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淮是我離婚後找的小狼狗。
我們約定在我三十二歲生日當天去領證。
我三十二歲生日的這天,他沒有回家。
喝得醉醺醺的照片出現在他新招的小助理夏琳的朋友圈裏:
【紀總最近心情很不好,一定是某個老女人又在逼婚了。】
我點了贊截了圖,下一秒她就匆忙刪了。
我把截圖拿給清醒後的紀淮看。
他沉默好久,最終抱着我鼻息在我頸間滾燙,說出的話卻讓我心尖發涼。
「小女孩不懂事,我會教訓她,你不要生氣,明天我們就去領證。」
爲了當初的承諾,我選擇忽視自己心裏密密麻麻的酸澀。
第二天,我帶着戶口本前往民政局,紀淮再次爽約。
「對不起以寧,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再給我一點時間。」
電話那頭隱隱傳來夏琳的笑聲。
我不吵不鬧,冷靜掛斷電話,打給前夫。
「有個婚要復一下,江總今天可有空?」
-1-
打這通電話其實就是想聽江承嘲笑我一下。
這樣我大概率會惱羞成怒徹底放棄紀淮。
可江承只回了一句「半個小時」掛斷電話,然後不到半個小時就趕了過來。
他手中拿着戶口本,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走,去領證。」
十分鐘後,看着我手中沉甸甸的紅色本子,突然理智回籠,感覺有些荒謬。
離婚七年,就這樣復婚了?
江承站在我身側,側臉線條依舊冷硬。
和七年前我們走出這裏時似乎沒什麼不同。
「我送你回去。」
他拉開副駕的車門,聲音平穩。
我忍不住側頭看他。
「你不問爲什麼?」
江承目視前方,熟練地打着方向盤,語氣淡淡。
「你想說自然會說,不想說,我問了也沒意義。」
我心裏爲他一如既往的冷靜感到心裏安穩,畢竟這就是江承。
二十二歲時,我們因爲家庭聯Ťű₅姻結婚。
結婚後,他忙他的金融帝國,我打理我自己的小設計工作室,除了必要的家庭聚會,交集少得可憐。
二十五歲我們和平分手,沒有什麼齷齪原因。
財產清晰,沒有孩子牽絆,乾脆利落。
離婚後,我遇見了紀淮,他實在好看。
幾乎一瞬間就吸引了我的注意。
但我當時還沒有心情找對象,他卻也對我一見鍾情,轟轟烈烈追了我一年。
那時他大四,渾身是刺,卻又有着不服輸的莽撞勁兒。
他的熱情專注,甚至偶爾的幼稚,都像一道熾烈的陽光照進我按部就班的生活。
如果愛過纔算初戀,那紀淮纔是我的初戀。
我動用了所有的人脈和資源幫他,陪他熬過無數個通宵。
從一無所有到如今公司上市。
去年,外婆病重,我離婚後她一直操心我的婚事,拉着我的手唸叨。
「寧寧,三十二歲前一定要定下來啊。」
我自然答應,問紀淮願不願意娶我。
他驚喜地抱着我轉了好幾個圈,眼裏盛滿光。
「我當然願意!」
「我們就在你三十二歲生日那天去領證,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紀淮的夫人。」
那時我們之間,是真的有認真暢想過未來。
夏琳是他半年前招的助理。
