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按照慣例去買十六塊一碗的豬腳粉。
攤主家庭困難,所以我經常關顧。
排隊間隙不經意間瞅見身旁的客人只付了十五元。
我想着老闆夫婦倆做生意不容易,委婉提醒。
然而這位客人一臉不解,「是老闆說的十五元啊,我都買了好幾次了。」
怎麼還多收我一元呢???
此時,老闆娘正端着打包好的豬腳粉笑呵呵地朝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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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娘一邊給塑料袋打結,一邊熱情地和我打着招呼。
「大妹子真準時啊,天天這個點來。」
她說的不錯,自從喫過一次後,我便每天早上來買她家的豬腳粉喫。
雷打不動,風雨無阻。
倒不是味道有多麼驚豔,而是第一次來時,老闆一家正唉聲嘆氣,愁雲滿面。
老闆娘哭哭啼啼,說是自己的女兒摔傷了腿,沒錢治療。
婆婆中風,還躺在醫院裏不省人事。
她當時聲淚俱下,「現在的經濟勢頭不好,我們小本買賣賺的錢也不多,租金還一天天地上漲,日子真是難過。」
我聽後,心裏直嘆氣。
自己也是剛進社會的打工人,每天上班、加班、下班。
累死累活一個月,賺的錢也堪堪夠自己活命。
而老闆這麼一大家子人全憑這個小店養活,生意卻稀稀拉拉,看起來不像很賺錢的樣子。
如今女兒又摔傷了腿,婆婆還躺在醫院裏。
讓原本就緊巴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那刻起,我便暗自下了決定,以後每天早上都要來買這家店的粉。
臨走時,我從錢包裏抽出了五百元錢放在了桌子上。
老闆一家先是驚訝。
接着便連連道謝。
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豬腳粉多少錢啊?」
老闆先是一愣,接着磕磕巴巴地說,「你都給我們五百塊錢了,這碗豬腳粉就算了吧。」
「那哪兒行,不是一回事。」我話音剛落。
老闆娘連忙搭腔,同時又飛快地白了老闆一眼,「姑娘,你心地真善良,我理解你的善意,所以我就不和你客氣了,十六塊錢,堂食帶走同價。但往後你來我們店裏喫飯,我給你多加豬腳,多加粉。」
當時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我還是利索地掃了碼。
畢竟做Ŧűₐ善事也不是爲了佔便宜。
他們夫婦倆一直把我送出了店門外。
那一整天裏,我的心裏都暖洋洋的。
後來在我的安利下,同事們也對這家豬腳粉心動不已。
有時候一個早上,我能買上好幾碗。
慢慢地,我和他們家的關係也熟絡了起來。
平常我買了零食水果什麼的,還會帶給他家女兒喫。
所以,在我看來,哪怕不論交情,至少我也是一位普通的客人。
怎麼偏偏就讓我多付了那一元錢呢?
是誤會還是故意的呢?
雖然心裏很不是滋味,但我還是抱着希望,故意問道,「多少錢來着?」
老闆娘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但很快又反應過來,「還是那個價格啊,你忘了嗎?」
我咬了咬嘴脣,一手拎起豬腳粉,一手掃碼付錢。
付完錢後,我直接轉身走人。
公司離得不遠,剛到公司門口,便聽見身後有一陣稚嫩的聲音在喊我。
「小李姐姐,你少付錢了!能不能把少付的一元錢還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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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闆家的女兒優優。
她離我還有幾步距離,似乎是怕我進了公司後不好找,於是大聲地喊了起來。
她話音剛落。
正要進公司的幾個同事連帶着保安的目光瞬間向我射來。
明明做錯事的不是我ŧù⁼,此刻我倒覺得臉頰有點發熱。
優優這會兒已經走近了我,依舊大聲喊着,「小李姐姐,你把少付的一塊錢給我好嗎?」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ṭŭₕ老闆夫婦倆讓她來問我要錢。
同事們也不打算進公司了,似是看好戲般停住了腳步。
我稍稍彎了彎身子,柔聲細氣地說道,「姐姐沒有少給錢哦,豬腳粉就是十五元呢。」
說着我還把付款記錄找了出來,在她眼前晃了晃。
畢竟平日裏我對優優很不錯,送她的小皮筋花裙子源源不斷。
她在店裏呆的多,不可能不知道豬腳粉就是十五元。
我想,應該是大人只告訴她我少付了一元錢,對於其他的事她並不知情。
只要講清楚即可。
「就是少給錢了,姐姐,你的豬腳粉是十六元哦!」
優優話剛說出口,我的心沉了沉。
本來我還以爲優優並不知情,感情這是一大家子瞞着我一個,專騙我那一塊錢!
