」劉貴太妃得意地笑了起來,她看向底下的大臣們,「皇上南方賑災,不幸染了瘟疫,駕崩了。沈清樾這個妖後卻祕不發喪,是為居心叵測。皇上駕崩前,悄悄給我和十九皇子送了一道密折,讓我們速速回京,由十九皇子繼承大統,以免這皇位落入沈清樾這個毒婦手中!」
說著,劉貴太妃柔弱地滴了兩滴眼淚,哭訴道:「可憐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如今卻陰陽兩隔……」
劉貴太妃哭著的時候,十九皇子上前扶住他了,臉上也帶著假惺惺的神情,還說等他當了皇帝,一定好好為寧羿舉行國喪。
我冷然地看著劉貴太妃,嗤笑一聲:「你還知道寧羿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嗎?當年你自己做錯事情失寵,連累剛出生的寧羿也被先帝所厭棄。而你卻把一切推到寧羿身上,甚至不惜虐待他,給他下毒,讓他生病,來吸引先帝的註意,更是在重獲聖寵後把他丟到寺廟裡自生自滅。現在為了扶持自己的小兒子上位,再次對寧羿下手,天下有你這樣的好母親嗎?」
我的聲音不大不小,在場的人卻都能聽到。
這是礙於兩支軍隊在這裡,無人再敢議論。
但蔣松可不怕,他氣得吹胡子瞪眼,怒罵劉貴太妃虎毒還尚且不食子呢,說她要下地獄的。
劉貴太妃怒了,顧不得再扮演慈母惺惺作態地鋪墊,直接逼著那些大臣站隊。
能站在金鑾殿上的人,都是人中翹楚,劉貴太妃和十九皇子突然回京,又說皇上駕崩了,要十九皇子繼承大統,這件事本就蹊蹺,所以沒幾個人站他們。
劉貴太妃惱羞成怒,下令不服從者,殺無赦。
於是她帶來的叛軍與宮中禦林軍廝殺起來。
硯石站在我身前護著我。
劉貴太妃準備充足,她帶來的叛軍數量眾多,禦林軍很快就落了下風,連硯石都開始斬殺叛軍了。
「沈清樾,你這輩子都鬥不過我的,我要把你的屍首掛在城牆上,還要把你扒皮抽筋,挫骨揚灰哈哈哈……」劉貴太妃站在高處,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她臉上透露著得意的癲狂,怨毒地看著我。
我卻平靜地看著她。
這麼巧,我也想對她這樣。
當年我被送進宮當了皇後,她覺得是我奪了本該屬於她的皇後之位,所以明裡暗裡地謀害我,我差點就折在她手上了。
「劉貴太妃,被挫骨揚灰的是誰還未可知呢!」我看著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的笑激怒了劉貴太妃,她氣急敗壞地指著我,讓叛軍先把我拿下。
於是叛軍一下朝我這個方向湧來。
漸漸地,連硯石都有些力不從心。
眼見如此,劉貴太妃和十九皇子臉上更加得意了。
可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震天的腳步聲,還有兵器相碰的聲音。
見此,劉貴太妃臉色變了。
她還沒來得及問怎麼回事時,震天的喊聲高呼:「皇上回朝,繳械不殺——」
我向聲音來源看去,寧羿身著黃金盔甲,手持長劍,領著大軍廝殺進來。
我看向他時,他正好也看向我。
他用嘴型對我道:「我回來了。」
沒由來的,我眼眶一熱。
剛剛所有堅強在這一刻松懈了下來。
還好,他真的沒死。
我們這邊的頹勢被扭轉,漸漸地,劉貴太妃的人落入下風。
「娘娘。」秋桑輕輕拉了拉我的胳膊。我看向她,又看向不遠處正背對著我的寧羿。
