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我精挑細選了篇《合租室友竟是閨蜜男友》,美滋滋地看了起來。
⽂⾹肉多,我卻越看越不對味。
這個男主的設定——
怎麼這麼像我的男朋友?
-1-
1.86m,薄脣,畢業後留任母校。
對堅果過敏,左鎖骨下方有顆紅痣……
世界上真的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嗎?
我喉嚨發緊,繼續往下滑。
【……他把我按在客廳的落地窗上,熟練地解開釦子。窗外燈火通明,能看到樓下來來往往的模糊身影,但這種隨時會被發現的刺激卻讓他更加興奮。】
下面⼜是大段露⻣的⽂字。
我的⼼跳停了一拍——賀裴的新房⾥,確實裝了⼀⾯極⼤的落地窗。
幾個⽉前裝修的時候,他曾拉着我去看過。
空蕩的房間⾥,只有那面窗極其醒目,晚霞鋪滿江⾯,落進他帶着笑意的眼底。
賀裴當時從⾝後抱着我,嗓音柔和:
「知道你愛看⻛景,等以後你研究生畢業搬過來,我們晚上就能一起坐在這⼉看夜景。」
我皺眉。
文⾥的那個人,真的會是賀裴嗎?
我更仔細地翻看起來。
可看着看着,一種荒謬的違和感卻慢慢沖淡了最初的驚悸。
文裏的男主狂放、粗野,說着不堪入⽬的話語。
賀裴卻內斂溫和,甚至有點⽼派紳士的拘謹。
偶爾說句調侃的話,自己先紅了臉。
這樣的人,怎麼會是文裏將人公然按在落地窗上、毫無顧忌的男主?
賀裴在大學裏也算小有名氣。
年輕英俊的講師總是不乏關注者。
被當做幻想對象寫入小說,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更何況,我唯二的兩個閨蜜。
一個在德國留學,一個已經畢業,還是拉拉。
我對她們也是絕對的信任。
我籲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鬆懈了些許。
或許,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吧。
-2-
儘管內心覺得不可能,但我還是將剩下的章節全部追完了。
劇情很簡單。
還在上大學的女主,因爲和室友鬧矛盾而搬出了宿舍。
好不容易找到住處,搬進去後才發現,她的房東兼合租室友是個男人——
還是自己好閨蜜的男友。
男女主默契地選擇了隱瞞,相安無事地同居一室。
然而孤男寡女,朝夕相對,難免會擦出意外的火花。
在一次男主與女主閨蜜吵架後,女主去安慰。
兩人飲酒至微醺,長期壓抑的悸動再也無法按捺……
女主發現,這個表面斯文的男人,在她面前卻有着截然不同的一面。
劇情至此一路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狂奔。
我手指無意識地繼續下滑,翻到了文章底部的評論區。
讀者評論:「大大寫得好真實,男主是不是真的有原型啊?蹲一個更新。」
兩分鐘前,作者剛回復了這條評論。
「原型嘛……嘻嘻,就在我身邊。他剛剛又折騰了我好Ţü⁹久,累死啦~我們先睡覺了,明天再更新哦!晚安!」
我盯着那條評論很久。
理智告訴我這是巧合,是我想太多。
可我還是點開了和賀裴的對話框。
我打字:【你睡了嗎?】
等待的幾十秒變得無比漫長。
窗外的夜色濃重,寂靜裏只能聽到自己過快的心跳聲。
屏幕亮了。
-3-
賀裴:【剛忙完,準備睡了。你怎麼這麼晚還沒睡?熬夜對身體不好。】
他的回覆一如既往地及時體貼。
若是平時,我大概會心裏一甜,催他也快點休息。
可現在,這迅速的回覆卻像是一種諷刺。
我咬住下脣,幾乎要咬出血來。
衝動攫住了我。
我必須親眼去確認。
文字可以騙人,但現場不會。
手指快過思考,我已經打開了打車軟件。
定位,叫車,確認。
一系列動作機械而迅速。
過了很久。
我拿出手機,給賀裴發信息。
【突然好想你。明天沒課,我現在過來找你,好不好?】
信息發送成功的下一秒,他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我看着屏幕上跳動的「賀裴」兩個字,立刻掛斷了電話。
賀裴的信息很快又發了過來。
【都快一點了,你一個人過來我不放心。】
【乖,明天一早我來接你好不好?】
我回復:【不,我現在就要見你。】
【我已經在車上了。】
發完信息,我往前走了兩步,樓道的感應燈亮起,照着我蒼白的臉。
我已經站在賀裴的家門口了。
-4-
我沒有立刻敲門。
如果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我這樣貿然闖入,除了打草驚蛇,還能得到什麼?