剛畢業的小姑娘,活潑俏皮,看紀淮的眼神亮得灼人。
看我的眼神卻是憤慨。
我不明白她在憤慨什麼。
直到我聽見她跟同事談話。
「紀總還這麼年輕,他女朋友爲什麼急着結婚啊?」
「你不知道溫小姐結過婚嗎?而且她都三十多歲了,有這麼個金龜婿她肯定急啊」
「哇,那紀總挺虧的,這麼年輕有爲卻要被逼婚,紀總配得上更好的。」
我知道夏琳嘴裏更好的是指她自己。
她比我小了十歲,年輕鮮嫩,這就是她引以爲傲的資本。
況且紀淮對她也不同。
我不是沒有察覺,只是六年風雨走過來的感情,讓我選擇了信任和包容。
我相信紀淮不至於讓我們走到如此難堪地步。
只是當他開始逃避結婚話題時,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了。
真的走到現在這樣的地步了,好像也不意外。
車停在我公寓樓下。
江承這才轉頭看我:
「需要我幫你搬東西?」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我們現在又是法律上的夫妻了。
「不用,太突然了,我……需要點時間。」我有些狼狽地避開他的視線。
「好。」好在他並不強求,「有事給我打電話。」
我望着江承的車消失在拐角,才轉身進了公寓。
-2-
這套公寓在我所有的資產裏不值一提,但也是最特別的。
我讀大學時,外婆親手將房本放在我的手裏。
大學住了四年,後來便也習慣住在這裏了。
不知不覺,屬於我一個人的房子也染上了很多紀淮的氣息。
沒必要再留下那些沒用的東西了。
我整理了一個小時,才把零零碎碎的關於紀淮的東西全都扔在紙箱子裏。
唯有牀頭那張合照我拿着看了很久。
那張合照是在普吉島的夕陽下拍的。
海浪溫柔,他穿着白色襯衫,我披着曳地頭紗,像極了婚紗照。
那天他剛帶着團隊敲完鍾,公司上市,他第一個電話打給我,聲音激動得發顫。
「以寧,我們做到了!」
當晚他就定了去普吉島的機票,說上市照和婚紗照,我們要一起提前拍。
那是我們最志得意滿也最情濃的時候,他抱着我在沙灘上轉圈,說等正式結婚時,要來這兒拍全套。
「溫以寧,你信我,我會給你最好的。」
他抵着我額頭,眼睛亮得如同盛下了普吉島的星空。
我信了。
所以後來夏琳怯生生打電話過來提議上市慶祝團建來普吉島時,我雖然皺了眉,卻也沒堅決反對。
紀淮捏捏我的手心:
「人多熱鬧,而且當初說好要讓團隊商量決定去哪裏玩的,他們都願意來普吉島,就當兌現承諾,嗯?」
於是二人世界變成了團隊建設。
拍這張「婚紗照」那天,夏琳特意穿了一條白色的紗裙,梳了和我相似的髮型。
就在攝影師指揮我們擺姿勢時,她突然抱着一個椰子笑嘻嘻地衝過來,插入我們之ṭű̂⁺間。
「紀總,溫姐,幫我拍張照留念嘛!就一張!」
紀淮當時似乎愣了一下,但周圍員工都在起鬨,他大概是礙於氣氛,沒有拒絕。
夏琳得寸進尺地把頭歪向紀淮那邊,幾乎要靠在他肩上。
快門按下的那一刻,她笑得燦爛又得意,白色的裙襬被海風吹起,蹭過紀淮的西裝褲。
那張三人行的詭異合照,後來不知怎麼流傳出去,甚至被某個不懂事的員工誤發在大羣裏,雖然很快撤回,但該看到的人都看到了。
我當時是什麼反應?
