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肆起的夏天

顧鳴接親的時候。
大家起哄讓我穿秀禾假扮新娘。
他猛地掀了我的紅蓋頭:「老婆,我來娶你了。」
眾人皆是哄笑:「哈哈,媳婦都找錯啦!」
我也跟著哈哈大笑。
我想,這也算嫁過他了吧?

1
「夏木,待會兒顧鳴來接親,你穿上這套秀禾騙他一下。」
我立刻拒絕:「不行,我是男的,怎麼能穿秀禾呢?」
「哎喲,這你就不懂了吧,現在就流行這麼玩。」大家七嘴八舌,還有人在議論,「等會兒你就把鞋子藏在裙擺裡,諒他找不到鞋子。」
「幹脆讓他背著夏木跑兩圈。」
我被大家的想法弄亂了:「別添亂了,我這體型在這,再說一背,我這體重不就知道了?」
「哎喲,待會兒讓他掀蓋頭親你。」
就連新娘子都跟著點頭:「你不是他最好的兄弟嗎?你就幫我整整他。」
我很是苦惱。
只因為我不是他最好的兄弟。
我和他在一起了五年。
他讓我知道我喜歡的是男人。
他在我父母知道我喜歡男人的時候保護我。
也是他,在我最愛他的時候告訴我,他要結婚了。
「要不然,他一揭蓋頭,你就抱著他啃。」
我裝作嫌棄般搖頭。
我親過他無數次,只是這次不行。
等到顧鳴真的在房間做了各種游戲,他的伴郎們陪著他闖關。
紅蓋頭下的世界突然像是安靜了。
我腦中想到了很多事,那些我曾經告訴自己一定要忘記的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蓋頭被掀了起來。
「老婆,我來娶你了。」
紅蓋頭下是我的臉。
而顧鳴的臉色是難堪的。
眾人皆以為他嚇到了,紛紛嘲笑他:「哈哈哈,你老婆都找錯了。」
我也立刻跟著哈哈哈:「嚇你一跳吧?我就說這衣服別扭死,兩分鐘之內你要找到你老婆。」
說著我拿出了個秒表開始計時。
那一千八百多天,只剩下這兩分鐘。
1 分 59 秒。
1 分 58 秒。
……
結束了。
我想,我也算嫁過他了吧?

2
我沒看臺上的表演。
婚禮無非是那些流程。
我只想喝得多一點,醉了就不用想多了。
「夏木,你喝這麼多幹甚麼?」旁邊的同學看我這樣連忙阻攔,「你啥時候這麼愛喝酒了。」
我笑了笑:「我兄弟的大好日子,我要喝個夠。」
喝完了。
只是兄弟。
再也不見。
「哎,話說你和顧鳴這麼好的關系,你怎麼沒做伴郎啊?」
「工作忙,差點來不了。」
我本來不想來的。
他非要打電話告訴我:「夏木,我的婚禮,我希望你能來。」
他大概是想讓我徹底死心。
我自然要來遂了他的願。
酒甚麼時候不醉人?
開心的時候醉人,傷心的時候也醉人。
我好像有些醉了。
我看著顧鳴走到我跟前。
我旁邊的同學扯了扯我:「敬酒了。」
我「騰」一下站起來,舉了酒杯:「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顧鳴似乎生氣了,對著我說:「不會喝酒喝這麼多幹嗎?」
我愣了一下。
努力清醒自己:「開心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後就擁有人生新角色了。」
他還沒回應的時候,我把杯子碰了上去。
清脆的碰撞聲。
從那以後,我和他就再無瓜葛。
只是朋友而已。
他被簇擁著轉去了別的桌。
我倉皇逃出了酒店。
外面下著大雪。
下臺階的時候太滑了,我直接摔在了雪地裡。
有一瞬間,我有些恍惚。
好像回到了那年冬天。
雪也如此大。
我爸媽聽我說喜歡男人,一個打我,一個跪著求我。
我被趕出了家門,連鞋子也沒有穿。
那時候,他匆忙從家裡趕來。
他帶了一雙鞋,蹲在我面前跪著為我一只只穿上。
他哭著說:「夏木,我會永遠愛你,別怕。」
我好不容易才從雪地裡爬起來,地上散落的是喜糖。
我沒怕啊。
可是你怎麼不愛了呢?