一瞬間,我感到噁心,自己的真心在人家看來,可能會覺得我又蠢又傻,甚是好騙。
我挺了挺身子,直接說道,「明明是同樣的豬腳粉,我爲什麼要多給一元?優優你不明白可以回去問自己的爸媽。」
說完,我轉身就走。
一元錢的確不是什麼大錢,可我就是不想付。
我把他們一家當朋友,甚至爲了照顧生意一直捧場,可人家卻把我當冤大頭,連一塊錢的便宜都要佔,真是可笑。
哪想我剛往前走幾步,優優突然哭出Ṱū₂聲來。
「小李姐姐,我們家做生意不容易,你能不能把一塊錢還給我!」
「你個在大公司裏坐辦公室的,難不成還要短我們家一塊錢嗎?」
「我爸爸媽媽每天起早貪黑的,賺錢很困難,你就把錢還給我們吧。」
得,這是開始道德綁架了?
優優越哭越激動,彷彿我不是少給了一塊錢,而是少給了一百萬。
會哭的孩子有奶喫。
這會兒看熱鬧的同事不明其中緣由,還真以爲是我故意少給人家一元錢。
紛紛打抱不平開來。
「李清遠,看你平日裏揹着奢侈品包包,穿着名牌衣服,也不像缺錢的人,怎麼就賴着人家一塊錢不給?」
這句話聽得我喉頭一噎。
這些東西都是上學的時候家裏給買的,自從我下定決心要自己闖蕩,便再也沒問家裏要一分錢。
平日裏我看見這些奢侈品還會覺得有所安慰,心裏還得意得虧上學的時候買的多,沒想到這會兒卻成了他們指責我的把柄。
但我也不是喫素的。
「這些東西都是我家裏給買的,怎麼你家裏不給你買嗎?」我故意摸了摸自己的香奶奶包包,挑釁地看着她。
同事琪琪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了起來。
她的小跟班周琳掩嘴輕笑,「我看錢都是一塊一塊省來的吧,哈哈哈。」
嘲諷之意,溢於言表。
琪琪聽完也大笑起來。
這倆人平日裏就和我不對付,一天天的眼珠子就往我身上盯,私底下不知道怎麼造謠我呢。
如今既然撕破臉了,我也不忍着了。
「周琳,別人的錢是不是一塊一塊省來的我不知道,但是嘛,你虛開發票作假,從公司裏賺的肯定不止塊兒八毛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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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琳每次出差,明面上讓公司報銷兩千塊一夜的住宿費,實際上自己只住五百塊一晚的。
睡一覺淨賺一千五,真是好划算的買賣。
她聽完,剛剛還笑的發紅的臉瞬間變得煞白。
「你怎麼知道……胡說八道,長着一張嘴就知道在那兒血口噴人!」
我怎麼知道?
你住的是我家的酒店,我能不清楚嗎?