我轉身,走到了走廊盡頭的消防通道躲了起來。
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賀裴的家門口。
過了一會,門被拉開一條縫。
沒有完全打開,似乎裏面的人也在謹慎地觀察外面。
裏面傳來壓得極低的男聲:「快點兒。」
然後一個女孩走了出來。
她臉上帶着饜足的紅暈,嬌憨地輕哼了聲:「真的不能再待一會兒嗎?就一會兒嘛,她不是說還在車上嗎?」
賀裴的聲音異常冷硬,那是我從未聽過的、不帶絲毫溫情的語調:
「立刻回去。別讓我說第二遍。」
「她隨時可能會來,絕對不能讓她看到你。等安全了,我會通知你回來的。」
女孩被他的態度懾住了,委屈地撇撇嘴:
「……你就那麼怕她?」
「陳可,她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你很清楚。」
「那你就不怕我不回來了?」
賀裴篤定道:「你不會的。」
小說裏說過,男主已經很久沒有收過女主的房租了。
然而此刻的我根本沒有心思去想這些。
因爲我認出了那個女孩。
陳可——我的妹妹。
確切來說,是不被我承認的妹妹。
她是我爸爸婚外情的產物。
-5-
我和賀裴戀愛不過半年。
但已經認識了二十多年了。
只是我們算不上傳統意義上的青梅竹馬。
我們兩家曾是鄰居,住在一個機關大院裏。
童年記憶裏,他總是那個沉默跟在我身後的小男孩,分享糖果,幫我趕走調皮的野狗。
我媽媽總笑着摸他的頭,說他像我的小守護神。
那時的世界很小,大院的天井就是全部。
我以爲日子會永遠那樣下去,直至陳可和她媽媽的出現。
我永遠忘不了媽媽那張慘白的臉。
原來我幸福無憂的童年,早已被無聲的蛀蟲啃噬得千瘡百孔。
陳可的年齡只比我小一歲。
這意味着,在我媽媽懷着我,滿心期待新生命降臨的時候。
我的爸爸,正在另一個女人的懷抱裏,創造另一個「驚喜」。
爭吵、哭泣、砸碎的東西、鄰居們窺探的目光……
那段記憶是昏暗而痛苦的。
媽媽是個驕傲的人,她無法忍受這樣的背叛,尤其是那個女人帶着孩子公然上門,逼她讓位。
最終,媽媽選擇了離婚。
離Ŧū́ₛ開那天,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我扒着車窗Ṱṻ₅向後看。
我看到賀裴從大院門口跑出來。
手裏還拿着什麼想給我。
但他的身影很快在雨幕中消失。
那場逃離,不僅帶走了我的家庭,也切斷了我與童年、與賀裴的所有聯繫。
媽媽帶着我遠走他鄉,換了城市,換了學校。
陳可和與她相關的一切,成了我絕口不提的逆鱗,是刻在我骨血裏的恥辱印記。
再次遇到賀裴,是高中。
-6-
他作爲學生代表在臺上演講。
禮堂裏,他身姿挺拔,自信從容。
我坐在臺下,根本不敢認他。
可散場時,他竟準確地在人羣中叫出了我的名字。
命運似乎又繞回了原點。
我因爲童年變故,性情大變。
賀裴見證了我所有的脆弱、自卑與尖銳,卻依然願意擁抱我。
一年又一年。
從高中到大學畢業。
最終,我卸下了防備。
相信他是真的懂我、愛我。
可我萬萬沒想到,賀裴的出軌對象,竟然就是陳可。
明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有多麼憎恨陳可。
爲什麼?
他抱着陳可的時候,會不會有一瞬間想起幼年時無助的我,想起我流下的淚?
這對我來說不是簡單的出軌。
而是一場凌遲。
賀裴用我最痛的過去,一刀一刀,剮碎了我所有的信任。
走廊的感應燈滅了,黑暗吞噬了我。
我靠在牆上,聽着門落鎖的聲音。
世界寂靜無聲,而我內心那座由信任和愛意構築起來的堡壘,正在無聲地崩塌成廢墟。
-7-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
賀裴:【到哪了?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竭力穩住顫抖的手,敲下回復:【突然不太舒服,頭暈得厲害,可能吹風了。我先不過來了,回宿舍休息一下就好。】
賀裴回得極快:【不舒服?嚴不嚴重?你現在在哪?在車上還是到學校了?】
【別亂動,告訴我位置,我馬上過去找你。等着我!】
他的焦急幾乎要溢出屏幕。
我沒有再回復。
僅僅過了不到兩分鐘,那扇門再次被拉開。
賀裴只是隨意套了件 T 恤,領口都是歪的。
臉上是毫不作僞的擔心。
一手拿着手機,另一隻手往外套裏伸。
動作因爲急切而顯得笨拙。
看着賀裴這副失了方寸的模樣,我想笑,卻又覺得悲哀。
就在電梯門即將打開的剎那。
我從走廊盡頭一步一步走了出來。
感應燈慘白的光線將我們兩人籠罩其中。
我聲音很低,在走廊裏輕輕響起,卻足以讓他瞬間僵直了脊背。
「阿裴。」
-8-
賀裴伸向外套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有些呆滯地看着我。