3
我沒住新郎新娘統一安排的酒店。
回去我就睡了個天昏地暗。
醒來的時候,嗓子幹疼,頭也疼。
已經是下午。
行動電話裡有很多未接來電。
是顧鳴打來的。
我很苦惱,我和他之間,還有甚麼好說的?
可輪不到我多想,電話又打了進來。
我猶豫了兩秒還是接了:「喂?」
顧鳴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你他媽死哪去了,你知道我打了你多少電話?」
「我喝多了,睡著了。」我扯著嗓子好不容易才發出聲來。
他如同過去一樣敏銳:「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你的嗓子……」
「顧鳴?」我打斷他。
「甚麼?」
「顧鳴。」我只想叫叫他。
這一次他沒有回應。
我又說:「我們拉黑吧。」

4
我辭了職。
去了一個北方小縣城。
沒敢回家。
那時候我的底氣來自,我雖然喜歡男人,可是我相信我能擁有一個陪我一輩子的男人。
可現在,我輸得一敗塗地。
之前做 IT 的時候,攢了不少錢。
想要自在逍遙一段時間是很容易的。
我的朋友圈裡,我很快樂。
我每天逗逗樓上小姐姐家的狗。
每天買菜做飯,打掃種花。
朋友圈經營得很是精致。
經Ţù₀營的背後,我偶爾刷刷短視頻裡的擦邊男。
想睡就睡,想吃就吃。
看起來也挺好。
可是我騙不了自己。
我很難受,抑鬱到走不出來。
樓上小姐姐的狗很喜歡我,我偶爾會逗著它玩。
那天她用充滿期盼的眼神看著我:「夏木,你有對象嗎?」
我搖搖頭:「我沒有。可是我有喜歡的人。」
她感到很抱歉,整個人變得慌張:「對不起,我只是……」
「沒有,你很好,只是我不喜歡女人。」
我松開了她的狗,我怕她介意。
她居然沒有嫌棄的眼神:「所以,你喜歡的人喜歡男人還是女人?抱歉,我是不是不該問這些?」
我笑了笑:「他喜歡男人也喜歡女人,不過他結婚了。」
她眼裡都是心疼:「怎麼會……」
「沒事,已經過去了。」我笑著說,「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她看起來善良極了。
她快哭了:「可是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好。
「你看起來,沒有生氣。」
熟悉了之後,我知道她叫謝沫,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哎喲,本來就是貪戀你的美色,誰知道還沒戀呢就失戀了。」
謝沫在一邊哇哇大叫。
沒多久又湊到我跟前:「你和顧鳴怎麼認識的?」
「大學。」我笑了笑,「有一年夏天,我們在籃球場上認識的。」
說過去的事總讓人愉快。
「我和他誰都不認輸,約了一次又一次的比賽。一來二去就熟了。」
她突然問:「可是你不是說你那會兒壓根不知道自己喜歡男人嗎?」
我點了點頭:「是不知道,因為他才知道的。」
我想到了那年夏天。
蟬鳴聲很大。
走幾步就都是汗水。
我和顧鳴又打了一場球賽。
兩個人渾身濕透,還在爭論剛剛的三分球。
他掀起衣角擦汗:「去沖把澡吧?」
兩個人赤身裸體還在聊下一次的約戰。
我手裡的肥皂直接飛到了他的身上。
我彎腰去撿,他卻搶先一步。
他笑著說:「撿肥皂呢你?」
「甚麼?」我壓根沒反應過來,伸手,「拿來吧你。」
沒拉動,反而把自己扯得差點摔倒。
他嚇得慌忙摟我,一手摸在了我的屁股上。
我和他的身體貼著。
「沒想到,還挺翹。」
他手捏了一下的一瞬間,我就心知不好。
這是我第一次對一個男人有反應。
我驚慌失措,假裝生氣離開了。
第二天他又嬉皮笑臉湊到我面前:「是我錯了,不行我讓你摸回來?」
「你能不能正經點?」
「我怎麼正經?」他又問我,「我百度了一晚上怎麼哄男人開心。」
他抱怨萬分:「怎麼哄呢,他們說讓我撒嬌。我又不是女人,我撒甚麼嬌?」
見我不理他,他又說:「好不好嘛,求ṱṻₘ求你啦,原諒人家嘛。」
這人還真撒嬌上了。
我愣住了:「你神經病吧?」
他笑了:「你終於笑了,百度誠不我欺。」
謝沫又問:「那你那時候就喜歡上他了?」
我搖搖頭:「我雖然沒戀愛過,但是也以為戀愛應該是男人和女人。我在思考可能是因為那天身體接觸產生了錯誤的反應。我決定試驗一下。」
謝沫被我逗笑了:「你怎麼驗證的?」
我不想瞞她:「我試著抱了抱我的舍友,雙方都覺得有點惡心。」
原來,我只是恰好喜歡上了他而已。

