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品換嫁

陳府衰敗,我和嫡姐被送入侯府沖喜。
前世,嫡姐要求嫁給侯府昏死世子,坐上主母之位。
而我卻被丟給二房肺癆鬼。
幸得二房早逝,還給我留下了個遺腹子。
憑腹中侯府唯一血脈,侯府掌家大權落入我手中。
反觀大房那位,在侯府衆人眼裏成了沒用的擺設。
臨盆那天,我被嫡姐放火活活燒死。
「陳巧念,你不過是個卑賤的庶女。我不好過,你也別想活!」
再睜眼,重生回到議親這日,嫡姐哭天喊地求着父親,非肺癆鬼不嫁。
我在心裏冷笑,她還不知,自己將面臨的會是怎樣揮不去的噩夢。
既然嫡姐這麼想搶,那我就好心讓給她!

-1-
堂前,父親被嫡姐吵得頭疼,手中的庚帖遲遲定不下來。
嫡母抱着地上撒潑打滾的陳曼兒,苦勸:「曼兒,你糊塗啊!你可是嫡出,天生ṱṻ₍就該嫁入正房,往後可是要當侯門主母的!」
「哼,什麼侯門主母,說得好聽罷了!」
陳曼兒梗着脖子,高聲反駁:「嫁給一個半死不活的殘廢,女兒這一輩子還有什麼指望?只有給侯府生個能承爵的孫兒,往後纔能有立足之地!」
前世,陳曼兒這主母當得確實悽慘。
她那殘廢相公,簡直和死人無異,眼不能睜,嘴不能言,喫喝拉撒全靠旁人伺候。
她這個主母,過得連伺候人的嬤嬤都不如。
嬤嬤都有喘氣的空兒,她卻得整日守着那活死人,還被旁人譏諷是下不了蛋的雞,人被磋磨得瘋瘋癲癲。
嫡母被懟得一時語塞,仔細琢磨,女兒竟說得好有道理!
雖爲侯府高門,可他家兩位公子。
一位癱瘓在牀,昏迷不醒。
一位身染重疾,藥石難離。
這般情形,放眼京城衆多貴女,沒幾家願意嫁女,實在難以尋得良配。
故而才放下身段,願與我陳府結親。
但即便如此,能與侯府聯姻,陳府也是高攀了。
侯府倒也大度,讓陳家自行決定兩位姑娘許配給哪房公子。
父親滿臉疲憊,抬眼看向我:「念巧,你又是如何想的?」
「她一個庶出的賤丫頭,能有機會嫁入侯府,那都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全靠沾了曼兒的光,這已經是高攀得不能再高攀了!」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嫡母就像被點着的炮仗,猛地起身,一把奪過庚帖,趾高氣昂地將我和陳曼兒的順序調換,彷彿我就是個任人拿捏的物件。
我一如前世一般,低眉順眼,輕聲道:「全憑父親、母親安排。」
「行,那就這麼定了。」父親一錘定音。
陳曼兒滿臉得意,歡天喜地之餘還不忘對我冷嘲熱諷:「妹妹,姐姐我大發慈悲,將這主母之位讓給你,你可得好好珍惜,這可是你前世燒了高香才修來的福氣!」
那挑釁的眼神,像極了前世我臨死前,她居高臨下看我的模樣,滿是不屑與惡毒。

-2-
前世我雖然嫁給了二房那病秧子,但幸得他早逝,還給我留下了個遺腹子。
憑腹中侯府唯一血脈,我的地位水漲船高,風光無兩。不僅如此,侯府掌家大權更是交予我手中。
反觀大房那位,在侯府衆人眼裏就是個沒用的擺設。
自小被嬌慣的陳曼兒,哪能容忍我這個庶出妹妹爬到她頭上。
我臨盆那天,她像發了瘋一般,闖進我的產房,一把火燒了整個院子,我和腹中還未出世的胎兒被活活燒死。
事發後,陳府更是下獄滿門抄斬,所有人爲她的瘋狂陪葬。
大火肆虐時,她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盯着我,嘴裏不停叫嚷着:「陳巧念,我不好過,你也別想活!」
思緒猛地被拉回現在,我強忍着情緒,避開她的目光,重新變回那副溫順乖巧的模樣,輕聲應道:「姐姐說得是,謝謝姐姐。」
呵,真是愚不可及,放着唾手可得的主母之位不要,偏要費盡心思鑽進二房。
今世且等着哭吧!

-3-
娶親當日,陳曼兒又發瘋,說什麼也不肯上花轎。
只因,接親的兩個花橋按順序前後擺放。
我既嫁入正房,按規矩,應上前轎。
她眼紅得緊,怎麼都不願上轎。
父親急得原地打轉,嫡母更是夾上了哭腔:「我的姑奶奶喲,吉時耽擱不得呀!」
陳曼兒卻滿臉驕橫:「要麼換轎子,要麼我今兒就不出嫁,你們掂量着辦!」
見她這般油鹽不進,父親轉頭看向我,語氣裏滿是急切與不耐:「念巧,這花轎先後不代表什麼。今日可是大日子,切不可耽誤時辰啊!」
「父親這話說得,倒是顯得我不懂禮數了。」全程一言未發,只是在旁乖順等着落轎的我。聽到父親這話,心中不免泛起一陣酸澀。
父親還是如前世一模一樣,平日裏裝慈父。可一旦遇事,我是從來都得不到他的偏袒與照拂的。
果然,沒孃的孩子無人疼。
對方顯然未料到我會一反常態地回嘴,竟有些錯愕。
嫡母見狀,手指幾乎戳到我臉上,破口大罵:「陳念巧,你怎麼跟你父親說話的?今天是什麼大日子,輪得到你在這兒胡鬧?」
我置若罔聞,對他們的醜惡嘴臉厭惡至極,徑直上了轎子。
衆人見我主動讓步進了第二個轎,如臨大赦,趕緊手忙腳亂地送陳曼兒上轎。
今世,我嫁入正房,花轎從侯府大門直接抬進院子。
陳曼兒嫁入二房,只能走側門。
以爲能如前世一般風光走正門的陳曼兒,在花轎被抬至側門時,瞬間炸了鍋。
她扯着嗓子叫嚷着:「你們是不是走錯了?我要走正門!」可回應她的只有一片寂靜。
接親的嬤嬤,因之前被她折騰得夠嗆,此刻權當耳聾,目不斜視。
轎伕們更是不爲所動,穩穩抬着轎子。
侯府牆高院深,她的叫嚷聲,很快就被吞沒。