琪琪見狀不妙,拉着周琳走人。
優優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還要繼續要錢,於是加大了聲音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小李姐姐,你把錢還給我們!」
許是動靜鬧得太大,時間耗的太久。
樓上的很多扇窗戶被打開,裏面探出了許多人頭。
經過的路人也紛紛側目觀看。
這會兒公司經理 Amy 姐剛好也到了門口。
她皺了皺眉頭,「怎麼回事?」
說着還用手指了指腕上的表,意在提醒我時間。
纔想起來,今天上午還要陪着她去見客戶。
「不管什麼事兒,趕緊解決了,在公司門口鬧成這樣,影響多不好!」Amy 姐說完,便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進了公司。
優優看出來 Amy 姐是我的上司,知道了我這會兒肯定有壓力,不會再有閒心和她計較。
於是竟然直接躺在地上問我要錢。
我真是啞巴喫黃連,有苦說不出。
一塊錢就看清了人品,怎麼不算是一樁划算的買賣?
安慰了自己一番後,將手摸進包裏,終於在一個角落裏摸到了一個鋼鏰。
拿出來一看正好是一塊錢。
我蹲下身子,將錢放進她的手裏。
「拿走吧。」
然後她卻覺得拿捏了我,認爲我爲了體面肯定什麼都能答應。
將錢放進自己的口袋後,貪婪地笑着,「不夠,我爸媽每天都給你多加粉,多加豬腳,你是不是得再多給點錢?多收你一元都是少了,我看至少得多收十塊錢!」
「而且你每次都會拿走好多香菜,你走後,我媽都會抱怨香菜價格很貴,你還偏挑貴的多拿,姐姐你以爲你像打發叫花子一樣丟給了我們五百塊錢,就可以肆無忌憚地佔我家的便宜了嗎?」
我感到不可置信。
原來我的善意,在他們眼裏這麼不堪。
我是喜歡喫香菜,可最多也只加了三勺。
那些加五勺,加七勺的人比比皆是,卻只因爲我曾經因爲同情給了他們五百塊錢。
然後我的所有正常顧客的行爲,在他們看來,全都成了佔便宜的做法。
這些話小孩子怎麼可能想得到,一定是家裏人成天說,她纔會記在心裏。
不敢想象,我的每一次的加醋加香菜行爲,他們看在眼裏會有多麼鄙夷。
在我走後,他們又會用怎樣惡毒的語言形容我。
導致哪怕我把優優當作半個妹妹一般心疼愛護,她的內心深處卻還是對我恨意有加。
我看着她身上穿着我送的粉嫩衣裙,頭上帶着我給的蝴蝶髮卡,冷笑了一聲。
在笑我自己。
笑我自己多麼荒唐,笑我自己多麼傻逼。
我拿出錢包,優優的眼睛都亮了,死死地盯着裏面看。
拿出一張紅鈔票遞給了她。
她咂了咂嘴,搖搖頭。
「你說多少夠?」這會兒我看着她,心裏再也沒有了疼愛,只有深深地厭惡。
「至少得兩張……哦不對,得三張!」優優伸出兩根手指很快又多伸了一根。
我面無表情,拿出三張紅票子遞給了她。
然後起身走人。
邁進公司的前一刻,我拿出手機噼裏啪啦地打着字。
「王叔,xx 街姓胡的那一家賣豬腳粉的那家商鋪,下個月租金跟着漲吧,還有以後也不需要照顧他家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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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大小姐,早就不想喫他家豬腳粉了,味道一般不說,而且份量越喫越少!」
我家的一處分公司離這裏很近,王叔一邊當着分公司管事兒的,一邊照看着這邊的商鋪。
那次聽老闆一家說租金越漲越高,無力支付。
我當時就心軟,走出店鋪第一件事就是給王叔打去了電話。
於是老闆家的租金後來不僅沒再增加,反而比同地段的商鋪降了五百元。
爲了照顧他家生意,我還請求王叔能夠幫忙宣傳,讓公司裏的員工也多去他家喫粉。
王叔也很給我面子。
明白我不想讓老闆一家知道我背後做了這麼多,害怕老闆一家心理壓力大,日後相處着尷尬。
但王叔馳騁名利場多年,到底不想我做好事不留名。
每次帶着手底下的員工去喫粉,總是會說是我推薦他們來的。
鋼鏰扔進碗裏還能聽個響。
我的用心卻在老闆一家眼裏屁都不是。
反而成了自以爲是的虛僞鬼。
我苦笑一聲,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工位。
將手裏提着的粉放在了桌子上,因爲剛剛的耽擱,粉早就沒了熱氣兒。
水汽凝在塑料袋上,結成了一滴滴水珠,落在桌子上,形成一小片水漬。
和我關係好的珠珠坐着椅子滑到了我的旁邊,以爲我懶得動彈,幫我打開了豬腳粉。
「啊,你這粉和豬腳量怎麼這麼少?我剛用外賣點的,比你這多多了!」
珠珠說着把自己的拿了過來。
兩碗豬腳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這就是所謂的每天多給我加粉加豬腳?
