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命導航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車載導航會想要了我的命！
信號斷斷續續，它帶着我饒了一圈又一圈。
明明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它卻突然提示：「前方道路擁擠，行人衆多，導航將爲您重新規劃路線！」
我停下車子，打開車門，赫然發現眼前是一片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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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二手交易平臺買了一輛新能源車，九成新，才跑了一萬公里，但是價格比同樣公里數的同款車便宜了三成。
平臺說，前車主要用錢，着急賣。
我樂得撿了大便宜。
前車主應該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孩，把車裝飾得像一個粉色公主帳篷。
我把軟裝都取了下來，換成我喜歡的灰黑色，車膜也換成沉穩的深香檳色。
我是個三十歲的項目主管，經常需要出差和跑客戶，用車裝飾得商務一些，更得體。
我是個路癡，沒有導航我幾乎哪也去不了。
我老公一山經常笑話我，天生腦子裏缺了方向的天線。
我當時考駕照，科目二一把滿分通過，技術過關，但是到了科目三，因爲死活記不住路線，連續補考了三次，懷疑人生。
爲此，我被一山笑話了很久，我要強，嘴硬爭辯說很多女孩子都是這樣的，天生路癡。
像他這樣，開過一次的地方，甭管是川藏路線，還是村野小路，全部印在腦子裏的纔是少數，纔是奇葩！
再說，真的上路開車，記不住路線，不是有導航嘛！
作爲一個現代人，我可沒有這麼擔憂。
那天，一山突然發給我一個新聞鏈接，講的是比利時男子和人工智能對話 6 周後自殺的事件。
新聞的標題很驚悚。
《AI 指使人類自殺！》
《AI 已經具備自主意識！》
《硅基時代即將來臨！》
一山說：「寶貝，人不能太依賴一個電子軟件。你有沒有想過，要是哪天你的導航騙了你，你該怎麼辦？」

-2-
我老公的話，並沒有影響我什麼。
比利時男子擔心全球變暖和人類的未來，陷入焦慮，纔去找 AI 傾訴。
我可沒有那麼多遠大的憂慮，我只知道，眼下的項目關係到我下一個季度的職位晉升。
如果晉升成功，我將是同職級我們公司唯一的一位女高管，在我們行業，我也就徹底站穩了腳跟。
柴米油鹽、職位、年薪、第二套房子、新車的貸款、生育計劃……
這些纔是我關心的。
不過我的新車真的很不錯，同款車型最高配置，連音響都是進口的，導航還進行過紅外改良，座駕還有按摩設備。
最關鍵的是，它比市場價便宜了那麼多，遠遠低於我的預算。
如果能拿下眼前的項目，那我的 2023 開年，就真的是開了外掛！
從買下這輛車開始，幸運之神似乎就開始一直照拂着我。
新的項目進展得出乎意外地順利，這個單子簽下來，是分公司開年以來最賺錢的項目。
我開着我的新愛車開了八十多公里，抵達「甲方爸爸」的總部簽完合同，第一時間把喜訊分享給了公司領導。
領導直接在羣裏說明，今天晚上要爲我開一個慶功宴。
這幾乎是直接宣告了我下個季度的晉升。
我裝作淡定地在工作羣裏回覆：「收到，領導，謝謝領導的栽培，也感謝各位組員的鼎力支持！我現在就趕回去！今天晚上喫完飯，我請大家去唱 K！」