-4-
晚上,與二房那邊的熱鬧相比,大房這邊安靜得可怕。
前世我未進過大房院邸,因此也未見過世子。只聽聞世子爲國征戰受了重傷,一直昏迷不醒。生活瑣碎全憑旁人伺候,與活死人無異。
奇怪的是,尋醫無數,每每有好轉的時候,沒多久就會病情加重,最終身死。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可真瞧見牀上躺着個活死人,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仔細一瞧,世子身形高大、寬肩長腿、皮膚細膩,劍眉英挺,生得可真好看!
只可惜不是大活人。
我正看得入神,一股刺鼻的味兒猛地在屋裏散開,燻得我差點吐出來。
我算是明白了,前世陳曼兒爲何那般嫌棄他。
再好看有什麼用,天天得遭這罪,換誰受得了!
門外院子傳來動靜。
前世陳曼兒嫁進來的當晚,就被婆母拉着講了一整晚的規矩。
陳曼兒受不了鬧了脾氣,結果被罰抄了一整夜的女德。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屋內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燻得婆母和嬤嬤猝不及防。
兩人下意識地皺眉捂鼻。
可更讓她們驚掉下巴的是,剛入門的我,正穩穩端着熱水,拿着帕子,給牀上的世子擦拭身子,對她們的到來毫無反應。
「幫我拿身乾淨的衣服來。」我忙得頭都抬不起來,一肚子火。
這麼大的院子,下人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啊?這……」嬤嬤顯然沒料到是這情況。
愣了好幾秒才慌張應道:「唉唉,是!」說罷,腳步踉蹌地趕緊上前幫忙。
「下人們都去哪兒去了!這是怎麼伺候世子的!」婆母這纔回過神,扯着嗓子大聲呵斥。
幾個下人慌慌張張進屋,手忙腳亂地開始忙活。
婆母站在一旁,瞧着我們忙前忙後,想插手都找不到機會。
原本那副來勢洶洶、準備給我立規矩的氣勢,瞬間癟了下去。
我有條不紊地幹完活,這才轉過身,對着婆母恭敬地行禮:「母親,您可別怪下人們。照顧相公本就是兒媳的本分,都怪兒媳初來乍到,不熟悉府裏規矩,今晚擅自做主了。」
我的這番表現,似乎讓婆母頗爲滿意。
事後我才從下人口中得知,當天本就是婆母特意吩咐,世子新婚,下人們晚上不用在屋內伺候。
一個下人急匆匆跑來通傳:「夫人不好啦,二房出事了!」
我心裏跟貓爪似的,十分想跟着去瞧個究竟,可我清楚,在這侯府裏,謹言慎行纔是生存第一要義。
於是,我趕忙欠了欠身,規規矩矩地給婆母行了個禮:「母親,您瞧這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該陪着相公歇息了。」
婆母輕輕點了點頭,雖說臉上神情未變,可我眼尖,瞧出了她眼神多了幾分欣慰和認可。
我轉過頭,看向躺在牀上的世子,心裏暗自感慨:「相公啊相公,今晚還得多虧了你!」
但我更是暗暗心驚。
有人對世子下毒,怪不得前世沒能醒來還死得快。
倘若不是我貼身照顧,又醫術不凡,恐怕也難以看出分毫。
只是,目前我還看不出是什麼毒。
我沒有聲張,心中卻已有了算計。

-5-
侯府規矩衆多,大房二房未分家,每日裏,除了晨昏定醒要給侯爺和夫人請安。一日三餐,更是要齊聚一堂,共坐一桌。
可接連兩天,都不見二公子和陳曼兒的影子。
飯桌上,周姨娘臉上笑意盈盈:「二公子這幾日身子抱恙,新過門的媳婦兒賢惠,貼身照料,主母慈悲,免了她這幾日規矩。」
賢惠?照料?陳曼兒?我不信。
周姨娘啊,果然還是一如前世,綿裏藏針,滴水不漏。
二房新婚夜到底發生了什麼?府裏上上下下好似達成了默契,都心照不宣地閉口不言。
偶爾從下人的幾句閒言碎語裏,能捕捉到一點風聲。
聽聞二房那天洞房鬧得厲害,陳曼兒甚至還打了二公子,被罰去跪祠堂。
再見到陳曼兒,已是三日後的歸寧。
按規矩,新娘歸寧當天,夫婿應陪伴在側,一同喫上一頓回門宴。
我情況特殊,身旁無人作陪倒也正常。
可抬眼一瞧,陳曼兒身邊同樣空空蕩蕩,不見二公子的蹤影。
前世歸寧,二公子即便不情願,也顧及侯府顏面,與我一同前來應付一場。
看來,陳曼兒這回真的鬧得很嚴重。
父親和嫡母瞬間變了臉色,驚覺不妙,急忙追問。
陳曼兒本就滿心煩躁,被這麼一逼問,當場情緒失控,怒不可遏地將回門的禮品一股腦全扔出了門,嘴裏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我不嫁了!我死也不嫁進侯府了!」
可笑的是,她扔的全是我的東西。
聽她這般叫嚷,兩位老人急得直跺腳。
我則冷眼旁觀,自顧自喫飯,權當看鬧劇。
「曼兒啊,你這說的是什麼糊話!你已經過了門,哪還有退婚的道理?」父親苦口婆心地勸着,滿是焦慮和無奈。
「曼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在侯府受欺負了?」嫡母見自己女兒什麼都不肯說,轉頭惡狠狠地瞪向我,劈頭蓋臉地指責:「定是你這個死丫頭惹了什麼禍事,連累了我們曼兒!」
「人家夫妻之間的閨房之事,我能惹出什麼禍事?」我不緊不慢地細嚼慢嚥,淡淡道。
這話一出,桌上氣氛瞬間炸裂。
嫡母沒料到我會回嘴,氣得滿臉通紅,罵我不知羞恥。
父親更滿臉怒容,訓斥我怎可言辭如此粗鄙。
陳曼兒更是被這話激得委屈至極,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
她哽咽着,翻來覆去就那一句:「我不要嫁去侯府了!」
顯然,箇中緣由難以啓齒。
嫡母見狀,心疼不已,趕忙放下筷子,攙扶着女兒進了裏屋。
父親在一旁急得,茶不思飯不想,滿心都是擔憂。
侯府爲了顧全面子,對外宣稱她招搖生事,被罰去祠堂向祖宗認錯,不過是對外放出來的幌子罷了。
今日歸門,我瞥見她手腕處的傷,看來鬧得比我前世兇多了。
所謂貼身照料二公子,恐怕是在養傷。
這場歸寧宴,最終只剩我一人坐在桌前,倒也喫得盡興。

