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實習生又蠢又壞。
擅自將宴請客戶的珍貴紅酒換成十塊錢一瓶的葡萄汁。
美其名曰小孩不能喝酒。
卻害我們丟了一個數十億大單,全組將近半年的努力付諸東流。
我一怒之下狠狠訓斥了她。
婆婆知曉後問罪於我,甚至要罷免我的職務。
我以爲總裁老公會和我同仇敵愾,當晚卻看到實習生的朋友圈更新:
「被母老虎訓了一頓,幸好還有總裁大人把我當小孩寵。」
而配圖中,滿桌的商務菜裏——
一盤可樂雞翅和煉乳小饅頭顯得格外突兀。
-1-
公司新來的實習生是個嬌牛馬。
明明已經成年,卻仍舊是小孩心性。
走路能跌倒,喫飯能摔碗。
整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導致我壓根不敢對她委以重任。
只能給她找些簡單輕便的事。
可我話剛出口,她便泫然欲泣。
睜着一雙懵懂而溼漉漉的雙眸,突兀地打斷我:
「黎總監,你是在針對我嗎?」
柔軟的腔調裏飽含委屈。
彼時正在開大會。
會議室裏幾百號人。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朝我看來。
我如鯁在喉。
沉默半晌,委婉解釋:
「不是,你纔剛來,需要歷練……」
話音未落,她再次激動地打斷我:
「黎總監!」
「我知道你因爲我是走後門進來的事,一直對我有意見。」
「但這不是你看低我的理由!」
言畢,她宛如遭受天大不公一般,憤然轉身。
動作幅度太大。
不小心打翻了她鄰桌同事的咖啡。
頓時,黑褐色的液體全部傾倒在了同事辛苦記錄的會議紀要上。
「程跳跳!」
同事憤怒地低吼出聲。
程跳跳卻置若罔聞,抹着眼淚一個勁兒地往外衝。
「咣噹」一聲,門摔得震天響。
如程跳跳所言,她是走後門進來的。
走的還是我婆婆的後門。
她進公司那天,婆婆親自將人交到我手上,千叮嚀萬囑咐:
「跳跳是我閨蜜的女兒。」
「在我眼裏就跟親閨女一樣,你一定要好好帶她。」
「否則我可不會輕饒你。」
一直以來,婆婆都對我和老公梁巍然的婚事頗有微詞。
因爲她的阻撓。
我和梁巍然空有夫妻名頭。
卻一直沒領證。
當時戀愛腦上頭,想要討好婆婆。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後來發生的種種,讓我無比後悔。
礙於情面,不好打發她。
如今她主動撕開了這層遮羞布,我求之不得。
可事實證明,我還是低估了程跳跳這塊狗皮膏藥的黏性。
-2-
晚上,我哼着小曲洗完頭洗完澡。
在鏡前擦拭我蓬鬆溼軟的頭髮。
聽到開門聲,我欣喜地探出頭去,「老公,你回來了?」
然而迎接我的——
卻是梁巍然暴怒的面容。
我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梁巍然目光沉沉地盯着我。
「黎熙虞,你爲什麼要當衆欺負、刁難跳跳?」
「小姑娘面皮薄,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爲,會對她的心靈造成多大傷害?」
他一通質問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我整個人都懵了。
待反應過來,火氣「噌噌」上漲。
同樣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
「我故意欺負、刁難她?」
「會議室裏幾百號人,孰是孰非,大家都看着呢。」
「梁巍然,你知不知道你這位小青梅有多奇葩?」
「上次她和小陳去籤合同,她居然帶了只消除筆!」
「若非我及時發現補救,你的公司恐怕要損失上千萬不止!」
我語氣激烈。
將程跳跳做過的荒唐事全抖了出來。
梁巍然也沒想到事實會是這個樣子。
頓感歉疚萬分,低聲下氣地向我道歉:
「老婆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你消消氣。」
「要不你打我吧?」
梁巍然牽起我的手放在他臉上輕輕拍了下。
一雙可憐巴巴的狗狗眼,一瞬不瞬地注視着我,眼底寫滿討好。
出身優渥的他,身上難免沾染了富家子弟的劣根性。
時常在一些原則性的問題上冒犯我。
念及他平時對我的好,我又總是不可避免地心軟。
這一次也不例外。
我嘆了口氣,道:「算了,我也有錯。」
「事情發生時,我就該及時告訴你的。」
聞言,梁巍然知曉我是消氣了,倏然眉開眼笑。
得寸進尺地來抱我,臉埋入我的頸窩深深嗅了下,「我就知道老婆最好了。」
末了,他替我吹頭賠罪。
我以爲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不想臨睡前,梁巍然又提及了程跳跳的名字。
-3-
「可是老婆,跳跳畢竟是咱媽介紹過來的,就這樣放任不管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更何況你和媽的關係本來就……」
梁巍然欲言又止。
我有些膩煩了,「那你想怎麼樣?」
「你都說了,跳跳缺乏歷練。」
「你們組不是有個 YP 的項目正在洽談嗎?」
「這樣,你把她調過去跟着學習學習,漲漲經驗?」
梁巍然小心翼翼道。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這個項目事關你家公司轉型。」
「如果她再作妖怎麼辦?」
梁巍然絲毫不慌,抬舉我道:
「我相信老婆你的控場能力。」
「再者,要是跳跳這次再犯糊塗,我在我媽那裏也能有個說法了不是?」
犯糊塗。
這三個字用得多輕巧啊!
