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攝政王,
我從出生就沒見過我娘,
直到有天宮宴上我看到勝利歸來的大將軍,我爹將我丟進他懷裏說:
「喏,你娘來了。」
我小小的腦袋充滿大大的疑惑,
我娘是男人?
所以我到底是誰生的?
-1-
我叫傅吱吱,是整個京城來頭最大的崽。
我堂兄是皇帝,我爹是攝政王,我在京城橫着走都沒人敢惹我。
可我不知道我娘是誰。
我今年六歲,被我爹養了六年,聽過無數關於我孃的傳言,可從未見過她本人。
有人說我娘是異族聖女,和我爹相愛相殺,生過我後就跑了。
有人說我娘是普通民女,和我爹意外相識,生過我後香消玉殞。
還有人說我娘是富家小姐,被我爹強取豪奪,生下我後不甘受辱自殺了。
還有很多奇怪的傳言,而傳言中的我娘都沒好下場,我爹也基本不是啥好人。
我自然不相信。
因爲我覺得我爹就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雖然他經常踹我屁股,督促我學習,還不讓我喫全恬齋的加糖團團糕,但他畢竟是我爹啊。
我娘沒了,我就要和我爹相依爲命,等我爹老了我要孝敬他,再給他找個第二春。
而我的夢想還沒實現,我娘就出現了。
她不是我幻想中的任何一款孃親,而是個身高八尺、英俊瀟灑,一拳能打飛十個我的——男人。
救命!我娘怎麼能是個男人!
-2-
還記得那是一個稀鬆平常的晚宴,我爹一到宴會上,周圍的人說話都輕了不少。
他們都怕我爹,卻還用眼神偷偷看我爹。
沒辦法,誰讓我爹長得好看呢?
我就沒見過比我爹更好看的男人。
我揹着我爹偷偷喫點心,還沒喫兩口就被我爹拎了起來。
我以爲他發現我偷喫了,嚇得一下捂住了嘴。
「呆呆,我哞偷七……」
誰知我爹直接把我扔進一個人懷中,懶洋洋地說:
「你不是要找你娘?
「這就是你娘。」
我看着面前俊美面龐上帶着慈祥眼神的高大男人,嚇得差點被糕點噎過去。
那個叫虞瑾霖的男人嚇了一跳,笨拙地餵我喝水。
男人低沉柔和的聲音響起:
「吱吱別怕。」
我不怕,我嚇死了!
我娘是個男人!
所以我到底是誰生的?
-3-
我跟我爹回了王府,一路上我驚魂未定縮進我爹懷裏。
等我爹將我送上牀後我才鉤住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問:
「爹,我到底有沒有娘?
「就算我娘跑了,你也不用找個男人來安慰我。」
我爹捏了一下我的耳朵:
「你今天不是見到你娘了?」
我嘟嘟囔囔地說他是騙子,還是不敢相信我娘是男人。
那天晚上我做噩夢了,夢到高大的大將軍穿着女裝站在我面前,捏着嗓子讓我喊他娘。
我直接被嚇醒,連鞋都沒穿就跑進隔壁我爹的房間。
然後我就看到衣衫不整的男人跪在我爹牀前,還想往上爬Ŧű̂⁸,又被牀裏的人踹了下去。
我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
刺客!
我立刻使出喫奶的勁兒尖叫出聲:
「刺客,有刺客刺殺我爹!」
片刻之後,攝政王府燈火通明,我爹披着外袍黑着臉坐在一邊,而我也看清了那個刺客的臉。
不得了,我的娘!
是大將軍!
他半夜不睡覺跑我爹房間裏做什麼?
-4-
我和大將軍都被我爹踹了屁股踢出了房間。
我瞪着他,他看着我,半晌大將軍俊朗的臉上浮現出憨厚的笑容。
「吱吱半夜睡不着來找爹爹?