-6-
歸府後的陳曼兒,往日的囂張性子收斂了不少。
下人們私下議論,說是周姨娘每日都安排教養嬤嬤,罰她站上半天規矩。
反觀大房這邊,自新婚夜後,婆母再沒讓嬤嬤來給我立規矩。
起初那幾日,嬤嬤倒是來過我的院子,可我整日圍着世子打轉,沒有閒工夫應付她。
我每日睜開眼,就是照顧世子,從洗漱、換衣,到處理污穢,再到爲他經絡治療,事事親力親爲。
連教養嬤嬤都忍不住誇讚,說我這少夫人當得極爲稱職。
我自幼低眉順眼慣了,伺候人得心應手。
況且母親在世時,我跟着她在醫館忙得腳不沾地,相比之下,如今的勞累也算不得什麼。
府醫每日都會來給世子看診,之後我就接着經絡治療。
一天三次,每四個時辰一次。
府醫瞧着我的手法,嘖嘖稱奇:「夫人手法如此專業,想必是得了令堂的真傳!」
「大夫過獎,我不過略懂皮毛罷了。」我謙遜回應。
府醫卻意猶未盡,繼續感慨:「要Ṭũ̂₋是令堂還在太醫院,就憑這手藝,高升那是必然的!」
話一出口,他便意識到失言,臉色一僵,連忙道歉,匆匆告退。
衆人皆知我父親陳扶曾是太醫院御醫,卻無人知曉他被罷官的緣由,如今只能開個藥堂維持全府生計。
而我的手藝是母親教的,並非父親。
旁人覺得我伺候世子辛苦,我卻暗自高興,正愁沒機會練手。
母親說過,經絡一通,血脈順暢,經通一寸,壽長十年,人體經絡掌管各器官精氣。
這麼想着,我手下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重陽節,侯府上下齊聚一堂,久臥病榻的侯爺也坐着輪椅來了,氣氛還算融洽。
周姨娘說二房公子依然身體不好,還在房裏養着。
在場的人只有我和陳曼兒知道,實情並非如此。
周姨娘笑着對婆母誇讚:「瞧瞧咱們大少夫人,伺候起相公那叫一個用心,事事都安排得妥妥當當。我可太羨慕您了,能有這麼好的兒媳婦。」
說完,還不忘提點陳曼兒要多向我學習。
陳曼兒滿眼不服,卻也不好發作。
婆母欣慰點頭,當衆宣佈:「念巧這孩子,自打進了咱們侯府,事事盡心盡力,對世子這般用心,我們都看在眼裏。往後侯府中饋之事,就交給她掌管。」
周姨娘皮笑肉不笑地連聲應是。
誰料,久不出聲的侯爺突然放下筷子,聲音不大:「光會伺候人,生不出嫡孫有什麼用?要我說,這中饋之權,還是得慎重考慮。」
這話一出,飯桌瞬間安靜。
婆母的笑容僵在臉上,周姨娘和陳曼兒的眼睛卻亮了。

-7-
最終,中饋之權還是沒落到我手上。
但二房那邊卻異常地起了勁。
周姨娘除了每日帶着陳曼兒晨昏定醒,前往正院給婆母和侯爺請安以外。
更是讓陳曼兒學我,每日上門給侯爺按摩,那股子殷勤勁兒都快溢出來了。
一日,我請安回房,路過花園,正好撞見陳曼兒從侯爺屋裏出來。
她滿臉嫌棄,嘴裏罵罵咧咧:「呸,那老不死的,噁心死我了!天天給他擦身按摩,髒得要命!」
邊說邊使勁搓手,像手上沾了什麼穢物。
「要伺候就別抱怨,醫者仁心,不想幹就別勉強。」
我滿臉鄙夷,她還是那副德行,一點規矩都沒學會。
在沒有旁人的場合,陳曼兒原形畢露。
她幾步衝到我面前,推搡着我,惡狠狠道:「陳念巧,少在我面前裝清高!你照顧世子不就是想討好主母,想要掌家之權嗎?可惜你是個不會下蛋的,這輩子就守着你那死人相公過吧!」
「大膽,誰教你的規矩,竟敢在此大呼小叫!」一道威嚴的聲音驟響起。
「啪!」嬤嬤一巴掌扇在陳曼兒臉上。

-8-
「給我跪下!」婆母一聲令下,威嚴盡顯,周遭衆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陳曼兒嚇得身子一顫,卻還不死心,妄圖顛倒黑白:「是陳巧念先口出狂言的!」
「啪!」又是一巴掌,這回是婆母賞的。
「是誰教你的規矩!在這府裏,你該喚她大少奶奶!」婆母最是看重規矩,最見不慣驕縱蠻橫,上輩子陳曼兒沒少被她打。
侯門主母的氣勢,猶如泰山壓頂。
聞聲趕來的周姨娘,見勢不妙,趕忙拉扯着陳曼兒「撲通」一聲跪地。
可這回,婆母鐵了心要立威,不管周姨娘ťŭ̀ₚ如何求情,都無濟於事。
陳曼兒被兩個婆子架着,一路掙扎着,被押去祠堂跪着反省。
婆母更是撂下狠話:「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許放她出來!」
今夜,睡得格外舒爽。
次日一早,我還在伺候相公,侯爺的怒吼聲震得侯府上下人心惶惶。
出事了!