好像只是淡淡地對紀淮說了一句:「你的小助理,挺有意思。」
紀淮當時的解釋是:「小姑娘愛玩愛鬧,沒分寸,我已經說過她了。」
他語氣裏的寵溺意味只要不是聾的都能聽出來。
那天我跟他大吵了一架。
他第一次沒有主動低頭認錯。
大概是從那時開始……夏琳對他來說就有些不一樣了。
從回憶裏抽身,心口那點密密麻麻的酸澀變得鈍重。
我最後看了一眼照片上曾經那麼真實熱烈的愛意,然後拿起剪刀,從中間緩緩剪開。
他的那一半,被我丟進塞滿雜物的紙箱。
我的這一半,想了想,終究還是扔進了垃圾桶。
都過去了。
手機屏幕亮起,是江承發來的信息,言簡意賅:「明天奶奶壽宴,媽讓我們早點去喫飯,早上十點,我來接你。」
我看着那條信息,忽然覺得,和冷靜到近乎冷漠的人相處,或許反而更輕鬆。
至少,你知道邊界在哪裏。
「好。」我回了一個字。
-3-
我正準備叫個鐘點工過來幫我把這些垃圾全都拿走。
忽然想起牀頭櫃裏面還放着一條很特別的串珠手鍊。
那是紀淮的媽媽去世前一直戴在腕上的,據說是她去廟裏求來保佑平安的。
阿姨病重時,拉着我的手,將手鍊輕輕放在我掌心:
「寧寧,阿淮性子急,以後……麻煩你多擔待他,這個你戴着,保佑你們平平安安。」
那時紀淮還在一旁紅着眼眶喫醋,說他媽媽偏心,把最重要的東西留給了未來兒媳。
後來阿姨走了,這條手鍊我一直仔細收着,視若珍寶,總覺得戴着它,就像有一份溫柔的囑託在守護着我們。
現在,該物歸原主了。
我從牀頭櫃深處拿出那個小巧的絲絨盒子,打電話給紀淮。
「你媽媽的那條手鍊,在我這裏,你過來拿一下吧。」
電話那端猛地沉默下來,似乎沒料到我會提起這個。
過了好幾秒,他纔開口:「你什麼意思?」
「物歸原主。」我說,「還有你留在這裏的一些東西,我也整理出來了,你一起帶走。」
「溫以寧,你要跟我分手?」
我毫不猶豫回答:「是的,我等不起你了。」
紀淮那邊像是碰倒了什麼,嘴裏發出痛嘶聲。
夏琳焦急的聲音也響起:「紀總,您小心點呀!」
電話掛斷。
-4-
江星芋的電話剛好打了過來,電話裏傳來她興奮的聲音。
「寧寧姐,你跟我哥復婚了是不是!」
我有些尷尬地「嗯」了一聲。
江星芋是江承的妹妹,比我小五歲,從小就愛跟在我屁股後面跑。
我和江承結婚時,她哭得稀里嘩啦,說哥哥配不上我。
我們離婚時,她又哭得驚天動地,抱着我說「嫂子你把我打包帶走吧」。
這七年,她沒少在我面前見縫插針地罵紀淮那小狼崽子不安好心,又見縫插針地說她哥怎麼怎麼後悔了。
當然我是不信的。
我和江承本就沒有感情,他後悔什麼?
聽見我肯定的回答,江星芋的興奮幾乎要溢出來了:
「我就知道紀淮那狗東西配不上你,天天帶個助理到處晃,生怕別人不知道是他小情兒。」
「等我等我,我馬上來慶祝我嫂子迷途知返!」
半個小時後門鈴響起時ƭū́₋,我以爲是江星芋這麼快就到了。
透過貓眼,看見的卻是紀淮站在門外。
他手裏拎着一個保溫桶。
另一隻手纏上了醫用繃帶,應當就是剛剛不小心受傷了。
我開了門。
他眼底帶着血絲,聲音有些沙啞:「以寧,昨天我……」
話未說完,他身後探出夏琳的身影。
她手裏提着個小紙袋,臉上掛着恰到好處的歉意:「溫姐,我是來爲昨天朋友圈的事道歉的,我年紀小不懂事,您千萬別生紀總的氣。」
「紀總特意給您熬粥賠罪呢,我正好在,就跟着過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她笑着補充,眼角眉梢都是不經意的炫耀。
紀淮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將保溫桶遞過來:「趁熱喫。」
這是他常用的哄人方式了,每次我生氣,他就會給我熬海鮮粥,說我一生氣了就不喫飯,對胃不好。
每一次我都會立刻心軟原諒他。
但這一次,我沒接。
看着他們比肩而立,我只覺得有些諷刺。
「你帶她來幹什麼?昨天晚上才見面,今天一早又約會,紀淮,你就一刻離不得她?」
紀淮明明知道我在意夏琳的存在。
可他就是一次又一次無視我的情緒。
若是我說出來,就是我不夠大度,居然不信任他,還惡意揣測一個小女孩。