「別怕,爹……我陪着你。」
說實話,我並不想他陪我睡覺,畢竟我已經過了需要大人陪睡的年紀。
最後的最後,我看着縮在我牀上的小聲哄我入睡的大將軍,把頭埋進被子裏。
我纔不是想讓他陪我睡覺,只是可憐他半夜被我爹踹下牀而已。
大將軍的手很大,上面佈滿了硬繭子,但他輕輕拍着哄我入睡的力氣卻很輕。
我眯着眼睛悄悄觀察他,發現我們好像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我們的眼睛一樣,嘴巴一樣,還有眉毛好像也一樣。
我心裏一咯噔,心裏冒出一個猜測。
莫非,大將軍不是男人,只țű̂₇是一個長得比較魁梧的女人?過了許久許久,大將軍手上沒有動作了,我以爲他睡着了,悄悄蹭到他耳邊叫了一聲:
「娘。」
大將軍好像抖了一下,但很快不動了。
我以爲自己看錯了,慢慢蹭到他身邊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哈欠。
他身上是和爹爹不一樣的味道。
原來這就是孃親的味道呀!
第二天,當我看着赤裸着上半身在院子裏練長槍的大將軍時,忍了又忍,最終沒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騙子爹爹!」
大將軍真的是個男人!
我覺得我的感情被欺騙了,虧我昨晚上還那麼開心地喊了他娘!
-5-
在被大將軍三串糖葫蘆外加我爹在我屁股上踹的一腳哄好後,我終於接受了大將軍是個男人的事實。
可兩個男人,怎麼能生出孩子?
我在學堂上找夫子求助,畢竟他常說過自己讀萬卷書,通曉天下事。
所以這種簡單的問題應該難不倒他吧?
然後我就被太傅攆出書房在外面罰站。
他的鬍子一翹一翹的,臉都變紅了:
「孺子不可教也!」
我在外面噘嘴踢牆,不知道就不知道,做什麼又罵我。
皇帝哥哥聽說這件事後特意將我叫到面前,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問我怎麼又惹太傅生氣了。
我說自己問了一個問題將夫子難住了,他回答不出來就惱羞成怒了。
而後我趴在皇帝哥哥耳邊小聲說出自己思考半天得來的祕密:
「哥哥,我告訴你一個祕密,你不要告訴別人。
「其實,我是我爹爹生的。」
皇帝哥哥手一抖,茶盞中的水撒了半杯到桌子上。
「你一定要守住這個祕密知道嗎?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皇帝哥哥意味深長地點點頭,然後問我:
「吱吱,你怎麼知道,你是皇叔生的呢?」
-6-
我那麼聰明,當然是自己猜出來的。
既然男人和女人可以生孩子,爲什麼男人和男人不可以?
我和大將軍那麼像,肯定是他和我爹的孩子。
同窗的陸小胖曾經可憐我沒娘,告訴我孃親都是溫柔的、香香的。
雖然我爹不溫柔,但是他香香的。
陸小胖的娘可以生孩子,那我爹也可以。
當然了,那麼複雜的事情我沒有告訴皇帝哥哥,他只比我大四歲,我怕他理解不了。
畢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像我一樣聰明,所以我爹常誇我是個大聰明。
我啃了兩塊點心,學着太傅的樣子拍拍皇帝哥哥的肩膀告訴他:
「什麼時候你長大了,我再告訴你。」
皇帝哥哥答應了。
不過他也是個騙子,他沒有爲我保守祕密。
因爲當天晚上回去我就被我爹揍了!
他拿着老粗的一根棍子問我:「傅吱吱,你再說一遍你是誰生的?」
大將軍趕緊護着我,說我童言無忌。
我爹瞥了他一眼,他撓了撓頭,笑呵呵地看着我勸我爹:
「吱吱還是個孩子嘛。」
「虞三斤,你再說一句今晚也別進我的房間。」
我爹總是叫大將軍爲虞三斤,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我爹剛說完這句話,大將軍眼睛驟然一亮,他樂呵呵地跟在我爹後面,丟給我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我拽緊褲子,含淚吐出最後的倔強:
「爹,今天可以只踹三下屁股嗎?」
我爹用實際行動證明可以。
他沒有踹我屁股,而是用手把我的屁股扇腫了。
當天晚上我哼哼唧唧說屁股不舒服,硬是擠在我爹牀上,躺在他和大將軍中間。
我愜意地閉上眼,嘴角忍不住上翹。
真好,爹孃都在。
今天,我傅吱吱,就是最快樂的崽!
