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學裡,輔導員不在乎你掛科、逃課、逛夜店。
他們只在乎你會不會死在學校裡。
很多看似歲月靜好的大學,都有不能說的黑幕。
在長江中下游一帶的一所傳媒學校裡頭,就發生過學生死在學校裡的事情。
具體哪一所我不能說,學校給了封口費,還用順利畢業來威脅我們閉嘴。
現在我已經畢業好多年了,就想把這個故事說出來。
盡量不帶感情色彩,只講親身見聞。
我和死者的關系還不錯,做甚麼都會叫上他,把這件事說出來,是想還原一下事情的真相,因為這個故事,有兩個版本。
至今還在學校流傳的,是其中一個不完整的版本。
後面出現的名字都是化名,不必去查,也不必追根溯源。
1.
剛入學時,新生都要做心理問卷調查,最後一題就是「你/家族是否有精神病史」。
一般人在這裡都會填真實資訊,後來我們問過老師,自殺的那個同學也填寫了真實資訊。
他有中度抑鬱癥。
這裡就叫他「悶葫蘆」吧,這是我們寢室裡給他起的外號。
起外號不是欺負他,大家都有外號,大學裡的男生,大家都懂,總是開一些不切實際的玩笑。
2.
在寢室裡,我們註意過悶葫蘆總吃藥,後來才知道那個藥叫「鹽酸帕羅西汀片」,專治抑鬱癥的。
鹽酸帕羅西汀片一版是十片,每片中間有一條縫,可以掰開,我們每次看悶葫蘆吃藥,一般都是吃 1.5 片。
那時候是大一下學期,剛下晚自習回來,沒看見他,就看見他桌上有一個空了的鋁箔藥版。
事後回憶這件事的時候,我和另外幾個室友都覺得是悶葫蘆當天晚上一下子吃完的,也可能是那個藥片原先吃了不少,他只是當天晚上恰好吃完了。
說到這,大家應該也猜得出來,這個自殺的悶葫蘆,是我室友。
3.
一個寢室四個人,我們三個一個班,悶葫蘆是另外一個班的,所以我們平時不太清楚他的情況。
只知道他成績很好,才大一下學期,就已經是預備黨員,評優、評先一定有他。
主要是長得也好看,不是陽光帥氣的好看,是那種皮膚很好的一般長相,畢業後第二年我才知道,這種好看叫五官端正。
除了平時不愛說話,他就是個完人。
但是他沒甚麼朋友,除了和我們在一塊,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周末總是早出晚歸,有時候幹脆不回來。
我們之前問過他去哪了,他也不告訴我們,只是苦澀地笑一下。
「打工。」
我們知道他家庭條件不富裕,而且他自己經常吃藥,所以生活費總不夠用。
因此會打臨時工,上學期是在食堂勤工儉學,下學期就去當家教了。
所以我們寢室的哥們都挺照顧他的。
4.
那天是周五,晚上十一點多了,他還沒回寢室。
寢室一般十點門禁,十一點已經不能出入了。
我們覺得他今天可能又去兼職了。
因為是周五,明天不上課,大家都想睡懶覺。
所以我們沒鎖門,如果悶葫蘆白天回來了,自己就能進來,省得敲門把我們叫醒。
然後大家就上牀睡覺,倒頭就睡,愛運動的男孩子睡眠質量都不差。
第二天,
一個哥們被尿憋醒,他當時迷迷糊糊,眼睛也沒睜開,完全是憑著感覺下牀,穿拖鞋,然後往衞生間的方向走,肩膀撞到了甚麼東西,太困了也沒管。
放完水後,他又沿著原路返回,這次又撞上了甚麼。
他剛放完水,意識清醒了點。
就睜眼看了下撞到的東西,
瞄了一眼,嚇得把椅子和牆邊的鞋架都壓倒了。
「啊!」
我們被這個聲音嚇醒。
「怎麼了!」
我剛問出口,就和當時吊在半空的悶葫蘆四目相對。
那時候他的遺體在半空打轉,正好轉到我的方向,眼珠朝上,眼白對著我,舌頭壓在下嘴唇上,舌尖出來一點點。
那時候的感覺我記得很清楚。
大腦瞬間空白,心髒揪緊一樣,渾身激烈地哆嗦,一口氣進進出出,險些憋死。
我們看到了吊死在電風扇下的悶葫蘆。
大家想一想,我們都是來讀大學的,同一個寢室裡的室友死了,還是在我們熟睡的時候默默吊死的。
最關鍵還就在我們身邊。
那種不寒而栗,現在想起來都害怕。
回想那一天悶葫蘆到底是怎麼死的,我們都在猜測。
也許是淩晨,我們睡得深的時候,他回到寢室,找了根繩子,穿過牆頂吊電風扇用的鐵鉤,然後打了個繩結……
5.
我們趕快穿好衣服,沒敢動現場。
我跟一個室友出門叫宿管,剩下那人就負責別讓其他同學進來,順便打電話通知輔導員。
一路上,總有同學問我們:
「死人了?真死人了?」
「聽說是吊死的,真的假的。」
我雖然平時總把「死」「幹掉」之類的話掛在嘴邊,但真的看到人死了,還是會害怕。
所以我們守口如瓶,甚麼也沒說。
如果遇到熟人追問,就罵罵咧咧地懟他。
「要命的事情就閉嘴吧!積點德!」
……
我們一路小跑,找到宿管大媽,和她說明發生了甚麼事情。
宿管大媽聽到這事也嚇到了,手一直放在胸前抖動,不想跟我們去,一直東躲西藏。
後來是輔導員來了,宿管大媽才不情願地跟上去。
……
結果輔導員看了現場後,覺得事情太大了,於是就叫來了領導,領導看了現場,又叫來了更大的領導。
到最後,校長、校書記、系書記都來了。
校長一來,就問我們:「這事沒跟別人說吧?」
我搖頭。
「沒有,第一時間就聯繫輔導員了。」
校長點頭。
「做得對。」
然後,校長跟後勤部長一起進了寢室,系書記和校書記則把我們帶到走廊開始詢問。
6.
系書記:「甚麼時候死的?」
我:「不知道,我們昨晚十一點睡的,早上就發現他……死了。」
系書記:「一個大活人在你們三個身邊吊死了,你們就沒註意?」
一個室友答:「我們都睡得很死,沒註意。」
系書記:「是不是你們三個看不慣他,把他殺了?」
我聽完生氣,就大罵:「你別侮辱人啊!我們跟他的關系很好!」
校書記也對系書記說:「老王,工作態度嚴謹一點,怎麼隨便懷疑自己學校學生的人品。」
然後,校書記問我們:「他昨天晚上也在寢室裡睡覺?」
我答:「沒有,我們昨晚十一點上牀睡覺的時候,他還沒回寢室,我們給他打電話發簡訊,他都沒回,我們擔心他可能明天早上回來得早,就沒鎖門。」
說完,我把聊天記錄和通話記錄給校書記看。
校書記拿走我的行動電話,不光只看了昨天的資訊,還看了早些日子的。
不過也沒甚麼可看的,早幾天的聊天記錄,都是甚麼帶飯、帶水、回來開黑之類的內容。
校書記看了會兒,覺得沒甚麼,就把行動電話還給我。
然後問:「他有沒有甚麼特殊情況?」
我答:「他和我們不是一個班的,他和自己班上的同學關系不好,然後他會吃藥,就是他桌上那個。」
系書記聽到這,也進了寢室,沒過一分鐘就出來了,她跟校書記說:「鹽酸帕羅西汀片,是抗抑鬱的藥,這學生有抑鬱癥啊。」
校書記聽完,心裡好像拿定了主意,和系書記互相點了點頭。
系書記說:「有抑鬱癥,應該就是自殺的了。」
校書記對我們說:「這幾天,你們睡招待所,你們寢室的東西暫時不能動,一會兒警察來了,問你們甚麼,就像現在一樣答。」
我們知道他有抑鬱癥時,很驚訝,但更多是松了口氣,像是終於要洗清嫌疑一樣。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後怕。
從我們發現悶葫蘆的遺體到現在,已經一個多小時了。
他還吊在那,沒人想過把他放下來。
7.
正當這時,校長和後勤部長從寢室出來,他臉色不好,看了眼校書記,問:「是不是該通知派出所的同志了?」
校書記點頭,「可以通知了,這樣,我們先去調監控看一下,沒問題再請派出所的同志來。」
老實說,我聽到他們的這段對話時,心裡充滿了鄙夷。
難怪只要有人來查監控,他們就說監控壞了,在檢修。
怕是早就刪除了監控內容,沒甚麼能拿給別人看的,只能撒謊。
後來,校長、後勤部長、保衞處長、系書記、輔導員,一共五個人帶著我們去了監控室。
其餘的幾位領導去幹甚麼我就不知道了。
老實說,雖然現在是大白天,但監控的內容,還是讓我們在場的每個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8.