果然紀淮眉頭緊蹙,已經帶上不悅:
「你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她只是我的助理,跟在我身邊很奇怪嗎?」
夏琳的目光已經釘在了客廳垃圾桶裏那張被剪開的照片上。
她低呼一聲,幾乎是跑過去撿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看向紀淮:「紀總,這不是你們在普吉島……」
紀淮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他盯着被我齊整剪成兩半的照片,眼神一點點冷硬。
他一把奪過夏琳手中的照片碎片,舉到我面前,聲音壓抑着怒火:「溫以寧,你這是什麼意思?就因爲我今天沒去,你就把我們的照片剪了?!」
「都分手了,還留着照片幹什麼?」我平靜反問。
他額角青筋微跳,「是,我昨天是沒去,但我只是需要點時間想清楚,你就因此否定我們的六年嗎?」
「確實需要想清楚,一個老女人怎麼配跟你結婚。」我笑了笑,看了眼夏琳。
夏琳立刻瑟縮了一下,躲到紀淮身側,小聲說:
「紀總,都是我的錯,你別怪溫姐生氣……」
紀淮深吸一口氣,像是極力忍耐,他把手裏的保溫桶塞給夏琳。
「行了,她不喫算了,你早上也沒喫,你喫。」
夏琳受寵若驚地接過:「謝謝紀總!」
她打開蓋子,小口吃着,眼神卻飄向我,帶着隱祕的勝利感。
粥的香氣飄散開來,曾經是我最無法抵抗的溫暖味道。
此刻只覺得膩人。
「紀總,您手藝真好,真羨慕溫姐總能喫到您親自做的粥。」
紀淮看着夏琳一臉滿足地喫粥,語氣稍緩。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懂得知足。」
對着我卻依舊硬邦邦:「以寧,別再鬧了,我說了會娶你,就一定會娶,給我點時間。」
「不用了,紀淮。」我說。
他愣住。
「我不會再要求跟你結婚了。」
「你說什麼?」他像是沒聽清,眉頭緊鎖,「別說氣話。」
「不是氣話。」
我清晰地說道,「因爲我已經和別人結婚了。」
空氣凝固了一瞬。
紀淮盯着我,忽然嗤笑出聲,帶着十足的確信和諷刺:
「溫以寧,你騙誰?除了我,你還有誰?你根本不可能找別人。」
他太瞭解我了,瞭解我的社交圈,瞭解我的感情史,篤定我只是一時氣話。
夏琳也悄悄鬆了口氣,嘴角忍不住彎了一下。
我沒說話,只是拿出手機,找到了那個昨天才存回去的號碼,撥通。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起。
那邊傳來江承冷靜無波的聲音:「喂。」
我看着紀淮驟然變色的臉,對着話筒,聲音平穩甚至帶上一絲親暱:
「老公,現在有空嗎?」
-5-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
隨即,江承低沉平穩的聲音傳來:
「有空,需要我做什麼?」
我看着紀淮,刻意放柔了聲音:
「沒什麼大事,就是我前男友不太相信我們已經結婚了,你能過來一趟嗎?或者,我開個視頻?」
「十五分鐘。」江承沒有任何猶豫,乾脆利落地說完,便結束了通話。
我放下手機,迎上紀淮難以置信的目光。
「你……你騙我的,對不對?」
「溫以寧,你爲了氣我,隨便找了個男人配合你演?是不是你工作室新來的那個小模特?」
他寧願相信我是找了個不入流的演員,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紀總,您別激動,溫姐肯定是開玩笑的。」
夏琳放下粥碗,上前拉住紀淮的手臂,聲音溫柔似水,卻掩不住驚喜。
她大概覺得,我這是自尋死路,徹底把紀淮推開了。
「是不是開玩笑,等會兒就知道了。」
我平靜地走到客廳中央,離他們遠了一些。
紀淮猛地甩開夏琳的手,幾步衝到我面前。
「溫以寧,就因爲一次爽約,你就這樣報復我?」
「一次爽約?」我重複着這四個字,只覺得無比疲憊,「紀淮,你真的覺得只是這一次嗎?」