我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和他爭執,疲憊地妥協,「最後一次。」
儘管如此,我防程跳跳還是跟防狼一樣。
因爲我得對我手底下的員工負責。
程跳跳不是沒有抗議過。
每次都被我輕飄飄地擋了回去。
「你要是忍受不了,現在就可以離開。」
「慢走,不送。」
程跳跳恨恨地咬着牙。
敢怒不敢言。
日子一晃而過,很快就來到了競標當天。
我們小組籌備充足,一路過五關斬六將,毫無懸念地成了最後的贏家。
當結果宣佈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熱烈地歡呼着。
就連 YP 集團的總裁賀遇言也親自來恭喜我們。
「有黎總監在,貴司能拿下這個項目我並不意外。」
「不過這也不代表我們非你不可,後續我們會一直考察貴司。」
「如有不妥,我司隨時都會終止合作。」
彼時我沉浸在喜悅中,沒有意會到男人話中的深意,自信地勾脣:
「賀總可以一直相信我司的實力和誠意。」
我信誓旦旦。
卻未料到打臉竟然來得這麼快。
-4-
按照慣例,雙方合作達成。
乙方都要宴請甲方以表誠意。
爲此,我提前半年排隊預定了京都規格最高的食味居。
就連包廂也是頂級的。
「食味居一號難求。」
「其中以四季主題的包廂爲貴。」
「沒想到你不僅預約到了,居然還訂下了春饌軒。」
賀遇言脣角含笑,環視四周。
想來對我的安排是滿意的。
我笑道:「賀總您是我司的重要客戶,稱一句衣食父母都不爲過。」
「自然是要以最高規格來對待。」
「黎總監真是再次令我刮目相看。」
「能力超羣不說,還伶牙俐齒,待在梁氏會不會太屈才了?」
「不如來我 YP,我保證讓黎總監大展宏圖。」
賀遇言當場挖起了牆角。
語言直白,毫不掩飾。
我禮貌婉拒:「賀總言重了。」
旋即岔開話題:「我託朋友從國外帶回了一瓶羅曼尼·康帝。」
「聽說賀總閱酒無數,不如一起來品鑑品鑑?」
或許對於有錢有勢的賀遇言來說,一瓶紅酒不算什麼。
但珍貴的是這份肯投其所好的心意。
賀遇言聽後果然來了興趣,很給面子地坐直了身體。
「黎總監這麼有心,這個面子我肯定還是要給的。」
我眼神示意助理。
她心領神會。
轉身出了包廂。
很快就有兩個服務生端着托盤,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爲了提高逼格,托盤還用絨布蓋着。
賀遇言有收藏酒的癖好。
酒櫃裏藏品衆多。
唯獨缺了一瓶 1945 年份的羅曼尼·康帝。
我自信地幻想着他看到酒的驚喜表情。
然而在絨布揭開的那一刻,目光陡然凝滯。
-5-
包廂內,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唯有賀遇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帶着玩味和嘲弄。
「黎總監,別人都是以次充好。」
「你這更誇張,居然指鹿爲馬。」
男人戲謔的目光落到我身上。
我登時像被人當衆扇了一巴掌,臉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我沉着臉望向托盤。
只見上面放着的根本不是我精心準備的紅酒。
而是一瓶普普通通的葡萄汁。
十塊錢不到!