-9-
等我匆匆趕到時,只見婆母失魂落魄跪在地上,身子劇烈顫抖,隨後一頭栽倒。
侯爺不僅沒有絲毫心疼之意,反而滿臉怒容,厲聲斥責:「哼,無知婦人!」
周姨娘跪在一旁,哭得梨花帶雨,聲音顫抖:「可憐了曼兒那苦命孩子,好不容易給府上懷上嫡孫。就因爲在祠堂跪了一夜,受了風寒,孩子就這麼沒了,老天爺怎麼能這樣啊!」
周姨娘句句踉蹌,可字字都是戳中婆母心窩。
我抱住婆母,見她昏昏沉沉,嘴裏喃喃着:「這可如何是好,那孩子……」
聲音微弱,卻滿含自責。
侯府世代皆爲精忠武將,侯爺戰功卓著,獲皇帝封侯爵,還恩准承襲三代。
然而,如今世子昏迷不醒,二公子身體孱弱。
傳承血脈成了侯府最緊迫的大事,也是婆母一直以來的心病。
如今,婆母得知因自己罰跪,致使侯府血脈流失,瞬間心神俱裂。
身體也垮了下來,陷入昏迷,終日躺在牀上,人事不省。
無奈之下,侯爺只得將掌家大權暫時交給了周姨娘。
沒有婆母掌家,侯府上下都亂了規矩。
每日的晨昏定省,二房想來就來,之前那股天天給侯爺按摩、忙前忙後的殷勤勁兒,消失得無影無蹤。
藉着小產養身子,陳曼兒接連一個月都見不到人影。
自我入府,這還是頭一回踏入二房院邸。
若不是婆母身體不適,交代我來辦這差事,我死都不會踏入這令人作嘔之地。
剛靠近二公子的院子,一股刺鼻的大煙味撲面而來,瞬間勾起我前世那些不堪回首的厭惡記憶,胃裏一陣翻騰。
房門緊閉,濃烈的煙霧不斷從門縫中鑽出來,燻得人直皺眉頭。
二公子每日不見人影,就是在躲屋裏抽大煙。
以前還遮遮掩掩躲着抽,如今周姨娘掌了家,他徹底沒了顧忌,愈發張狂。
屋裏不時傳出些曖昧且不堪的聲響,聽得人渾身不自在。
二公子嗜賭、嗜煙,心理扭曲,對身邊人常有虐待傾向。
回想起前世種種,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脊背發涼,渾身發麻。
「吱呀」一聲,門開了。陳曼兒衣衫不整、神色慌張地走出來,看到院中的我,瞬間慌了神,眼中閃過一絲驚惶。
「陳巧念,誰準你來的?你,你站在門外偷看多久了!」
她扯着嗓子,衝我叫嚷,試圖用蠻橫掩蓋自己的失態。
「你們屋內的髒醃事,我不感興趣。」
我嫌惡地瞥她一眼,捂住口鼻,直接將賬本砸到她身上:「母親讓我把賬本送過來,給周姨娘做年度盤點。」
如今得勢的陳曼兒愈發囂張,竟直接將賬本丟在地上,衝我頤指氣使:「你,給我撿起來!」
我冷哼一聲,瞧都不瞧她,轉身大步離開。
惱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給我等着,往後有你哭的時候!」

-10-
婆母身體日益衰弱,整日躺在牀上,滿臉憂愁。
我不忍拿二房抽大煙的糟心事去煩她,只盼她能安心養病。
好在,經過大半年的悉心照料,府醫帶來好消息:世子的身體越發地轉好,說不定真有哪日,能夠甦醒過來。
「好,好,好!」飯桌上,我將這個消息說給侯爺聽。侯爺喜笑顏開,高興得連喫了兩碗飯。
難得今日二公子與陳曼兒一同現身。
周姨娘更是笑如蜜甜:「侯爺,還有更大的喜事呢!」
衆人目光齊聚,只見陳曼兒低頭含羞,輕聲說:「父親,府醫說兒媳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好啊!老天有眼,我侯府終於有後了!」侯爺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
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婆母聽聞了這個喜訊,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彷彿心頭巨石落地,身子骨也硬朗了幾分,張羅着讓府中繡娘準備小世子的衣物鞋帽。
臨近年關,侯府張燈結綵,處處洋溢着喜慶。
可好日子沒多久,又出了事端。
周姨娘手持賬本,在正廳厲聲控訴,庫房丟了兩樣物件。
侯府庫房龐大,財物衆多,丟點東西本不足爲奇。可這次丟的,竟是先帝御賜的兩個玉瓷白瓶。
這可把侯爺給嚇壞ṱũⁿ了,這玉瓷白瓶乃先帝論軍功賞賜,是侯府榮耀,竟有人膽敢在眼皮子底下行竊!
陳曼兒神色急切:「父親,那竊賊想必是瞧中物件價值連城,想偷出去換銀子。要是不趕緊阻攔,東西恐怕就要被送出侯府了!」
侯爺一聽,頓時急得額頭青筋暴起,立刻下令封鎖侯府所有大門,嚴禁任何人出入,大怒:「給我搜!把侯府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出來!」
深夜,侯府燈火通明,衆人傾巢而出,自上而下、由內至外細細搜檢,就連柴房也沒放過。
「找到了!」下人匆匆來報。
「快說,是哪個膽大包天的賊!」侯爺怒不可遏,龍拐重重砸着地面。
下人哆哆嗦嗦,手指緩緩指向我,聲音打着顫:「物件是……是在世子房裏找到的!」
我還沒反應過來,周姨娘已哭天搶地:「侯爺,侯府出了內賊,這可一定要徹查啊!」