半夜裏,我被尿意憋醒的時候突然發現牀上沒人。
等我下了牀後看到我爹和大將軍倆人都躺在美人榻上。
放着好好的牀不睡,大半夜跑美人榻上做什麼?
那上面太擠了,我爹被大將軍壓着低聲罵他:
「混蛋,莽夫……滾下去……」
我眯着眼瞌睡着問:「爹,你們倆都擠在這做什麼?
「我也要和你們一起睡!」
兩人全都不說話了。
大將軍又被踹了下去。
第二天,我和大將軍直接被我爹丟出了王府。
我抱着小包袱滿臉震驚。
我做什麼,爲什麼要把我也趕出家門?!
-7-
我被大將軍帶了回去。
他不讓我喊他娘,哄着我也喊他爹,我嘴上不願意,其實心裏已經喊上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我都和大將軍住在一起。
然後我才知道,有個將軍爹實在是太好了!
他會給我買許多我愛喫的點心,還會讓我坐在他肩膀上去看花燈。
他從不逼我讀書,還會耍長槍給我看。
他說虞家人的長槍耍得最好。
我看得心潮澎湃,拉着大將軍問我可不可以學。
他摸摸我的腦袋溫和道:「當然可以,你也是虞家人。」
我看了他一會,捏着衣角喊了一句:「謝謝三斤爹爹。」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隨後架着我的胳膊將我拋了起來,他爽朗地笑着說:
「吱吱,你叫我什麼?再叫一次我聽聽!」
我們瘋玩了好一會,我一高興多喫了一碗飯,晚上就因爲積食被難受得直哼哼。
我爹將我接了回去,用手指頭戳我的腦袋嫌棄道:「就知道喫,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傻兒子。」
大將軍自責地低頭說都是他的錯。
這次我爹倒沒說什麼了,他讓我們倆拎着東西滾回攝政王府。
我坐在三斤爹爹的肩膀上,看到他偷偷伸手去握我爹的手。
我爹的表情還是冷冷淡淡的,卻任由三斤爹爹握着。
三斤爹爹傻笑了幾聲,和他靠得更近了。
我們一家人伴着夕陽慢慢往家裏走,我小心地摟住三斤爹爹的頭笑得很開心。
不過那天晚上,我爹派了幾個人來看住我,就是不准我再去他的小院。
我氣得直哼哼。
憑什麼將軍能去我卻不能去。
不!公!平!
-8-
有大將軍給我兜底,經常挨我爹罵的就變成他了。
不過就算被我爹罵,他也只會撓頭傻笑。
有兩個爹爹的日子,我簡直樂不思蜀。
我偷偷向陸小胖炫耀了好多次,他每次都流下羨慕的淚水,說自己只有一個爹,要讓他娘再找一個。
聽說他後來被他爹孃好好教育了一番,回來就不敢再說這樣的話了。
直到我七歲的生辰剛過,大將軍要去打仗了。
在知道這個消息後,我爹又將大將軍趕出了房間。
他蹲在我爹門口,看着有些可憐。
我上去和他蹲在一起:
「三斤爹爹,你爲什麼非要去打仗啊?留在京城不好嘛,你要是走了,我會捨不得你的。」
大將軍的手摸了摸我的腦袋:「保家衛國是我的職責。
「我去打仗,是爲了更多的孩子能像吱吱你一樣無憂無慮地生活。」
我知道大將軍的意思。
太傅給我們講過,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我只是,捨不得他。
我靠在三斤爹爹身上不知不覺睡着了。
我聽到我爹開門讓我倆進屋,接着我被小心地放到了牀上。
我聽見兩人小聲地在說着什麼,三斤爹爹小心翼翼地解釋着什麼,又過了許久他們的聲音終於停了。
我偷偷睜開一隻眼看了看,發現三斤爹爹抱着我爹,在他臉上珍重地落下一吻。
那表情,比我交給太傅好不容易完成的文章還更虔誠。
我趕緊捂住眼睛縮進被子裏。
我心裏忍不住得意,還得是我,不然三斤爹爹還進不了房間呢。
-9-
大軍出征的時候,我爹抱着我在城牆上看着大軍遠去。
在那麼多人裏,我一眼就看到了三斤爹爹。
我心裏難受,摟住我爹的脖子小聲問:「三斤爹爹什麼時候能回來啊?」
「等你長大了,他就回來了。」
我爹的聲音淡淡的,我卻覺得他好像也很難過。
只是我當時還不懂,不懂我爹脣邊的憂鬱,也不懂動盪變換的朝堂局勢。
我一心想着快點長大,如果我長大他還不回來,那我就去邊塞找他去!