「走。」我堅決地轉身就走。
我抱著肚子和秋桑奔回我的明儀宮。
此時宮中靜悄悄的,空無一人,除了我從宮外尋來的兩具屍首。
很多事早已準備妥當,寧羿現在是掌了權沒錯,可是詐死出宮這件事,我準備了三年,他防不住的。
我放了把火,把明儀宮燒了。
從密道離開之前,我回頭看了一眼被吞沒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的宮殿,哭著笑了。
一切都結束了。
14
半個月之後,我半靠在去往江南的馬車上,悠哉游哉地吃著秋桑剝給我的橘子。
路過一處茶攤,我下來活動筋骨時,聽到茶客說,半月前,發生一場宮變,太後不幸薨逝,劉貴太妃與十九皇子等參與宮變之人下獄流放。
皇上悼念太後,舉行國喪,舉國哀悼。
聞言,我垂眸摸摸肚子,笑了笑。
我在江南安了家。
我是想去游山玩水的,奈何身體不允許。
肚子裡的孩子隨著月份的增長,越發調皮。
詐死出宮後,我是有機會不要他的,可我舍不得了。
往後,我大概不會再嫁人了,有個孩子相依為命,也是很好的。
在江南安置下來後,我買了一處幽靜的宅子,僱了很多打手保護我們。
我這人閑不住,總愛上街閑逛,時間久了,小鎮上就有風言風語了。
大家看我生活富庶,大著個肚子,家裡又沒男人,不禁開始指指點點。
於是我挑了一個時間,上門拜訪了嘴最碎的那位婦人。
我先糖衣炮彈攻之,再娓娓道來。
我和她說,我與夫君兩情相悅,可天不假年,夫君在一次意外中過世。他家中親戚為了霸占財產,逼著我打了孩子改嫁,我寧死不屈,這才逃到這裡。
「楊大嫂,您都不知道,我有多難……」我掩面低泣。
「天吶,妹子,嫂子不知道這些,竟以為你是哪位富商養在外面的……唉,都怪我,都怪我……」楊大嫂見我哭得傷心,懊悔極了。
我又貼心地安慰她,順勢誇了她給孩子做衣服的手藝,並請她給我腹中的孩子做身衣服。
最後還拿出豐厚的禮物,請她以後多多幫襯。
一來二去,這位楊大嫂成了我的最佳辯手。
她替我一一回擊了那些流言,並把我渲染成了一個癡心的可憐女子。
丈夫死了,還堅持為他守寡,並為他生下唯一血脈。
很快,小鎮上的人對我的態度變好了。
15
春去秋來,一晃眼,我已將臨盆。
越到臨盆之日,我就越不好睡。
這肚子裡的,實在是個活潑的,經常鬧得我睡不著覺。我只有在白天時,才能小憩一會兒。
我喜歡在上午時分在院子裡曬曬太陽。
這天,我又是一夜沒睡好,便索性出來曬太陽。
我躺在貴妃榻上,臉上蓋著一本書本遮陽,秋桑給我捏著腫脹的小腿。
肚子裡的孩子又在調皮地踢我。
我摸著碩大的肚子,哼哼了兩聲:「等你出生了,看我怎麼收拾你,和你那死爹一樣一樣的,就會折騰我。」
孩子我肯定是舍不得罵的,就時不時罵罵寧羿這個罪魁禍首咯。
「夫人又嚇唬孩子,明明寶貝得不行。」聞言,秋桑笑著打趣道。
我也笑了笑,艱難地翻了個身,讓秋桑給我揉揉腰,這腰也酸得厲害。
隔了一會兒,秋桑才給我按腰。
「嗯嗯,就是那裡,力道再大些。」秋桑按得極好,我舒服地眯著眼哼唧。
「這樣夠不夠?」冷不丁,身側傳來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我嚇得一激靈,立馬睜開眼。
我這是出現幻聽了?
我僵硬著脖子微微回頭,看到了面沉如水看著我的寧羿。
我:「??」
我這怎麼還出現幻覺了??