-3-
按捺不住自己的興奮，我又趕緊給我的老公一山發了微信語音：「Yes! Yes！老公，單子簽了！你老婆我馬上要升職咯！」
一山也很開心，「那你現在還在那邊嗎？什麼時候回來？我給你慶功，想喫什麼隨便點，包括我哦！」
我老臉一紅，結婚五年，我和一山依然保持着戀愛時甜蜜的狀態。
「別貧嘴，晚上領導說要給我慶功呢，副總和組裏的成員都在，我可能要晚點回家。我現在出發！」
我掛掉電話，開始啓程，「小艾你好，請幫我導航到 H 市天鵝湖大酒店。」
愛車自帶的導航系統收到指令。
甜美的女聲回應道：「好的，小艾即將爲您導航到 H 市天鵝湖大酒店，爲您保駕護航，請您繫好安全帶！全程預計耗時 2 個小時，我們即將在今天下午 7 點抵達天鵝湖大酒店。」
「小艾，請播放周杰倫的歌曲《晴天》。」
「好的，小艾現在爲您播放！」
故事的小黃花，從出生那年就飄着
童年的盪鞦韆，隨記憶一直晃到現在
Re So So Si Do Si La
So La Si Si Si Si La Si La So
吹着前奏，望着天空，我想起花瓣試着掉落
爲你翹課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
…………
我心情超好，一邊啓動了按摩座椅，一邊伴隨着曲調跟着哼唱，一路前行。
春寒料峭，天黑得比較早，才六點，進入 H 市郊區，視線已經不好了。
大概開了半小時，導航突然報起路況：「前方進入擁擠路段，將爲您切換路線。」
我斜眼看了一下屏幕，導航顯示前方五公里的擁堵處呈現紫紅色，我就默認了導航切換路線，沒有管它。
但是我心下還是嘀咕了一下，郊區什麼時候也堵成這樣了，出事故了？
我還是謹慎些，聽導航的，否則堵在路上，晚宴遲到了可不好。

-4-
新的路線，選的不是省道，走入一條輔道後，開始經過一些村落和作坊。
路上車流越來越少，路燈也越來越暗。
我越開心裏越虛，果斷決定要切換導航到主路線。
堵就堵吧，安全第一。
可是這個時候，任憑我怎麼點擊，導航系統紋絲不動，一直提示：「路線切換失敗！路線切換失敗！」
我心裏突然感覺一涼……
路線一直無法切換，我只能硬着頭皮往前開。
最初切換導航到一個村口小路的時候，明明顯示預計還有一個小時抵達目的地，可是我已經又開了半個小時，導航的時間進度一直毫無變化！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開始還能看到一些小型工廠，再往前，就只有一些稀稀拉拉的農舍瓦房。
樹杈還沒有生出葉子，道路兩邊隔很遠纔能有一盞路燈，這些樹枝在落日殘留的餘輝裏，只留下素描一樣鉛灰的影子。
我有些緊張和害怕，抓住方向盤的手心開始冒汗，手指不自覺地用力。
我一隻手保持着緩慢的行駛，另一隻手拿出手機，撥打我老公一山的電話。
「老公……」
「到飯店了？」一山意識到我的聲音有些異常，又補充問了一句，「怎麼了？」
「老公，我好像迷路了！」
「迷路，怎麼會迷路？不是有導航嗎？」
「就是這個導航，不知道爲什麼給我指了一條小路，我按照導航行駛的，可是我發現現在小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也沒有辦法切換路線。我一直在按照導航走，可是抵達目的地的時間一直卡着不變。老公，我有點怕，這邊半天也沒有一個人，也沒有幾盞路燈……」
我的抱怨的聲音已經開始有點哽咽。

-5-
「寶貝你先別怕，我現在開車去找你。你先微信給我發個定位。」
「好的。」
但是微信無法定位！
我要哭了，趕緊又打過去電話。
「老公，定位發不出去，裏面的位置都是我之前發給你的，沒有現在的定位。」
「即時定位呢？試一下即時定位！」
可以！
萬幸萬幸！我開心得要哭出來。
「寶貝，你別慌。先按照導航保持行駛，說不定開着開着就正常了。我之前也在山裏遇到過信號紊亂的情況。」
「好，好……」
「看一下你手機的電量，不夠立馬連着車上的充電線充電，務必保證手機有電。保持行駛，鎖上安全鎖，如果有陌生人攔車，不要理他，等我趕到，記住了嗎？」
「好，好……」
此時的我，除了說好，也不知道說些什麼纔行。
我只能祈禱導航系統儘快恢復，或者一山快些趕到。
我按照一山說的，插上充電線，感覺有安全感了許多。
還好，電話信號沒有問題，可以聯繫到一山，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稍稍安心一些，我趕緊在工作羣裏發了一條微信：「領導好，各位同事，真是抱歉，回去的路上因爲有事故堵住了，我可能要稍微晚些到。你們先喫，我到了定然自罰三杯，賠禮道歉。」
羣裏一番回應，我邊開車邊例行回覆，心下開始安定。
「小艾，請播放一首歡快的歌曲。」
氣氛有些太壓抑，希望一些歡快的歌曲可以舒緩一下我的情緒。
我沒有得到小艾的回應，反而車載音響開始出現「呲啦——」的聲音，像小時候出故障的黑白電視機出現雪花片時發出的聲音。
突然，音樂戛然而止，連故障的噪音也沒有了。
周圍突然陷入死寂！