「小蕎?你不是不舒服嗎?」
我沒有回答他,自顧自地問道:
「我看到一個很像陳可的人,從你家出來了。」
「你告訴我,是我看錯了嗎?」
賀裴臉色蒼白地看着我。
他很清楚,此時所有的辯解都是徒勞。
半晌,他只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問。
賀裴頹然地低下頭,「四個月前,我們吵架那次……她來我房間安慰我,我有點喝醉了,把她的臉看成你的,半推半就……」
我閉了閉眼。
倒是和那篇文的劇情分毫不差。
從懷疑到證實,從心存僥倖到徹底死心,整個過程快得殘忍。
痛,但更多的是噁心。
我忽然想起高三那年,學校分校。
我與賀裴分到了不同的校區。
不久後,我們發生爭吵,我在衝動之下提了絕交。
那時我情緒崩潰,在電話裏說了絕情的話。
兩小時後,室友驚慌地跑進宿舍告訴我——
賀裴翻越了學校的鐵門,手掌被劃得鮮血淋漓,跟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在女生宿舍樓下站了一夜。
雨水混着血水從他指尖滴落。
他卻只是固執地望着我的窗口。
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在我面前低微得像一粒塵埃。
最後,賀裴縫了七針。
打點滴的時候,他紅着眼跟我說:
「陳蕎,除了你,我誰也不要。你再敢說那兩個字,我就,我就……」
他「就」了半天,最終也沒說出什麼狠話。
只是像個被遺棄的小孩,把頭埋在我頸窩裏,滾燙的眼淚灼燒着我。
賀裴不能沒有我。
這一點,我無比確信。
也正是這份確信,讓他的背叛顯得更加可笑。
「賀裴。」
我平靜得可怕,「我們分手吧。」
-9-
賀裴不肯跟我分手。
他苦苦哀求,險些要給我跪下。
我攔不住,也不想攔,他就真的跪了。
我知道,他想讓我心疼,想讓我心軟。
可就連老天都不幫他。
賀裴跪下時,手機掉在了地上。
突兀的短信鈴聲,同時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
我搶先撿起。
屏幕上的文字赤裸裸的。
【可可:她走了嗎?我好想你哦,剛剛都沒盡興……你哄哄她讓她趕緊回學校嘛,我還想回來繼續陪你~(* ̄3 ̄)】
我冷笑,把手機狠狠摔向賀裴。
屏幕撞在他的胸口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你們真讓我噁心。」
我轉身就往外走。
賀裴慌了,衝上來想要拉住我:
「小蕎,你聽我解釋——」
我猛地甩開他,厲聲道:
「別用你碰過她的髒手碰我!」
我眼中的厭惡擊垮了他。
賀裴僵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我頭也不回地走進電梯。
隨着電梯門關合。
賀裴的身影從我的視野裏徹底消失。
-10-
我沒有回學校。
受到委屈,我想起的只有媽媽。
我連夜趕回了家。
媽媽已經睡下,我沒有吵醒她,躡手躡腳地回房睡覺。
再醒來,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牀頭櫃上放了杯牛奶。
走出房間,媽媽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書。
聽到動靜,她抬頭,「醒了?餓不餓?廚房溫着粥。」
我搖搖頭,挨着她坐在沙發上Ţú₎,把頭靠在她肩頭,像小時候一樣。
媽媽身上有淡淡的、令人安心的皁角香。
她沒問我爲什麼突然回家,也沒問我爲什麼睡到這麼晚,只是靜靜地陪着我。
電視裏放着輕鬆的綜藝節目。
主持人笑聲誇張。
我盯着屏幕,眼神卻是空的。
媽媽忽然輕聲問我:「是賀裴欺負你了?」
我身體微微一僵。
知女莫若母。
我所有的僞裝在媽媽溫柔的注視下土崩瓦解。
我哽咽着,將昨晚的一切和盤托出。
說到最後,聲音哽咽,難以成句。
媽媽一直聽着,沒有打斷。
直到我說完,她才抽了張紙巾遞給我。
「這些年,大家都說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說賀裴有多好。」
「可蕎蕎,媽媽從來就不是完全放心。」
我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媽媽。
「你記得小時候在大院,陳可剛來那會嗎?」
我點頭,那段記憶並不愉快。
「那會所有的孩子都與你同仇敵愾,唯獨一個人例外。」媽媽認真地看着我,「還記得是誰嗎?」
我愣住。
是賀裴。
是他主動走過去,遞給了陳可一顆糖。
那顆糖,成了陳可能夠留在大院孩子圈裏的通行證。
所以離開那天,我甚至沒有和賀裴道別,也不願意接受他的離別禮物。
年深日久,我早已遺忘。