寧羿的大掌還落在我腰上,見我不說話,他就繼續給我揉著。
「怎麼不說話了?這個力道行不行?」寧羿微微俯下身來,靠近我。
我清晰地聞到了他身上龍涎香的味道。
「你——」我腦子一片空白,有些嚇傻了。
聽我開口,寧羿的眼眶迅速紅了。
「沈清樾,我真恨不得打斷你的腿!」寧羿恨恨地看著我。
他瘦了許多,人也黑了,臉上是藏不住的疲倦。
「讓你這輩子都不能再跑了。」寧羿將我緊緊抱在懷裡,聲音哽咽。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肚子一緊,身下迅速濕漉一片。
我深呼吸一口,摸著肚子對寧羿道:「先別哭了,去叫穩婆來。」
「甚麼?」寧羿松開我,眼神有些迷茫地看著我。
他的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
第一胎,我生得格外辛苦,疼了一天一夜都沒能生下來。
我不允許寧羿進產房看到我狼狽的樣子,他只能守在外面急得團團轉。
「清樾,我以後都聽你的,你,你要好好的……」
寧羿在產房外急得胡言亂語,我生了多久,他就陪我說了多久的話。
有時我實在疼極了,就罵他出氣。
聽到我的罵聲,寧羿反而很高興。
直到天破曉之時,產房內傳出一聲嬰兒洪亮的啼哭聲。
我如釋重負,堅持到看到孩子後,便沉沉睡去了。
再醒來時,寧羿守在我牀前。
「你醒了?餓不餓,這是米湯,一直溫著,你快喝些。」寧羿嗓子啞得不成樣子,他端了米湯,扶起我喂我喝米湯。
我也實在虛弱,便就著他的手喝了那碗米湯。
一碗溫熱的米湯下肚,我精神好了點。
「孩子呢?」我問寧羿。
「乳母抱去了,我一會兒讓她們抱過來給你看。」寧羿親了親我的額頭,聲音格外溫和。
我點了點頭,看著有些胡子拉碴的寧羿,實在不知道說甚麼好。
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
「等你坐完月子,我們再回去。」寧羿替我順了順頭髮道。
「我不回去!」我條件反射道。
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我不願意再回去了。
聞言,寧羿也不生氣,他耐心地對我道:「孩子是將來的皇帝,他必須回皇宮。我知道你不喜歡皇宮,我也不喜歡。可是清樾,我沒有辦法,這是我的責任。等孩子能獨立處理政事後,我就會把皇位傳給他。到時候,你想去哪裡,我都陪著。」
「所以求求你,不要走好嗎?我答應你,在孩子沒有即位前,每年我都會陪你出來游玩的。」
寧羿語氣卑微地求著我。
我抿了抿唇,不是沒心動,但以我的身份,怎麼回宮?況且,我深刻明白一個道理: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一個男人身上。
見我不說話,寧羿又道:「我寧羿用生命起誓,此生唯你一人,絕不會再有別的女子了。如果你實在不喜歡回皇宮,那也沒關系,你離我近一些,不要再跑了,我真的承受不住你離我而去……」
「那天全皇宮都找不到你的人,明儀宮又起火。看著熊熊大火,我只覺得人都要瘋了。」寧羿將臉埋在我的頸間,泣不成聲。
我的眼眶也有些紅,小聲道:「你是天子,要甚麼樣的女人沒有……」
「可那都不是你!」寧羿抬起頭來,哭著對我道。
我看他哭成這樣,心軟了。
寧羿抱住我,帶著哭腔,鄭重道:「沈清樾,我只要你!」
我喉嚨酸澀不已,猶豫間,乳母抱著孩子來了。
孩子抱過手的那一刻,我哭了出來。
「嗚嗚嗚,怎麼這麼醜……」我大受打擊。
寧羿骨相絕佳,長相俊美,我自然不必說,但我們的孩子,醜得出奇。
寧羿看著孩子也不知所措,孩子醜,可眉眼間像極了寧羿。
寧羿甚至摸了摸自己的臉,小心翼翼地問我:「清樾,我沒這麼醜吧?」