5
謝沫把手裡的零食遞給我:「你沒發現你越來越瘦了?」
我笑了笑:「我做飯太難吃了。」
謝沫一臉驕傲:「你早說啊,以後來我家吃。我爸媽做飯可好吃了,我遺傳基因好。」
「不好吧?孤男寡女的,對你以後不好。」
「有甚麼不好,你不懂,而且我這種獨居女性才危險。你看新聞了嗎?獨居女生點外賣都被壞人盯上殺了。」
她果真如她所說,真的很會做飯。
但是我第一次去見她,帶上了我最新的體檢報告。
「你是個好姑娘,不應該這麼信任別人。」我把體檢報告推過去,「這麼多年,我也只有顧鳴一個男人。我沒生甚麼病,不會對你的生活造成甚麼影嚮。」
她好像很想幫我,我很感激。
可我有些怕我承不了情。
她突然問我:「你是不是一直這麼敏感?」
她又鄭重地說:「夏木,你可能會活得很累啊。」
「總比你被騙了好。」我指著她手寫的菜單,「我想吃可樂雞翅、蘆筍蝦仁炒蛋。」
「你還真點上了。」她舉著鍋鏟投訴我。
吃飯的時候不用她問,我現在已經學會自己講顧鳴的事了。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和顧鳴之間,都保持很正常的友誼。
直到蟬鳴聲開始變弱,夏天想要溜走的時候。
那一天,有人鏟球直接一腳踹在了我小腿上。
當時,我的小腿就斷了。
是顧鳴急急忙忙送我去醫院。
他看起來比我還急,拉著醫生求醫生救我。
顧鳴還說了一句:「他要是死了我怎麼辦?」
醫生當時回他:「他只是腿斷了,不是要死了。」
手術之後,是他一直陪著我。
恰好他們寢室有一個空位,他甚至讓我住到了他的寢室方便照顧我。
那會兒我帶著必死的決心,想要知道自己對他到底是甚麼感覺。
後來我是真的絕望了。
我看見他在我面前脫衣,或者他摟著我,我都會慌張。
可是不會惡心,甚至有些心跳過速。
因為腿斷了,我洗澡不方便。
他總是主動幫我擦身。
一開始我死活不同意,再後來我看他從來沒說甚麼,我也放棄了掙紮。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在我耳邊問:
「夏木,所以,你對我也是有反應的是嗎?」
我錯愕,想要轉身。
他的手卻直接摸上了我那裡。
我一個激靈。
臉紅脖子紅,立刻有了反應。
「顧鳴,你……松開!」知道自己露了餡,我更是羞愧。
他的聲音很蠱惑:「對不起,我想了很久了,忍不了了。
「我今天就問你,如果你拒絕,我就再也不會碰你。如果你不拒絕,我想……我能不能喜歡你?」
少年的感情熾熱又純真。
我咬住下唇,卻沒法拒絕。
他開心地在衞生間吻我。
最後他又跪在我面前,用眼神誘惑我。
「親一下,可以嗎?」
窗外沒了蟬鳴聲,我卻覺得更熱了。

6
謝沫的爸爸媽媽來了。
我決定不去找她了。
雖然我對周圍鄰居說我是她親哥。
但是我不想給她帶來麻煩。
我爸媽知道我喜歡男人的時候的眼神,時常在午夜夢回時掐住我的咽喉。
媽媽說:「我求求你了,這是病,我們去治好不好?」
爸爸說:「滾,我沒有你這種惡心的變態兒子,你治不好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也跪著求他們:「我只是喜歡一個人,我錯了嗎?」
我嘗試用時間淡化他們的厭惡。
可最開始,他們強制送我去治病。
喝著所謂的符水,再後來,我挨了打。
沒有治這種病的地方,我卻落得一個身子骨差的毛病。
有點風吹草動就生病。
我也不想苛責他們。
他們只是普通人,無法接受我這個異類而已。
那會兒我身邊還有根稻草的。
晚上我剛把泡面打開,房門被敲嚮了。
門外是個中年女人。
「請問,阿姨您……」
她身後的謝沫跳了出來:「哥,走啊,爸媽來了,上我家吃飯。」
她喊我哥。
她說的是爸媽。
眼睛有點不爭氣,發酸。
周圍有鄰居探頭:「哎呀,你們爸媽來了啊?」
謝沫很是得意:「我媽說心疼我們,給我和我哥帶了好多吃的,阿姨,我回頭給你送點吃的,我們老家特產,炒菜賊香。」
謝沫很會收買人,嘴巴抹了蜜。
周圍的人都喜歡她。
我進門還有些局促。
可是謝沫媽媽很是溫柔:「謝謝你照顧我家謝沫,聽說拿快遞、拿外賣都是你替她做的。她夜班也是你接送她。」
我很怕她媽誤會,連忙擺手:「沒事,我只是閑得無聊。」
謝沫媽媽又說:「你的事謝沫和我說過,也是個可憐孩子。以後你就是謝沫的哥哥。而且你現在沒工作還總是給她買各種好吃的,我得謝謝你才是。」
謝沫的爸爸不愛說話。
但是也沒有嫌棄我,只是尋常一樣坐在一邊看電視劇。
他看起來像是認同我為家裡的一員,甚至連多餘的話都懶得說。
我想到了顧鳴。
他和我提分手的時候說:「對不起,我以為我可以和你一輩子的。
「可是大家都不支持,我累了。」
我拉他的時候,他猛然甩開了我的手。
我突然明白,他開始嫌棄我了。