想起自己每天喫的都是這麼些量,老闆一家也不知道多賺多少錢了。
「嗯,以後不喫了。」
我有氣無力。
剛剛夾着尾巴走人的周琳見我這會兒偃旗息鼓,以爲我剛剛是在詐她,根本沒有實質性證據,於是又蹦噠起來。
「嗨,她想喫還喫不了呢,人家小本生意做起來那麼不容易,李清遠你還自己偷摸抹零一塊錢,真是有夠不害臊的!這下被人家抓了個正着,都被要到門上了,小姑娘抽抽搭搭,可憐死了,李清遠還不想給呢!」
周琳講的繪聲繪色,惹得辦公室裏的人朝她聚去,議論聲隨之響起。
「原來剛剛樓下的吵鬧聲是因爲這個呀。」
「李清遠平日裏看起來大大方方的,私底下竟然是這個樣子。」
周琳一臉得意,高興地覺得自己扳回了一局。
我掀起眼皮,撇了她一眼,剛剛過於鬧心,差點把她忘了。
真是平日裏我溫和慣了,居然讓她這麼蹬鼻子上臉。
我低頭鼓搗了一會兒手機。
周琳還以爲我被她說中了,這會兒羞愧地抬不起頭。
於是更加猖狂起來。
「要我說,喫不起就別喫,天天占人家小便宜,遲早要喫大虧,這不報應就來了。」
我抬起頭,直視着她,「是不是佔大便宜,就不會喫虧了?周琳,你虛開發票的證據,剛剛我已經全發給 Amy 姐了,走公走私,就看你的造化了,這些年裏,你可是吞下了公司不少錢。」
話音剛落。
整個辦公室瞬間安靜。
所有人都看着周琳。
連周琳自己也沒有想到,我居然真的會有證據。
周琳騰的起身,想要找我理論。
Amy 姐已經怒氣衝衝找上門來,怒吼着讓周琳進辦公室。
周琳這會兒渾身發抖,路過我身旁時咬牙切齒,低聲問道,「你怎麼知道?」
我聳聳肩,「你住的酒店,是我家開的。」
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引起全場譁然。
琪琪的臉這會兒已經紅了紫,紫了青。
本來是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們相處,奈何我實在太不普通了。
「你坑我!」周琳一臉憤怒。
坑你?