可媽媽記得。
-11-
我喃喃道:「您從來沒說過……」
媽媽苦笑:「你那時那麼依戀他,我說這些,你只會覺得媽媽放不下舊怨。何況,後來你們重逢,他確實對你很好。」
她的手撫過我的頭髮:「但現在想來,他那樣的性格,當年能接納陳可,說明陳可在他那裏本身就是特殊的。」
我幡然醒悟。
是啊,我離開了,斬斷了一切。
可賀裴沒有。
他一直在那個大院裏,和陳可一起長大。
而我,竟然也從未深思過這一點。
我只記得童年裏他是我的跟屁蟲,卻忽略了我走後,他身邊站着的是誰。
陳可考進賀裴所在的大學。
或許也並非偶然。
殘酷的真相反而讓我絞痛的心逐漸平復。
原來不是天降橫禍,而是病竈早存。
我那看似固若金湯的愛情堡壘,也許從一開始,就建在了一片流沙之上。
媽媽看着我,「蕎蕎,你之前不是說想去ŧŭ̀ₛ瑞士嗎?」
我愣愣地點頭。
那是很久以前的夢想了,後來因爲捨不得和賀裴異國戀,漸漸不再提起。
「那就去。」
媽媽鼓勵我:「出去讀書,換個環境,看看不一樣的風景。你還年輕,未來長着呢。」
「而且有媽媽在,還怕什麼?」
窗外夜色漸濃。
但天際線上,似乎還透着一絲極微弱的暮光。
我看着媽媽,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
我的世界,並不會因爲失去賀裴而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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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家裏住了好幾天。
手機關了靜音,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紛擾。
當我重新開機,積壓的信息險些把手機卡死了。
幾乎全是賀裴發來的。
室友告訴我,這幾天賀裴天天守在學校門口,跟瘋了一樣。
果然,我剛走到校門口,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我想繞開。
但賀裴已經看見了我。
他大步走過來。
「陳蕎!」
「你這幾天去哪了?我問了你所有朋友,她們都不肯告訴我。」
我漠然道:「我去哪跟你還有關係嗎?」
賀裴呼吸發顫,有些激動:「小蕎,求你別這樣。你怎麼罵我打我都行,別不理我,別這樣看着我。我真的……」
「賀老師?」
一道略帶驚詫的男聲讓賀裴的表白戛然而止。
我轉頭,看到系裏的王教授站在幾步開外。
他顯然認出了賀裴。
雖然不是同事,但到底在一個城市。
王教授看看我,又看看賀裴:
「你們這是怎麼了?」
賀裴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沒事,我們聊點私事。」
他極重聲譽,絕不想在別的老師面前失態。
我也怕王教授認出我,只好低聲道:「去別的地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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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間點,咖啡廳里人不多。
我們選了個最角落的位置。
賀裴一坐下就開始懺悔:
「小蕎,我知道,我說一萬句對不起也無法彌補我對你造成的傷害。」
「這段時間,我沒有一天不在後悔中度過。每次想到你,我都覺得自己骯髒不堪……但我真的很愛你。」
他說得很動情,那份痛苦看起來真實不虛。
要擱從前,我早已心軟得一塌糊塗。
但現在,我只是聽着。
賀裴情真意切地祈求我:「小蕎,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斷乾淨,保證不會再讓她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裏。」
我輕笑:「說得挺好聽。」
「可賀裴,你昨晚不是還和陳可在一起嗎?」
賀裴的瞳孔驟然收縮,駭然地看着我。
我欣賞他的慌亂,慢條斯理地補充細節:
「就在你書房那把椅子上,對吧?很激烈呢。她後來還抱怨腰被撞青了,說你當時很兇。是因爲和我吵架了,所以拿她發泄?」
賀裴嘴脣哆嗦着:「你……你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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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知道?