我也要做保家衛國的大將軍!
一晃眼,三年過去了,我十歲了。
這一年,三斤爹爹打了勝仗,消息傳來的時候,我看到我爹的脣角勾起一絲笑意。
我蹭到他身邊問他:
「爹你那麼開心,是三斤爹爹要回來了?」
我爹瞥了我一眼問:「太傅說你功課沒做完,上課還和Ṱù⁻陸小侯爺玩蛐蛐,是真的嗎?」
我堅定地搖頭說沒有,然後捂着屁股跑了。
而我爹竟然沒有揍我,看來三斤爹爹打了勝仗,他真的很開心。
我進宮看了皇帝哥哥,樂顛顛地和他分享這件事,還告訴他:
「等將軍回來了,我要讓他帶我去騎大馬。」
皇帝哥哥聞言跟我開玩笑:「朕還記得你當初就喜歡黏着虞將軍。」
我心裏高興,在他跟前撒嬌,問他明天能不能幫我和太傅告假一天,我想和陸小胖去看廟會。
哥哥笑道:「你是讓我幫你撒謊?」
我嘿嘿笑着沒說話,不過皇帝哥哥還是答應了。
我就知道,除了我的兩個爹之外,就屬他對我最好。
那晚我玩得太晚就在他的寢宮睡着了,我迷迷糊糊感覺皇帝哥哥好像對我說了什麼話。
可是我太困了,什麼都沒記住。
我沒想到等我醒來時,整個天都變了。
將軍虞瑾霖死了。
-10-
我慌亂地跑回府上,看到我爹靜靜地站在窗前。
「爹,爹,三斤爹爹,他回來了嗎?」
我沒壓住聲音裏的哽咽,我爹轉頭看了我一眼,招手讓我過去。
「他不會死的。」我爹怔愣了一會才輕聲說:「他跟爹說過,一定會活着回來看我們。」
我最相信爹爹,上去握住他的手緩解心中的不安。
可我感覺他的手在發抖。
爹爹,他也在害怕嗎?
我們都在祈禱那是一個謊言,直到大將軍的靈柩被送回來後,我爹終於撐不住了。
他的淡然在看到三斤爹爹遺體的那一刻轟然倒塌。
他強行讓人把棺槨抬進攝政王府,不準任何人靠近,包括我。
我從沒見過那樣的爹爹,他的從容不迫在那一刻被全然撕碎,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平靜破碎的瘋狂中。
我閉上眼告訴自己,我一定是在做夢。
沒錯,這肯定是個噩夢,等我閉上眼再重新醒來,三斤爹爹一定會重新回來的。
他會帶我騎大馬,用胳膊架着我去看雜耍,還會與我和我爹一起玩笑。
可我再睜開眼時,什麼都沒變,伴着府中下人低低的抽泣的聲音,我也忍不住號啕大哭。
我已經十歲了,我知道什麼是死亡,那意味着以後我再也看不到大將軍了。
第二天我爹終於從房間裏出來,他臉色蒼白,我感覺一陣風都能把他吹走似的。
我有些惶恐,我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爹爹。
他拉着我讓我給大將軍磕頭。
記憶中總是帶着笑意逗我的那張臉上,現在是一片死寂的白,三斤爹爹靜靜地躺在那裏,臉上還有幾道我沒見過的傷疤。
我心裏像被人搓揉後又踩了許多腳一樣難受,卻只顧着流淚,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在這時,皇帝哥哥身邊的太監高公公來宣旨,往日他慈眉善目的臉突然變得刻薄兇狠起來。
「……攝政王傅雲黎造反謀逆,以下犯上,罪不容誅……」
我爹握緊我的手冷笑一聲:「狗崽子長大了,知道咬人了。
