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洲 2050:未來的終結

2109 年,人類實現腦機結合。人腦可以接入外部設備,根除大腦先天缺陷:盲人可以看見色彩,聾人可以聽見鳥叫,甚至解決性功能障礙。傳統意義的社會福利大大提高,福利性腦機產品帶來了社會的總體生產力的提升,但是更強大的增加算力的產品價格、維護成本、迭代成本,是一般人難以承受的。貧富差距問題反而因此加劇。
由貧富分化問題衍生出的腦機 LSD 問題也開始凸現。普通窮人用它麻痹的生活,而富人用它獲得超越傳統意義上的感官快感。看上去社會更快樂了,但是貧困就像一個更加無法擺脫的泥潭,社會活力如同一潭死水,階層凍結,黑市猖獗。
也就在這一年,新世界聯合組織(聯合國已不複存在)新輪值領導人上臺,推動立法,嚴厲打擊各類腦機 LSD,力圖挽救社會現狀。支持 LSD 的人說,腦機 LSD 只是新世紀的肥皂劇,無傷大雅,沉迷其中的人只是自制能力差。而支持立法的人認為,這些小東西就是腦機時代背景下的鴉片。短短十幾年時間,腦機 LSD 已經快成為某些國家的經濟支柱產業。
立法在艱難推進,但是某些國家的清掃行動已經開始,無論是金字塔頂還是塔底的社會,都暗流湧動。
第一幕 醫院
2125 年的一個早上,洛城醫院外科手術主任辦公室裡,圍坐著警察和醫生,空氣中彌漫著香煙的味道。牆上掛著一張看起來像 CT 圖的照片,顯示是一顆人類大腦,一大半是我們熟悉的樣子,還有一小半是電路系統。
這個時代的人類大腦已經和計算機深度結合。人腦計算機(簡稱腦機)能大幅度提高大腦的運算能力,比如幫助科研人員更快思考,幫助警察更快思考作戰策略,除此之外,他還能解決因為大腦問題產生的疾病,比如色盲、聾啞等等問題。從某種角度上,人類進化了。
CT 圖裡的腦子屬於一個 28 歲的警察,汪夕。他在一次執法行動中,腦部受到重創,經過一夜搶救勉強撿回小命,不過依然深度昏迷。
一個警司扶著額頭,肩章的花紋顯示他的職級並不低:「小汪是我們這裡最有潛力的,我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救回他,醫生多想想辦法,失去他,可能腦機黑市打擊行動會多拖延好幾個月,到時候救不止是一個警察受傷的問題了。警力已經很吃緊了。」
警司剛想拿起煙,被醫生的眼神阻止了。「你也知道,現在的被上面的人催得緊。」
「你們也看到了,他的大腦是深度改造過的,雖然也有警隊專用的算力糢組,但整體電子腦的代碼是我們從沒見過,更不知道當時是誰給他做的算力糢組接入,蹊蹺……如果他這腦子的代碼沒摸清,醫院的治療糢組暫時很難接入。」
說話的人是汪夕手術的主治醫師,也是腦機維修專家。雙眼布滿血絲,很明顯還沒從連續的手術中緩過勁來。「放心把,他的自然腦還挺健康的,死不了。運氣好,醫院的腦機破譯組能破譯他的電子腦,那就能恢複,運氣不好,估計很長一段時間要當植物人了。」
警司又開始搓額頭,本來就是光頭的他,腦門顯得格外發亮。
「主任不好意思打斷,剛剛有電話打來說……付主任回來了。」說這話的是醫師的助手。
「師兄?」醫師轉頭對警察說,「你們運氣好。你們先回去吧,我和付主任聊聊,有進展告訴你們。」
此時的汪夕正躺在 96 樓的警方專屬住院層,睡得很香。
第二幕 「天使癥」