那顆懷疑的種子早已種下,昨天的爽約和那條朋友圈,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但這些,我已經懶得跟他爭辯了。
門鈴在這時響起。
夏琳離門最近,下意識地就跑過去開了門。
門外站着的江承氣質冷峻。
他的目光甚至沒有掃過開門的夏琳,直接越過她落在我身上。
他徑直走到我身邊,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攬住了我的腰,將我微微帶向他身側。
「紀先生,」江承開口,「聽說,你對我太太已婚的身份,有所質疑?」
紀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承攬在我腰側的那隻手。
「江……江承?」
江承頷首。
他是認識江承的。
畢竟,江承在商界意味着什麼,他不可能不知道,他也知道江承是我的前夫。
但他從未想過,我會回頭去找這位前夫。
就在這時,一個活力十ţṻ⁻足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6-
「嫂子,我帶着慶祝的香檳來了。」
「咦?這什麼情況,垃圾回收站倒閉了,垃圾都堆家門口了?」
江星芋抱着一瓶包裝精美的香檳,俏生生地出現在門口,看到屋內的景象,尤其是看到臉色難看至極的紀淮和旁邊一臉小白花樣的夏琳時,她漂亮的眉毛立刻豎了起來。
她大步走進來,先把香檳塞我懷裏:「慶祝你脫離苦海,重獲新生!」
然後她轉身,雙手抱胸,上下打量着紀淮和夏琳,火力全開: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紀總和小三助理啊?怎麼,組團來我嫂子家門口表演行爲藝術?一個演雖然我出軌但我還是好男孩,一個演雖然我綠茶但全世界都該讓着我?」
紀淮臉色鐵青:「江小姐,請你說話放尊重點。」
「你也配談尊重?」江星芋嗤笑一聲,指向夏琳。
「你帶着這個玩意兒跑來我嫂子家門口晃悠的時候,想過尊重嗎?你一次次爲了她爽約讓我嫂子難過的時候,想過尊重嗎?」
她的目光又掃過紀淮纏着繃帶的手和那個保溫桶,諷刺更甚:「苦肉計加回憶殺啊紀淮,你是不是偶像劇看多了,以爲全世界的女人都得圍着你轉,你勾勾手指就回來,你演演深情就原諒?拜託,醒醒吧,大清早亡了!」
「還有你,」她炮口對準臉色發白的夏琳,「年紀輕輕學點什麼不好,學人家當小三,你以爲你贏了?告訴你,你撿到的,不過是我嫂子不要的垃圾罷了,還真當個寶了?」
夏琳被罵得眼圈瞬間紅了,哭着往紀淮身後躲:「紀總,我不是,我沒有……」
「江星芋!」紀淮厲聲喝止,將夏琳護在身後。
「吼什麼吼!」江星芋根本不喫這套,聲音比他還大,「帶着你的小情人趕緊從我家嫂子門口消失,看着就晦氣。」
紀淮面露失望看着我:「溫以寧,你就因爲你那點毫無根據的嫉妒之心這樣羞辱我和夏琳?」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那個裝着紀淮東西的紙箱前,拿起那個絲絨盒子,遞向紀淮。
「你母親的手鍊,物歸原主,至於其他東西,我會讓鐘點工直接處理掉。」
紀淮看着那個盒子,沒有接,張了張嘴。
我打斷他準備說的話。
「我們結束了,在你昨天選擇失約的那一刻,就徹底結束了。」
「現在,請帶着你的東西,和你的人,離開我家。」
江承上前一步,擋在我和紀淮之間,目光冷冽如冰:「紀先生,請。」
紀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終接過。
「你們會離婚就是因爲沒有愛,你會因爲自己的衝動後悔的。」
然後他拉住夏琳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站在原地,忽然感覺手被江承溫熱的大手包住。
他的聲音竟然有些溫柔:「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的。」
-7-
第二天早上,江承準時出現在公寓樓下。