「不愧是皇帝,過河拆橋這一手和他爹玩得一樣好。」
高公公陰沉着臉笑了一聲,陰陽怪氣道:「攝政王慎言,您謀反的罪都被捅到陛下跟前了,陛下這是想保您也保不住啊。」
我緊緊攥住我爹的衣袖怒道:「你胡說,我爹根本不會謀反!」
我爹低聲安撫我:「別怕,爹不會讓你有事的。
「你好好待着,爹會來接你的。」
當他被人帶走的時候,我慌亂地想要追逐他,卻被身邊的侍衛緊緊攔住。
「放開我!爹!你們要帶我爹去哪!」
攝政王府被抄家,府中的人被抓走了大半,一時間整個王府變得空蕩蕩的。
我好害怕。
我跑進爹爹的房間,睡在他的牀上,任由眼淚沁溼了枕頭。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爹爹現在怎麼樣了?
-11-
我決定去找我爹。
我從王府後門偷跑了出去,卻聽到外面的人都在議論爹的事。
他們說我爹是逆賊,狼子野心,一直挾天子以令諸侯,現在竟然謀逆造反,就算是死了也活該。
我不相信他們口中說的那個人是爹,我爹爲了朝廷和百姓鞠躬盡瘁,他從未有過不臣之心,怎麼可能會謀反。
我看到了康寧大長公主的兒子李玉,他是我的同窗,也算是我的表親,但是我們一直不對付。
此時此刻,他正領着身後的一幫小跟班在罵我爹:
「什麼狗屁攝政王,我娘說了,他早就該死了。
「聽說陛下準備將他凌遲處死呢,他根本就不是我們皇室的正統血脈,不過是我外祖父收養的孩子,偏偏讓他狐假虎威了那麼多年!
「說不定他是哪裏來的孽種……」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衝上去和他扭打起來:
「我不准你說我爹!」
李玉一看是我,也擼起袖子來揍我,他鄙夷地說:「你爹是逆賊,Ṱű̂⁶你就是小逆賊、小孽種,不知道娘是誰的小孽種!」
「不准你說我爹!」
我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拼命不讓它流出來,而是咬牙和李玉打在一塊。
可是他有四五個小跟班,我根本打不過他們。
就在這時,高公公又來了,他笑眯眯地阻止了這場鬧劇,還讓人將我帶進ţŭ̀₉了皇宮。
當我見到皇帝哥哥的時候,他剛批好摺子。
我準備開口向他解釋我爹不會謀反,他從小同我一起長大,他也是我爹看着長大的,他知道我爹是什麼樣的人。
可我還沒張口喊他,他倒是輕飄飄先看了我一眼。
只是這麼冷漠的一瞥,卻讓我覺得他好陌生,我下意識後退一步,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話來。
他忽然又笑了起來,像從前那樣問我:
「怎麼不過來。」
我還沒說話,眼淚已經先流了出來:
「哥哥,兄長,我爹真的是冤枉的,他不可能會謀反……」
我的話還沒說完,卻看到他脣角勾起:
「你憑什麼叫我兄長?
「不過是一個傻子,一個無媒苟合的小孽種,竟然也跟着攝政王享了那麼多年的福。
「你也該夠了。」
我霎時間像是被雷劈了一樣,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他在說什麼,爲什麼我聽不懂?