我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乳母見狀,笑道:「孩子剛出生,身上有胎脂很正常,等過幾天胎脂落了,就又白又好看了。」
16
沖著這句話,我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孩子。
在奶水的滋養下,孩子的確是一天比一天更好看了。
來探望我的楊大嫂抱著愛不釋手,說她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孩子。
我聽著贊美,心裡美滋滋的。
說話間,楊大嫂突然降低了音量,問我寧羿怎麼自稱是我夫君。她問我,我夫君不是死了嗎?怎麼又蹦出來一個夫君。
想起自己的胡編亂造,我一臉尷尬,最後又編了一個我夫君之前遇到了匪徒,摔下山崖摔壞了腦子,養好後想起來了,便來尋我們的故事。
好不容易我哄走了楊大嫂,正逗著孩子時,寧羿板著一張臉進來了。
他讓人抱走孩子,在我還有些雲裡霧裡時,他抱著我狠狠親了好幾口,洩憤似的道:「好你個沈清樾,居然四處和別人說我死了,要不是楊大嫂來找我說,你這段時間過得有多不容易,我竟不知我死了……」
我:「……」
得,忘記楊大嫂的嘴碎了。
17
回京後,我們並沒有第一時間回宮。
寧羿將我安置在京中的一處宅子裡。
不用回宮,我樂得自在,每天逗逗孩子,出門逛逛,快哉。
第三天一早,我卻被早早叫醒。
我看著房中多出來的十幾個人,一臉蒙。
宮裡的嬤嬤笑著對我說:「皇後娘娘,今天是您的出嫁之日,可不能再賴牀了……」
我:「?」
我就這樣,被梳妝打扮,穿上了嫁衣。
站在鏡子前,我看著穿著華麗莊重雍容嫁衣的自己,一臉恍惚。
我這是……要出嫁了?
與之前一頂轎子就抬進宮不同,這次的寧羿,用十裡紅妝迎接我,百姓歡呼聲一片。
他站在宮門口,握著我的手,一步一步地走進皇宮。
寧羿給我換了個身份,對外宣稱我是他在南方賑災時遇見的女子。是我救了他,他一見傾心,與我有了孩子。
他封我們的孩子為太子,取名寧宸。
宸,帝王之字。
他用行動告訴天下人,我是他唯一的妻子。我所生的孩子,是將來的天子。
寧羿握著我的手,一同站在了最頂上,接受文武百官的叩拜。
我下意識看向他時,總能看到,他也在看我。
我悄悄反握住他的手,小聲道:「不要辜負我。」
聞言,寧羿緊緊反握住我的手,他紅著眼眶鄭重道:「必定不負!」
夜晚,寧羿應付完百官後回來。
他在嬤嬤的指引下,揭了我的蓋頭,與我一人剪了一縷頭髮下來,結發在一起,放進錦盒中。
又喝了合巹酒,在嬤嬤宮女的賀喜中禮成。
禮成後,眾人出去,寧羿親自替我摘了鳳冠首飾。
夜深人靜,寧羿眼尾染上了一抹紅,我卻推開了他。
寧羿不明就裡地看著我,我忍著笑指了指邊上的孩子。
寧羿順勢看去,看到了正躺在角落裡啃自己腳丫子,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我們的孩子。
寧羿:「……」
18
寧宸格外聰明,三歲識千字,五歲便會背很多文章,還老氣橫秋的,像個小大人,見解獨到。
原本朝中還是有很多人有異議的。
我是換了身份,但臉換不了,所以以蔣松為首的言官一直有異議,是寧羿一直鎮壓著,從未讓閑言碎語傳到我耳中。
後來隨著寧宸的長大,越發聰慧,蔣松便轉了口風,對我稱贊不已,說我會教孩子,還對寧宸稀罕得不得了。
在寧宸七歲時,寧羿便傳位給他了。
按理,這個時候我們應該去游山玩水了,但我舍不得將這麼小的孩子丟在皇宮中,於是一直拖到了寧宸過完八歲生辰禮之後。
這天我是在顛簸中清醒的,醒來一看,我和寧羿在馬車上,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睡覺。