男寢的監控室就在宿管的房間裡。
領導讓宿管調出我們那的監控。
然後就看到畫面上,在淩晨 2 點的時候,悶葫蘆從走廊盡頭出現。
他走到寢室門口,剛把手放在門上,然後畫面就靜止了。
宿管還以為是碰到了暫停按鈕,卻發現監控畫面右下角的時間一直在變。
不是畫面停了,是悶葫蘆沒有動。
於是宿管按了快進按鈕。
快進了兩分鐘,走廊的燈黑了,但是監控都帶有夜視功能,還是能看清悶葫蘆的動作。
他依然沒動,持續了足足五分鐘。
之後,他才把手從門上放下來,拿出行動電話,翻了一下,把行動電話放回口袋。
還是沒進寢室,轉身走了。
9.
宿管順著悶葫蘆離去的方向,調出了那邊的監控。
後來的畫面就很詭異。
這個悶葫蘆在整個淩晨 2 點到 3 點的時間裡,一直在宿舍樓的走廊上走動。
從五樓走到三樓,從三樓走到頂樓。
夜深了,學生都睡了。
他就像是午夜的幽魂,在監控裡是白色的,在各個樓層游蕩。
感應燈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他時不時地蹲下哭泣,又時不時地找到樓梯中間的窗戶。
他會站上窗臺看下面的景色,然後畏畏縮縮地回到樓梯上,又蹲在地上哭。
在那種黑白色的監控畫面中,我們圍觀著這一幕。
心裡有說不出來的壓抑。
這個監控的畫面,就像是一幅被黑色蠟筆描亂過的恐怖畫布。
10.
後來。
監控裡,悶葫蘆去了頂樓,在短暫的監控盲區後,他重新出現在畫面裡。
這時候的他,走到牆邊,爬上欄桿,看著樓下。
我能感覺到他有一躍而下的沖動,可也感覺得到他在害怕。
他做出了原地跳遠的起跳動作,反複了好幾次。
可他最後還是沒能跳下去。
也許是畏懼墜樓後身體變成血肉糢糊的樣子吧。
只見他把手伸進口袋,居然拿出了一捆尼龍繩,監控上看得不仔細,但應該就是他上吊的那一根。
悶葫蘆像下定決心一樣,轉身下樓,直接沖向五樓。
這次,他來到寢室門前,沒有猶豫,慢慢地推開寢室的門,進入其中。
然後再也沒出來……
11.
短短兩個小時的畫面,被快進了七次。
我們實際看到的畫面,只有不到十五分鐘。
就是這短短的十五分鐘,讓在場所有人的情緒都壓抑了。
校長的臉色最難看,他嘆氣。
「唉,平時還是沒有做好同學們的心理健康教育,這位同學躊躇了兩個多小時,還是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也覺得心酸。
「他下定決心去死的時候,得多絕望啊。」
12.
派出所介入後,這個事件很快定性,結論就是抑鬱癥患者自殺。
校方也開始同步做起公關工作。
在校內打壓學生們對這件事的討論熱情。
在校外利用傳媒學校的影嚮力,限制媒體傳播報道此事。
我們宿舍三個人做完筆錄後,停了兩天課,都在配合警方調查。
說是配合調查,其實警方並沒有太重視這件事。
他們只是確認了悶葫蘆的抑鬱癥患者身份,以及他的人際關系,據說也調查了行動電話。
只不過行動電話在他的口袋裡,已經被格式化了,所以警方並沒有通過行動電話查到甚麼有用的線索。
幹脆就結合法醫的屍檢報告,以自殺結案。
後來,後勤部長跟我們說:「那間寢室暫時不要住人,你們收拾收拾東西,搬到三樓的空寢室去。」
「好。」
後勤部長剛要走,又想到甚麼,回來跟我們說:「警方在搜查的時候搜到了電吹風、熱水壺和飛機杯,飛機杯還有兩個。」
我一聽,立刻看了身後兩人。
那兩人畏畏縮縮,不太好意思。
我不用這玩意,所以很清楚那東西是誰的。
後勤部長也是明眼人,只對我說:「違規物品罰沒,但這次不處罰你們,還會往你們每個人的飯卡裡充八千元,這件事,你們從今以後不要跟人提,如果跟人提了,這筆錢不光要退回來,學校還會讓你們立刻退學。」
我們接受了悶葫蘆自殺的結論,也被迫接受了學校的條件。
13.
後來,我們帶著各自的行李,搬到了三樓。
在路上,我們看見了悶葫蘆的父母,那是兩個看上去打了一輩子工的人,就是那種普通小區裡最普通的中年人。
我在他們的臉上,看到了中年喪子的悲痛。
好在校方和警方保護了我們的身份,沒讓我們和悶葫蘆的父母見面,當然了,這只是客套話。
真實的原因是,校方怕我們和悶葫蘆的父母見面後,說了不該說的話,所以沒讓我們見面。
14.
一個抑鬱癥患者,因為無法適應大學生活,選擇在寢室裡放棄自己的生命。
到這裡為止,就是目前流傳的版本。
也是除我之外,所有人了解的版本。
事實上,這個故事沒有結束。
這個故事的後續就是另一個不為人知的版本。
也許你們很多人看完我口中的這個版本後,都會懷疑它的真實性。
但只要你們稍稍看過一些新聞就會知道。
大學裡駭人聽聞的事情,多了。
15.
搬到三樓後,又過了兩個星期,我們還沒有從那件事的陰影中恢複過來。
直到最近,我們晚上睡覺都不敢關燈。
不只是我們,大半個男寢幾乎都是徹夜亮燈的。
男寢裡死了人,還是吊死的,難免人心惶惶。
……
周五下課後,我趁著中午午休的空當,回寢室拆枕套,準備清洗。
發現了枕套裡的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頂樓東門出口第二根通風柱的地磚。940821。
我上一次洗枕套是在一個月前,那時候,枕套裡可沒有這張紙。
後來我想了一下,可能是悶葫蘆在吊死之前,塞在我枕頭裡的。
我暫時沒有告訴另外兩個人,只是等他們不在寢室的時候,翻了翻他們的枕套。
他倆不像我那麼講衞生,枕頭套用了兩個學期都沒洗過,都發黃了。
簡單翻動一下,確認裡面沒有東西。
於是我肯定,這是只留給我的東西。
上面寫了地址,還有一串數字。
這串數字我知道,是他的生日。
那這個地址呢?我決定去看看。
16.
我下午就去了頂樓天臺,這個地方在事發後就鎖起來了,生怕再有學生會想不開。
好在學校還沒來得及把一旁的窗戶堵死。
我通過窗戶翻到天臺上,然後找到紙條上寫的位置。
我發現這個位置,就是當時監控的盲區。
那時候悶葫蘆在盲區停留了一段時間,難道就是在這根柱子附近藏東西?
圍著這根柱子走了一圈,發現地磚有一塊很松,輕輕一搬就起來了。
在底下,壓著一張農行的銀行卡。
銀行卡上裹滿了淤泥,已經發臭了。
我先把銀行卡從淤泥裡摳出來,抓在手裡,跑回寢室。
當時我也不知道銀行卡能不能水洗。
所以就先刮掉銀行卡上的淤泥,然後用濕紙巾一點一點地洗幹淨。
看著這張銀行卡,和紙條上留下的生日。
我心裡暗暗自喜歡,能串聯起來了。
這個生日,大概就是銀行卡的密碼。
17.
我趁沒人的時候,去到學校裡的自助 ATM 機。
插入銀行卡,發現卡沒有損壞,還能用。
於是輸入他的生日。
真的是密碼。
點擊「查詢餘額」。
裡面有四萬七千零七百多元……
18.
我想不通悶葫蘆怎麼有這麼多錢。
所以我這次去了校外的農業銀行,在自助櫃臺查詢銀行卡的交易記錄。
發現這些錢都是五千五千地匯進銀行卡裡的。
一共匯了十次,除此之外,銀行卡裡就是每個月 1300 元的生活費。
我知道他每個月光買藥就要花 700 元,留下生活的錢只有 600 元。
看得出來,悶葫蘆在吃喝方面一向很節儉。
19.
我又看了下那些五千元款項的匯入日期,其實這些日期蠻有規律的。
分別是:
3 月 17 日、24 日、31 日。
4 月 7 日、14 日、21 日、28 日。
5 月 5 日、12 日、19 日。
一共匯款十次,共計五萬元。
每隔一個星期就有一次,最近一次是在三個星期前。
看了眼日历,匯款日都是在星期天。
匯款記錄恰好就是斷在了悶葫蘆自盡的那周。
我越發覺得悶葫蘆自盡的原因不簡單。
20.