-11-
侯府祠堂內,我被拉着跪在列祖列宗面前。「陳念巧,物證在此,你有何話要說!」周姨娘指着我面門質問道。
侯爺高坐堂上,原本已好轉的身子,此刻因盛怒岔了氣,咳嗽不止。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射向我,猶如萬箭穿心。
婆母張了張嘴,想要爲我辯解,可面對擺在眼前的物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良久,她強壓下情緒,還是給了我開口的機會:「念巧,你且說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望着那兩個無端出現在我房裏的玉瓷白瓶,我本能地矢口否認:「這不是我偷的!」
「東西就是從你院子搜出來,你還敢狡辯!」周姨娘的聲音此刻格外刺耳。
「這能說明什麼?誰能證明是我拿的?有人證嗎!」我不甘示弱道。
「有人證!」陳曼兒此刻得意地站出來,儼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侯爺,我那日見姐姐慌慌張張從庫房提筐東西,想着是她來領料便沒檢查,怕是那時順走了玉瓷白瓶。只要審問陪她一同去庫房的丫鬟,便知真假!」
此言一出,衆人交頭接耳,氣氛愈發緊張。
很快,我院子的小翠便被押了上來,她臉色慘白,渾身發抖。
陳曼兒假惺惺地扶起她,柔聲道:「小翠別怕,如實說,有侯爺和夫人給你做主!」
只見小翠目光閃躲,磕磕絆絆地開口:「那天,我陪少夫人去庫房領布料,少夫人說要給小世子做虎頭帽。到了庫房,少夫人一眼就相中了那兩個玉瓷白瓶,心生歡喜,然後……然後就拿走了。我提醒少夫人,從庫房拿東西得登記,可少夫人卻說,說她以後就是侯府主母,侯府的東西都是她的,就直接走了。」
小翠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繼續道:「少夫人,您平日裏對奴才嚴苛就算了,對世子更是嫌棄。天天私下咒他死,好幾次世子牀褥髒了,您都攔着不讓我換。做人,得講良心啊!」
小翠世子身旁貼身伺候多年的丫鬟,在府裏資歷比我還老。她這番話,如平地驚雷,瞬間在衆人間炸開。
原本我在衆人眼中賢良淑德、盡心盡力侍奉公婆、伺候相公的形象,轟然崩塌。
婆母氣得渾身發抖,手指顫抖着指向我,聲音發顫地質問:「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衆人竊竊私語,彷彿此刻已坐實了我的罪責。

-12-
「你今日若無法自證清白,那就只能家法伺候!」侯爺開口。
按家規,我將受五十打板之刑,還要被休妻。
父親匆忙衝出來,「撲通」一聲跪地,哀求道:「侯爺贖罪啊!」
事發後,侯府去了陳府請了父親和嫡母過來。
他們本以爲是陳曼兒鬧出了什麼大禍,沒想到竟然是我惹出了事端。
父親言辭懇切:「都怪我教女無方,她既已嫁入侯府,自當守侯府規矩。祖宗在上,犯了家規,任憑侯府處置!只是,只是能否……」
話到嘴邊,他咬咬牙,還是說了出來:「能否不要休妻?這事若傳出去,我們陳府日後還怎麼在人前立足啊!」
我本以爲父親是來爲我求情,可聽到這話,心如墜冰窟,寒意刺骨。
還沒等我緩過神,嫡母也跟着跪地。
她言語中滿是嫌惡:「她一個庶出,如今丟盡了陳家和侯府的臉。既要打,就直接打死得了,省得被休妻遣回陳家,讓我們以後都抬不起頭。要是讓人知道陳府出了這麼個敗壞門風的,往後我們曼兒在這些京中貴婦面前還怎麼做人吶!」
陳曼兒也趁機湊上前:「姐姐平日裏雖說苛待下人、行事刁蠻、不懂孝道,可伺候世子也算盡心盡力,看在這點功勞上,饒她一命吧!不如就將她打殘,鎖在院子裏,也算殺雞儆猴。」
說着,她還用力擰了擰自己大腿,擠出兩滴眼淚,拙劣地扮演着姐妹情深的戲碼。
「依我看,直接送官!」周姨娘冷哼一聲,冷冷開口,「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今日必須以儆效尤!」
聽着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句句都要將我置於絕境,我不禁笑出了聲。

-13-
「你笑什麼?放肆!來人,按家法伺候,上板子!」周姨娘手指幾乎戳到我臉上,厲聲呵斥。
「真是一出好戲,我笑你們又蠢又惡!」我笑得更大聲了。
幾個下人一擁而上,我一把抓過桌上的玉瓷白瓶,高高舉起,作勢就要砸。
「誰敢碰我?!」
衆人皆慌。
「你,你快放下!」陳曼兒見情況不妙,尖叫出了聲。
本要衝上來的小廝們都離得遠遠的,誰也不敢擔這麼大的責任。
果然有時候製造麻煩比解決麻煩要有效果得多。
剛纔還鬧哄哄的祠堂,現在噤了聲,生怕我的手一個打滑。
我看着一旁驚慌的小翠,質問:「小翠,你確定前幾日是我拿了玉瓷白瓶?」
小翠迴避了我的眼神,低着頭回應:「是,奴才親眼見夫人您前幾日放進世子房間的。」
「可你分明說那天我原本是去庫房領布料給小世子做虎頭帽,那已經是上個月初七的事。怎麼這會兒你又說是我前幾天拿的,你爲何說謊冤枉我!」
我調頭轉向侯爺,高呼:「父親,可以將庫房的登記簿拿來證實我所言非虛!」
小翠慌慌張張地跪地解釋:「奴才剛纔說漏嘴了,確實是上個月的事。」
周姨娘在一旁幫腔:「她就是一個下人,一時緊張慌了嘴。現在人證物證皆在,我倒是要看看你還能做出什麼妖!」
「別廢話,給我打!」周姨娘本着自己現在掌家,大權在握,頤指氣使地使喚着下人。我一把打落她拽着我的手,怒斥:「你以爲就只有你有人證?!」
幾個下人一擁而上,將我手中的瓶子強行奪過,架住我的胳膊,高高舉起板子,眼看就要落下。
鈞一發之際,一道驚雷炸響,緊接着一聲怒喝傳來:「我看誰敢!」
衆人循聲望去,世子蕭栩不知何時已站在祠堂門口。
大家如見鬼魅,僵在原地,「是世子!」有眼尖的下人驚呼。
蕭栩一把攥住杖棍,將小廝甩得摔了個狗啃泥。
「誰敢動我娘子!」
他將我緊緊護在身後,一衆小廝嚇得連連後退。