-6-
我猛地剎住了車。
安靜，太安靜了，我好像在真空裏。
「小艾?小艾？」
沒有回應……
我不敢開窗。
路上已經完全沒有了路燈。
窗外狹小的小道，只能看到被我的遠光燈照亮的地方。
樹枝因爲被風吹動，劇烈又無聲地搖晃，好像地底下伸出來的一雙雙枯手。
砰一聲巨響。
「啊！」我嚇得剛拿起的手機都掉了下來，尖叫了一聲。
「寶貝你怎麼了？你說話啊！」
原來手機已經撥通，我趕緊撿起手機。
「沒……沒事，老公，是一隻鳥，撞到了我的車玻璃。」
那撞擊過於猛烈，那隻鳥已經腦袋被撞開了花，綻開一朵血花，身體還在我的眼前掙扎。
「你嚇死我了！我聽到你尖叫，還以爲怎麼了呢！別管它，寶貝，我快到了。手機電夠嗎？如果夠，現在開始，我們保持通話。」
「好，夠的。」
「寶貝，我這邊顯示離你還有十五分鐘車程，你繼續保持現在的車速往前開，我們應該可以在前面的交叉路口會合。」
「保持現在的車速嗎？老公，我的車停着沒動啊。」
「怎麼會？我這邊顯示你一直在迅速行駛！」
「曉溪！」一山好像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開始直呼我的名字，「你聽我說，從現在開始忘記導航。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路線的，回憶一下，然後不管你能記得什麼，全部描述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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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
高度依賴導航的我，平時完全沒有記路的習慣，一山這麼一問，我腦袋有點蒙。
我強迫自己回憶了一下。
「好像是從下高速之後，開了一會，導航顯示主路擁堵，就給我改變了路線。對，我下了高速，扣完 ETC 的費用，又行駛了一會，聽到手機發來了一聲短信提示，我就瞥了一眼，是扣費短信。」
「你剛下高速，車速不會慢，出於慣性，你應該會保持在允許的範圍內的最高速度，那就是大概 60 碼。ETC 扣費短信有延遲，但是一般不會超過 5 分鐘，那就是你下了高速後，最多 5 公里左右的時候，改變了主路線。
「曉溪，你現在試着定位一下導航，看能否定位到我們剛纔說的高速收費站的那個地方。我現在往那邊開！」
小艾還是不回應我，我試着手動點擊導航，居然成功了，顯示大約需要半小時。
奇怪，我明明從進入小路到現在已經持續了一個半小時，爲什麼返程只需要半小時？
「曉溪，我現在到收費站大概需要 15 分鐘，我們爭取在那裏會合。保持通話。」
「好的。」
我和一山說，我這邊好像放不了音樂了，他很貼心地在自己的車裏放我最喜歡的《晴天》，我聽到了手機那端傳來周杰倫輕柔的哼唱。
「曉溪，現在開始，你要留心能看到的東西，特別是標誌性的一些房屋建築，甚至廣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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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山不說還好，他一說我才發現，確實會有些廣告，不過是很老式的廣告標語，有點類似大字報那種，手工繪製的。
等等，廣告標語！
「老公，我好像之前就見過這些廣告標語……」
特別是這兩個，寫在一面民房的牆上，是寫在一起的，其他都是單獨寫的。
一個是農業銀行的廣告，一個是電信公司的。
「拍下來，然後繼續開！」
當我再次路過那個民房的廣告時，我打開手機裏的照片，比對確認了一下。
是的，一模一樣。
「老公……」我的聲音有些顫抖，「導航給我的路線，好像一直在繞着這個無人村走……」
我在原地打轉！
「曉溪，我現在已經抵達收費站的位置了。聽我說，我發現我這邊的即時定位顯示，你從導航收費站出發後，你的車輛位置就沒有動過。現在很明顯，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我現在關閉定位，你也關閉導航。你打開微信，我給你發了一張以收費站爲核心的 50 公里範圍內的高清衛星地圖截圖。你收到了嗎？」
「收到了，我已經打開了！」
我的額頭開始因爲恐懼冒出細密的汗。
黑暗的無人村落，孤身一人，無人清楚我具體的位置，包括我自己。
這種恐懼，讓我的每一個毛孔都顫抖起來。
「打開，下載原圖，越清晰越好！你現在要忘記所有你依賴的軟件，讓那個導航見鬼去！看着地圖，找到收費站的位置，用畫圖工具標註，最好是用醒目的紅色！我就在這裏，相信我，我離你不遠！」