-12-
終於,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我不是我爹和大將軍生的,而是大將軍的妹妹虞寧和攝政王爹爹好友生的孩子。
只不過他們都戰死沙場,我爹便將我帶回了攝政王府,說我是他的孩子。
就這樣,我成了王府的世子,過上了無憂無慮的生活。
怪不得我和三斤爹爹長得那麼像,ṭṻ₅怪不得他說我是虞家人,原來他是我的親舅舅。
皇帝說我的親生爹孃甚至還沒有成親,所以我是無媒苟合的孽種。
我攥緊了拳頭,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大聲反駁:
「我纔不是孽種!
「我爹也沒有謀逆!」
皇帝哥哥走過來,一腳將我踹倒在地上:
「你真以爲攝政王能生孩子?
「你知道朕天天陪你裝傻有多累嗎?」
他說要不是爲了和攝政王虛與委蛇,他根本看都不會看我一眼。
那一腳正好踹到我的肚子上,我疼得蜷縮成一團,半天爬不起來。
「朕要將你爹千刀萬剮,讓你親眼看到你爹是怎麼死的,覬覦朕江山的人,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言語之間已經將我爹置於死地。
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直接撲上去打他。
他是個壞人,他騙了我和我爹!
可是我打不過他,他比我高大健壯,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皇帝傅鈺衡讓人將我拖出去關了起來,他說等我爹死後,會送我們一家三口去地下團聚。
我被關在了一個偏僻荒涼的宮殿,這裏到處雜草叢生,破舊得房間裏連個門窗都沒有,在安靜的黑夜裏還時不時會有奇怪的聲音傳出。
呼嘯的冷風鑽進來,我只能蜷縮在角落裏抱緊自己,試圖獲得一點溫暖。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一夕之間,好像我身邊的人都變了個樣,就像是被夜幕扯下僞裝的怪物,猙獰得讓我害怕。
我好想我爹。
爹爹,你現在怎麼樣了?
-13-
我被關在這裏之後,外面一直有人看着我,他不讓我出去,兩天才給我送一頓飯。
除了殘羹冷炙,還有發了黴的饅頭。
有些太監還故意將我當狗逗:
「這不是金尊玉貴的小世子嗎?如今也淪落成這樣了。
「喲,你看他喫的東西,連狗都不喫。
「你跪下來學狗叫,咱們考慮多餵你兩口飯。」
我沒有再哭,因爲沒有人會在意我的眼淚,他們只會笑得更猖狂,然後更加肆無忌憚地欺負我。
我學着用三斤爹爹教我的功夫和那些欺負我的人打架,我學會了反擊,也學會了沉默。
好像忽然之間,我就長大了。
我爹曾經告訴我,我長大了,三斤爹爹就會回來。
可他們現在沒有一個人出現在我身邊。
但是我會好好活着,因爲我爹說過,他一定會來接我。
我爹不會騙我的。
就這樣,我一日一日熬了過來,我把發硬的饅頭分成幾頓喫,我用房間中的碎花瓶接天上的雨水喝,我和房間中的老鼠說話,還異想天開地問它:
「鼠兄,聽說你們的兄弟姐妹特別多,那你能不能讓它們幫我瞧瞧,瞧瞧我爹被關在什麼地方?
「他還好嗎?」
老鼠沒有理我,喫了我的饅頭之後跑了。
「騙子。」我忍不住嘀咕:「人是騙子,你也騙我的饅頭。」
可不知是不是鼠兄真的幫了我的忙,那天晚上,我竟然真的看到了我爹。
-14-
看到房țũ₂間裏多了一個人的時候,我嚇了一跳,接着飛快拿出手邊被磨得尖銳的瓦片對準了那個人。
他身形頓了頓,而後我在月光中看到了他的臉。
是我爹。
他消瘦了不少,看着我的目光中帶着疼惜。
「吱吱。」
我呆呆地看了他好一會,確定不是幻象後,丟下瓦片一下扎進他懷裏。
「爹,爹!」
眼淚唰地一下從我的眼眶中湧出,我不敢大聲哭,只敢小聲地叫他。
我爹抱着我拍了拍:「傅吱吱,瘦了啊。
「很害怕吧?
「爹來了。」
我把頭埋進他的脖子裏一直哭一直哭,我有好多話想跟他說,也有好多話要問他。
「爹,你沒事吧,你怎麼過來了?