我想查一查是誰給悶葫蘆匯的款。
但自助櫃臺上不能查詢匯款人的賬戶資訊。
只有持本人身份證去櫃臺才能查到匯款人的銀行資訊。
很顯然,線索斷在了這裡。
但沒有完全斷開。
匯款時間和悶葫蘆每周外出打工的時間很接近。
所以這些錢很有可能跟悶葫蘆周末的「兼職」有關。
這份兼職肯定不是家教。
甚麼樣的家教能一個星期賺五千?
21.
「悶葫蘆是不是……做了違法犯罪的事情啊?」
那時候,我腦子裡有了這樣的想法。
22.
「甚麼工作能讓一個大一的學生,一個星期賺五千?」
「販毒?」「詐騙?」「盜竊?」
我越想越覺得離譜。
23.
從銀行回來,我沒把我調查到的事情告訴另外兩個室友。
我不是不相信他們。
只是不希望悶葫蘆做的事情被更多人知道。
也許這事不光彩。
悶葫蘆已經死了,就別讓他死後的名聲更難聽了。
24.
六月初,第一學年已經快結束了。
各科的老師已經布置了期末考核任務,我這個專業的考核要求尤其嚴格,所以我們一夥兒人紮堆在寢室裡忙忙碌碌。
大學裡的作業,很多時候不一定是自己做的,有可能是找有經驗的同學幫忙。
講實話,我們三個都不是愛學習的主,平時的一些作業,大多是拜托悶葫蘆幫忙。
他雖然不是我們專業的,但一通百通,作業的完成度非常高。
想不到我們第一次緬懷他,居然是想念有他幫我們做作業的日子。
說來也巧,當時我從這個這個點,聯想到了一個線索。
曾經有一天,悶葫蘆的班有課,我們班沒課。
課上悶葫蘆沒帶電腦,可他又需要電腦裡的一份文件,就打電話找我傳給他。
當時他把他電腦的解鎖密碼發給了我。
就是這個解鎖密碼,讓我想到繼續追查的方向。
25.
生活中,很多人設定密碼的習慣,是把鎖屏密碼、QQ、微信密碼都設定成同樣的數字。
我現在知道悶葫蘆電腦的鎖屏密碼,就有可能通過這個密碼打開他的微信和 QQ。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立馬打開 QQ,找到悶葫蘆的 QQ 號,又找到他發給我的電腦密碼。
我嘗試用行動電話登錄他的 QQ 賬號。
結果輕而易舉地就登錄成功了。
26.
QQ 的資訊都是雲端同步,聊天記錄一查便知。
但他不是會員,只能保存一個月的聊天記錄,但這就足夠了。
看完聊天記錄後,我不禁感嘆,悶葫蘆不愧是悶葫蘆。
QQ 聊天對象總共也沒幾個,也不在班級群裡聊天,別說是甚麼線索,就連稍微隱私一點的對話都找不到。
我知道,QQ 對他而言,不重要。
所以我準備把目光放在私密性更強的微信上。
27.
我用同樣的方法登錄微信賬號。
結果。
成功了!
28.
微信登錄成功後,還需要驗證身份。
這裡有三個選項。
「掃二維碼驗證」
「邀請好友輔助驗證」
「簡訊驗證」
很顯然,第一和第三個方法,對我而言並不適用,只有這第二個方法是最合適的。
我們寢室另外兩個人,都是他的好友,正好可以實現好友輔助驗證。
所以我借來他們兩個的行動電話,完成了驗證步驟。
事後又刪除了輔助記錄,把行動電話還給他們。
29.
一套流程下來,我成功登錄了他的微信號。
微信這個軟體和 QQ 完全不同,他的聊天記錄基本不綁定在雲端,只儲存在你原先的行動電話裡。
所以即便我登錄了他的微信號,裡面也沒有任何聊天記錄了。
想看到聊天內容,就只能用他原本的行動電話。
可是警方在調查的時候就已經說了,悶葫蘆的行動電話已經被格式化了。
他的行動電話裡已經沒有微信的聊天記錄了。
不過,我並沒有因此氣餒,因為我清楚除了行動電話之外,他的電腦也登錄過微信。
那些資訊應該也同步到了電腦裡。
30.
悶葫蘆的電腦已經被他的父母帶回家裡。
老實說,如果不是當時我太想知道這個謎團的答案,我也許會直接放棄追查,然後把這張銀行卡裡的錢全都匯給他的父母,就當這件事情過去了。
可我沒有,我以悶葫蘆同學的身份聯繫了他的父母。
以在悶葫蘆的電腦裡,有我和他共同制作的文件作業,希望他們可以把電腦寄過來,可以是到付,等用完後,再寄回去。
叔叔、阿姨都是講道理的人,在加了微信,確認身份以後,我成功在第三天的時候收到了悶葫蘆的電腦。
31.
我迫不及待地打開他的電腦,用行動電話掃碼的方式登錄了電腦微信,成功查到了他電腦裡的微信聊天記錄。
他微信的聊天對象不多,很快就能篩選出一個備註是「XX-家教」的賬號。
這裡就不說賬號的名字了,大家只要知道這個是家教工作的聯繫方式就行。
我看了下微信聊天的內容,發現那邊是一個高二的女生,他們之間的聊天內容也很正常,確實是探討學習。
女生偶爾會發一些自己的自拍照給悶葫蘆,照片裡的女生還蠻好看的。
最重要的是,家教的工作每周都會以微信轉賬的方式結款 300 元。
到現在他的微信賬戶裡還有六百多呢。
我開始意識到銀行卡裡每個星期額外匯款的五千元,跟家教工作沒有關系。
32.
我不敢去聯繫這個女孩。
因為這是悶葫蘆的賬號。
他已經死了。
一個死人是不該給活人發消息的。
線索在這裡又斷了。
33.
追查到這裡,我覺得事情越發奇怪。
他每周末確實是去做家教的工作了,但從家教工作的聊天記錄來看,他周末每天只工作兩個小時。
那他為甚麼周末晚上不回寢室呢?
也許他家教工作結束後還有額外的工作,是一份能讓他一個星期賺五千元的工作。
34.
從我發現線索斷開後又過去了兩天。
在今天的午飯時間,我們聽見食堂隔壁桌的同學在議論悶葫蘆上吊的事。
「他是借了網貸,還不起才自殺的。」
「他是被校霸欺負,不堪折磨才自殺的。」
「他是被同學排擠,忍受不了才自殺的。」
「他是被室友欺負,才自殺的。」
說甚麼的都有,但我們三個像是達成了默契一樣,不管聽到甚麼,都不去搭話,甚至很忌諱提到這些事,畢竟我們現在吃午飯用的錢全都是學校給的,哪敢亂說甚麼話呀。
可能是那些風言風語讓其中一名室友聯想到了甚麼,他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像是做了很久的思想鬥爭,才張口跟我們說:
「我跟你們說,在你倆去找宿管的時候,悶葫蘆的電話嚮過。」
我一聽,忙問:
「電話嚮過?誰打的?」
那室友搖頭,只是說:
「行動電話在口袋裡,我沒敢去掏,但是他褲子透光,我看到來電的人是兩個字的。」
我聽完捏住下巴。
忽然意識到,也許和悶葫蘆聯繫的那個人,不是通過 QQ 或者微信,而是電話聯繫。
既然是電話聯繫,想調查就必須用到他的行動電話。
可是他的行動電話已經格式化了,哪有可能查到甚麼呢?
或許黑客可以,但我們都是傳媒專業,哪會那一套,所以我也沒多想,幹脆就沒再去管這件事。
35.
那之後,所有的線索都斷了。
我把悶葫蘆銀行卡和微信裡的錢,先全部轉到了我的銀行卡裡,又以匿名的方式,全額轉給了悶葫蘆的父母。
我知道已經查無可查。
我只是個普通的學生,又不是警察。
再說了,就算我是個警察,單憑一張銀行卡也算不了證據。
就算能作為證據,悶葫蘆自殺是事實,客觀上來講,如果沒有其他外力介入,就不會改變「自殺」這個既定事實。
所以,我幾乎放棄了調查。
那張銀行卡和紙條,就和我其他的銀行卡一起裝在卡包裡。
36.