「各位觀眾晚上好,今天是 2109 年 10 月 19 日,以下是今日新聞速報。新世界聯合組織新輪值領導人科薩在今日發表履新演講,他將打嚮消除貧富差距的戰役,聯合多國整治科技濫用,確保人類社會的可持續性發展。現場各國代表紛紛發表看法……」
時間回到 16 年前,洛城,路邊小吃餐車的電視上,放著重播新聞,已是晚上 11 點。
45 歲的腦機診所醫生付智結束私人診所的工作,正準備回家。妻子和女兒兩年多以前已經離開他去了第二新加拿大生活,至今沒有聯繫。
他不是沒有想過去找她們,但是 5 年前,還在洛城醫院當腦機研發組主任的付智,被祕密徵調,參加「複原計劃」。「複原計劃」的目的是將多國高層政要的腦機修改為特殊接口,這些特殊的腦機將不再支持常規的外部組件接入,就連代碼也是專門定制的。說白了,就是保護高層的腦袋不被黑客攻占。
5 年的日夜研發,讓這個男人已經滿頭白發,雖然他也才 45 歲不到,看起來卻像是 60 歲的老人。
妻子女兒不知道父親從事的真正工作是甚麼。誰能想到這個工作狂的真正使命,是給各國首腦「修」腦子?
5 年裡,付智錯過妻子的生日,錯過結婚紀念日,錯過孩子的小學畢業典禮,錯過家長會,錯過接孩子放學的時間,也錯過最終挽留的機會。
妻子帶著女兒離開那天只留下了一個第二新加拿大的地址,仿佛是在問付智:選家還是選工作。
付智看著電視上的科薩,和那些發表支持看法的各國領導人,把酒最後一飲而盡,結賬離開。
淩晨的洛城街頭總是會出沒奇怪的「天使癥」患者,
「天使」是一個腦機 LSD 品牌。如果說 100 年前的 VR 和 AR 只是視覺沖擊,那麼腦機 LSD 帶來的則是五感俱全的情緒體驗。經過腦機改造後的人類,只需要將這個小外掛插入耳朵後方的腦機擴展塢,就能獲得堪比真實或者超越真實的場景體驗。
原本腦機 LSD 的研發僅限於軍方,目的是營造真實的戰場環境,讓戰士能更高效提升戰鬥技巧。
但是當一部分軍方技術流入民間後,科技公司也在進行腦機 LSD 研究。其中最開始只是片段化的場景體驗,比如感受南極的寒冷,感受黃石公園的壯闊,時間和場景都十分有限。
隨著進步,腦機 LSD 種類越來越多,糢組體驗時長也得到的大大增加。有懷念兒時回憶的,有體驗戀愛幸福的,有感受電影場景的,當然也包括各類敏感和非法領域。
一開始,人們認為腦機技術帶來了巨大的革新,憧憬他的福利效應,但是隨著時間推移,人們發現,越來越多的人並沒有更好利用腦機創造社會價值,而是沉迷在各種腦機 LSD 場景中無法自拔。
「天使」是目前市場占有率第二的腦機 LSD 品牌,人們把對「天使」牌 LSD 上癮的叫天使癥「患者」。洛城這個地方,「天使牌」的市場份額是最多的。
今晚也是一樣,周六晚上的酒吧門口,各種腦機 LSD 的「癮君子」出沒。有人高聲唱歌,有的人則獃坐在牆邊,雙眼渙散,露出詭異的微笑。
每當付智想逃離洛城的時候,這些人總會準時出現。
付智並不厭惡這些人,但也不可憐他們,因為過 2 天,這些人還是會穿上工作服,去自己的崗位工作,畢竟只有錢,才能換來這些夢幻場景體驗。至於剛剛電視上演講的科薩主席能否成功,能不能拯救這些人,這不是付智想關心的。
可能科薩誰也拯救不了。
付智已經定好了一個月之後去往新加拿大的機票,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他已經做了該做的一切。
而一個有點癲狂的天使癥患者擋住了付智的道路。這個「患者」穿著藏藍色的襯衣,棕色長褲,衣服上面有黑色的液體痕跡,看起來,他已經在外面游蕩了很久,手臂以一種非人類的角度反折在身後。