7
我站在謝沫爸爸旁邊看他下象棋。
他很愛和街邊的老爺子們一起切磋。
在他們這裡,就沒有觀棋不語的說法,時常你爭我奪,吵鬧起來。
我站在一邊跟著指揮,謝沫爸爸贏了,他高興地對我豎大拇指:「棒兒子,回家給你買燒雞。」
我正笑著,抬頭一看,卻看見一個熟人。
我來不及和謝沫爸爸打招呼,轉身就跑。
很快就被顧鳴追上了。
「你怎麼找到我的?」
顧鳴看著我:「你的朋友圈,我都有看到。我只想知道你好不好,我很擔心你。」
真是矛盾。
是他先拋棄了我,現在又要來擔心我好不好。
「你看到了,我很好,你走吧。」
他嘆了口氣:「夏木,我知道你不好。我還能不了解你,你那些朋友圈,都是假的。」
真是有病。
「真的假的關你甚麼事?」
我轉身就走。
他一把拉住我,扯住就抱住了我。
「夏木,對不起,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好不好。我有點想你。」
我給了他一巴掌。
「顧鳴,你真惡心。」我推開他,「你喜歡她就應該護她一輩子,你和我已經分手了,你這樣對得起我們中的誰?」
我退後一步:「以後別聯繫了,我現在過得很好。沒有你,顧鳴,夏木也可以很好。」
他滿眼都是心疼。
大步走上前。
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如果好,你告訴我這又是甚麼?你朋友圈的每一張圖我都仔細看了,我發現了這裡,我立刻慌忙趕回來了。」
他對我一向很細心,像原先一樣。
我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疤。
像是低劣的自己突然被公之於眾。
我已經記不得這是甚麼時候的事了。
可每次好像渾渾噩噩,再清醒就已經有了傷了。
我自嘲:「你不懂嗎?這就是做做樣子不是真的想死。人人都說,真的想死的人,你連見到他的機會都不會有,默不作聲就死了。」
我把手抽了回來:「顧鳴,我已經學會離開你了。我很認真地努力生活,以後也可以沒你了。所以我懇請你,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顧鳴的臉色慘白。
他很想說甚麼,卻只是張了張嘴,再也沒有說出口。
這時,謝沫匆忙趕來。
她一句「哥……」在看到我對面的顧鳴時停住了。
她走過來挽住我的胳膊:「哥哥,這是誰,你認識?」
「不認識。」我笑了笑,「他問個路,只可惜我也不太認識。」
謝沫笑著擋在我前面:「你想去哪裡,我是本地人,我告訴你。」
「不用了。」顧鳴失落地搖頭。
謝沫又回來拉著我的胳膊,整個人腦袋靠在我肩膀上:「今晚上我家吃飯,我爸說要和你喝酒,然後你陪我看電影好不好?」
「好。」
我們走了。
走了幾步,謝沫往我頭上壓了一個鴨舌帽,又壓低了聲音。
「夏木,別哭,忍住。
「哭了你就輸了。往前走,有我陪著你。」