因爲我的好妹妹,在她的小說最新章裏事無鉅細地描寫了這場「angry sex」。
但這些,我不會告訴賀裴。
我靠回椅背,淡笑着看他。
我的沉默迅速點燃了賀裴內心的猜疑。
「難道是她……是陳可告訴你的?」
賀裴像是想通了什麼關鍵。
「小蕎,你那天晚上怎麼會突然過來?是陳可跟你說了什麼,對不對?」
他的邏輯迅速自洽。
將所有的疑點都歸咎於陳可。
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這在賀裴眼裏,無疑等同於默認。
「小蕎,如果真是這樣,那我也是被她算計了!她——」
我不耐地打斷他:「到現在,你還覺得問題出在誰告訴我的、或者誰算計了誰上面嗎?」
「問題的關鍵在於,你髒了。」
「從碰陳可的那一刻起,你就配不上我了。」
我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面色慘白的賀裴。
「我們結束了。永遠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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遞籤的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
出了簽證中心,我迫不及待地給遠在德國的閨蜜打了個視頻電話。
「我拿到 ETH 的 offer 了!」
閨蜜尖叫起來,比我還激動:「真的?太棒了!你終於想開啦?捨得離開你那……」
她頓了下,「離開舒適圈了?」
我笑道:「是啊。到時候跨一腳就能去看你,你可別嫌我煩。反正你這書還得讀好久吧。」
她在那頭哀嚎一聲:
「別提了,看樣子還得再戰兩年!」
我們倆隔着電話笑作一團,規劃着未來見面的場景。
掛電話後,我朝着學校方向繼續走。
這時,旁邊傳來一陣哭訴聲。
我看過去,腳步頓住。
我這才發現,自己走到了賀裴的家附近。
而那個拖着個大行李箱、對着手機哭的人竟然是陳可。
她看起來糟糕透了,臉上妝都花了,完全沒了上次見時的嬌俏勁。
「……你不能這樣對我!我什麼都沒有跟陳蕎說!真的!我發誓!」
「賀老師,我這麼愛你,你怎麼能因爲她的幾句話——」
話沒說完,通話似乎就被掐斷了。
她「喂」了幾聲,確認對方真的不留情面地切斷後,她氣得渾身發抖,揚起手想砸手機,舉到半空卻又捨不得,最終只能放下手。
陳可大學後不久,我爸就丟了那份體面的工作,新找的工作收入根本不足以維持陳可平時的消費水平。
賀裴家境殷實又大方,失去賀裴,她恐怕連這附近的合租房租都付不起。
我本不想理會,正要離開,卻沒想到陳可恰好在轉過頭。
自己最狼狽不堪的一面被最討厭的人目睹。
陳可的臉上閃過難堪與羞憤。
最後是強烈的憤怒。
她丟下行李,幾步衝到我面前。
「陳蕎!你滿意了?把我害成這樣,你高興了吧!」
-16-
我簡直要被她的邏輯氣笑,「陳可,當小三當得這麼理直氣壯,是你們家的祖傳手藝嗎?」
陳可激動地反駁:「你少在這裏裝清高!如果不是你跟賀裴撒謊誣陷我,他怎麼會趕我走?」
我冷冷道:「我可沒說過是你告訴我的。」
陳可愣了下,狐疑地打量我。
她顯然也想不通我究竟是怎麼發現他們姦情的,但此刻糾結這個已無意義。
陳可不願在我面前露怯,逞強道:
「你少得意!賀老師只是暫時生我的氣,他一定會來找我的。他可喜歡我了,哪像你這塊木頭,根本不懂怎麼讓男人……」
我懶得聽她講這些不堪入耳的「勝利宣言」,繞過她就走。
陳可在我身後大喊:「我告訴你,等我懷了孕,賀裴一定會娶我的!到時候哭的就是你!」
我腳步未停,只覺得可悲。
真是和她媽媽一模一樣的思路,妄圖用一個孩子來綁住男人,奪取勝利。
我抬起手,朝後隨意地揮了揮。
「行啊,祝你成功。」
-17-
又過了一段時間。
一個未知號碼發來了一張照片。
點開,是陳可依偎在賀裴肩頭的自拍。
光線曖昧,凌亂的被褥間,陳可依偎在賀裴赤裸的胸膛上。
她對着鏡頭挑釁地笑着。
而賀裴閉着眼,似是沉睡。
我沒有回覆,只是保存了照片。
此後,每隔一段時間,這個號碼就會發來新的照片。
那個停更的小說賬號也重新開始更新,情節越發露骨張揚。
我從未回應。
只是每次,都會將照片保存下來。
某天,我在實驗室和室友討論着一組異常的數據。
手機響了。
依是舊那個號碼,這次發來的圖片是一支驗孕棒。
上面清晰顯示着兩條紅槓。
室友恰好側頭瞥見,她早知道我和賀裴的糾葛,頓時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賀裴的新女友懷孕了?」
話音剛落,實驗室的門被推開。
王教授走進來,剛好聽到了室友的那句驚呼。
他愣了下,「賀老師又談了?他昨天不是還來學校找陳蕎,想複合嗎?」
自從那天在咖啡廳攤牌後,我就再沒理過賀裴。
但他依舊鍥而不捨地來學校找我,表現得很是執着癡情。
系裏不少老師都有所耳聞。