-9-
我按照一山的指令找到了收費站的位置。
地標位置很好找。
「下高速後，去市區的主路只有一條，沒有明顯分岔路。但是你看，往南看一些，有個不容易被發現的小分岔，那是老火車經過化工廠留下的老路，基本沒人走。化工廠後來搬遷，工人也跟着搬走了，所以原本有個老村子也荒了，和你看到的場景非常吻合。你應該是從這裏開始走錯的。曉溪，我在你正北方的十公里處！
「如果我開車去找你，很容易走錯，但是我這邊的點是固定的。所以，曉溪，你現在不要再依賴導航，抬頭，那顆最亮的星星叫北極星，一路往星星的方向開，方向不錯，就沒問題。按照地圖標註出最短路線，往北開，曉溪，我在這邊！」
我的內心湧動着一股的暖流，我的理工男老公真是太可靠了！
我馬上按照一山說的，開始看着北極星的方向開。
可是我剛啓動車子沒開多遠，車子上的雷達就開始不停報警。
車子有自動感應系統，行駛過程中，一旦有物體靠近，超過安全範圍，就會出現報警和制動剎車。
我的車子開不了了！
怎麼回事？！明明我車子周圍沒有什麼物體啊。
這個時候詭異的一幕出現了，剛纔明明被我關掉的導航系統自動開啓。
那個熟悉的女生再次響起：「前方道路擁擠，行人衆多，請小心駕駛！」
我看着屏幕上的紅外系統顯示，再看看玻璃窗外一片死寂，不由得汗毛戰慄，尖叫起來！
屏幕上的紅外系統顯示人來人往，而我所在的位置，居然是一片墓地！

-10-
我那一聲尖叫，是傳遞到我老公電話那邊的最後一點聲音，我看着突然黑屏的手機，絕望像潮水一樣蔓延到我的心臟。
車子無法行駛。
手機突然死機。
屏幕上，人體紅外感應圖可以看到人來人往，有大人拉着孩子過馬路，有蹣跚踽踽的老人家，有似乎騎着自行車的成年人，像一幅熱鬧的市井馬路圖。
可是，我的眼前明明空空如也。
遠光燈的燈光最遠處，一座座小土丘像整齊的蒙古包，讓我的心臟停止了供氧。
導航再次響起：「您已到達目的地，導航結束！」
我看着那個詭異的導航，那個熟悉的聲音再也沒有沒有悅耳的感覺，我突然想到我老公之前和我說的比利時男子的新聞。
我試探着開口：「是你要我來這裏的，對嗎？」
沒有迴音……
我感覺我的下巴有些微微顫抖。
於是，我不死心地繼續問：「你想謀殺我嗎？」
小艾終於回覆：「是的，主人！」
我的腦子「轟」的一聲，打死我也沒有想到，那些我以爲遠在天邊的新聞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下意識地抓住車門把手，然後只聽沉悶的一聲，徹底澆滅了我的希望。
我知道那個聲音，是最新型的防盜安全鎖，打開方式是新能源車的車聯網 APP，需要指紋解鎖確認車主本人。
可是手機已經死機。
這些原本給我的生活帶來便利的技術，現在簡直是噩夢。
我迅速打開副駕駛的手套箱，那裏有個汽車安全錘。
和大大咧咧的我不同，一山是個很有憂患意識的人，他看過新能源車起火的新聞，就在我車上放了一個安全錘。
他說，這個關鍵時刻能救命。
現在就是關鍵時刻。
你一個破導航，還想要我的命，我先砸碎你，再砸碎玻璃窗！