我迷迷糊糊地問他我們要去哪裡,寧羿低頭吻住我,含糊道:「去履行我對你的誓言。」
寧羿帶著我游历大好山河,見識各地民俗風情。
某天夜裡,我迷迷糊糊醒來,身邊沒有他的身影。我下了牀,發現他在書桌上寫我當年那本未寫完的游玩冊子。
見我醒來,他順勢將我摟入懷中,親了親我的臉頰,問我接下來還想去哪裡玩。
我看著計劃細致的冊子,沒由來地眼眶一紅。
我摟住他的脖子,主動親了他。
「有你,哪裡都好。」
寧羿看著我,半晌,緊緊抱住我。
「清樾。」
「嗯?」
「謝謝你愛我。」
正文完。
番外。
1
我叫寧羿,是皇帝。
可我對我的嫡母,竟然有了男女之情。
我陷在了深深的自責中。
於是去元宇寺求了塵大師解惑。
我問他,我傾慕一女子,但身份上不合適,問他應當如何。
了塵大師只對我說了四個字——
「隨心就好。」
後來,在回宮的路上,她替我擋了那箭。
沒有任何猶豫的。
我這樣一生,被許多人利用,從未有人對我這樣奮不顧身。
那一刻,我告訴自己,我只要她。
可在我做好一切準備,能夠名正言順給她一個身份地位時,她跑了,帶著肚子裡的孩子跑了。
我找了她六個月,這六個月裡,我夜不能寐,擔驚受怕她有危險。
結果她的日子過的悠閑又自在。
在去找她的路上,我心想一定要好好教訓她,讓她長長記性。
可在見到她的那一刻,我丟盔卸甲。
算了,她平安就好。
可我還是嚇到她了,她早產了。
好在,母子平安。
當我抱著她拼盡全力生下的孩子時,只覺得,我終於有個家了。
而這個家,是她給的。
清樾,如果早知道會這麼愛你,我一定不會白白蹉跎這三年。
2
我是寧宸,這天啓的皇帝。
可我也有我的煩惱。
因為我有一對不靠譜的爹娘。
他們在我八歲生辰的第二天,便丟下我,去游山玩水了。
我看著我父皇留下的紙條上寫的幾個潦草大字,只覺得無語凝噎。
——「我帶你母後去游玩,勿念。」
從此,我替我父皇扛起了這天啓國的責任。
按我父皇的意思,這叫父債子償。
三年後,我父皇母後回來了,我父皇手裡還抱著一個沖我傻笑的小男孩,他笑容可掬對我道:「宸兒,父皇母後給你添了一個弟弟,你開心不?」
我當時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第二天晨起時,我看到牀頭那張和三年前一糢一樣的紙條,只覺得頭大。
從此,我過上了長兄如父的生活。
又是三年後,我父皇母後回來了。
這次我母後手裡抱著一個軟糯糯的小女孩,她抱了抱我,心疼地說他們不走了,以後都陪著我們,並把妹妹放到我懷裡,說這是我們的小妹妹。
我拎起抱著我腿,還在流鼻涕的二弟,認真地對他說,這是我們的妹妹。
二弟擦擦鼻涕,掏出一根咬了一口的糖葫蘆,說要給妹妹吃。
弟弟的懂得,把母後感動的哭的稀裡嘩啦,說我把弟弟教育的很好。
父皇也拍拍我的肩膀,說我是個大人了。
可我只希望他們靠譜一點。
這一夜,我睡的極淺,時不時要驚醒看看牀頭有沒有紙條。
好在一夜平安,後半夜時,我安心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看著牀頭憑空出現的那張紙條,仰天長嘆。
我收拾妥當準備上朝時,發現院中有熟悉的身影,是父皇母後陪著二弟在蕩秋千。
母後說他們等我下朝一起用早膳。
父皇揚起一個笑,問我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我:「……」
真是一對不靠譜的爹娘。
不過……他們總算沒有食言。
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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