「嘻嘻嘻嘻……啊!!!我要殺了你……為甚麼是我……嗚嗚嗚嗚……」眼前的人看起來精神不太正常,即便是接入非法腦機 LSD 產品,也很少出現認知紊亂。付智下意識開始分析,這已經成了他的職業病。
而眼前這個人的癥狀是付智最不願看到的:只有同時接入多個 LSD 糢組的人才會出現這樣的狀態。付智蹲下來仔細辨認,才發現這人的雖然身高接近成人,臉卻是 12 歲的少年糢樣。雙眼渙散,身上的不明黑色液體痕跡是幹掉的血跡。
付智把少年抗在了身上,折返回了診所。常年伏案工作導致他的體力有點下降,還好少年很輕,他順利地把人安放在手術臺上。
當務之急是切斷腦機和自然腦的傳輸線路,不然這個可憐孩子將成為真正的瘋子。
腦機手術很順利,少年的腦子保住了,只是這斷手……
他打電話給助手:「喂,沒睡呢哈,趕緊過來研究室一趟。要做一臺手術,我不擅長骨科。」
付智默默祈禱,希望這兩天這樣的案子少點出現,確保自己的航班能夠如約起飛。
第三幕 「綠洲」
2109 年 10 月 19 日的早上,12 歲的汪夕剛從一個極長的夢醒來,他夢見父母帶自己去游樂園,夢見和心儀的女神手牽手去電影院,夢見考上了最好的大學,游樂園一共去了 138 次,電影院一個去了 94 回,高考考了 388 次,考上重點大學 289 次。
「這幾個小時體驗還不錯,下次多買點。」12 歲的汪夕揉了揉眼睛,今天又有好幾單要送貨,他得早點出發。
隨著要立法禁止腦機 LSD 的消息甚囂塵上,黑市少年汪夕手上貨的價格已經翻了 10 倍不止,尤其是幾個愛情動作女明星的非法腦機糢組,價格已經炒到了 50 倍。他要盡早清倉,讓資金回流,如果錯過這個時間點,可能再也賺不到這種快錢了。
電話嚮了,是「師傅」打來的:今天完成 10 單交易,完不成你就和你的電子大腦說再見吧。
汪夕有腦機,沒有父母,也沒有親戚,他只有一個師傅,叫範任倫。自打有記憶開始,範任倫就開始帶著他了。他從小就告訴汪夕,他是從垃圾堆撿到汪夕的,不欠汪夕一分一毫,要想活下去,就得靠給範任倫打工:販賣非法腦機產品。汪夕管他叫師傅,幫他做非法交易,範任倫每個月支付極少的報酬給他。
而事實上,範任倫就是汪夕的親生父親。在一次使用非法腦機 LSD 尋歡作樂之後,汪夕救註定要來到這個世界了。直到有一天屋外被扔了一個孩子,範任倫也沒有驚訝。常年幹黑市交易的他,需要一雙小手來幫助他完成交易。至於坐牢的人,肯定不會是他,而是這個未來叫汪夕的小鬼。
很長一段時間,黑市戲稱範任倫叫小範爹,但殊不知,5 年後,小汪夕已經能幫他賺到不菲的非法收益。
汪夕沒有上過學,而是在黑市艱難生存著。即便看上去每個月能從「師傅」那裡領到一份收入,還是只能獨居在小出租屋裡,不見天日。
10 歲那年,他接觸到了腦機,用存下的錢,找了個黑市診所,給大腦裝上了腦機。而他在那之後買的最多的,是「綠洲」牌的腦機 LSD。他幻想著能擁有正常的家庭和人生,這些腦機 LSD 是他生活中最美好的牽掛。
「師傅」範任倫自從發現汪夕改造大腦以後,自己的收入直線下降。範任倫從此以找打手強制卸載腦機為威脅,每天給汪夕制定銷售任務。不過好像汪夕買腦機 LSD 更頻繁了。
「喲小哥,又來買啊,你可真是雷打不動。兩年前你就買了不少,現在價格都翻了這麼多,你還真是又眼光。」黑店老板熱情招呼汪夕,誰能想到這個 12 歲的小孩已經成了他最大主顧。