-14-
婆母顫抖着從高臺上下來,難以置信地哽咽:「是我兒嗎?」
侯爺瞪大雙眼,彷彿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直到婆母顫抖着摸到蕭栩的臉,才放聲大哭:「我的兒啊,你可算醒了,老天有眼!」
「母親,是我,兒子醒了。」蕭栩任由婆母撫摸,眼眶泛紅。
侯爺仰天大笑:「老天開眼,我侯府不絕!」
蕭栩看向衆人,朗聲道:「母親,多虧娘子日日悉心照料,我才能恢復神志。本想今日第一時間告知父親母親,沒想到她卻被帶來祠堂受審。」
今日破曉,蕭栩甦醒,我滿心歡喜欲向公婆報喜,卻在路上被直接架來了祠堂,被當堂審問,看得這一場好戲。
蕭栩拿起桌上玉瓷白瓶,掃視衆人:「剛聽聞這瓶子前幾日就在我屋內了,可今日我在房裏轉了一圈,怎麼沒瞧見?」
衆人噤若寒蟬,無人敢答。
「小翠,你說!」蕭栩目光直射小翠。
小翠嚇得腿一軟,「撲通」跪地。
周姨娘和陳曼兒臉色煞白,大氣不敢出。
「還有,你們搜遍了府邸,爲何我院子裏一點動靜都沒有?是一開始就篤定我的院子不需搜查嗎?小翠,你今日在哪當值,連主子醒了都不知!若不實說,休怪我無情!」
蕭栩揮舞杖棍,風聲呼呼。
小翠嚇得涕泗橫流,哭喊道:「世子饒命!是周姨娘和二少夫人指使我,今早小允子將我拉去二房,拿身契威脅,讓我按她們教的說,不然就把我賣到勾欄!」
小允子正是搜屋揭發我的小廝。
「那毒呢?是誰下的!」我站了出來,厲聲質問。
現場譁然!
「毒?什麼毒!」侯爺「噌」地起身,手中柺杖敲得祠堂地面,聲聲作響。
蕭栩大步上前:「父親,兒子雖昏迷在牀,但神志一直清醒,多虧娘子日夜侍奉,我纔有機會甦醒。但在這侯府之中,竟有人不想讓我醒過來,一直偷偷給我下毒!」
世子這番話,震懾得現場衆人,全部噤了聲。
竟有人膽大包天,敢謀害侯府世子!

-15-
我嫁進侯府的第一天,就發現世子被下了毒。
只是我拿銀針試過世子每日餐食,卻一無所獲。
莫名地,世子的經脈常常反覆瘀堵,我前一天剛疏通,沒兩天又堵上了。
於是,我決定引蛇出洞。
上次在飯桌上,我告知了侯爺,世子有甦醒的可能後。
在花園陳曼兒與我起爭執,她推搡我時,我不經意發現,不知何時,我的手指甲變得枯黃,還出現了細紋。
剎那間,我恍然大悟。
我每日除了給世子做經絡治療,就是伺候他餐食洗漱。
當晚,我取了世子擦身用的藥浴,第二天風乾後拿給府醫看。
府醫辨認出,曬乾的粉末裏有一味百石散,這藥無色無味,滲入人體,危害如同砒霜。
這事關係重大,沒有確鑿成局,我不敢妄加猜測。
加上婆母病重,又失了掌家之權,心中的直覺此事在這個時候,不能聲張。
周姨娘未必會爲大房主持公道,查明真相。
世子每日的藥浴,由府醫研磨,小廝熬煮,再送至大房院邸,
我和府醫蹲守數日,沒有任何發現哪個環節有任何不妥之處。
我們每日都檢查藥浴的粉末,發現了奇怪之處,有時裏頭有毒粉,有時又沒有。
沒辦法,爲了以防萬一,我只能日夜守在世子身邊,寸步不離,凡事均不敢假手於人,親力親爲。
直到今早世子醒來,告訴我,前段時間別人給他擦身時,他渾身刺痛。
只有我擦的時候,才感覺舒服。
我這才驚覺,原來兇手一直就在身邊。
「說,你究竟是如何給世子下毒的!除了我,近身照顧世子的人,就只有你,小翠!」
本來今天一早,我是打算找侯爺和婆母彙報此事的,結果人還沒見着,就被拉來了祠堂,眼睜睜看着這羣人想把我置於死地。
小翠「撲通」一聲徹底跪下,淚流滿面,整個人已然完全崩潰,趴在地上抱住世子的腳,哭喊道:「世子饒命啊!那藥粉也是周姨娘讓小允子給我的,讓我每日浸溼在手帕給世子擦身用,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毒藥啊!」

-16-
周姨娘惱羞成怒,一腳踢翻小翠:「好你個賤丫頭,敢誣陷我!」
蕭栩大手一伸,擒住周姨娘的手腕,將她掀翻在地,冷聲道:「這裏豈容你撒野!」
見周姨娘被如此對待,陳曼兒有些恍神,她顯然是沒有料到世子竟然能醒過來。
好一會兒,她纔將周姨娘扶起身來,強裝着鎮定,一臉無辜:「世子,我和姐姐親如一家,若不是證據確鑿,我又何必要冤枉她?您看這小翠,說話顛三倒四,實在不可信。」
緊接着,她猛地轉身,一臉痛心疾首地看向小翠:「小翠,你是不是和小允子好上了?在這府裏伺候世子多年,你早就厭煩了吧?覺得日子苦,不想再磋磨下去,就動了歪心思,想謀害世子,好擺脫了這份苦差事,然後帶着偷來的東西和小允子私奔,對不對?如今眼見事情敗露,竟污衊到少夫人頭上。我勸你趕緊認罪,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她嘴上說得誠懇,實則字字暗藏引導和威脅。
人羣中有人倒下,衆人定睛一看,正是小允子,只見他此刻已嚇得渾身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哼,真是個沒用的廢物!」侯爺怒聲下令,「拖下去,給我往死裏拷打,撬開他的嘴!」
眼見局勢失控,周姨娘擺出一副和事佬的姿態,攙着陳曼兒,嬌聲說道:「既然是場誤會,要不今晚就到此爲止?曼兒還懷着身孕,得早些休息。」
說罷,便作勢要走。
「不準走!不準算!」我攔住了她倆的去路。
陳曼兒瞬間變了臉色,惡狠狠地看着我,壓低聲音:「你到底還想怎樣!」