甚至有人勸我「年輕人鬧彆扭別太較真」。
室友與我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她性格爽利,半開玩笑地接話:
「嗐,王老師,這您還不懂嗎?也算不上什麼新女友,但人家賀老師嘛……您明白的,兩邊都不耽誤嘛。」
王教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多說什麼。
他交代了我們幾句實驗的注意事項,便走了。
只是我離開實驗樓的時候。
剛好撞見在走廊上打電話的王教授。
他背對着我,「……真沒看出來,小賀竟然是這種人。」
我勾了勾脣,轉身走了。
種子一旦種下,就會自己悄然發芽。
而我能做的,就是在不日後,爲它買上最好的養料。
-18-
賀裴又來學校找我了。
他看起來憔悴了許多,眼下一片青黑,下巴上甚至冒出了胡茬。
臉上也是不同往日的驚慌失措。
「小蕎,你聽我解釋,陳可懷孕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她威脅我……」
我停下腳步,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哦?拿什麼威脅?」
賀裴喉結滾動,似乎難以啓齒,但最終還是咬着牙說了:
「我們之前……她偷偷拍了照。她說如果我不繼續和她在一起,她就把這些照片發出去。」
他表明清白:「但我真的沒想過要背叛你。我是被她逼的!我一直想的都是你!」
我蹙眉,語氣擔憂:「沒真發出去吧?」
賀裴眼睛微亮,急忙表功:
「沒有,當然沒有!」
「小蕎你是在關心我,對不對?你還是在乎我的,是嗎?」
我鬆了口氣。
要是現在賀裴和陳可的私情就有了風頭。
那我施加的「養料」怎麼能發揮最大效果呢。
隨即,我露出一個極其敷衍的假笑:
「噢,那倒不是。我只是擔心陳可肚子裏的孩子,還沒出生就有個因爲『豔照門』而名聲掃地的爸爸,那多不好。」
賀裴被我話裏的諷刺紮了下。
但他還是和我保證:「你放心,我絕不會讓她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的。」
我莫名:「關我屁事。」
「讓開,我還有事。」
賀裴見我油鹽不進,神情哀慼。
卻又不敢再糾纏,只得悻悻然讓開一步。
他的目光黏在我的背影上。
久久沒有收回。
賀裴大概還在幻想我能回頭。
但他不知道。
我是去拿我的簽證的。
飛機起飛的日子,就在下週。
-19-
出國前的日子,我過得異常平靜且充實。
整理行囊,辦理離校,與師友告別。
陳可發來的挑釁信息越來越頻繁,語氣也從最初的得意逐漸變得焦躁。
她似乎不明白。
爲什麼她的「勝利」無法激起我絲毫波瀾。
爲什麼賀裴依舊對我念念不忘,卻對她腹中的孩子表現得愈發抗拒。
她不懂,她視若珍寶並用以攻擊我的東西。
於我而言,不過是腐爛發臭的垃圾。
起飛前一天。
我在網絡上發佈了一個帖子。
標題取得很直接:【八一八某高校『深情』講師和他的小三學生】
內容沒有過多的情緒渲染,只是將證據鏈一一羅列。
事實本身就足夠驚心動魄。
然後,我又向賀裴的學校匿名舉報。
郵件裏,清晰說明了該校教師賀裴與學生陳可存在的不正當男女關係。
並且,賀裴在有公開女友的情況下出軌,造成惡劣社會影響。
我相信,一所注重聲譽的高等學府,知道該如何處理。
-20-
機場。
媽媽叮囑我:「出去以後,要好好喫飯,注意安全。遇到什麼事,隨時給媽媽打電話。」
我忍住眼眶的酸澀:「我知道,媽。你一個人在家也要好好的。」
「放心吧。」媽媽笑着拍拍我的臉,「我閨女這麼爭氣,媽媽高興還來不及。到了那邊,放下國內的這些爛事,往前走吧。」
「你的世界不該再被他們佔據一絲一毫。」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擁抱她。
廣播裏響起登機提醒。
我深吸一口氣,拉起行李箱。
「媽,我走了。」
「嗯,去吧。海闊天空。」媽媽笑着。
我轉身走向安檢口,沒有回頭。
分離,是爲了更好地相聚。
-21-
ETH 的學業壓力比想象中更大。
課程難度、語言障礙……
還有周圍一羣智商高得不像人類的同學。
我每天累得倒頭就睡。
偶爾空閒時,我會坐在利馬特河邊的長椅上,看天鵝遊過,看電車叮叮噹噹地駛過橋樑。
我不再是那個需要從愛情裏尋找安全感的小女孩。
我的世界變得很大。
裝得下阿爾卑斯山的雪,裝得下晦澀難懂的論文和數據,裝得下對未來的種種構想。
一次課上,教授提到了法國哲學家福柯的《規訓與懲罰》。
我怔了下。
福柯……
我想起,賀裴曾經的某個研究課題似乎就涉及到福柯關於權力與性的理論。
他曾跟我簡單討論過。
說公共與私密的邊界被打破時,會產生一種僭越的快感。
當時我只覺得是學術探討。
如今想來,他那若有所思的神情裏,或許摻雜了更多私人的、不堪的體悟。
「……Qiao?」