事情的轉折是發生在大四實習的時候。
對,就是事情發生的三年後。
我們已經完成了大學校園裡三年半的學習,馬上就要出社會實習了。
當時,我是因為校園卡的流量套餐離開校園後就不好使了,所以去營業廳準備辦一張新的流量卡。
就是當時很火的 X 王卡。
辦理這個卡的時候我特地問業務員。
「你好,我現在這張卡裡的聯繫人,能不能轉移到新卡裡。」
業務員告訴我。
「現在的智能行動電話,都會把聯繫人默認儲存在行動電話裡,不是儲存在電話卡裡。」
我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只是哦了一聲,起初我也沒有聯想到別的地方。
後來一出營業廳,腦子就像是通電了一樣。
我忽然意識到當年的事件中,還有一個線索非常重要。
當時那個室友說,在我們去叫宿管的時候,悶葫蘆的電話有來電資訊。
而且來電人姓名是兩個字的!
37.
也許你們還沒想明白兩個字哪裡重要了。
還記得警方怎麼說的嗎?
行動電話已經被格式化了。
一個格式化的行動電話,裡面聯繫人的數據也應該消失了才對。
即便有電話打進來,也應該只是一串數字了。
但在來電之後,室友看見的是兩個方塊漢字,那可是聯繫人的備註名啊!
所以這個名字,極有可能是儲存在行動電話卡裡的!所以才能在行動電話格式化後繼續顯示。
線索沒有中斷!
38.
一想到這,我的心跳就變快了。
老實說,其實三年來我一直沒有放棄過追查真相。
所以當我發現這個線索後,直接放棄了下午的面試,順著當年記下的地址,坐了下午的動車去了悶葫蘆的家裡。
我在門口等到叔叔阿姨下班回家。
他們看到我後,先是愣住了。
在知道我是悶葫蘆的同學後也表示歡迎。
進屋後,我也沒有拖泥帶水,直接就問他們。
「叔叔阿姨,悶葫蘆的行動電話,你們還保存著嗎?」
兩人一聽,面面相覷,臉上流露出複雜的神情。
阿姨說:
「還存著。」
我忙說:
「能拜托您把行動電話裡的 SIM 卡給我看一下嗎?」
阿姨一聽,愣住了,說:
「你要一張廢卡幹甚麼?」
我撒謊說:
「我當初有一個很重要的號碼,現在不記得了,他的行動電話裡存過,我想看一看。」
阿姨聽到這,便說:
「好吧,給你看看,不過肯定是沒有的,他的行動電話卡裡沒存電話。」
說完,阿姨從一個小盒子裡找到悶葫蘆的行動電話。
仔細一看,那盒子裡全是悶葫蘆的遺物。
我拆下手ṱû⁼機卡,塞進自己行動電話裡看了下。
如阿姨所說,這真的是一張沒有記錄任何電話號碼的空卡。
39.
各位是不是覺得線索在這裡又斷了?
錯。
這張沒有任何電話的空卡,就是最大的線索。
就是這張空卡,讓我這四年來無數次的聯想、回顧,順利拼接成一張大網。
今天,我有了一個答案。
但這個答案真的讓我覺得可怕。
大家可能有點迷糊,且聽我娓娓道來。
讓我把關於那幾年前前後後的分析,全部告訴大家。
40.
首先,最開始的。
在監控畫面裡,悶葫蘆在寢室門口站立的那十多分鐘裡。
他曾經掏出過行動電話。
雖然監控上看得不仔細,但能確定的是,他短短幾秒做的事情,絕對不是格式化行動電話。
做過行動電話格式化的朋友應該知道。
行動電話格式化的時候會黑屏。
但當時監控上,他翻弄了一下行動電話屏幕,看了下消息,就把行動電話塞回去了。
所以在這個時候,他行動電話還沒有格式化,功能還是完善的。
在後續的監控畫面中,他也沒有掏出行動電話。
41.
時間回到悶葫蘆上吊的早上。
我們去叫宿管的時候,悶葫蘆口袋裡的行動電話亮了。
並且來電顯示透過褲子,隱約可以看出聯繫人是兩個字的。
可是悶葫蘆的 SIM 卡裡沒有記錄任何號碼。
這個來電資訊的備註只可能來自行動電話自身。
就是說行動電話在這個時候還沒有被格式化。
42.
之後,校方的領導來了。
我們三個被帶出來,兩個書記對我們問話,校長和後勤部長則進去寢室。
中間沒有其他人進過寢室,一直到最後警方介入,行動電話忽然就被格式化了。
我不懷疑警方的「行動電話格式化」說法。
因此我現在能懷疑的,只有當時進入寢室的校長和後勤部長。
行動電話是在他們進入寢室的期間,經由他們二人其中一個的手被格式化的。
我只能這麼想。
43.
分析到這裡,我感覺害怕。
特別害怕。
我懷疑是自己想多了。
或者是不是那位室友看錯了。
但任何的推辭都無法勸說我。
我依然堅信我此刻的判斷。
所以我決定繼續查下去ţų⁸。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三年,但有些事情依然讓我無法釋懷。
我打算先去找後勤部長。
有兩個原因。
第一是,在校四年來,我沒少和後勤部長打交道,他給我的感覺不壞,是個很正經的老師。
第二是,因為那通糢糊顯示的來電備註,那個備註是兩個字的,而校長,就是兩個字。
44.
我進到後勤部的辦公室。
去到最裡面的那張桌子ṱú³。
因為四年來私交不錯,所以後勤部長見我來了,也笑臉相迎。
「怎麼了?別的同學這個時候應該在到處投簡历,你怎麼不急,已經找到好工作了?」
我看著後勤部長,只開口問:
「可能有點唐突,但我想問一下,大一的時候悶葫蘆上吊的事情,您還記得嗎?」
後勤部長明顯沒甚麼抵觸情緒,答道。
「記得,其實大學裡死人不是甚麼奇怪的事情,但他是上吊死的,還是在有人的宿舍裡上吊死的,這種事情上面比較關註。」
我見後勤部長反應不錯,便直接問:
「我想知道,當初您和校長一起進去寢室裡面做了甚麼?」
這個問題一問出口,後勤部長就看了我一眼,小聲和我說:
「你怎麼忽然問這個?」
我撒謊道。
「我東西少了,當時用不到就沒在意,現在想想蠻重要的。」
後勤部長還是小聲地回答。
「東西少了你還懷疑到我和校長頭上了?我們兩個當時進去沒動你們的位置,校長當時在看遺體,我當時在翻死者的桌子,看看是不是有甚麼毒品。」
我一聽,問:「為甚麼看有沒有毒品?」
「一個大學生好好的幹嘛上吊自殺?遇到這種情況我們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他吸毒,或者碰了致幻藥物。」
「所以你去檢查他的桌子牀鋪,校長去檢查遺體的隨身物品。」
後勤部長點頭。
「是,你快畢業了,這套流程跟你講講也沒事,你只要知道東西不是我們拿的就行了。」
「好的,麻煩您了,我再回去找找。」
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於是很快就脫身了。
45.
後勤部長的說法讓我更確信這件事情和校長有關系。
很顯然,我沒甚麼本事去調查校長。
可我知道如何確定校長和悶葫蘆之間的聯繫。
既然悶葫蘆的銀行卡裡有轉賬記錄,那只要確定匯款的銀行卡是對方的就行了。
如果這事真的和校長有關,我相信他也不會傻到用自己的銀行卡。
那張銀行卡,很有可能是他運營灰色產業的銀行卡。
眼下,我只是需要一個線索。
46.
我們這個學校的校長並沒有多檢點,平日裡濫用職權的事情沒少做,只要我以買學历的方式入手,就不難搭上這條線。
我前前後後花了一個星期摸索路子,成功找到了可行的辦法。
大家可能覺得有點假,但是在早幾年的時候,大學賣學历,不是甚麼奇怪事。
我當時通過學校附近一家做學历教育的店,很輕松地搭上了學校這條線。
又拿出了當時身上僅有的幾千塊錢,湊了個整數,以五千元的價格作為敲門磚,取得了學校相關人員的聯繫方式和銀行賬戶。
一共取得了四個聯繫方式和銀行賬戶。
我一個一個地對照。
果然有一個銀行賬戶和當時給悶葫蘆匯款的賬戶一樣。
47.
調查到這,我想答案差不多已經浮出水面了。
悶葫蘆當年一直在做的,恐怕就是虛假學历的買賣。
校長,可能是悶葫蘆的上線。
這每周五千元的匯款大約就是悶葫蘆賺取的中介費。
所以悶葫蘆自殺後,校長才會那麼急著去把悶葫蘆的行動電話格式化。
因為按照警方的流程,是會調查死者生前一些資訊的。
一旦調查,必然會從行動電話裡查出校長和悶葫蘆之間的聯繫。
那樣,買賣學历的醜聞就暴露了。
48.