-17-
「我還沒說完呢!」我拉住陳曼兒的手,不想就此放過了她。
我轉身面向高堂之上的侯爺、婆母,「撲通」跪地,高聲道:「侯爺,兒媳要告發,二公子在府中抽大煙,陳曼兒不但包庇,還與之一同吸食!前幾日我去二房送賬本,恰巧撞見。此刻去二公子房間,必定能抓個現行!」
前世,我嫁給二房,因二公子偷抽大煙之事,被陳曼兒揭發,污衊我未盡到賢妻之職,周姨娘將我推了出去,替二公子捱了板子,跪了三個月的祠堂。
現在,是時候還給她了!
「豈有如此荒唐之事!」侯爺怒髮衝冠。
周姨娘「撲通」跪地,神色慌亂,急忙辯解:「侯爺,千萬別聽她瞎說!蕭昶身子不適,正在院子裏靜養,這深更半夜的,可不能驚擾了他呀!」
然而,此刻下人們已全然不顧周姨娘的阻攔。
不多時,久未露面的二公子蕭昶被拖進祠堂,身旁還拖着兩個衣衫不整的女子,濃烈的大煙味瞬間瀰漫開來。
「好大膽子!把侯府當青樓了!」
侯爺氣得渾身發抖,舉起柺杖就往蕭昶頭上砸:「今日非打死你這逆子不可!」
周姨娘趕忙護住兒子,現場一片混亂。
「這些姑娘是陳曼兒找的,大煙也是她買的!是她刻意想謀害孩兒,想讓孩兒沉溺泥潭啊!」慌亂之中,蕭昶爲求自保,大聲叫嚷起來。
周姨娘怒不可遏,轉頭一巴掌扇在陳曼兒臉上:「好你個毒婦,竟敢害我兒子!」
陳曼兒被打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隨即尖叫起來:「母親,冤枉啊!他喫喝嫖賭,您一直都清楚!怎麼這會兒倒怪起我來了!」
見有母親維護自己,蕭昶立馬抱着周姨娘控訴:「母親,我可是您親兒子,您得信我!就是這個賤婦,偷用公賬給我買大煙,還找來這些戲子,甚至帶我去賭!」
「冤枉啊!母親,分明是相公逼迫我的,我怎可做如此荒唐之事啊!母親,抽大煙的人,都是信口雌黃啊!」陳曼兒跪地求饒,一番解釋。
長期受肺癆與大煙侵蝕,蕭昶瘦骨嶙峋,在昏暗的祠堂裏,身形仿若骷髏,模樣十分駭人。
看着自己兒子如此模樣,周姨娘心疼地抱着蕭昶:「是,娘知道,就是這賤婦勾引你,我兒本性純良。」
「賤婦,蕭昶身Ťŭ̀ₕ子本就弱,你竟拉他沾染這些毒物,是想害死他!」周姨娘說着,又揚起手一巴掌。
「啪!」這次卻是陳曼兒反手狠狠回敬了一巴掌。

-18-
「你竟然忤逆婆母!」周姨娘捂着臉,滿臉不可置信。
陳曼兒此刻已全然不顧形象,大聲吼道:「我真的是受夠你們娘倆了!你兒子就是個變態!抽菸玩女人,在外頭欠了一屁股債,是你求着我拿嫁妝替你們還債!他心理變態,夜夜折磨我取樂,你卻從不過問!你還逼着我假裝小產,替你謀掌家之權,毒婦是你纔對!」
「荒唐!一介婦人,竟如此言語粗鄙!」侯爺氣得吹鬍子瞪眼,臉漲得通紅。
「荒唐?哪有你這肺癆兒子荒唐!新婚當夜,他帶着狐朋狗友藉着鬧洞房凌辱我,你們卻選擇息事寧人,他便變本加厲折磨我!他的那些變態把式,我敢說,你敢聽嗎!」
陳曼兒越說越激動,聲音都帶着哭腔。
侯爺被懟得說不出話,胸口劇烈起伏。
蕭昶見狀,急忙抱住侯爺大腿,苦苦哀求:「父親,別信這賤婦,全是造謠!ƭṻ₍」
「不信你們就查賬,庫房丟的可不止那兩個破瓶子!」陳曼兒此刻已然瘋狂。
「賤婦,看我不打死你!」蕭昶惱羞成怒,一巴掌將陳曼兒扇倒在地。
陳曼兒也不甘示弱,爬起來就和他扭打在一起,邊打邊罵:「還有你這肺癆鬼!我恨不得你早死,抽那麼多大煙,怎麼還不死啊!」
「荒唐,實在是荒唐!快來人,將這些人拖下去!」婆母在一旁,臉色煞白,連連跺腳,卻也無力阻止這場鬧劇。
「侯爺,你快救救曼兒啊,這些事要是傳出去,她往後還怎麼做人吶!」嫡母急得滿臉通紅,在原地不停地踱步,聲音都帶着哭腔。
「念巧!你瞧瞧你鬧得這叫什麼事!」父親看着這一團亂劇,着急得團團轉。
我冷冷地看着父親,心中滿是譏諷。
就在剛纔,他還一心想將我置於絕境,視我如草芥,可如今面對陳曼兒,態度卻天差地別。
「父親,我是您的女兒嗎?」我直視父親的眼睛,聲音平靜卻帶着一絲顫抖。
父親被我問得一怔,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喝道:「你這說的什麼話!」
「當年姐姐在春日宴上,因驕縱得罪了貴妃的侄女。貴妃得寵,您因此被遷怒,直接丟了官職。而我的母親,獨自扛起藥館事務,爲陳府日夜操ƭū₇勞,最終心力交瘁而死。母親生前,您親口答應會好好照料我,可您做到了嗎?」
我眼眶泛紅,聲音越說越大,壓抑許久的情緒如決堤的洪水般宣泄而出。
父親明顯一震,他顯然沒想到我會在此時對他這般控訴。
「你不過是個庶出的丫頭,能生在我們陳家,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陳家將你養大,你不知感恩,如今還鬧得家裏雞犬不寧!」
嫡母叉着腰,對着我劈頭蓋臉地一頓罵。
「我……」父親望着我,說不出話。
「夫人,夜深了,我們回房吧。」蕭栩輕輕將我攬入懷中,帶着我離開這場鬧劇。