汪夕沒甚麼話,照例完成了採購。他 12 歲這年,科薩上臺,汪夕知道賺錢逃走的機會來了。
這天他賣出了好幾單,屬於他自己的生意變得多了起來。範任倫照顧不到的生意,都變成了汪夕自己的金庫。
洛城的黑市並不是一個像菜市場的地方:沒有固定的交易場所,交易完全散布在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而汪夕最常去的,則是洛城中學的門口。
那裡的生意不多,但是有 12 歲男孩最在意的事情,一個 16 歲的高中女孩。
女孩並不住校,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中學門口的廣場。汪夕只是遠遠望著女孩的身影,有時候有夕陽,有時候有雷雨,汪夕也都只是遠遠看著。
這也許是唯一比腦機 LSD 更加美好的場景了。
第四幕 不兼容
時間回到晚上,12 歲的少年汪夕躺在病牀上,左手打著固定器,身子無法動彈。房間被拉上的窗簾,不能分辨是白天還是晚上,鼻腔裡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還有血腥味。這是病房。
幾個小時以前,他剛剛大幹了一場,對面的幾個小子現在應該也不好過。
那幫混混是色情 LSD 糢組的常客,出手闊綽。一般價格越高的 LSD 糢組,內容則越是常人無法理解的。而當他們把手伸向女孩的時候,汪夕毫不猶豫地沖了上去。
汪夕又昏睡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病牀的時鐘又過了 2 天。
這次他能看清楚病房的擺設了,很明顯這是一家腦機改造機構,在黑市給自己改造腦機的時候就,他已經見過這些儀器。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後面,果然被動過了。這些立法派的走狗,永遠不會問他們的意見。汪夕久違的憤怒又湧了上來。
汪夕看到了牆上的合影,那正是電視講話的新世界聯合組織的科薩,和一個身穿白大褂的青年男人的合影。很明顯,這個男人就是這家診所的主人。
立法派的「走狗」。立法派就是想推動腦機使用規範化的那幫人,
讓汪夕能夠賺錢的是立法派,但是這些精英從來不會徵求窮人的意見。
給予夢境的是他們,如今收回的也是他們,「甚至就像今晚,這幫「走狗」擅自動了我的腦子。」
大概明天汪夕就會見立法派的新聞頭版吧,被當做社會新聞,立法派歌功頌德。
汪夕懷疑著,顫巍離開病牀,翻找整個診所,拿走了一些值錢的家夥準備離開。沒必要和錢過不去。
趁著夜色,汪夕逃回了回到自己的屋子,腦機 LSD 的貨都還在,但他更關心自己是否能鏈接「綠洲」LSD。
腦機不兼容。
他去找黑市的診所,想要修複,結果被告知,他的電子腦是從代碼層面篡改的,要換只能把整個大腦計算機一起換掉。汪夕攢的錢不夠這麼折騰。
翌日,付智是在白天見到了汪夕。
「手好啦,還挺快,年輕人的恢複力就是強。」付醫生好像從不在意汪夕偷東西的事實。
話音剛落,汪夕的拳頭打向了他的付智的臉,他踉蹌了兩步。
「把我的腦機還給我。」
「……」付智沒有說話,只是起身把眼鏡擦了下,給自己找了個冰袋敷住臉。「你的醫藥費還沒給我。」
「你們立法派需要甚麼錢,錢都被你們掙幹淨了。」
付智示意讓汪夕找個地方坐,他好像不擔心汪夕是個亡命之徒。