上車後,他遞給我一Ŧū⁰個絲絨禮盒:「給奶奶的壽禮,你看看是否合適。」
我打開,是一枚成色極佳的翡翠平安扣,既貴重又貼心。
「很合適,奶奶會喜歡的。」我合上蓋子,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多少錢?我轉給你。」
江承目視前方,語氣平淡:「我們現在是夫妻,我的錢也是你的錢,沒必要分這麼清。」
壽宴設在江家老宅。
七年過去,這裏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沒什麼變化。
剛進門,江星芋就像只花蝴蝶一樣撲過來:
「嫂子你可算回來了,我哥這塊望妻石總算沒白望!」
我臉上微熱,下意識看向江承。
他面不改色,只淡淡瞥了江星芋一眼:「多嘴。」
卻並沒有否認。
婆婆迎上來,拉着我的手,眼眶有些紅:「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承承這七年……」
「媽,」江承出聲打斷,ťŭ̀ₐ將禮盒遞過去,「這是以寧給奶奶挑的壽禮。」
婆婆立刻會意,拍拍我的手背,轉開了話題:「快進去吧,奶奶唸叨你們半天了。」
奶奶見到我們,果然高興得合不攏嘴。
席間,我被江星芋拉着坐在她旁邊,聽她嘰嘰喳喳地說這七年的趣事。
不知怎麼,話題拐到了江承身上。
一位表姨笑着打趣:「咱們江承可是出了名的鑽石王老五,不知道多少人家盯着呢,離了婚也沒見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可把他媽急壞了。現在好了,以寧回來了,我們也就放心了。」
我心裏微微一動。
婆婆嘆了口氣,接話道:「可不是嗎?我這兒子跟個工作機器似的,除了加班就是加班,別說再婚,連個緋聞對象都沒見着。我都懷疑他是不是要跟電腦過一輩子了。」
周圍響起善意的笑聲。
我卻笑不出來,下意識地看向主桌那邊的江承。
他正微微側耳聽着一位長輩說話,側臉線條冷硬,神情是一貫的疏離。
這七年來,他身邊……真的沒有人嗎?
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什麼樣的年輕美女沒有?何必……
壽宴結束後,江承送我回公寓。
車停穩後,他沒有立刻解鎖車門。
夜色透過車窗,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媽今天的話,你別有壓力。」他忽然開口,聲音格外低沉。
「她只是關心則亂。」
「我知道。」我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你真的一直一個人?」
江承轉過來看我,目光深邃,像是能看進人心裏去。
「習慣了一個人。」
「而且,我知道你會回來。」
我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我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着包帶。
「公寓裏關於紀淮的東西,我都清理掉了。」我輕聲道。
「嗯。」
「鐘點工明天會來做一次徹底的大掃除。」
「好。」
我深吸一口氣Ṭũ̂₂,抬起頭,看向他深邃的眼眸:「所以……我明天搬回江宅吧,方便嗎?」
江承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我看到他脣角似乎極小幅度地彎了一下,幾乎讓我以爲是錯覺。
「好。」
-8-
搬回江宅的過程比想象中更順利。
我帶來的東西不多,大部分衣物和生活用品,江宅那邊其實一直都留着。
彷彿中間那七年從未存在過。
接下來的幾天,我忙着工作室的新項目,刻意讓自己沉浸在工作中。
江承也很忙,但無論多晚,他都會回家。
這跟七年前完全不一樣。
在這段時間裏,他好像也改變了很多。
直到第三天晚上,我的手機開始頻繁響起。
屏幕上跳動着紀淮的名字。
第一個電話,我按掉了。