教授的聲音將我從短暫的失神中拉回。
我緩過神,接上了剛纔的討論。
課後,同組的 Leo 追上來。
笑着邀請我參加晚上的徒步。
我答應了。
Leo 是徒步活動的常客,在他的推薦下,我也愛上了這項活動。
周Ṱû₍末,我們會結伴去附近的山裏徒步。
在一次徒步回來的夜聊中。
我們圍坐在山間木屋的廚房裏,分享着啤酒和巧克力。
安娜問我:「Qiao,好像從來沒聽你提起過你的前任?」
我晃着啤酒罐,笑道:「他啊,出軌了。」
安娜眨了眨眼:「聽起來是個很爛的故事。」
「是啊,」我點頭,喝了一口啤酒,「所以翻篇了。」
Leo 聞言舉起罐子,大聲道:
「爲 Qiao 的翻篇乾杯!」
「爲翻篇!」
「爲新的山峯!」
罐子碰在一起,清脆的響聲和年輕人的笑聲混在一起。
-22-
半年時間,倏忽而過。
趁着難得的假期,我回了國。
剛安頓好,室友和幾個好友就迫不及待地約我見面。
久別重逢,氣氛熱烈,聊着聊着,話題不可避免地繞到了那件事上。
室友的語氣帶着幾分快意:「你是沒看ẗų₅到後續,那可真是……一場大戲。」
原來,我那篇帖子和匿名舉報信效果顯著。
帖子在本地高校圈和網絡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師生戀」、「出軌」、「合租祕事」、「小黃文照進現實」。
每一個關鍵詞都足以引爆流量。
學校的處理迅速而果斷。
儘管賀裴極力辯解,甚至試圖將部分責任推給陳可。
但出軌加上對象還是學生,嚴重違反了師德師風。
他很快被停了職,最終離開了學校。
據說現在在一家小教育機構掛名,事業基本算是毀了。
一個朋友補充:「可不是嘛!還有那個陳可,帖子裏的細節太錘了,她在學校也根本待不下去,聽說後來辦了休學。」
室友撇撇嘴,「最離譜的是,賀裴好像還挺念着你的。上次我們碰見他,他居然還湊過來問我們你有沒有消息,在國外過得好不好。」
朋友們發出一陣鄙夷的噓聲。
「神經,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噁心,還好蕎蕎跑得快!」
我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口。
曾經刻骨銘心的愛恨,如今聽來,只覺陌生。
他們聲名狼藉,他們悔不當初。
都與我再無關係。
-23-
假期剩下的日子。
我都陪着媽媽。
我和她一起在陽臺上修剪她的寶貝蘭花。
媽媽小心地託着一片蘭葉。
我遞過剪子,剪去枯黃的葉尖。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我在瑞士的見聞。
時光寧靜得彷彿能撫平一切褶皺。
直到門鈴突兀地響起。
媽媽疑惑:「這個點,會是誰?」
「我去開。」
我放下噴壺,穿過客廳。
看到來人時,我呼吸一滯。
竟是我多年未見的爸爸。
他老了很多。
鬢角花白,從前總是挺得筆直的脊樑微微佝僂着,眉眼間堆滿了疲憊。
與我記憶中那個出軌後依舊趾高氣昂的男人判若兩人。
我靠在門框上,沒有讓他進去的意思。
「你來幹什麼?」
他有些窘迫地開口:「蕎蕎,我是來……求你去勸勸賀裴。」
我幾乎要以爲自已聽錯了:「勸誰?」
「賀裴。」他重複道。
「可可她現在肚子大了,但賀裴那小子死活不肯結婚,可可受不了刺激,昨晚鬧着要跳樓,好不容易纔攔下來。」
我聽着,只覺得荒謬,冷笑出聲:
「所以呢?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爸爸急急地上前半步,見我後退,又停住。
「蕎蕎,算爸爸求你了。你去跟賀裴說說,讓他娶了可可吧!」
「我知道可可對不起你,但她還小,她不懂事……」
我積壓了多年的怒火再也壓制不住:「不懂事的人會爬姐夫牀?會懷姐夫的孩子?」
「陳可現在所有的苦果,不都是自己種下的嗎?憑什麼要我爲了她的不懂事去求一個我看都不想再看的男人?」
爸爸被我噎得臉色一陣青白。
「話不能這麼說……過去的事是可可不對,但孩子是無辜的啊!賀裴他現在只聽你的,你就當行行好,可憐可憐你妹妹……」
「我可憐她?」我幾乎要笑出聲,「那誰可憐過我媽媽?誰可憐過我?」
「你帶着小三和私生女登堂入室的時候,想過我們可憐嗎?現在她們母女倆把你榨乾了,你又想起我這個女兒了?」
「你走吧。」
-24-
見我態度堅決,要關門。
爸爸竟用手抵住門板,苦苦哀求:
「陳蕎!你不能這麼狠心!那是條人命啊!」
「那也是她自己選的路。更何況,賀裴娶不娶她,我說了不算。你找錯人了。」
「不!賀裴他聽你的!他心裏只有你!」爸爸脫口而出,「只要你去說,他肯定會……」
真是讓人作嘔的話。
我不再堅持關門,「行,你在這裏等着。」
我轉身進屋。
媽媽站在茶几前,背對着我,肩膀顫抖。
我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
「媽。」我輕聲說,「他還在外面。」