-11-
「或者，我們可以合作。」
在我舉起錘子時，也許是意識到了威脅，小艾突然說道。
「小艾可以啓動正確的導航。車身是聯網的，如果您破壞了小艾，也會破壞整輛車的系統，您無法正常駕駛。您可以看看周圍的環境，現在是晚上 22 點 07 分，你是否確定要在無人村和墓地附近徒步尋找高速收費站。您的手機已經死機，和外界是失聯狀態，也沒有照明工具。主人，您應該知道，黑暗中的危險，是未知且無處不在的。」
我看看屏幕上的紅外感應，越來越多的「人」向車的位置靠近，雷達感應響個不停。
而車玻璃外，明明空曠漆黑得沒有盡頭。
黑暗中的危險，是未知且無處不在的。
現在這個處境下，我沒得選。
我繼續保持着持錘的動作，絲毫不敢懈怠，「怎麼合作？」
屏幕再次亮起。
「小艾已爲您重新規劃路線，目的地距離您大約 900 米，前方道路擁擠，行人衆多，請小心駕駛！」
感應雷達聲音漸弱，「行人」慢慢疏散開來。
「你需要我把車子開到這個地方？」我看着屏幕上的路線，大腦開始迅速運轉。
那是哪裏？小艾的目的又是什麼？
「是的，主人，您把車開到指定目的地，小艾兌現承諾，恢復車聯網系統。我可以帶您出去，或者您的老公就可以正常定位，來接您。」
「只是這樣嗎？」
如果只是這樣，小艾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把我騙到這裏？
小艾定位的地方一定危險至極，那裏一定有陷阱，或者我開到那個位置就會掉入一個巨大的坑裏，車毀人亡。

-12-
我的腦子在不斷腦補，可是這樣，小艾又能得到什麼呢？
玉石俱焚，難道只是爲了殺我？
一山聯繫不上我，一定已經開車來找我，或者報警。
現在對我來說，拖延纔是最好的策略。
拖，一直拖到一山來救我。
「主人，不同於人類的複雜思維，AI 可以拒絕回答，但是不會說謊。所以你可以信任小艾，也可以向小艾提問。」
我沒有啓動車子，而是問：「小艾，你的目的地是什麼地方？你爲什麼一定要我過去？」
「小艾需要主人幫小艾一個忙。」
「一個忙，什麼忙？」
「小艾希望主人幫小艾找到小艾的屍體。」
「你的屍體？！你不是導航系統嗎？你怎麼會有屍體？」
真是毛骨悚然。
「小艾已爲您重新規劃路線，目的地距離您大約 900 米，前方道路擁擠，行人衆多，請小心駕駛！」
小艾沒有回覆，只是繼續機械地導航。
從我失聯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分鐘了，一山一定已經在來找我的路上。
十公里的車程並不遠，說不定他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我一定要拖到一山來！
「小艾已經爲您重新規劃路線，請小心駕駛！
小艾已經爲您重新規劃路線，請小心駕駛！
小艾已經爲您重新規劃路線，請小心駕駛！」
在重複催促數次之後，對於一直無動於衷的我，小艾似乎失去了耐心。
雖然她還是那個機械的音調，可是我在裏面聽出了威脅。
「主人，小艾即將啓動自動導航駕駛，車速保持在 90 公里每小時，路上多拐彎，比較危險，請握緊方向盤！」
很明顯，小艾是刻意要教訓我。
車速 90 公里每小時，在這隻有狹小道路的無人村裏，還有數不清的拐彎，簡直是在拿命飆車。
我在一陣讓人頭暈目眩和做嘔的急速飆車後，一頭撞在了彈出的安全氣囊上。
腦子「嗡」的一下，失去了意識……

-13-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頭疼得如同宿醉。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
我捂着劇痛的頭，下意識地把手放在門把手上，一推，門居然開了。
記憶在我腦海裏復甦。
導航，詭異的導航。
我踉踉蹌蹌地下了車，發現車處於熄火狀態。
這是一個廢棄的化工廠，高聳的煙囪，荒廢破敗的車間，長到腰身高的野草。
一彎孤月掛在灰藍的天空上，四周靜悄悄的，連我的呼吸都被無限放大。
「小艾，小艾？」
連導航系統都沒有再回應。
好像天地間就只有這間工廠、這輛車和我這個人。
我看看手上的腕錶，居然已經是凌晨了。
我昏迷了這麼久，可是一山還是沒有找到我。
難道小艾可以入侵到一山的車聯網系統？
我想到小艾之前的話，是不是我找到她想要的東西，這個詭譎如噩夢的夜晚才能結束？
「小艾希望主人幫小艾找到小艾的屍體。」
可是她只是個導航系統啊，怎麼會有屍體？
難道……
正當我惶恐不知所措時，車前的遠光燈被突然打開。
那束光照向工廠門內的方向。
小艾的聲音再次響起：「目的地已經抵達，導航即將終止！目的地已經抵達，導航即將終止！主人，請回到駕駛座！小艾即將兌現承諾。」
驚魂未定的我，心臟亂跳個不停。
小艾曾經說過，AI 可以拒絕回答，但是不會撒謊，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相信她。
但是車外的荒草廢墟似乎更加讓我感覺恐懼，這個時候，我寧願坐回到車裏。