這怎麼能怪我呢。
當初我剛進公司,周琳對我敵意最大,我本着化干戈爲玉帛,給她推薦我家開的酒店。
原本打算等她出差住進去後,讓酒店工作人員給她準備點小禮物什麼的,哪想到她幹出這樣的勾當。
Amy 姐念在周琳這些年一直待在公司裏,沒有走公,但賠償金對於周琳來說已是一筆不少的錢。
下午她抱着自己的東西離開公司時,和她最要好的琪琪也沒敢去送。
反而和身邊的人吐槽了不少關於周琳的壞話,時不時向我投來示好的眼神。
我彎了彎嘴角,送去了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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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公司裏的,也該去和老闆一家做個了結。
他家店在我回家的必經之路。
晚上我路過時,直直地站在了店門口。
老闆的臉上閃過一絲心虛,看來他知道自己做的事不上臺面啊。
「喲,清遠還是和早上一樣嗎,一碗豬腳粉?」
「老闆,你家豬腳粉到底多少錢一碗啊?」我直接了當,並不打算遮遮掩掩。
本來這事就是他們做的不對。
老闆或許沒想到我會這麼直接,畢竟在他們看來,一個剛出校園的二傻子,怎麼可能會有對峙的勇氣?喫了虧自己偷偷受着就行了,過幾天肯定又樂不呵呵地來喫他家的粉。
「十五對嗎?」老闆支支吾吾,我替他答了上來。
「既然是十五,爲什麼要多收我一元?」
老闆娘知道自己家男人嘴笨,於是接過話。
「就是十六,老顧客呢,會抹零一塊。」
好一個會抹零。
來之前我就讓我其他同事加上老闆的聯繫方式問過了。
十五一碗,多年不變。
要不是我自己親眼看見了別人付了十五元,不知道還要被騙多久。
我拿出同事和老闆的聊天記錄,「明明就是十五,看我年輕,看我心軟,就覺得好騙,搞上反向抹零這一套是不是?」
「我自己發現了,掃了正確的價格,你就讓你女兒追着我要錢,一塊錢不行,還得三百?我就納悶了,你是怎麼教養的孩子?」
老闆娘見事情被拆穿,不再僞裝,「收你十六有我們自己的道理,你每天多喫的香菜,多加的醋不是錢啊?明明那麼有錢,卻和我們計較這一塊錢!」
屋裏的老太太也跑了出來,坐在地上哭天喊地。
「真是老天爺不長眼啊,因爲一塊錢你要逼的我們全家去死啊,你那麼有錢,還差這麼一塊錢嗎?」
我心裏無語,懷疑老太太中風是不是因爲太不講理。
但我也懶得扯皮,「這一年多來我在你這兒總共喫了三百七十五次粉,那麼也就是說你多收了我三百七十五元錢,我都是用手機支付的,有付款記錄,如果你現在不歸還,那我會立馬報警。」
「而且我還會天天在你家店門口用大喇叭喊,吵得你們生意都做不成,我不怕耗費時間和金錢,畢竟你們不也說了,我是有錢人嗎?」
對待無賴的方式那就是比他們更無賴。
這三百七十五元不僅僅是一筆錢,更是我的尊嚴與善心。
我一定要拿回來,把它們用在更值得的事情與人身上。
老闆一家果然沒想到我會想出這樣的辦法,有些無措。
老太太聽了我的話,鬧得更大聲了,「你這殺千刀的,想要拿回錢,簡直做夢!」
「喫不起就不要喫,少在這裏噁心人!」老闆抬高聲音。
可老闆娘跟人精兒一樣,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其中利害。
倘若任由我把事情鬧大,那麼敗壞地只會是自己家店鋪的名聲。
「我今早還給了你閨女三百元,一併還給我,否則我連這件事也大肆宣揚,在你家店裏多喫口香菜便會被要挾給拿錢,你說這件事傳出去了,還會有人在你這裏買粉嗎?」
我這話說出去,老闆娘終於站不住腳了。
她一臉憤恨,指尖都在打顫。
幾乎是咬牙切齒,「好,我給你,也不知道你拿這喪良心的錢,晚上能不能睡得着覺。」
「放心吧,睡得安穩着呢。」我聳聳肩膀。
拿到六百七十五元后,我瀟灑走人,徒留老闆一家在那兒罵街。
接下來的幾天裏,我換了一家店喫,不是豬腳粉,而是簡單的包子與米粥,畢竟豬腳粉我也真的喫膩了。
路過老闆家店鋪時,我能明顯地感受到生意比往常冷清許多。
沒了我和王叔的扶持,單憑他家店的Ťũ₉口味和殺熟操作,根本活不長久。
本以爲事情已經告一段落。
沒想到老闆一家又作起了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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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早上,我如往常一般買了包子和米粥,風風火火地趕向公司。
自從不用每天打卡豬腳粉,早上可以多睡好大一會兒,只不過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容易睡過頭了。
然而剛趕到公司門口,便見老闆一家男女老少蹲坐在地上開着直播。
老闆娘哭的梨花帶雨,「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自己風不吹雨不淋地坐在辦公室裏,卻還是惦記我們這些做小買賣的錢,非說我們多收了一塊錢,管我們要走了錢不說,還逼我們倒轉了三百元的精神損失費。ţû₅」
「天吶,我們找誰說理去啊。」老闆對着鏡頭就是抽泣。
見我來了,很快又將鏡頭偏向我,「就是這個小白領說我們反向抹零,還敲詐了我們三百塊錢!倒黴啊,可憐的窮人連維護自己的權益都是這麼困難,各位互聯網兄弟姐妹們,請幫幫我們吧!」
小白領 VS 窮人?