「你會不會被抓起來?」
我爹將我放了下來,他似乎有些抱不動我了,低頭咳了幾聲。
我嚇了一跳,趕忙檢查我爹有沒有受傷,卻被他按住了手。
我爹沒有和我多說什麼,只將我交到了一個陌生人手中,他告訴我:「不管發生了什麼,爹一定會護着你。」
我不想再和我爹分開,不想再經歷一次那樣的離別,無論如何我都要和我爹在一起。
我慌亂地去拉他的手求他:
「爹,你別不要我,別拋下我,我很乖的,我現在很厲害了, 也可以幫你打壞人!」
若是從前, 面對我的胡攪蠻纏我爹只會踹我屁股, 可是這次他和顏悅色地對我說:「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等爹忙完了, 一定會去找你。」
我忙問他去做什麼, 我說我也可以幫忙, 我不會拖他的後腿。
「吱吱聽話,我去接你三斤爹爹。」
我爹衝我笑了笑:「然後我們一家團聚。」
我心裏很震驚,三斤爹爹不是戰死了嗎?這又是怎麼回事?
-15-
因爲時間緊迫,我爹匆匆離開, 我也被爹爹的手下帶走。
他將我帶到了一個小莊子上, 告訴我這裏是我爹提前準備的落腳點,我在這裏會很安全。
這裏比宮裏好太多了,我每天喫得飽穿得暖, 也不用擔心會有人來欺負我。
可我的心卻惶恐得像是風中的柳絮一樣沒有着落。
距離爹爹再次離開已經又是兩個月了,他找到三斤爹爹了嗎?他們爲什麼還不回來?
我爹說三斤爹爹沒有死, 可是當初我明明親眼看到了他的屍體,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每天都爬到院子裏最高的那棵樹上向外張望, 希望能看到從小路里走出我熟悉的身影。
可一天又一天, 一次又一次, 我等來的總是失望。
我每天都帶着期望醒來, 又帶着失望入睡, 我越來越害怕,害怕再也看不到我爹他們,害怕真的被他們遺忘丟下。
直到那天我因爲踩到了樹皮上的青苔,腳滑從樹上摔落, 被一個人穩穩接住。
接住我的人臉上有幾道疤痕,面上卻是我熟悉的憨厚笑容。
「吱吱,小心點。」
我嗚咽着緊緊抱住他,淚眼矇矓地看到我爹站在門口,他正含笑看着我們。
真好,在風吹樹葉沙沙響的婆娑樹影中, 我們終於一家團聚了。
番外
我爹告訴我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傅鈺衡長大了, 他的羽翼逐漸豐滿,將我爹和大將軍當作阻礙他奪權的大敵。
所以他設計想害死大將軍,還將謀逆的帽子扣在我爹身上,就是爲了要除去他們。
好在三斤爹爹並沒有真的死,他在內奸下手之前就已經察覺到了賊人的意圖, 提前想了ťű⁾脫身之法保住了一條命。
送回來的那具屍體也並不是他的,而是他身邊被內奸害死的親兵易容後的樣子。
不過三斤爹爹也受了重傷,前段時間一直昏迷不醒, 被他忠心的屬下暗中照顧。
我爹看到將軍屍體的第一眼就發現了不對勁,他並沒有聲張,而是把這件事壓到了心底。
他被傅鈺衡送進天牢關押,在裏面受了不少苦。
將軍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救我爹和尋我, 他怕我們會出事。
我爹從天牢出來後冒着生命危險去宮裏救了我。
在將我送走之後,我爹就去找大將軍,同他並肩作戰。
如今傅鈺衡被軟禁,具有賢名的安王登上皇位成了新帝。
我爹和三斤爹爹決定帶着我離開京城去邊塞。
我們一家三口騎着馬, 慢悠悠在官道上走着。
三斤爹爹傳授給我騎馬的技巧,我爹在一旁時不時指點兩句。
春日的陽光伴着路邊的花朵落在他們的身上。
我開心地騎在馬上對他們招手。
時光正好,我們一家三口的日子還有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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