8
「抱歉,你借給我的書裡,有他的照片。我看到他就知道他是誰了。」
謝沫真的是個很好的姑娘,這時候還表達了歉意。
「爸爸看到有個男的來找你,連忙打電話把我喊來了。」
該抱歉的是我。
我的人生,能遇到謝沫這樣的姑娘真的是很好很好。
可惜,我無法給得更多。
我看著眼前的叔叔,有些害羞:「謝謝叔叔,只是我這樣的人有些不值得。」
他突然嘆氣:「你這樣的孩子,謝沫第一次和我說的時候,我們就很心疼你。你別妄自菲薄,我們覺得你很好,以後你可以當我們是你的爸媽。」
謝沫在一邊抹起了眼淚:「就是,你怎麼總是看不起自己呢?」
生活太累,謝沫像是生活裡的陽光一樣。
我對外說自己是謝沫的親哥哥。
我很怕她因為我找不到對象。
可是她像個沒事人一樣,總是逗我:「我才剛畢業,不著急找對象,除非有個像你這麼帥的直男,我還能考慮考慮。」
我沒有再見到顧鳴。
我也不知道他如何看到我的朋友圈的。
我想我和他之間,總歸是要結束的。
這天,我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你離開家這麼久,你爸爸出了車禍,你都不願意回來看看嗎?」
我告別擔憂的謝沫:「我很快會回來,他們畢竟是我的爸媽。」
我到醫院的時候,我爸的腿裹上了石膏。
他躺在那裡,我媽正在喂他吃飯。
看見我來,他還是一貫的語氣:「你還知道死回來。」
我媽立刻出聲:「都回來了,你少說兩句。」
我放下行李,遞過去一張卡:「這裡有些錢,你看病可以用。」
我爸直接把卡往地上一扔:「誰要你的破錢,髒。」
我心裡好像揪了一塊。
默默撿起來:「這是我認真工作賺來的,怎麼就髒了?」
我媽連忙接過來銀行卡:「你這人幹甚麼?兒子沒回來的時候你念著,一回來你就發脾氣。這是孩子的心意。」
「他一天不和那姓顧的斷了,他就不是我兒子。」
我笑了:「我和他分手了。」
我媽立刻欣喜地看我Ťúⁿ:「我就說,怎麼會喜歡男人呢,我兒子這麼優秀。媽可以給你介紹好多好看的小姑娘……」
我打斷她的話:「我和顧鳴分手了,我也喜歡男人,這個無法改變。」
「滾。」一個保溫杯砸過來,直接砸在我的腦門上,「你給我滾,我死也不要見到你。」
保溫杯還是碎了。
我捂著腦袋往外走。
遇見了陪著老婆宋曉來醫院的顧鳴。
也就是十多天沒見而已,恍如隔世。
是他老婆先看到我:「哎呀,夏木,你這腦袋怎麼了?」
顧鳴想要靠近卻停住了腳步,隱約有些生氣:「誰砸的?」
我無所謂:「沒事,不嚴重,我去看看。你們先忙。」
我看見宋曉的手摸在肚子上。
她臉上是溫和的笑容。
大概是懷孕了。
也不知道孕期多久,我也不適合提及這個話題。
「你趕緊去看看,都腫了。」宋曉立刻催我,「正好我也到時間檢查了。」
「好,再見。」
全程我沒和顧鳴再說過話。
剛準備走,宋曉突然說:「顧鳴說你去外地上班了,都好久沒見了,你回來待多久,要不來家裡吃個飯?」
很難受的是,被隱瞞的是宋曉,我對她很有愧疚。
顧鳴和我分手的時候,和我提及:「她懷孕了,她人很好,我很喜歡她,我不能愧對她。」
所以,我是可以被隨意丟棄的。
也是可以被愧對的。
我甚至忘了問,他有沒有真的喜歡我?
「不用了,公司不讓我待久。」
我往掛號的方向去,我知道身後的人眼神一直跟著我。
我原來總和顧鳴開玩笑:「我好像有特異功能,每次你躲在哪裡看我,我都能有感覺。」
在學校我也能精準在人群裡一眼看到他。
現在這個功能好像有些失效了,我甚至找不到他了。
從醫院出來。
天色也黑了。
顧鳴攔住我:「喝一杯吧?」
「回去陪老婆吧,她懷孕了,你不應該把她一個人放在家。」
「我和她說了,我們一起喝酒。」
我第一次脾氣爆發,沖著他罵:「顧鳴,你他媽覺得我好欺負是嗎?非要羞辱我是嗎?好啊,一起喝啊,我不介意讓你老婆看看我們的牀照。」
他退縮了:「夏木,你不是這樣的人。你不要這樣。」
「瘋子甚麼都能做得出來。」我推他,「請你死命離我遠點,不然我不知道會做出甚麼來。」
他想拉我。
我又說:「還記得那個暑假嗎?你哄著我和你睡了,你說了甚麼?」
我冷笑看他:「我疼得哭,你也哭,你說我為你付出了那麼多,我是你一輩子的媳婦。後來,你為我定制了一枚戒指。」
我從脖子上取下這枚戒指:「我好像忘記了,一直把它掛在了脖子上成了習慣。我爸看見過,扔到了樓下的人工湖裡。大冬天,我忍著刺骨的冰水撈了回來。
「我爸罵我瘋子,打了我一巴掌,我媽見到我這樣只會哭。」
我沒說,後來我大病了一場。
那年冬天開始,我的心好像也病了。
很長一段時間,我瘋狂開著燈享受每一寸光照亮整個房間的快感,只有這樣,我才能逃出陰影編織的囚牢。
他伸手想來接。
我隨手扔在了醫院的人工湖裡。
「它本該就待在湖底,不該見天日。」