挑起對立矛盾倒是有一手啊!
眼下我就是說破天也洗不清了,更何況在鏡頭之下,說一句話也要被解讀成千百個意思。
只能飛身離開。
老闆一家還想要跟着我,但由於保安的阻撓,被擋在門外。
樓上看熱鬧的同事見我來了,又立馬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Amy 姐一臉不悅地叫我進了辦公室。
我剛準備開口,Amy 姐打斷了我。
「你不用跟我解釋,我想李家的女兒也不會缺那一塊錢。」
這會兒我已經清楚,Amy 姐知道了我的身份。
也是,a 市就那麼大點,圈子裏就那麼點人,稍微打聽下也能知道個六七分。
「只不過這件事影響太不好了,網絡上已經有輿論在發酵,清遠,你肯來我們公司歷練,我還是很樂意栽培你的……」
「Amy 姐,這次的事是我自己沒有處理好,給公司帶來了不好的影響我也深感抱歉,我還是離職吧。」
Amy 姐礙於我的身份,已經說的夠委婉了,這點話我再聽不出來,就太沒眼力見了。
「不過我有個事想拜託 Amy 姐,當然不是白嫖,可以換取一次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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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一家的目的已經達到,這會兒已經離開。
我在工位上利索地整理自己的東西。
把一些辦公室好物通通分給了自己交好的同事。
臨走時,我深深地看向琪琪。
果然,她立馬垂了眼,一副做了錯事的樣子。
難怪……
老闆一家都是粗人,怎麼會想到利用直播造謠抹黑我。
這背後分明有高人指點。
與我結怨的人不多,仔細想來,知道我與老闆一家的恩怨,同時自己又記恨於我的,恐怕只有周琳。
作爲和周琳關係不淺的朋友,琪琪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件事。
周琳這會兒知道我離了職,估計正偷摸着樂呢。
搬着東西回家,經過老闆家的店鋪時,果不其然,他們已經關了直播。
正目眥欲裂地看着我,像是等候多時。
「哼,我們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憑你還想和我們鬥,李清遠,你如果不想我們繼續鬧下去,就乖乖地用錢封住我們的嘴。」老闆娘劈頭蓋臉地說了一堆。
原來鬧了這麼半天,是在這裏等着我呢。
瞧瞧,這就是我的好心,沒迎來好報,反而迎來了現世報。
「我好害怕啊,那我給多少錢合適呢?」我口氣裏滿是揶揄。
然而老闆一家卻像是真的以爲我上了道,臉上有着驚喜。
這會兒的街道上,並沒有多少人。
他們左顧右盼,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五十萬,我知道你家是開酒店的,掏出這點錢一點都不爲難。」
看來周琳指點了真不少呢。ŧū¹
不過我們家不僅是開酒店,還管商鋪呢。
我佯裝爲難。
老闆一家得寸進尺,「我告訴你,你最好老老實實地把錢給我們,不要想着耍什麼花招,否則這件事鬧大,對你們家酒店的生意鐵定有影響。」
「好啊。」我假意配合。
轉身離開時,老闆一家得逞的笑聲飄進了我的耳朵裏。
我牽動嘴角,心道好戲還在後頭呢。
回到家裏,我便收到了琪琪發來的消息。
猜到是周琳搞得鬼後,我便以琪琪爲突破口。
第一時間給她拋去了橄欖枝。
琪琪本來就是一個見風使舵的人,眼下週琳被公司辭退,而我在她眼裏,至少還是一家酒店老闆的女兒。
幫周琳,有可能惹火上身,幫了我,日後住酒店,說不定還有優惠。
我打開手機。
琪琪已經將她和周琳的聊天記錄發了過來。
聊天記錄裏清楚地表明瞭周琳與老闆一家的陰謀策劃。
「謝了!」
剛發過去沒多久.