我深吸一口氣。
有一種釋懷的感覺。
可這種釋懷的感覺並不真實。
就好像我在自我欺騙一樣。
大家或許覺得沒甚麼問題。
但我畢竟追查這件事情足足三年了。
三年來,我覺得我比悶葫蘆自己還更了解他。
只是買賣學历而已,怎麼會讓他產生自殺的念頭?
難道說他真的是因為抑鬱癥自殺?
如果是因為抑鬱癥自殺,那他為甚麼把銀行卡和密碼留給我?
不是應該直接轉賬給他的父母嗎?
我覺得事情也許還有更深的真相。
49.
老實說,單單掌握這個銀行賬戶,我只能確定這事情和買賣學历有關,但我還不能證明這個事情和校長有關。
因為這個銀行賬戶是不是校長的也很難說,畢竟沒寫名字。
所以我假裝自己是個想買學历的專科生。
打通了那邊的電話。
但電話沒打通,被掛斷了。
然後我就收到了那邊的簡訊。
「別打電話,簡訊聯繫,傳媒專業十萬,財經專業十五萬,法律專業二十萬,先交一萬保證金,給你安排教務工作。」
短短一段話,快得就像是拷貝粘貼。
買個學历隨隨便便就要十萬,我沒有這麼多錢,但我有自己的方法。
50.
我去到校長辦公室門口,我知道半個小時後是學校的例會時間,例會開始前,校長會在辦公室裡。
所以我敲門。
「進來。」
我推門而入。
校長抬頭,一看是我,有些奇怪。
「你是……我對你有點印象,你是……」
我不緊不慢地說:「我是悶葫蘆的室友。」
一提到悶葫蘆,校長的臉有明顯抽動的反應。
我感覺自己找對了。
校長推了下眼睛,問:「對對對,想起來了,你來幹甚麼?」
我一邊裝糢作樣地說話,一邊把手插進口袋裡,按下了早就準備好的通話鍵。
「哦,我馬上要去實習了,希望您能幫我推薦一些好的單位。」
在我說話的時候,校長的桌子發出了行動電話振動的聲音。
我看了眼,不是他桌面上的行動電話。
就看見他打開抽屜,掏出抽屜裡的行動電話,按了下掛斷。
然後,我口袋裡的行動電話,也停止了撥號。
抱著確認一遍的心態,我又按了一次撥號。
果真看見校長剛放進抽屜的行動電話又發出振動。
校長不耐煩地立刻掛斷,口袋裡的撥號也停止了。
這下,我確定了。
51.
但確定這個也沒甚麼用,只是讓我確認了校長真的在買賣學历。
以及……
那每個星期都會轉賬給悶葫蘆的銀行賬戶確實是校長的。
校長把行動電話放回去,然後跟我說:
「找工作這種事情,我是不好插手的,如果都要校長推薦工作,那校長的權威呢?以後我的工作就難做了。」
我聽完,假笑道。
「也是,不好意思,打擾了。」
說著便鞠了個躬。
彎腰的時候,我看見了校長桌上的相框。
那是他的全家福。
校長、校長夫人、大兒子和一個小女兒。
這個小女兒,和悶葫蘆家教工作中的那個女孩,長得一糢一樣。
……
52.
我怕自己認錯,特地回去看了眼當年的聊天截圖。
不管反複看幾遍,校長辦公桌上的女孩和悶葫蘆的輔導對象都是同一個人。
這個時候,我忽然意識到,這個女孩其實才是我了解真相最關鍵的人物。
時隔三年,我再一次登錄悶葫蘆的微信賬號。
找到了那個名叫「XX-家教」的聯繫人,發了一則消息過去。
「在嗎?」
那一邊,女孩可能被嚇到了,她肯定是知道悶葫蘆死了,畢竟她是校長的女兒。
一個死掉的家庭教師,居然還給她發了消息。
這得多驚悚?
就像是午夜兇鈴一樣。
眼看著微信頂部不斷在「名字」和「正在輸入」之間轉換。
我知道,我確實嚇到她了。
……
53.
她躊躇了好久,終於發了一個消息過來。
「是本人嗎?」
我回應。
「我是他同學。」
這個消息發完,還擔心她不放心,又發了一條語音消息給她。
「我是悶葫蘆的同學,來找你是想打聽個事。」
聽到真人的聲音,她才放下心來。
「你想打聽甚麼?」
「我想知道悶葫蘆之前是你的家教嗎?」
「是啊。」
「每周都是甚麼時候上課?」
「你問這個幹甚麼?」
「我在追查悶葫蘆自殺的真相。」
「……」
她顯然在猶豫,思考了很久,只問了一句。
「老師不是因為抑鬱癥上吊自殺的嗎?」
「我感覺沒那麼簡單,所以想問問你,他都是甚麼時候去給你補習,補習地點在哪呢?」
女孩這次沉默得更久了,幹脆就沒回我消息。
……
54.
後來,我害怕極了。
我忽然意識到我太沖動了。
她很可能會把這件事情告訴校長,結合我今天的反常舉動,校長很可能註意到我了。
牽扯到了學历買賣,這背後莫名的旋渦竟讓我覺得自己的處境很危險。
回寢室收拾東西決定今天就離開學校。
可就在我收拾東西的時候,女孩給我發了一長串的消息。
「每周五、周六、周日,晚上七點至九點。」
「地點在濱江花園一帶,不能說得更細。」
「一周補六個小時的課,每個課時 50 元,一周結 300 元。」
「我不知道你為甚麼調查這些事情,但我也不相信老師會輕易自ŧú⁹殺。」
「他教我的時候很樂觀向上,還鼓勵我勇敢面對難題。」
「我不信這樣的人會自殺。」
「如果查到了真相,拜托你告訴我。」
我看到這些文字,只覺得這是個好女孩,她應該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校長。
但為小心起見,我又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這件事情,別告訴你父親。」
那邊回應:「好。」
我想了想,又問:
「他會拖堂嗎?」
女孩回:
「不會,九點鐘下課,很準時。」
「可他家教工作結束後,經常不回寢室。」
「不回寢室?不會吧,每次都是我父親開車送他回學校的,說怕耽誤門禁。」
「校長開車送他回來?」
「對,每次都開車送他回學校。」
我愣住了,如果每次下課回來都是校長開車的話,他們沒回寢室,去哪裡了?
55.
我來到濱江花園一帶。
思考起女孩的話。
如果沒回寢室,他幹甚麼去了?
這五千元是校長用祕密賬戶打給悶葫蘆的。
悶葫蘆是校長女兒的家教老師。
下了課也是校長開車送悶葫蘆回宿舍的。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校長,老實說,我心裡有了一個主觀臆測的答案,只是還不敢肯定。
我一直蹲點到晚上,看見校長的車開進小區。
然後沒開出來。
等到深夜,我也就沒等了。
默默地回到了學校。
56.
回到寢室,躺在牀上。
我感覺事情就如我想的一樣,但我沒有證據,我也沒辦法找到證據。
我腦子裡的這個臆測真相,實實在在地震撼到我。
經過一晚上,我想了很久,決定就到這裡吧,不再追查下去了。
57.
如果大家還在等後面的故事的話,就不必浪費時間了。
因為後面,我確實沒有繼續查下去。
直到現在,事情已經過去好多年了,我都沒有再去追查。
相信很多人已經猜到了我主觀臆測出來的真相。
悶葫蘆每周末晚上七點到九點都會去給校長女兒補課。
補課結束後,校長會親自開車送悶葫蘆回來。
但悶葫蘆通常都是第二天白天才回寢室。
他的銀行卡裡,每周都會收到校長用祕密賬戶打來的五千元。
如果本該回到寢室的人,好幾個夜晚都和校長在一起,那麼除了肉體交易,我實在想不到別的可能。
這也許就是悶葫蘆自殺的真相。
就到這,點到為止。
故事到這裡就結束吧,這就是我要和大家講述的第二個版本。
不必去查,不必深究。
58.