9
我和顧鳴在一起的大學那兩年。
我和他在校園裡形影不離。
可是沒有人懷疑過我和他的關系。
因為我和他即便是情侶,也會爭吵輸贏,不願意為了對方事事妥協。
球場上我和他針鋒相對,還有很多朋友給我們勸架。
顧鳴總是惡狠狠地說:「你小心我打你一頓。」
我也不甘示弱:「你來,我揍死你。」
拉架的人不知道,他所謂的打我,是找了機會就在牀上欺負我。
他故意拍打我的屁股:「我說了要打你一頓吧?」
他有時候會壓在我身上故意逗我:「還和我爭不?我們到底誰厲害?」
「手下敗將不要說話。」我咬牙切齒反擊,卻扛不住他的進攻。
最後破碎成據他說最心動的聲音。
他有時氣急會更瘋狂,最後看我被弄哭又嚇得求饒。
這時他會自己送上來屁股:「你打吧,我認輸。都是你贏。」
我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可我哭並不是因為生氣。
反而是太過快樂。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校花向他表白,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他送情書。
他不屑一顧地拒絕。
校花繼續說:「你看一看內容再回覆我,不然你會後悔的。」
「我對戀愛沒興趣。」他直接把信撕了。
可校花又湊到他耳邊說了甚麼,他又慌忙把撕成一半的信拼湊了起來打開來看了。
我去買了冰飲料等他。
等得久了,瓶子外面的水汽纏了我一手。
有些涼。
剛靠近就聽見他說:「好,我答應你,我們談戀愛吧。」
旁邊的人在起哄。
他看著我輕微搖了搖頭。
我想想,我雖然內心很難受,但是我選擇相信了他。
不,應該說,我雖然相信了他,可是依然內心很難受。
他沒有再約我打球,真的和她出雙入對。
可他那場戀愛很快就結束了。
女方控訴男方冷暴力。
女人的哭泣讓人同情,長得漂亮的女人的哭泣更讓人心疼。
她哭訴只要她不找顧鳴,顧鳴從來不會聯繫她。
在一起,他只做了一個男朋友的樣子,可是並沒有做一個男朋友。
她提分手的時候。
顧鳴只是說:「你說的分手,這可不怪我。如果我看到有甚麼事傳出去,我不介意提刀來見你。」
後來我才知道。
她在校外拍到我和顧鳴親密的照片。
甚至蹲守在賓館樓下,在窗戶裡拍到我們擁吻的照片。
那會兒他還會抱著安慰我。
「以後,我帶你去國外結婚。我們在大家的註視下正大光明地接吻。
「我想在熱氣球前向你求婚,我想周圍都是為我們鼓掌的聲音。」
他還愛拍我們各種相處的視頻。
每每回看這些畫面,他甚至能把自己感動哭。
那時候,我在他眼裡,看得到愛意。
想到過去越多,我才明白,他真的愛過我。
聽到這些,謝沫在一邊憤憤不平。
「這姓顧的怎麼和他老婆求婚的?」
我回憶這些已經漸漸變得平靜。
「帶她去了土耳其,那裡有熱氣球,也有掌聲。」

10
我又變回了休閑狀態。
平日裡在家裡接接活。
沒事陪謝沫爸爸去公園和別人鬥嘴下棋。
我還學著和謝沫媽媽做飯。
而謝沫負責享福。
她總是說:「我有疼愛我的爸爸媽媽,現在又有了疼愛我的哥哥,我這人生啊,真的特別滿足。」
我把手裡削好的蘋果遞給她:「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她吃著蘋果。
突然湊到我跟前:「哥,跟你商量一件事唄?」
我忙著敲擊鍵盤工作。
她坐在牀邊啃蘋果,腿直晃。
「哥,我現在在考公務員了,我剛報名,考試大概在明年的十一二月。
「我一個人膽子小,你一定要陪我去,好不好?」
還有一年的時間。
我手上的敲擊動作停了片刻。
許久才從嘴裡吐出:「好。」

11
這個小縣城的冬天不像是南方。
它有暖氣。
我容易酸疼的關節緩解了很多。
只是出了門依然會覺得畏畏縮縮。
所以我會把自己裹成個大粽子。
每每看到我這樣,謝沫會毫不客氣地笑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虐待你了,你要多吃點了。」
「好。」我不拒絕她的要求,因為她真的對我很好。
她帶我去買冰激淩:「冬天的雪糕最好吃了,就這樣攤在外面的紙箱子裡,天然大冰箱。」
她挑了很多口味,還順帶買了個特別小的:「這個就一點點冰激淩,給你買一個,你胃不好悠著點,省得你沒有跟我哭。」
「謝沫,我這大老爺們,哭甚麼哭?」我吐槽她,「你是怕你爸媽罵你欺負我吧?用這麼點糊弄我。」
她也跟著吐槽:「甚麼我爸媽,也是你爸媽好不好?現在他們緊張你比我還多,都不知道誰是親生的。」
我已經很久沒哭了。
她沒理我,又拉著我:「哥,給我買糖葫蘆唄。」
有她在的時候,我慢慢習慣了她一直在我耳邊喊哥,也習慣了她吵吵鬧鬧的樣子。
她想考公,我帶著她一起複習。
最後她委委屈屈抱著她媽哭:「媽,我學了半天都做不對,可是哥哥他都能對,我看我別考了,讓他考吧。咱們家出一個人才就行了。」
她媽拿著擀面杖追她:「不積極向上的玩意。」
她在前面抱著頭喊哥,最後被她媽偷襲了屁股。
當晚,我的面前是一盤新包的餃子。
謝沫面前啥也沒有。
「媽,你甚麼意思,我的餃子呢?」
「咱家就你哥需要多吃點補補,你反正每天無所事事,我看你減肥吧。」
說著一碗餃子湯一下子放在謝沫面前。
謝沫在一邊哭訴:「哥,你看媽她……」
我把餃子往她面前推了點,她直接一筷子叉走了一個塞到嘴裡:「還是我哥對我好,酸菜餃子最絕了。」
謝沫大概從來不知道。
我真的很羨慕她有這樣的家庭。
我抬頭望了望天,今天雪停了。
路上的積雪有點化了。
有人在鏟雪,有人在撒鹽化雪。
下雪的時候有多美,化雪的時候,就有多髒。
一步一步被踩踏成灰黑的積雪,有點像我糟糕的人生。
「哥,馬上過年了,你在哪裡過?」
我笑著看了看她:「陪你過啊。我還要給你買禮物呢。」
她笑了:「哎喲喂,你不買也行的,我也不是那麼想要。算了,你還是買了吧,也是你的心意,我怎麼能辜負呢ṱúₗ?」
我摸了摸她的頭,正想嘲笑她,行動電話卻嚮了。
我去樓下接電話。
媽媽問我:「過年回來不?」
「你們希望我回來不?」
我媽愣住了:「孩子,你是媽媽肚子裡的一塊肉,我怎麼能不想你呢?可是你爸問,你那病治好了嗎?」
「治不好了啊,媽媽。」我已經不太開朗了,「治不好了,你們希望我怎麼做,去死好嗎?」
我媽的電話被我爸搶走了:「不想回來就別回來,我們家也丟不起這個人。但是我和你說好,這麼多年,我們為你花的錢,你還回來。」
我給我媽轉了一百萬。
沒有備註。
我轉身,一腳踩在一個雪球上。
嘎吱的聲音,那麼脆弱,它就碎了。
謝沫在我眼前哭。
她跑過來抓住我的袖子:「哥,你答應我要好好的。」
我點點頭:「嗯,放心,我還要看著你考上公務員呢。」