他緊接着打來第二個、第三個……
固執得像是回到了六年前那個不管不顧的少年。
我索性調了靜音,將手機屏幕扣在桌上。
等我忙完一段落,拿起手機,上面赫然顯示着三十多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紀淮。
還有幾條信息,從一開始的質問到後來的焦躁。
最後一條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以寧,我去了公寓,你的東西都不見了,你別嚇我……」
我看着那些文字,內心平靜得連自己都感到意外。
六年的感情,原來徹底熄滅後,連一點餘溫都不會留下。
我沒有回覆,只是點開通訊錄,找到那個名字,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加入黑名單」。
世界瞬間清靜了。
-9-
我撤回了對紀淮公司的投資。
這並非一時衝動的報復,而是冷靜評估後的商業決策。
一ṭŭ̀⁺個公私不分能跟助理攪和在一起管理者,不再值得我信任和投入。
資金撤出的消息很快在圈內傳開,隨之而來的是其他投資人的觀望和跟撤。
紀淮的公司剛剛上市,根基未穩,這一擊堪稱重創。
他公司的股價應聲下跌。
第二天,紀淮來到工作室找我,手上拎着保溫盒。
他雙目通紅,佈滿血絲一看就很久沒睡好了。
「以寧,我們一定要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嗎?」
我將保溫盒扔到垃圾桶,語氣平淡:「以前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們之間爲什麼會走到這個地步。」
我走近了他:「但我現在想通了,紀淮,我沒錯,錯的是你什麼都想要,所以你活該最後什麼都沒得到。」
他頓時跪在地上。
「我會開除夏琳,我們重新開始,求你了。」
我搖頭:「紀淮,難道你不知道我從來不是會一直在原地等着誰的人?」
紀淮慘白着臉回去了。
夏琳誤以爲自己得到了紀淮的偏愛就萬事無憂,可她不瞭解紀淮,也不瞭解我。
所以她還試圖攻擊我。
先是幾個粉絲量不小的八卦號開始含沙射影,暗示「知名設計工作室女老闆溫某」其實早與金融圈某大佬舊情復燃,給年輕男友戴了綠帽,逼婚不過是轉移視線的藉口。
緊接着,夏琳的實名認證微博發了一篇長文。
她描述了自己如何懷揣夢想進入公司,如何兢兢業業工作,卻因爲年輕漂亮,被老闆娘視爲眼中釘。
她聲稱我早已劈腿前夫,冷暴力紀淮,撤資是爲了打壓紀淮以便向前夫獻媚,最後還狠心拋棄了他。
而她還即將被開除,完全是社會牛馬的無妄之災。
大量不明真相的網友被帶了節奏,湧入我的微博評論區陰陽怪氣。
江星芋氣得在電話裏尖叫,說要立刻開小號去對罵。
我拉住了她:「別急,讓她再表演一會兒。」
-10-
一個熱衷於炫耀的小女孩是藏不住心事的。
我早已扒出了夏琳一個隱祕的小號。
在熱度最高時,我公佈了這個夏琳的小號。
裏面密密麻麻記錄了她對紀淮病態的迷戀,對我的刻骨嫉妒。
「今天紀總又因爲她心情不好,那個女人除了有點錢還有什麼好!」
「好想取代她,站在紀總身邊」
「紀總又爲了應酬喝醉了,真的好辛苦哦,老女人一點都不會心疼人」
還有她偷偷拍的紀淮的睡顏,辦公時的側影,配文盡是露骨的幻想。
甚至包括那天朋友圈的醉酒照片,她在小號得意地寫:「老女人看到肯定氣死了吧,尤其是紀總根本就沒有訓斥我。」
證據確鑿,輿論瞬間一邊倒。
然而,這還未結束。
一直沉默的江承,用其正式認證的「江氏集團 CEO」賬號,轉發了我的微博。
並配上了一段在所有人事先都未曾預料的話:
「感謝紀淮先生的失信,讓我得償所願,重新擁有此生摯愛。」
這話坐實了是紀淮爲了夏琳失信於我在先。
紀淮公司的聲譽跌至谷底。
聽說,紀淮在辦公室勃然大怒,當場摔了杯子,讓夏琳立刻滾蛋。
夏琳哭得撕心裂肺,抱着他的腿求他不要趕她走,卻被保安直接請了出去。
這些,我都是從江星芋興致勃勃的即時轉播裏聽說的。
-11-
我將紀淮列入了工作室的禁止進入名單。