有人私信問我,我的枕套是拉鏈的,還是套袋的。
我知道問我這個問題的人,到底想問甚麼。
既然你問了,我也不怕說出來。
我的枕套是拉鏈的,我們整個寢室的枕套都是拉鏈的。
對。
悶葫蘆自殺那晚,他並不是選中了我,而是因為三個人中,只有我的枕頭拉鏈對著牀外。
他拉開了我的枕頭拉鏈,把紙條塞了進去。
老實說,那個時候,我被拉鏈的聲音弄醒了。
但我沒有立刻清新,只是在半夢半醒間徘徊。
隱約中,我聽到了悶葫蘆發出的奇怪的聲音。
但是我沒在意,就那麼繼續睡去。
最後,有人問我為甚麼我對調查悶葫蘆自殺的真相那麼執著,甚至發展得像是執念。
我會告訴你們,因為那天晚上,他把紙條放進我枕頭裡的時候,我在半夢半醒間察覺到他回來了。
我甚至還聽到了他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
當時我本來可以阻止他,可我睡過去了。
第二天,當我看到監控裡的內容,我看到他在走廊裡游蕩,像一個鬼魂。
我難以想象他當時到底有多絕望。
同時,我也覺得羞愧。
如果我當時起牀問他一句,哪怕只問一句,也許他就不會成功自殺,也許他現在也快要畢業,苦盡甘來。
所以我把自己代入他的角度,嘗試著共情。
他去給女孩輔導功課的時候,恰好是周五。
他自殺的那天,也是周五。
他該有多害怕周五的到來啊。
給女孩補習結束後,悶葫蘆就會面對他最討厭的事。
一個男生。
一個男大學生。
一個家庭不富裕的男大學生。
一個家庭不富裕並患有抑鬱癥的男大學生。
當他遇到了那樣的事情,持續了足足兩個多月,羞於啓齒,又無法反抗,無法拒絕。
我想,那個周五,他一定很難受。
他一定是吃下了一整版的抑鬱藥物試圖麻痹自己。
可那沒用,深處的情緒還是吞沒了他,他無法逃避,又不敢面對。
大約是在這樣無限的折磨中,才使他一次又一次地站上窗臺吧。
我是懷著深深的愧疚,想要去查看這個真相。
但如大家所見的,這個真相太離奇了,似乎不查出來更好。
時隔多年,我看到學校調任新校長的新聞時,莫名地激動,趁著這個日子,我決定在這裡用匿名的方式把這段往事分享給大家。
還是那句話。
不必去查,不必深究。
《最後的真相:悶葫蘆視角》
(該篇所有悶葫蘆的【想法】,均為作者臆測,與第一篇內容沒有關系)
1.
二月底的時候,學工處的趙老師告訴我,食堂勤工儉學的名額已經給了另一個更困難的同學,如果我願意,可以把我調到圖書館。
趙老師和我說:
「圖書館沒甚麼不好的,又清閑,又能學習。」
也許在趙老師的眼裡,我還沒困難到那個地步,只是想在課餘時間賺一些外快。
但是趙老師不知道,我需要吃藥,那種藥一百元一盒,一盒只有十片,一共 200mg。
我情緒好的時候,一天吃 30mg。
情緒差的時候,一天吃 60mg。
通常用不到四天就會吃光一盒。
食堂的工作原本很好,能免費吃飯,還有工資。
圖書館雖然清閑,但比食堂的工資少了一倍多。
如果我要被調到圖書館,那就意味著我失去了食堂的包餐,還有多出的一部分工資。
所以我嘗試找趙老師溝通。
2.
我去到學工處,找到趙老師。
在溝通的過程中,我很緊張,手抓著羽絨服的下擺,頭也不敢抬起來。
「趙老師。」
「嗯?是你啊。」
「趙老師,我真的很需要食堂的工作。」
趙老師的回答也很簡潔。
「名額都已經報上去了,你找我沒用。」
盡管如此,我也必須爭取。
「趙老師,拜托您,我真的很需要。」
趙老師剛剛打開保溫杯,看了我一眼又蓋上。
「頂你位置的那位同學是單親家庭。」
「但是我……」
「就這樣吧,校內外還是有不少其他兼職的,你去找找,不比食堂差。」
「……」
3.
我被趙老師請出來,一個人去到樓梯間。
我找了個最偏僻的角落,靜靜地坐在臺階上,然後從包裡取出保溫杯。
再從口袋裡翻出一版鹽酸帕羅西汀片。
這一版藥片只剩兩片了。
我通常吃一片半,但這次我吃了兩片。
確認水溫不燙嘴後,我把藥片放進嘴裡。
藥片跟著熱水被我咽下喉嚨。
隨著我的呼吸逐漸平穩,才發現周圍原來有那麼多人。
我就靠著牆,坐在臺階上。
感覺這些人和我沒甚麼關系。
手很冷,握著保溫杯的鋁皮,更冷。
眼眶不自覺地紅了,燙了。
然後哭了。
4.
「同學?同學?」
我緩緩轉過頭,看見了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在拍我的肩膀。
「同學你還好吧?怎麼坐在思政樓哭?」
我起身,朝他的方向點頭致謝。
「謝謝,我沒事。」
說完我就下樓了。
我只是有一些難受,現在已經好了。
我不能幹坐在這,趙老師說得對,還有很多兼職,不比食堂差。
我去找找,能找到的。
包吃的工作是最好的,如果沒有,至少工資要多一些……
我是這麼想的。
快到下午上課的時間了,只能下午下了課再去找。
5.
我回到寢室,看到三個室友正在三排。
平頭和眼鏡擠在一張牀上互相指揮。
跟我對牀的發哥坐在下面。
他看見我來了,提起一份飯遞給我。
「我們在食堂等你半天你都沒回來,我就幫你打了一份。」
我接過飯。
「多少錢?」
「要甚麼錢,你發哥請的,回頭兒作業借我拷貝一份就行。」
我很想笑出來給發哥看,但是我剛吃了藥,頭昏沉沉的,笑不出來。
發哥察覺到我不對,就問我:
「你不是去找趙老師了嗎?事沒辦成?」
我坐回自己的位置。
「嗯。」
發哥一聽,關掉游戲就要出門。
「趙老師辦事不地道啊,欺負你靦腆。」
「你要去找他?」
「他肯定是看你靦腆好說話,那麼多人不換就換你,跟你同一個窗口的那個男的,他一周七天球鞋換著穿,不像家裡困難的,怎麼不換他?」
說著,發哥就要出門。
我想攔下他,但他是籃球社的,一下就沒影了。
就算發哥現在去鬧,也沒甚麼用,按趙老師的說法,名單已經報上去了。
眼下我還是應該去找一份別的兼職……
6.
吃完飯,我在學校周邊的貼吧社群裡發了找兼職的消息,然後就靜候消息。
大約過了十分鐘,到了上課時間
我抽出課本,離開寢室。
7.
出門沒多久,在樓道裡,我接到一通電話,是本地的。
我低頭接通。
「喂,你好。」
「同學你好,我在給我女兒找家教,一個課時 50 元,補周五、周六、周日晚上的兩個小時,你方不方便?」
「家教?是的,我方便。」
我一聽到家教的兼職,很高興,那大概是最適合我的工作了。
那頭的人繼續說道:
「今天是周五,你晚上七點能不能到濱江花園來?咱們試一節課。」
「試課……」
「試課也有課時費。」
「好!」
8.
下課後,我沒回寢室,去外面簡單吃了碗面就坐公交出發了。
我按照電話裡說的地址,去到濱江花園,然後回撥電話。
按照電話裡頭的男人的指引,
進入了男人的家裡。
他家很大、很氣派。
進門後,我看見那個男人站在門口迎接我,他就是我今天中午在思政樓遇見的那位。
那個男人看著我,道:
「同學你好,快進來吧。」
我看著地上為我提前準備好的拖鞋,問道:
「您是……」
「我是你們學校的校長。」
我很慌張。
「校長?!」
「別緊張,我家裡確實有一個女兒,他確實需要一個家教。」
說著,他指著屋內的方向。
我摳摳臉頰,穿上拖鞋,跟著校長進到了他女兒的房間。
9.
校長跟他女兒簡單介紹了一下我就走了。
我就坐在女孩旁邊。
她今年高二,今天本該在學校上晚自習。
按她的說法,是校長忽然把她叫回來的。
我有些抱歉。
感覺校長是為了給我這個兼職的機會,才把她的女兒叫回來的。
「大概是中午的時候,校長和趙老師聊過吧。」
我這麼想著,心裡對校長很感激。
10.
高二的學業很緊促,她幾乎一刻不停地在複習。
在給她溫習功課的時候,我發現她刻意回避著所有的主觀題,反而對那些有固定答案的問題總能對答如流。
我看著這個女孩,覺得有點可憐。
明明是花一樣的年齡啊,卻一頭紮進課本裡死記硬背。
可仔細想想,我有甚麼資格可憐她呀。
11.
因為是第一次補課,我只是了解了一下女孩的大致水平。
以女孩現在的學業,考一本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對她而言,真正需要困擾的,僅僅是能不能沖擊 985 和 211。
我能做的,就是讓她在主觀題上,多拿一點分。
12.