「別耍花招!」付智不緊不慢的樣子讓汪夕火大。這個白頭髮老頭過著普通人難以企及的生活,可以選擇救一個人,可以選擇收不收錢,甚至可以絕對讓一個人能否做夢。
汪夕如今沒有了腦機,沒法驗貨,沒法接入綠洲,從技術層面上,他被強制退化了。反對立法的一種聲音就是「退化」論,底層的人民無法再接受沒有腦機 LSD 得日子,畢竟那是他們生命中無數不多的廉價的快樂。
有錢人能買得起更好得算法大腦計算機,但是窮人,只能在腦機 LSD 中沉淪。如今他們想沒收這一切。
「別激動孩子,我沒有惡意。你想保護的女孩已經安全了,另外你也不用擔心你的腦機,他們只是暫時休眠。」
12 歲的小孩體型確實無法對人造成威懾。付智繼續說:「你現在就是一坨爛泥,去掉腦機對你有好處的。」
「甚麼好處?讓我被一個比我大 20 歲的男人毆打?讓我住在黑市區的出租屋裡餓死?」「我不知道你經历了甚麼,但這就是世界運作的方式。我對你的遭遇感到很遺憾。」
「你最好閉嘴。你根本不知道在說甚麼。」汪夕點了一支煙,醫生想要說些甚麼,但是閉嘴了。
「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恨你們還是感謝你們。你們真的知道自己在做甚麼嗎?」
「當然孩子,我們在淨化。」
「所以當時開發腦機的時候就是在污染咯?你們打起自己的臉真狠。」
「是這樣的,有些事情的發展總在意料之外。腦機 LSD 本身就不該在民用層面存在。還有很多你們不知道的風險」
「但是這些高科技玩意兒帶來了大量稅收和科技的虛假繁榮,所以你們選擇性視而不見?」
付智愣住了,12 歲少年居然說出了這些「詞」。
「一切都是有周期的,現在的周期顯示人類社會在加速下滑,你既然這麼懂那你應該知道我在說甚麼。」
「我還真不懂啊付醫生,我不管甚麼狗屁理論,我只知道生下來的東西就要負責。」
「我當然在負責。」
「你以為你在,但是你沒有。和你說話真是浪費時間。給我安排一臺腦機手術,不然你的診所別想好過。」
「你以為你有了腦機就會更好嗎?你這種人我見多了,你以為擁有了一切,但是那都是虛幻的。你沒法擁有,就像你沒法和那個女孩說話。」
「你偷看我的記憶!」
「這就是腦機的真相。他的幻境來自於你們的記憶,幻覺,夢境,妄想。你以為呢?這是個大生意,比你手上的生意大多了。」
付智很平靜,他摸了摸手上的戒指,若有所思。「你可以考慮一下,我當然可以給你恢複腦機功能。不過,你是願意迎接真實,還是沉溺過去,自己選吧。」
第五幕 童年回憶
在那 6 年後,18 歲的汪夕醒了。醒之前,他重複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那是他 12 歲冬天的一段回憶:
12 歲的自己被付智救回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看到過洛城高中的那個女孩。他托人問才知道,女孩已經轉去別的市了。有傳言說,是校長勒令她轉學,甚至還威脅了女孩的家人。
從那之後,汪夕去學校的日子變成了去診所。汪夕會定期找付智「對話「,直到一天夜裡,他回到家,發現那裡已經不能再稱作為」家「:被燒了個幹淨。當然,這些年囤的 LSD 也就此消失。
汪夕腦子有點懵。行動電話嚮了,是」師傅「範任倫打過來的。
「小子,貨我就收下了,反正你以後也用不上了。別怪我不講情面,你自己犯了事,我總得保住我的生意,今天晚上我建議你往南邊跑,他們的人會少一點。」