琪琪立馬回了消息.
「沒關係噠,姐妹!愛心,愛心」
我笑出聲,明明前幾天還把我當做眼中釘,現在已經開始叫我姐妹。
城市套路深,我要回農村!
此時,我感到身心俱疲。
沒想到區區一塊錢竟然惹出來這麼多事兒。
不得不感慨一句,比鑽石閃耀的是太陽,比蜘蛛網複雜的是人心。
社會學這門課程,課上學習的還是太過淺薄。
迷糊之中,我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是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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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王叔的電話。
「怎麼了王叔?」
「還是那家賣豬腳粉的,不是到月底了嘛,跟他們提了一嘴漲租金的事情,那反應大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們刨人家祖墳了,吵着要見房主什麼的,你要是不想出面的話,我和他們直接對峙,你這個孩子心軟……」
幾乎沒有猶豫,「不用了王叔,我和他們見一面吧,咱們做生意又不是搞慈善,租不起就讓他們滾蛋。」
王叔欣慰地笑了笑,「你倒成長不少。」
很快到了約定的時間。
約在了一家飯店。
我剛進包廂,就看見老闆夫婦臉上堆着的笑容呆滯。
「你來這裏做什麼?」
「怎麼?五十萬已經湊夠了?」
我面無表情,「五十萬嘛,沒有湊夠,我是來和你們聊聊漲租的事情。」
一瞬間,老闆夫婦倆眉頭緊皺,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嘴巴張了又張,「怎麼可能是你?」
我吹了吹杯口漂浮的熱氣,輕輕抿了一口茶,「怎麼不是我?要不然你們以爲誰那麼好心,不僅不給你們漲租,還會給你們降租。」
「你肯定是唬我們呢,你要真那麼有錢,怎麼可能連那一塊錢都付不起,我看你啊,是不想給我們那五十萬,所以就想騙我們。」老闆嘴巴一撇,一副看穿一切的樣子。
老闆娘點了點頭,嗤笑道,「可不是嘛,打腫臉充胖子,我看吶,家裏那個酒店也是假的,平日裏身上背的那些名牌包指不定是在哪買的地攤貨。」
緊接着她話鋒一轉,「告訴你,唬我們沒用,在我們面前裝可憐也沒用,五十萬就是五十萬,少一個子兒,我就讓你身敗名裂!」
我也是沒想到,都到這個時候了,這一家人居然死性不改,毫無悔改之心不說,竟還想着朝我身上潑髒水。
既然要「死」,就讓你們徹底「死」地明白。
我拿出租房合同,上面蓋着公章,也清清楚楚地簽着老闆的名字。
「看清楚了嗎?如果你們還是剛剛那個毫不講理Ťų₄的態度,那關於租金的事情還是不要談了。」
老闆夫婦伸着脖子將合同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這會兒才終於意識到一直給他們減租的善人是我。
剛剛還一臉鄙夷,這會兒已經不知所措,眼神里全是震驚與懊悔。
風水輪流轉。
老闆娘反應快,這會兒改了臉色,近乎諂媚,似乎已經忘了剛剛放下的狠話和前幾天對我做的事情,「都是誤會,都是誤會,小李這姑娘心善,肯定不會和我們計較那麼多,我們家做點小本生意不容易,小李你看這租金就不要漲了,豬腳粉你以後給十五元就行了。」
聽到這兒,我簡直想笑。
瞧瞧,這都是些什麼人。