媽媽拍了拍我的手,轉過身。
她的眼圈有些紅,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她整理了一下衣襬,然後大步走向門口。
我跟在她身後。ẗũ̂ₛ
爸爸看到是我媽,表情變得更加侷促。
甚至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他訥訥地開口:「阿瑛……」
話音未落。
「啪——!」
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
用力之猛,打得他整個人都偏向一邊。
爸爸捂着臉,瞪大眼睛看着媽媽。
彷彿不認識眼前這個決絕的女人。
媽媽甩了甩手,眼神冰冷,擲地有聲:
「陳建明,這一巴掌,你欠了我二十年。」
「爲你當年的背叛,爲你今天的無恥,爲你教出的好女兒再來禍害我的女兒!」
「現在,帶着你的寶貝女兒和她那堆爛事,滾遠點。」
「再敢來騷擾蕎蕎,我跟你拼命!」
說完,她重重關上了門。
將門外所有的哀求、不堪與糾纏,徹底隔絕。
媽媽轉過身,陽光照在她臉上。
她微微眯了下眼,然後對我笑了笑,彷彿只是拍掉了一粒灰塵。
「沒事了,」她說,「繼續去收拾蘭花。」
凡是過往,皆爲序章。
-25-
【賀裴番外】
-1-
童年記憶裏最鮮明的色彩,是陳蕎。
大院的老牆爬滿藤蔓,夏天蟬鳴聒噪。
她穿着小裙子,叉着腰指揮我們一羣男孩子幫她撿羽毛球,趾高氣揚得像只小孔雀。
我不覺得她霸道,反而覺得她耀眼。
大人們笑我是陳蕎的「小跟班」。
我抿着嘴不反駁,心裏卻漾開一絲甜。
能做月亮的星星,有什麼不好?
陳蕎的世界明亮、坦蕩、愛憎分明。
我喜歡看她飛揚的笑容,聽她清脆的笑聲,彷彿只要靠近她,就能沾染那份明亮。
她爬樹我望風,她玩泥巴我遞水。
那時候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一個大院,一個陳蕎。
然後,陳可來了。
她穿着不合身的舊裙子,怯生生地站在大院門口。
明明是與陳蕎相似的眉眼,卻帶着截然不同的怯懦與討好。
大院的孩子們朝她扔石子,罵她「野種」。
我看見了陳蕎眼中的痛苦與憤怒。
她拉着我要走,我卻遲疑了。
陳可蹲在地上哭,那麼瘦小無助。
我忽然想起陳蕎哭泣時的樣子。
鬼使神差地,我走過去遞了顆糖。
那一刻的憐憫之心,成了我一生都無法彌補的原罪。
陳蕎再也不理我了。
再後來,陳蕎離開了大院。
雨幕中,我看着車子遠去,手裏緊緊攥着沒送出去的木雕。
心裏空了一大塊。
彷彿最重要的部分被生生抽走。
-2-
我把木雕送給了陳可。
歲月流淌,我按部就班地生活、上學。
陳可漸漸滲透了我生活的縫隙。
她總能找到各種理由出現在我身邊,抱怨家境,訴說仰慕。
我習慣了她的存在,習慣了她仰望的目光。
我從未想過與她有什麼。
對我來說,她只是陳蕎離開後,一個能陪伴我的替代品。
在高中禮堂,我再次看見陳蕎。
她坐在臺下,漂亮的不像話。
我迫不及待地相認,她卻變了。
我心疼得要命,發誓要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面前。
我做到了。
一年又一年,我用盡了全部的耐心和溫柔,才讓她卸下防備,允許我重新走進她的世界。
我告訴自己:
賀裴,你要好好守護她。
永遠不能再讓她難過。
-3-
大學畢業後,我留校任教,她繼續讀研。
一切似乎都在走向圓滿。
直到那次爭吵。
陳蕎再次變得尖銳,說了傷人的話。
我心情煩悶,喝多了酒。
那天,陳可走進了我的房間。
她無處可去,我收留了她。
她來安慰我也很正常。
所以我默許了陳可待在我的身邊。
燈光昏暗,酒意上湧。
陳可與我說着暖心話,俯身時,領口下的風光一覽無餘。
理智的弦驟然崩斷。
清醒後,是無邊的悔恨。
但有些閘口一旦打開,就無法再關上。
陳可的身體像一味毒藥,新鮮而刺激。
她大膽地迎合我所有羞於向陳蕎啓齒的幻想。
我像個精神分裂患者。
在兩個女人之間疲於奔命。
-4-
可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陳蕎。
那晚,看着她站在走廊燈光下冰冷的臉。
我知道,我完了。
天崩地裂,不過如此。
陳蕎不要我了。
無論我如何懺悔,如何糾纏,她都無動於衷。
她走得乾脆利落,像當年離開大院一樣,徹底消失在我的世界裏。
然後,是身敗名裂。
帖子,舉報信……我知道一定是她。
只有她,能如此精準地擊碎我所有在乎的東西。
我恨過嗎?或許吧。
但更多的是清晰的認知——這是我應得的。
-5-
陳蕎以前總說,是我治癒了她童年的傷。
可我們都忘了。
我也是她傷口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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