-19-
那晚,祠堂燈ťū́₇火通明,喧囂叫嚷聲沖天,後續如何收場,我已無暇顧及。
滿心疲憊與委屈,在相公將我擁入懷中的那一刻,都化作了安心的依賴。
屋內燭光輕曳,他目光溫柔,緩緩向我傾訴。
原來,癱瘓在牀的日子裏,他心智始終清醒。
他娓娓道來,講述着我爲他所做的一切,感念我每日爲他疏通經絡,在牀前陪伴他度過的漫漫長夜。
日常的點滴,都如同點點微光,照亮了他黯淡的世界,成爲他逐漸甦醒的動力。
他感念我對他的付出,牀幔輕垂,爲我疏解發髻,寬衣解帶,每一個動作都滿含尊重與疼惜。
在他一聲聲溫柔的安慰中,所有一切都化作一汪春水,潤澤心田。

-20-
二房的鬧劇,最終以關禁閉收場。
而那兩個下人,被拖出去活活打死,以儆效尤。
陳曼兒仗着腹中胎兒,躲過了家法懲處。
那兩個犯事的下人,被直接發賣。
婆母收回中饋大權,侯爺更是當機立斷,大手一揮,讓大房、二房分家。
說是分家,實則是將二房趕出了侯府。
侯爺宅心仁厚,給了筆錢,只要他們守規矩,也算能保他們安穩度日。
周姨娘無奈,只能帶着肺癆兒子和關係緊張的兒媳自立門戶。
春花盛放之際,我親手爲相公披上戰袍,送他出徵。
他身爲一國戰將、侯府世子,爲國征戰是他的無上榮耀。
出征前,他輕吻我的額頭,溫柔說道:「和孩兒等我歸來!」
彼時,我腹中已孕有侯府嫡孫。
戰事艱苦,宮裏每回傳來消息,我們都提心吊膽,所幸每次都是捷報。
相公的每封家書,都滿懷思念之情。
孃家感念侯府不休陳曼兒的恩情,爲此想有所彌補。
我對父親說:「送些醫藥吧,戰場上刀劍無眼,戰士們太苦了。」
相公身披戎甲勝利歸來!
皇帝嘉獎侯府赫赫戰功,賞賜不斷,加官晉爵。
更是念及我對相公的悉心治療,直言若不是我,朝堂將痛失一員良將。
我因此被封了誥命,盡享無上榮耀。
同時,因陳府捐贈醫藥救濟有功,父親被官復原職。
孃家送來禮物,我婉言謝絕。
可父親還是登門了,這次不是爲送禮,而是求我救救陳曼兒。
「念巧,曼兒情況不妙,胎位不正,你能否看看?我們找遍了大夫,都沒辦法,你能否看在往日情分上,試上一試?」
父親一臉憔悴,對我卑微請求。
見到陳曼兒時,她身形消瘦,面容憔悴,不復往昔模樣。
周姨娘和二公子也沒了往日的囂張。
就在我準備施針時,陳曼兒突然抓住我的手,滿心不甘地問:「爲什麼那個癆病鬼還不死!」
見我沒回應, 她又糾纏道:「別裝了,我知道你也重生了!不然這一世你怎麼鬥得過我!」
我將針扎入她的穴位,平靜說道:「經絡治療,既能救人, 也能殺人。我拿兩個人練過手, 一個是我相公,另一個, 是你相公。」
前世,我嫁入二房。
新婚那夜,也遇見了與陳曼兒同樣的遭遇。
從那夜後,仇恨的種子便在我心底種下。我深知, 在二房往後的日子只有無盡的黑暗和折磨, 我暗自發誓, 定要破局。
人體的經絡複雜精妙,若施治得當,確實能產生奇效。可若是手法有誤、錯亂了經脈順序,便成了傷人之舉。
前世, 我藉着經絡治療伺候二房的契機。表面上是悉心治療,實則一點點蠶食他的生機。他本就生活不加節制,還沾染了大煙, 如此一來,元氣愈發衰敗。待身如枯槁之時, 尋遍名醫都回天無力。
「你!」她瞳孔驟縮,徹底崩潰, 「原來如此,早知道這麼麻煩, 我就該直接下毒毒死他!」
那次見面後,我再沒見過二房的人。
聽說, 二房很快中毒身亡,陳曼兒瘋了。
孩子留在了二房,父親把她接回了陳府。

-21-
又是一年春日,花園中繁花似錦。
相公抱着年幼的小世子,滿臉慈愛,輕聲問道:「希兒,長大後想做什麼呀?」
小世子個頭還不及相公膝蓋高, 奶聲奶氣地回答:「孩兒想學醫!」
相公笑着摸了摸他的頭,溫聲道:「學醫好啊, 能懸壺濟世, 救助世人。」
小希兒眨着大眼睛, 顯然還不太懂這話的深意。
相公轉頭看向我,目光溫柔, 輕聲詢問:「那夫人想做些什麼呢?」
「我想開醫館, 收女徒,將母親傳給我的醫術傳承下去。」我微笑着回應。
又是一年春, 我的醫館裏, 一羣女醫有條不紊地忙碌着。
還在咿呀學語的小希兒,雖還不識字,卻已經捧着經脈圖集,滿臉好奇地指着上面問我:「孃親, 這是什麼穴位呀?」
看着眼前這一幕,我心中滿是溫暖與欣慰。
歲月安穩,如此甚好。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8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