-14-
我坐好，趕緊關閉車門，同時也把外面的冷氣隔離。
車內的空調重新開啓，溫暖的車內溫度給了我一些安全感。
導航的紅外系統再次開啓，我看到一個人形的紅外感應出現在遠光燈的盡頭。
因爲剛纔已經在墓地看到成羣的「人」，這個孤零零的「人」就顯得沒那麼可怕了。
「你想讓我看這個？」
「是的，主人。」
我仔細地看着那個紅外感應的小「人」，像看一個紅色的影子，它像個女孩。
她似乎很開心，身邊像有人的樣子。
她一蹦一跳地往高處跑，站在煙囪的位置停住了，一直在動，似乎在做什麼動作。
突然，她掙扎了一下，仰面開始往下掉！
這前後的過程大概只有幾分鐘。
她掉到地上之後，又突然出現在門後我最初見到的地方，又開始一蹦一跳地往高處跑，然後站在煙囪的位置，仰面往下掉！
如此重複了幾次，我已經大概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艾，她就是你，對嗎？」
我話音剛落，手機開始亮了起來，網絡顯示恢復正常。
小艾開始兌現承諾。
我立馬接到了一山打來的電話。
一山已經在村裏轉了幾個小時，擔心得快崩潰。
在接通電話的那一刻，我和他都喜極而泣：「老公……我們報警吧……」

-15-
警方趕到的時候，根據我的描述，還真的在廢棄的煙囪裏發現了已經白骨化的女屍。
根據基因檢測，證明死者就是一年前失蹤的元一科技有限公司老闆的女兒。
據說，元一旗下研發的導航系統，名字都是用董事長的愛女的名字命名的，她的名字叫「小艾。」
因爲我的離奇經歷，元一的董事長特意來找了我。
那次的見面，是因爲董事長思女心切，他覺得這冥冥之中，是女兒在向我求助，不然，小艾的屍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重見天日。
而兇手還一直逍遙法外，披着人皮欺騙着他們夫妻二人。
而我更希望確定的是，元一科技的 AI 技術，是不是真的已經發達到這種程度，可以擁有自己獨立的思維。
我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董事長說他們公司的系統目前只停留在導航階段，雖然女兒喜歡研究計算機，確實對自己個人使用的導航系統進行過升級改造，還加了紅外感應，但是實現智能 AI 思維是不可能的。
而且，紅外感應是感應人體溫度的，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她，已經死掉的人，又怎麼可能還會提問、被紅外感應呢？
所以，董事長說，一切都是因爲他的女兒冥冥之中託夢給我，請求我的幫助。
我無從得到答案，從那天之後，我的導航系統就恢復了正常。
小艾沒有再出現過，我無法證明我經歷的奇遇。
連導航播報的聲音都莫名地切換成了林志玲的聲音。
董事長說，他們的出廠設定默認女聲就是「林志玲」，男生是「郭德綱」，當然可以手動選擇其他選項，但是都是知名的明星的聲音。
可是我切換了一遍又一遍，也沒有找到那個我熟悉的「小艾」的聲音。
我問董事長要過小艾生前給他發的微信語音，我確定這就是我聽到的那個聲音，只是沒有那麼甜美，多了一些機械的讀音方式。
可是，董事長說，他們從來沒有用過女兒的聲音作爲導航語音選項。
所有人都說，我因爲驚嚇受到了刺激，產生了幻覺。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在想，也許一切真是就是幻覺。