他後來試圖來過幾次,有時焦躁,有時頹唐,都被保安攔在了門外。
他的電話和短信,我一概不接不看。
有些傷口,必須徹底隔絕才能避免反覆感染。
江承將一切看在眼裏,並未多言,只是某天晚餐時淡淡提起:「下個月我有個年假,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我切牛排的手頓了頓。
「你決定就好。」
他放下刀叉,看着我:「普吉島怎麼樣?」
我猛地抬頭看他。
他眼神平靜,彷彿只是提議去某個普通的度假勝地。
「你之前不是說喜歡普吉島?」
他說的之前是差不多十年前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
「不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換個地方吧。」
那些關於星夜,海灘和虛假承諾的記憶,我已經親手剪碎了。
沒必要再去同一個地方,憑弔一段死去的感情。
我們最終去了冰島。
那是與普吉島截然不同的凜冽與壯美。
這裏沒有一絲一毫過去的影子。
江承話不多,但極其周到。
他會提前查好攻略,在極光出現時,將穿着厚重羽絨服的我攬在身前。
攝影師是當地人,指導我們擺姿勢時,江承的身體有些僵硬。
我忍不住笑了:「江總是不是沒拍過照?」
他低頭看我:「第一次,和你。」
快門聲定格下我們依偎的身影。
一切都很平靜,直到江星芋的一個越洋電話打來。
她的聲音在電話裏壓得很低, 卻帶着難以置信的驚駭:
「嫂子,出事了,紀淮他把夏琳殺了……然後自殺了」
我舉着手機,站在冰島荒原呼嘯的風裏, 一時間失去了所有反應。
-12-
電話那頭的細節模糊不清。
只知道紀淮在公司徹底破產清算後,似乎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了。
他去找了夏琳, 不知發生了什麼激烈的衝突,最後他用了刀。
之後, 他用同一把刀結束了自己。
消息被壓了下來, 但在原來的圈子裏,依舊引起了軒然大波。
有人唏噓紀淮年少有爲卻最終爲情所困,走上絕路。
我掛了電話, 久久沒有說話。
江承走過來,將一條披肩披在我肩上, 什麼都沒有問, 只是握住了我冰涼的手。
他的手掌寬厚而溫暖,像是能隔絕世間所有風雪。
「都過去了。」他說。
我緩緩地籲出一口氣, 眼淚卻還是不受控地落了下來。
-12-
回國後, 生活依舊平靜。
我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工作室, 偶爾會和江承一起參加一些無法推拒的宴會。
日子像流水一樣平靜地向前。
直到某天, 我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
是紀淮的姑姑。
她的聲音蒼老而疲憊,希望我能去取回阿姨的那條手鍊。
「阿淮那孩子走之前, 讓我把手鍊給你,他說, 那是屬於你的。」
我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去見了她。
在一個安靜的咖啡館, 姑姑將一個小盒子推到我面前。
「他最後那段日子,過得並不好,經常對着這條手鍊發呆,我知道,他後悔了,可惜……太晚了。」
姑姑哽咽着,「我不求你原諒他,只是覺得,這東西該物歸原主。」
我看着那串手鍊, 心中沒有恨, 也沒有眷戀, 只剩一片淡淡的悲涼。
我合上蓋子, 將盒子推了回去。
「姑姑,它不屬於我了。」
「過去的事,就讓它留在過去吧。」
「請您留着,也是個念想。」
離開咖啡館時, 陽光正好。
江承的車停在路邊,他降下車窗, 看向我。
「沒事吧?」
我拉開車門坐進去, 搖了搖頭:「沒事。」
他傾身過來,替我係好安全帶, 動作自然。
靠近的瞬間,他身上清冽的氣息驅散了心底最後一絲陰霾。
「回家?」他問。
「嗯,回家。」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