都已經到這會兒了,還把別人當冤大頭。
「租不起就不要租,少在這裏噁心人。」
這句話,我還給你們。
老闆娘明顯一愣,整張臉唰地變紅。
老闆已經急不可耐,破罐子破摔似得,「既然她不願意降租,那咱們還用老法子,咱們還開直播,到時候,不僅讓你們酒店做不成生意,還讓你們商鋪也租不出去,我告訴你,這次可不是五十萬那麼簡單了,我們要一百萬。」
「是周琳給你們想的主意吧,她可真是仗義呢,自己馬上要鋃鐺入獄,還不忘拉上你們。」我嘲諷地笑了笑。
他們見計謀被拆穿,還死不承認。
我拿出手機,播放起了周琳被捕的視頻。
「周琳通過虛開發票,非法獲利十餘萬元,坐牢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不管你們承認不承認受她指使, 反正她什麼都交代了。」
和 Amy 姐做的交易, 便是讓她撤銷掉對周琳的仁慈,向她提起訴訟。
周琳除了是她的舔狗外,本就無用, 如今離了公司,連舔狗都不是。
用一枚廢子換一個大合作。
Amy 姐是一個生意人,纔不會犯傻。
她爽快地答應,周琳此刻已經自顧不暇。
這會兒,老闆夫婦倆才明白過來。
他們這是被周琳當槍使喚了。
可依舊嘴硬無比,「那又怎麼樣,我們開直播照樣可以扳倒你們,上次開了直播好多人都同情我們,你如果不乖乖把錢交給我們,就等着被網暴至死吧。」
這下我再也忍不住了,笑出了聲。
「他們同情你們,是因爲他們不知道事情真相, 不要以爲互聯網是不法之地。而且敲詐勒索是違法的。」
說罷,我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起身離開。
留着他們在飯店裏大吵大鬧。
本以爲事已至此,老闆一家已經不會再做無謂的掙扎。
沒想到瀕死的魚竟然還要再撲騰幾下。
他們一回到家便開了直播。
不僅造謠我被富豪包養,甚至還說我請人砸了他們店鋪, 威脅他們每個月必須上交一萬元的保護金, 否則就要讓他們做不成生意。
老闆夫婦倆自己演累了不想演, 於是就讓優優出鏡, 讓一個小女孩跪在地上哭的聲淚俱下, 說着磕磕巴巴的臺詞。
網友的情緒果然被煽動了,紛紛替老闆一家打抱不平。
我拿着手機,樂呵地看着他們的精彩表演。
心裏正在默默倒數。
沒過一會兒, 警察便出現在他們的鏡頭, 當場拆穿了他們的謊言,對他們進行了逮捕。
直播間的網友還在驚訝之中沒有反應過來,但平臺已經將這個直播間封了。
之後,我在自己的社交平臺上將這件事的起因經過講得清清楚楚。
那些說要給老闆一家討公道的網友紛紛當場倒戈, 直呼被騙得太慘,要給我抱抱。
事情的最後, 周琳以及老闆夫婦倆都被判了刑。
如果不是周琳不知悔改,如果不是老闆夫婦貪念橫生。
那他們的懲罰, 只不過是被辭和漲租而已。
有些人受了懲罰, 往往看不見自己的錯, 反而一昧地怪罪別人, 心思不用於反思, 總想着怎麼害人。
這樣做的下場,只會讓懲罰變得越來越重。
而我也收回了自己從前的妄想。
總以爲憑藉自己就能闖出像父母一般的天地, 可單單這件小事我就已經栽了個大跟頭, 如果不是靠着家裏, 我不敢想象,這件事最後會怎麼發展,而我又得委屈成什麼樣子。
不過, 我還是不埋怨我的善良,只是今後不會再盲目,而且會有鋒芒。
作者署名:丁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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