12
新年的時候,我體會到了久違的過年氛圍。
我要學著包餃子。
謝沫吐槽:「你怎麼連餃子都包得這麼醜,你原來過年都怎麼過的?」
「我們過年不吃餃子啊。」
「啊?」謝沫驚訝,「不是過年都吃餃子嗎?」
「你電視看多了,那是你們北方。」我笑了笑,「我們初一還會吃小元宵,沒有餡的那種。可是我們不吃餃子,就是一桌子硬菜。」
我被謝沫拉著專門去煙花燃放點放了煙花,她搞了各種五花八門的煙花。
我收到了久違的父母給買的新衣服。
謝沫媽媽還催我:「試試看,你看媽的眼光如何?」
我把禮物拿出來的時候,謝沫直接尖叫了:「哥,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是一套考公的複習資料。
她哭喪著臉,我又重新去房間拿了禮物。
一套漂亮的禮服。
雖然貴了點,但是很值得。
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哥,你這品位,太絕了,真好看。」
我有點自豪:「你喜歡就好,雖然總有人說 gay 的審美好,其實我對自己一點不自信。」
我也給謝沫的爸媽買了禮物。
他們居然誇我:「有了兒子就是不一樣。」
我們一起看了春晚,吃了年夜飯。
謝沫的爸爸喝多了,在那站在沙發上跳舞。
謝沫在一邊攝像:「我要給你發家庭群。」
謝沫媽媽在一邊攔著:「小心摔了哦,你給我下來發紅包。」
我收到了一個厚厚的紅包。
「別哭啊哥,咱爸有錢,50 歲正是奮鬥的年紀。」
我也跟著哈哈哈大笑。
在群裡搶著紅包。
他們的家族群也拉我進去了,沒有一個人問為甚麼多了一個外人。
只有起哄讓我發紅包、搶紅包的。
熱鬧之後,到了淩晨一點。
熱鬧歸了零。
我才看見行動電話裡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資訊:【新年快樂。】
我沉默了一會兒,收拾了餐桌上的殘局。
最後掏出行動電話回了一句:【新年快樂。】
最後,再說一次新年快樂吧。
我甩了甩耳朵,那種耳鳴發抖的感覺越來越嚴重了。

13
又到了那個蟬鳴的夏天。
我對謝沫的複習成果開始放心了。
我開始投入緊張的工作,最近接的私活越來越多,常常忙得我無法入睡。
可是很快,我這個忙碌的日子被打亂了。
我看到了那個城市的陌生號碼。
本來不想接,卻架不住一直嚮。
接起來的時候,是個女聲,對面直接罵了起來。
「你個不知廉恥的被人睡的玩意,我和顧鳴要離婚了,你滿意了吧?
「我以為你們是兄弟,你們卻睡到一張牀上去了。你他媽和顧鳴睡的時候,是不是像狗一樣?
「我的孩子快生了,他鬧著要離婚,你真是好樣的。
「你們騙我,你們都該死。我要告你們,我要鬧得你們盡人皆知。」
後來我也聽不清了。
Ṭú³不知道是她行動電話被搶走了,還是我的耳鳴越來越嚴重了。
我再醒來,是謝沫在我身邊哭。
我睜不開眼,只聽見有人說:「他這個情況已經很嚴重了,你們怎麼才送他來看?現在不是藥物的問題了,嚴重到可能要電休克療法了。」
我又閉回了眼。
死掉了就好了。
可是我還是有點貪戀的。
很長時間,我喜歡坐在院子裡發獃。
顧鳴來找我。
他跪在我面前。
只會說對不起。
他告訴我他忘不了我。
他告訴我我的父母去找過他,求他放過我。
他告訴我,他試了很久,發現他做不到忘記我。
可我知道,他也真的喜歡自己的妻子,否則他不會想要娶她。
我不想說話,只聽他說話。
他說了很久,也陪了我很久。
我終於對他開了口:「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
後來,他也不來了。
到了冬天,我終於可以脫離輪椅。
我送我的妹妹去了考場。
每一次都在門口等她。
她抓著我的胳膊:「哥,我好像考得不好,我很緊張。」
我陪著她走:「去吃點東西,如果考不好,下一次再來。」
ṱũₗ她突然問我:「那下一次,你還能陪我嗎?」
我想了想:「好啊。」
所幸,她考得很好。
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妹妹。
她又開始提更多的要求:「那你送我去上班好嗎?」
「好啊。」
只多了幾個月而已。