第一堂課中規中矩地度過。
到了晚上,我準備離開,校長卻拉住我,他說:
「我開車送你回去吧,別耽誤門禁。」
我有些不好意思,撓撓腦袋。
「不好吧……」
「在路上我和你交代一點事情。」
校長這麼說了,我就沒有拒絕。
13.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副駕上。
校長說:「你的情況我聽趙老師說了。」
我只是點頭,沒作聲。
校長接著說:「你成績很好,我女兒就交給你了。」
「到時間你來上課,但是不能告訴別人!」
我明白,大學生去校長家做兼職,這是很容易落人口實的事情。
「對外我只說我在做家教。」
「嗯,好孩子,你自己也要好好學習,將來出了社會做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
我聽了這番話,有點感動……
「嗯。」
14.
回到寢室。
室友們都問我去哪了。
我只是簡單的回覆他們。
「打工。」
「打工?」
「嗯,找了份家教的工作,周末工作,工資不低。」
說到這,幾個室友都替我高興。
我也感覺生活在慢慢變好。
15.
第二次上課,我看了眼她第一次周考的試卷。
她靠著死記硬背,拿下了大部分的基礎分,但在需要動腦的主觀題上,卻總不能發表出自己的看法。
我和她溝通過,她的回答也讓我很意外。
「我不喜歡主觀題,早兩年,我學魯迅的《雪》,文中描寫暖國的雪松散,我認為是不團結,不能凝成一團,課文原意卻是不卑、不亢、不勾結,甚麼是主觀題?就是強迫你承認標準答案就是自己的主觀。」
她的回答讓我無言以對。
因為我也認同她的說法。
常有作者自己寫作的內容被出卷老師無端臆測的情況。
在這種情況下,誰又能說「主觀題」是一種「主觀」呢。
16.
第三次上課快結束時,女孩忽然對東張西望的我說:
「你不好奇為甚麼家裡只有我和我爸爸?」
我皺眉,其實我好奇過,但沒好意思問。
女孩說:
「我媽媽去年就走了,他們沒離婚,但我媽媽就是搬出去了。」
「她讓我好好讀書,不讓我見她,我也不知道為甚麼。」
她面無表情,也毫無感情。
像在讀課本上的閱讀。
我眼中的她,身上好像缺乏了這個年紀的女孩應有的快樂。
就像當初剛患上抑鬱癥的我。
……
17.
第三次上課結束,我還是坐校長的車回學校。
他通常把我送到校門邊的路口,剩下的路就讓我自己走回去。
這次他把我送到校門口,沒著急讓我下車。
他把我留在車上,拿給我一個袋子。
裡面是一個運動鞋盒。
這只是我和校長的第四次見面,不敢收這樣貴重的禮物。
「我不能要。」
「以後我女兒就要拜托你了,拿著,早點回去。」
校長把鞋盒塞到我手裡,然後從駕駛位上伸開身體,撐著手,打開了我這邊的門。
我沒想太多,只是覺得受之有愧。
但校長沒給我拒絕的餘地。
所以我收下了。
「謝謝校長。」
18.
回到宿舍,躺在牀上,我收到了女孩給我的轉賬。
300 元。
不得不說,家教這份工作真的很輕松。
19.
藥快吃完了。
這三百元,用兩百元去買藥。
剩下一百元,明天中午請舍友們去吃飯吧。
他們對我很好。
20.
周二的時候,年級組分發下來了幾個入黨積極分子的名額,我們班分到了兩個。
我不敢奢求。
我在班上不常說話,和同學們關系也不好。
這個積極分子的名額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我。
事實也是如此。
這個社會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有才的不如多幹的,多幹的不如會說的。
最後的結果也如我所想,這兩個名額,給了和我們班導走得最近的兩個女孩子。
嗯。
有點難受。
今天吃兩粒吧。
21.
周五的時候,積極分子的名單報上去了。
奇怪的是,老師忽然找到我,他跟我說:
「年級組那邊把名單改了,積極分子的名額有你。」
我當時除了驚喜還有疑惑。
因為我不明白,好端端的,為甚麼會改給我?
22.
當晚,我第四次去給女孩上課。
五天沒見,女孩依然是一副嚴肅的表情。
校長今天正好去應酬了,不在家,我就想著除了上課,也許還能做些別的事情。
我扭頭看向女孩的書櫃。
上面有好幾本王爾德的書。
我聽說過王爾德。
他的作品號稱看完必哭。
我拍拍女孩的肩膀。
她抬頭,疑惑地看著我。
我指著書櫃裡的《夜鶯與玫瑰》,問:
「你喜歡王爾德嗎?」
提到王爾德,她有了點精神。
見她這個反應,我就問她:
「那本書,能借給我看看嗎?」
23.
【夜鶯與玫瑰】
【一個男孩跟女孩表白】
【女孩Ṫűₙ說,你給我一朵紅玫瑰,我就嫁給你】
【男孩在大雪裡找啊找啊】
【只有遍地的白玫瑰】
【哪裡才有紅玫瑰啊】
【他找啊找啊……】
【就是找不到】
【一只夜鶯聽到男孩的期許,受到感動】
【她來到一朵白玫瑰前,把自己的胸口撞向荊棘】
【在大雪中,夜鶯清唱,像在歌頌愛情】
【白玫瑰吸取著夜鶯的血液,終於在夜鶯的歌聲停止時,盛開成為一朵紅玫瑰】
【男孩順著夜鶯的歌聲找到了紅玫瑰】
【他開心地將紅玫瑰帶給女孩】
【女孩卻因為男孩的貧窮拒絕了他】
【男孩生氣地將紅玫瑰摔在陰溝裡】
【由著車輪一遍一遍地碾過……】
24.
「這個故事好悽美啊」
我看完《夜鶯與玫瑰》,眼淚不自覺地流下。
因為這本書,我今天忘了吃藥。
但是我一點都沒有不舒服。
反而在回味中睡著了。
25.
第五次上課。
在快結束時,我和女孩聊起了《夜鶯與玫瑰》。
這是她第一次笑著和我說話。
她說她為夜鶯的犧牲感到惋惜,為男孩和女孩的行為感到不齒。
她說如果讓她來寫這個結局,她會寫女孩依然為了金錢拒絕男孩。
但男孩會珍惜這朵紅玫瑰。
我從她眼睛裡看到了光。
「希望你可以做你筆下的男孩。」
我這麼對他說。
26.
第五次補課結束後,我把《夜鶯與玫瑰》還給了她。
她又借了我另一本,
英版的《道林·格雷的畫像》
27.
這本書的封面上,有一個英俊的少年。
28.
這一次還是校長開車送我回去的。
車開到一半,在等紅綠燈時,校長的右手離開方向盤,
把手放到了我的大腿上,輕拍了兩下。
然後問我:
「我女兒的學習最近怎麼樣?」
我的註意力都被校長的手帶走了,對校長的問題,我下意識地回答。
「很好,她一直很好。」
校長似乎不在意,又繼續說:
「你成績不錯,沒有遲到早退,積極分子卻沒有你,我讓年級組那邊把你的名字加上去。」
他的手開始從拍打我的大腿,轉變成在我的大腿上來回摩擦。
我咽了口口水。
「謝謝你。」
校長的手開始停在我的大腿上,開始捏著我大腿上的肉。
「你應得的。」
強烈的不適感讓我感到難受,但我身邊沒有藥。
我只能大口呼吸,指著前方的紅綠燈,說:
「綠燈了。」
校長愣了一下。
然後把手抽走,繼續開車。
29.
到了學校附近,要下車了。
我推門,下車。
校長忽然拉住我的手,說:
「明天記得ţû²來上課。」
我看著車裡的校長,感覺他的周圍出現了一些黑線。
我沒有辦法,只能點頭。
「嗯。」
校長松開手,開車走了。
30.
他的車開到很遠以後,我才敢移動。
我背著包,慢慢地移動到路邊花壇處。
轉身坐在花壇外的磚塊上。
看著車來車往。
這些車在我眼裡,變成了一條條拖長的光線。
起初是霓虹燈的顏色。
然後變成了灰白。
我看著,慢慢地把頭埋進了手臂間。
大約是在哭。
31.
我悄悄地回到寢室,脫掉校長送我的鞋子。
在我的櫃子裡,把新買的藥拿出來。
拿了兩粒,覺得不夠,又掰了半粒。
不管冷水熱水,把藥放進嘴裡,就喝下去了。
我的大腦一片漆黑,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黑色。
我覺得校長好像……
不太對勁……
32.
只去明天一次。
拿到三百元的課時費就不去了。
我暗下決心。
33.
剛吃了藥,我的思考變得遲緩。
不知道室友有沒有找我,我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從書包裡拿出那本書。
《道林·格雷的畫像》。
就那麼開始看起來。
34.