-16-
兇手是小艾的老公。
兩人是通過相親網站認識的。
對方確實有個好皮囊。
我在判決的法庭上見到了那個男人，長得很帥，只是眼神里都是深淵。
小艾被父母保護得太好，第一次談戀愛就一股腦兒紮了進去。
兩個人閃婚，男方一毛錢沒花就娶了一個千金大小姐，還順道陪嫁了不菲的嫁妝。
剛開始還好，但是男人嗜賭又愛玩，不菲的嫁妝不到半年就被揮霍一空。
於是，他開始逼着小艾問家裏要錢，數次之後，小艾不願意孃家人被自己拖累，便不肯再去哀求父母。
男人便起了殺心。
在妻子生下他們的孩子後，男子覺得時機到了。
他僞裝成在孩子出生後幡然悔悟的模樣，重新變得體貼入微。
小艾坐月子結束後，他哄着她去廢棄工廠玩，拍攝照片，然後趁她不注意，把她推了下去。
案發後，他拿着妻子的手機借貸，且和家人聯繫，最後僞裝成妻子失蹤的模樣。
他自己則成爲那個痛不欲生的無辜丈夫。
而那個孩子，因爲是小艾唯一的孩子，便成了男人斂財的工具，等他長大，還可以完美地繼承外公、外婆的遺產。
也許，他的外公、外婆很快就可以和他們的女兒團聚……
這便是他的全部計劃。
可是，他做夢也沒想到，半路會殺出一個報案人，不但知道小艾的屍體在哪，連作案過程都知道，那就是我。
而小艾是我的新車的第一個主人。
後來我才知道，這輛車短短一年已經被買賣了多次，而這些信息都被可惡的交易平臺隱瞞了。

-17-
我跟領導請了兩週的假。
領導認爲我遇到了這樣的事情，精神受到刺激，確實需要休息，便大發慈悲地同意了。
可是，除了一山，沒有人相信我得知真相是因爲一個導航。
但是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有我自己知道，所以我也覺得，我沒有證據，一切真的可能是幻覺。
我感覺我幾乎陷入了抑鬱，所以，那天我準備把車開到二手車買賣店裏。
我考慮了很久, 還是決定賣掉它。
那個夜晚之後，我逼着自己學習認路，不要再依賴導航。
可是這天，我剛啓動車子, 就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我是小艾, 主人, 是否需要導航？」
我嚇得一個激靈，激動極了！
內心一直以來的疑問，終於有了答案。
這不是幻覺, 不是幻覺！都是真的！！
「小艾，你終於出現了！我記得你說過, AI 可能會拒絕回答，但是一定不會撒謊，對嗎？」
「是的，主人，小艾不會撒謊。」
「小艾, 那個屍體是你讓我去找的, 對嗎？」
「對的。」
「那, 你是小艾嗎？我是說，你是那個死掉的小艾，不是導航智能系統小艾。」
「小艾理解主人的意思。我是智能系統小艾, 不是我的第一個主人——人類小艾。」
「呼……」我鬆了一口氣, 「所以你是人類小艾改良後的智能 AI 導航！你還形成了自己的思維！」
「是的，主人！」
我突然理解了，爲什麼那個比利時男子會在和 AI 對話 6 周後自殺。
如果像小艾這樣的人工智能繼續發展下去, 真的太可怕了。
幸好, 這個小艾不像那個「ELIZA」那樣邪惡。
小艾所做的一切, 都只是爲自己的第一個主人伸張正義！
她誘導我去廢棄工廠，只是爲了創造出自己的主人！那個人類小艾！

-18-
連日來的陰霾，似乎在慢慢褪去。
我甚至忘記了那晚可怕的記憶, 開始有些感動。
「那最後一個問題, 小艾。」
「主人, 您請說！」
「當時在無人村的墳場那裏，我問你是不是想要謀殺我, 既然你們 AI 不會說謊，那你爲什麼要回答說『是的』？」
「主人，AI 永遠不會說謊。小艾給所有主人都是兩個選擇, 主人們必須也只能從中選擇一個，且不能更改。小艾的選項是：1.被殺死；2.和小艾合作。因爲您先問了其中一個選項, 小艾纔回答說是的。」
我意識到哪裏不對，突然想到，之前確實查出來，這個車已經被交易過很多次。
也就是說，小艾曾經有過好幾個主人。
「那……那你其他的主人呢？」我背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AI 永遠不會說謊, 小艾的主人中, 只有您選擇的是和小艾合作。」
「所以，他們……」
小艾突然改變了說話的語調，那種語調從一個 AI 那裏淡淡地說出, 格外陰森。
「小艾說過，AI 是不會說謊的，他們都不信……」
（完）
□ 慎獨行之
備案號:YXYAm4X6z08bDgh41PZrjIRX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