14
我把行動電話關機ţū́₀了,留在了海邊。
我給謝沫的媽媽轉了我剩餘的五十萬。
留言:【自願贈予。】
算不得食言。
可我只能陪謝沫這麼久了。
我今年 27 歲。
以後也會是 27 歲。
在這個又是蟬鳴的夏天。
我不想再等誰了。

番外:謝沫
1
我找到了渾渾噩噩的顧鳴。
沖上去就給了他一拳。
「你還算人嗎?他死了你高興了?
「他的屍體很久才被找到,我告訴你,他身上都爛了。」
我哭著質問他:「我已經要治好他了,他做錯甚麼了,你為甚麼要出現?
「你知不知道, 你勾引他成了同性戀又拋棄他, 他早就抑鬱嚴重了。他自殺了很多次, 我明明已經要救好他了。為甚麼死的不是你?」
顧鳴一臉不可置信:「不可能, 他不會的。」
我一腳踹在他身上。
扔了一張紙給他。
上面是夏木筆力勁挺的字體:
【怨不得別人,
【就是有些累了,
【這一半人生也算湊合。】
三行, 就是遺書。
可是這樣有力的筆鋒下的人,為甚麼如此懦弱?
甚至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我抑制不住蹲在地上哭:「你知道我多喜歡他嗎?就算知道他只喜歡男人, 我也很喜歡很喜歡他。
「憑甚麼他會喜歡你這種人?你只會逼著他去死。
「你招惹了他, 為甚麼不對他好一點?他這麼好的人, 為甚麼就只能去死?」
他已經失了神,整個人眼神空洞地聽我說話。
我是故意的,我要告訴他夏木到底有多好, 他到底失去了甚麼。
「你知道我為甚麼喜歡他?有段時間說不太平,總有飛車黨搶劫傷人。我又總有晚班, 回來走巷子總會有些害怕。
「他在他一樓的屋子外面裝了一盞燈,我還沒回來就亮著, 我到了家就會關掉ťűₓ。
「後來, 他故意在公交車站那個便利店買煙,接到我也只是目送我回家。然後再默默關了那盞燈。可我們只是鄰居而已啊, 我甚至沒和他說過話。
「你說, 我怎麼能不愛他啊?
「可他告訴我, 他喜歡一個男人。他的心很小,好像再也喜歡不上別人了。
「我甚至求著我父母幫幫他, 我只是想讓他活著而已。」
可活著,為甚麼這麼難?
「你離婚, 你的老婆罵他讓他犯了病,你關心過他嗎?哦,他只是暈過去差點死了而已。他告訴你了嗎?沒有吧?
「對, 你不配。」
我甩開顧鳴要走,被他一把拉住。
「你能不能再和我說說夏木?」
我看著他, 一字一句。
「他說過,如果可以,他真想在那個夏天,沒有遇見過你。」

2
夏木是個騙子。
我一次次讓他陪我,他都會無條件答應我。
他有按時吃藥, 甚至積極去醫院治療。
他幫我幹活,聽我指揮, 幫我遛狗,幫我照顧爸媽。
我以為他真的一直有在變好。
原來只是在強撐。
他到底是個甚麼樣善良的人, 在臨死前還在考慮別人?
他的行動電話聯繫人裡。
我的爸媽叫:【謝爸】【林媽】。
而我叫:【妹妹】。
他的行動電話在我的手裡, 我給行動電話號續了費。
我有點舍不得。
他密碼都沒有改,大概是怕我打不開。
他的屍體找到的時候, 已經過了大半個月。
早就看不出原樣了。
他那麼愛幹淨甚至有一點點臭美的人, 就這麼隨意丟棄了自己的軀體。
每次走在街上,別人都會說:「謝沫,你哥真帥啊,這大衣一穿, 都能演韓劇了。」
我可自豪了。
當不成男朋友,當哥哥其實也挺好的。
他的爸媽來領他的屍體。
兩個人哭得不像樣子。
警方把另一封遺書交給了他們。
還是一張紙。
【對不起啊,
【我好像治不好了。】
我抱著我爸媽大哭。
這個夏天。
我好像也徹底失戀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