【道林·格雷的畫像】
【格林道雷是一個擁有盛世美顏的少年】
【畫家看見了他,想要為他畫一幅自畫像】
【那幅畫像比一面鏡子更能顯示出格林道雷的美】
【少年看著自畫像沉迷】
【後來少年疏遠身邊所有的人】
【他施暴、他殺人、他逐漸變得面目猙獰】
【再後來,他再去看自畫像時,畫中的他,變得無比醜陋】
【他無法接受那麼醜陋的自畫像,於是掏出刀子刺進畫裡】
【但是那把刀】
【原來刺進了少年自己的胸膛】
【人們在看到這個現場時】
【發現地上的人面目猙獰】
【牆上的畫光彩依舊】
35.
這分明是歌頌美德的作品。
可我卻想到了別的東西。
校長對我很好的時候,我也覺得他和道林·格雷一樣,像是美好的化身。
可我眼中的校長,正在像那幅自畫像一樣,逐漸醜陋。
36.
第六次去上課。
我顯得很木訥。
好幾次女孩提出的問題,我都沒能第一時間解決。
女孩覺得奇怪,就問我:
「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我不能說是因為你的父親。
她是個好女孩,不知道這些事情就好。
「沒有,沒事。」
然後。
校長推開了房門。
他對我說:
「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跟他走出這扇門,回頭看了眼女孩。
嗯。
給她一個笑容吧。
然後。
也給自己一個笑容吧。
37.
啊……
這大概就是地獄吧。
38.
已經是第二天了,我帶著自己的衣服從一家很簡陋的賓館裡走了出來。
手上拿著《道林·格雷的畫像》。
我還記得昨天的事情。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車輛,同樣的人。
在回學校的岔道口,他接了一通電話。
「嗯?哦,好,你等我,我馬上來。」
他掛斷電話,扭頭對我說:
「這裡有一份要緊的文件,你陪我去拿一下。」
我心裡一緊,沒敢多想。
然後他把我帶到一家賓館的樓下。
他把公文包丟給我,對我說:
「跟我上去。」
我沒有想太多。
他畢竟是校長呀……
我只是幫他拿公文包……
應該沒事吧……
39.
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沒事
40.
進了房間。
根本沒人。
他推了我一把。
他鎖門了。
他過來了。
他抓住我了。
啊……
這就是地獄吧。
41.
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好難受
42.
為甚麼偏偏是我?
《最後的真相:行為藝術》
1.
這是我坐在電腦面前,最後一次更新這個故事。
從發表這個故事到現在更新,已經有一個月了。
這個故事目前在各個平臺的總閱讀量已經破一千萬。
各位都在關註悶葫蘆的事情,在網路上尋找悶葫蘆的原型、背景。
有擔心我的,有心痛悶葫蘆的,有提出質疑的,有感同身受的。
我看到了幾萬幾萬的網友投入尋找真相的大流去。
今天,我就告訴各位真相。
2.
其實,這個故事沒有原型。
如果有,那就是網民和媒體。
各位也許聽得雲裡霧裡,但經過我簡單解釋,大家也許就懂了。
3.
我一直在關註時事熱點新聞。
但我發現,除了主流媒體以外,這個網路上充斥著大量無法監管的自媒體。
前段日子有一個尋找親生父母的男孩。
他在獲得全社會的關註後,默默地留下了一封遺書,然後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和朋友吃飯聊起這件事,我問他:
「為甚麼他被全社會關註後,還是選擇離開?」
他說:
「被關註,不代表被幫助,互聯網上,更多是看戲的人,那孩子是被活生生看死的。」
這句話,變成一根針,插進我的咽喉。
我。
無話可說。
4.
後來,我去查看劉學州的賬號。
評論區裡一片欣欣向榮,所有人都很和藹、很溫暖。
我活像是魯迅。
從字裡行間看出了吃人。
5.
分明早先有人罵他心機婊,忘恩負義,靠賣慘博取同情。
如今都刪得幹幹淨淨。
寥寥無幾記住這件事的人,也淹沒在了時間裡。
這件事,成了互聯網沒有記憶,最好的證據。
6.
我知道,罵他的人裡,起頭的肯定是水軍和機器人。
肯定要罵呀。
如果不罵,如何炒起話題,如何讓更多的人關註。
如今的網路,需要的不就是爭相討論的話題?
只要有人討論,就會有用戶,就會有流量。
可是隨著時間長了,罵他的就不只是機器人和水軍了。
還有你們中的一些人。
不明真相的吃血群眾。
7.
吃血群眾只是在看戲。
看的情到深處,不必去了解真相,都覺得他是個壞人。
眾人罵了,我跟著罵。
我便也是拿起行動電話的正義之士。
我便也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
我便隨真理一同永恆,一同不朽。
8.
還有搖擺不定的愛心人士。
我理解你們,你們是被這個互聯網騙怕了。
你們不得不將自己的愛心封裝起來,更冷靜、更理智地去看待問題。
常常是等到無可挽回時,才後悔自ŧű₍己的躊躇。
9.
而那些自媒體,單論它們影嚮的民眾,已經超過很多官媒了。
了不起,偉大!
10.
我想,吃血群眾其實根本不關心真相。
吃血群眾看待男孩的故事,就像是看一本網路小說。
沉迷其中的情景,找到自己的立場,振臂高呼,宣誓自己的愉悅。
那些本該被互聯網幫助的人,他們苦難的生活在互聯網的傳播下,成為的是我們眼中更高級的網文和劇本殺。
也就是說,只要能讓諸位產生情緒的波動,能讓諸位發出「啊!好壓抑啊!好可怕啊!好惋惜啊!」之類的話語。
那事件的真假其實無所謂,只要這個故事足夠博人眼球,足夠無可挽回,大家就會喜歡吧。
我這麼想著。
決定讓大家看看互聯網的縮影。
我決定讓自己成為那個控制真相的自媒體,讓民眾們感受一下所謂的真相。
11.
我開始寫了。
我用最真實的口吻,多次的試驗,不斷地修改,終於寫出了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就是諸位開篇看到的故事。
一個已經無法挽回的、隱藏的悲劇。
這就是悶葫蘆的故事。
12.
寫完這個故事,我把故事放在各位的面前。
我讓人們去看這個故事,去猜測這個故事的真相,去網路搜尋這個故事的原型。
超過一千萬人閱讀,近百萬人都很關心這個其實不存在的真相。
他們有的打開地圖,去搜尋文中的地名。
有的遍訪學校,詢問有無此事。
有的幹脆把自己的猜測搬上網路,無端地懷疑清白的人。
13.
坐在電腦面ƭũ̂⁵前,看著一個個人向他發起私聊。
我產生了對互聯網龐大流量深深的恐懼。
我標註這個故事是虛構的呀,我一直都在告訴大家,這個故事是假的呀。
沒人相信我。
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是我為了自保說出來的托辭。
站在這個角度,我既高興,又難過。
我高興這些人對自己的關心。
我難過這些人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而不在乎真相。
更別提真相之後的,後真相了。
14.
大家都在看悶葫蘆的故事,好像看到了結局。
但我其實根本沒有停過筆。
各位都是我筆下的人物。
這就像是一場小型的行為藝術。
15.
我是把控真相的媒體。
你們是一大群不知道真相的網民。
除了我們兩個群體之外,還有第三個群體。
那就是……
少部分知道真相的網民!
16.
我在創作完這個故事後,會精心挑選一部分讀者。
他們有的是寶媽、有的是大學生、有的是老師、有的是其他自媒體的編輯。
我會把真相告訴他們,讓他們知道,這個故事是我編造的。
然後,讓他們站在知道真相的人的角度,去看後來者。
17.
一撥又一撥的新人了解到悶葫蘆的故事。
我和那些知道真相的讀者。
看著他們在評論區裡留言,在網路上奔波。
看著他們一次次否定我親口說出的虛構。
看著他們投身虛幻的網路。
一些知道真相的讀者也害怕了。
一個男生告訴我。
「他也對互聯網產生了恐懼。」
我只說:
「相信光。」
18.
所以不斷有人問我,最後的真相到底是甚麼。
我刪除的真相到底是甚麼。
我每次都說。
不可公開,你越界了。
19.
整個故事,就是一場行為藝術。
所有閱讀這個故事的人,都是我筆下的一個人物。
20.
我很喜歡羅翔老師的一句話。
「在互聯網時代,我們太習慣掌控人生。
「只要有行動電話有 Wi-Fi 有電量。
「就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21.
最後的最後,我想用一段已經很俗套的網路段子來結尾。
「你看清楚是誰殺了你嗎?」
「沒有,他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在聖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臉。」
沒有,他躲在行動電話屏幕的後面,我看不見他的臉。
【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