「你甚麼意思。」
「還記得你揍的那幾個混混嗎?其中就有洛城黑市頭子的兒子。人家照顧你丫的生意,結果被你差點揍成植物人。人家聽說你還活著,可著急了。我也是沒辦法,不過咱就到這兒吧。哦對了,你的貨很正,不枉我教你這麼多年。好運啦。「
「範任倫,你一直都知道。「
「我沒必要養一個不賺錢的廢物。拜拜。「
電話已經掛掉。
「你他媽算甚麼東西。」
汪夕的四周安靜地出奇。一支鋼針穿入了汪夕的大腿,他順勢倒在地上。一群穿著黑色兜帽雨衣的人從四個小巷中走了出來。汪夕不想死,但是此刻的他,無疑只是一個還有呼吸的有機組織。
「哼,搞出這麼多人來殺我,也太看得起我了。「汪夕一只手撐著地,「來!給我個痛快啊!」
又一支鋼針刺入了他的手臂。汪夕知道,他的死之前將會活活受到折磨。
兜帽人有十幾個,他們一言不發。鋼針猶如沒有感情的機器,一支支插入汪夕的身體。後來他才知道,這些人都是「天使癥」癮君子。他們都在事發前一天接入了「天使」牌的驚悚電影糢組。而後同時被黑客通過後門入侵,導致這些人沉浸在無法區分幻覺和真實的境地。黑客通過後門遠程操縱夢境發展。
而汪夕在這些「行屍走肉」大腦裡,只不過是電影劇情中的肉靶子。
12 歲的孩子躺在雨水裡,血的顏色在夜色裡看不清,隱約反射處暗紅的光。在意識散去的的前一秒,他聽到了警笛和直升機的聲音。
這就是夢的全部。這一幕重複了很多遍,直到汪夕主動要求停止播放,他才緩緩醒來。
…………
上面的場景,是警隊特勤組在新隊員入隊之前的必做的精神力考試。考試內容則是給被試者接入測試糢組,定量重複本人的最具創傷性回憶,同時監測被試者的各項激素水平,以得出是否能夠加入特勤組的精神方面的指標,擇優錄取。
警隊醫院的測試房陳設,讓汪夕想起了童年的時候。他在診所裡度過了 6 年的時光。
6 年前那天晚上,汪夕能活命,都是靠付智在他的腦機裡寫的代碼:本意是跟蹤汪夕,收集黑市頭目的線索,順蔓摸瓜找到「天使」的實際控制人。
在 12 歲的汪夕被處死之前,付智通知警局的人前去營救。付智本定好和妻女團聚的機票,也被迫取消。這一拖就是 6 年,因為他成了汪夕的監護人。
汪夕被收養之後,經常罵付智是個不擇手段的骯髒的成年人。但是付智仿佛像作對一樣,汪夕罵得越狠,付智越是投入精力去教導他。
直到 6 年後,18 歲的汪夕在警校預備學院即將畢業,他即將正式加入警隊。老付終於能名正言順地和汪夕說出那個一直以來的願望。
「你以前說我是個不負責的大人,我想這 6 年你應該能改變對我的看法了。」
「我的看法重要嗎?不過還是謝謝你把我養大。」
「嗯,你是我這麼多年最好的『患者』。加入警隊之後好好幹,別給你們老板闖禍。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去新加拿大。洛城的家就交給你了。」
付智的女兒因為一次更新腦機代碼,導致自然腦的功能產生退化,付智就是去處理這件事的。還要處理的,是他和妻子女兒的問題。2 年前,付智就開始偶爾做飛機去往妻子身邊,如今這一去,估計就是很長一段時間了。
「謝謝你給我選擇的機會。」汪夕說。
「好好幹,別讓你的老板失望。」
第六幕 記憶碎片
2109 年 10 月 19 日
救了個癮君子,只有 12 歲。事情比我想的糟糕多了。
我以為已經準備好與你們相聚,但是我不能。
對不起麗薩。
2109 年 10 月 20 日
今天去局裡開會,行動準備就緒。準備了這些年,希望能順利,少死幾個兄弟。
誰知道呢,也許明天我就嗝兒屁。
2109 年 10 月 21 日
今天受了點傷,不過沒甚麼大礙。之前救的那個癮君子叫汪夕,我從他的腦機裡探測到了黑市的消息,我和同事提起了這些資訊,但好像惹麻煩了。
2109 年 11 月 1 日
局裡下了通知,要我在行動結束後才能離開。局子裡要汪夕的腦子,那裡面有關於黑市足夠長時間的記憶,能幫助上面的人定位一些之前無法定位的線索。
我的任務是,拿到汪夕的自然腦。這幫畜牲。
2109 年 11 月 30 日
回程的機票我退掉了。我不能看這個孩子的腦子被人摘走,更不能接受導致這一切的人就是我。
2110 年 2 月 15 日
今天照例和汪夕做了談話。傳統的心理治療比直接摘腦子慢很多,但是勝在合乎「倫理」。沒想到摒棄倫理的我居然在今天談倫理,真是諷刺。
2110 年 3 月 20 日
從別的地方得知,汪夕之前打的那個人就是黑市頭目的孩子。因為更換腦機失敗,導致自然腦死亡,找不到發洩對象要拿汪夕償命。還好及時趕到,不然這小子還能不能留全屍都不好說。
2110 年 3 月 24 日
襲擊汪夕的人已經查清楚了,他們黑進了「天使癥」患者的大腦,植入了殺戮命令。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社會鬥毆事件了。
病毒寫得很簡單,而且可拷貝性很強。
2110 年 3 月 26 日
已經出現了多起「天使癥」傷人事件,致死率很高,病毒已經在暗網傳播開了,而且迭代速度極快,像是有超算 AI 的輔助才能達到的程度。
2110 年 3 月 27 日
今天給汪夕做了換腦手術,他的黑市腦機已經被換成了警署專用腦。當然,我現在不信任任何一個腦機開發機構和說的鬼話,我也從來沒有信過。
汪夕的大腦將是世界上最難被駭入的自然腦+腦機組合。
2110 年 4 月 20 日
汪夕對警署已經沒用了,這幫人有了比黑市更重要的任務要做。麗薩,我還暫時不打算去新加拿大和你團聚,我想送汪夕進入警隊,沒有別的原因,我對他的感情已經更像是親人。
他的大腦將是這個世界上最獨一無二,也是防護最嚴密的資訊處理中心,那裡的花園只有他知道。這何嘗不是我夢寐以求的世界?只是我們不曾珍惜罷了。
第七幕 結束:綠洲
汪夕醒了。時間是 2125 年的一個早上。
電視裡播放著新聞:昨天夜裡,洛城最大的 LSD 黑市被徹底摧毀,共有 25 位警員犧牲,擊斃黑市核心人員 57 人,累計拘捕涉黑人員共 1200 多人。
比起讓人開心的捷報,汪夕回味著剛剛一直重複著的童年夢境,仿佛一切都才剛剛結束。
在夢裡,他夢見了黑市,老付,和襲擊換腦,也夢見了一個從來沒有過的場景:
他穿著皮夾克,騎著發出巨大聲嚮的摩托,飛馳在一條筆直的草原公路上,路的兩旁沒有任何路牌和建築,就公路也沒有一條標線。
他的速度談不上很快,頭頂上一直盤旋著一只雄鷹,他的頭髮隨著風飄揚。
公路延伸向無垠的天空,仿佛前方有著無盡的幸福快樂。
當汪夕向身邊已經變成禿頭的付智聊起這個畫面的時候,付智只是神祕一笑。
汪夕沒有再追問下去。
時隔多年之後,汪夕成了洛城公益阻止「綠洲」的創始人,負責給普通市民進行腦機加密和公益「退化」服務。老付已經早已離開,但是「綠洲」背後的道路,將會是他意志的延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