在我過往二十幾年的生命中。
我精益求精。
力求將事情做到最好。
哪回得到的不是誇獎?
唯有這次——
翻車了。
還是在如此重要的場合。
難堪和暴怒猛地襲向我,以至於我不能保持理智,厲聲質問:
「誰幹的?」
我如刀鋒般凌厲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所有人。
他們全都不敢看我。
一片死寂中,唯有程跳跳嬌俏的嗓音歡快響起:
「黎總監,是我。」
她舉起手。
表情天真無辜。
又是她!
我冷着語氣問:「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我還是個孩子,是不能喝酒噠~」
她無視我的怒火,調皮地吐舌,做撒嬌狀。
語氣甜膩輕快。
我卻能從中聽出幾分綿裏藏針的惡意。
毫無疑問,她在報復我。
報復我這些天對她的冷遇。
從前無論她的表現有多愚蠢,行爲有多過分,我總能好脾氣地保持體面。
但這次,我忍無可忍!
揚起手,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她臉上。
「你知不知道因爲你的一己之私,報復的不僅是我,毀掉的還有全組人的心血!」
-6-
我怒氣難歇。
胸脯劇烈起伏。
還想說些什麼斥責程跳跳的罪過時,被賀遇言打斷:
「夠了黎總監,我沒空看你在這裏教訓屬下。」
如同一盆涼水澆下,我猛然回神,轉身去看賀遇言。
只見男人英俊的眉眼間,早就侵染上了一層淡淡的不耐。ţù²
「黎總監,我想我們的合作沒必要進行下去了。」
「畢竟,一個連馭下都做不好的領導,帶的團隊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伴隨着賀遇言起身,YP 集團的一羣人全都整齊劃一地站了起來。
隨着他往外走。
我急忙去阻攔:「賀總——」
賀遇言打斷我:
「黎熙虞,你的個人能力的確很強。」
「但待在一個綱紀廢弛的環境裏,腐朽的只會是你。」
說罷,他便毫不猶豫地帶着一羣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這裏。
合作作廢。
付之東流的,是我們整個組通宵達旦將近半年的努力。
組裏最年輕的姑娘,急得快要哭出聲來,「怎麼辦啊,黎總監?」
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
賀遇言這人向來說一不二。
想讓他回頭,很難。
-7-
開車回去的路上,我義憤填膺,將程跳跳做的蠢事一字不落地告訴了梁巍然。
希望他能嚴懲。
最好賠償開除。
否則對不起我被連累的下屬們。
然而他聽完,只有淡淡一句,「我知道了。」
語氣平靜得不像話。
彷彿損失了一個上億合作的人不是他一般。
我懵了,「然後呢?你沒有其他想說的了嗎?」
他明明向我保證過——
如果程跳跳再犯蠢的話,會毫不猶豫地站在我這邊。
梁巍然道:「你想讓我說什麼?」
「罵你工作失職嗎?」
「黎熙虞,與其在這裏怨天尤人,不如想想該如何挽回。」
「不要把自己的無能推到別人身上。」
「……」
我氣不打一處來。
張口想要和他理論,他卻已經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而後,無論我打電話還是發消息,都沒有迴音。
我急得上火。
嘴角都起了燎泡。
這時,朋友給我發了條消息:
「小魚,你看 QQ 空間。」
QQ 空間?
什麼ƭųₔ QQ 空間?
我現在壓根沒有心情看。
心不在焉地點進去,往下翻。
目光忽然凝住——
「零零後勇闖職場,被更Ŧũ₈年期母老虎好一通訓。」
「但好在有總裁 Daddy 把我寵成小孩~滅絕師太就自個兒鬱悶去吧![叉腰笑。jpg]」
配圖是她對着鏡頭嬌俏嘟脣的自拍。
透過照片,可以看到背景是在一個高檔的包廂裏。
一羣西裝革履的男士,聚在一起高談闊論。
唯有她一個女生在快樂地喫喫喝喝。
評論區——
luck:【母老虎壞,總裁好,學姐好。】
論文苦戰中:【天吶學姐好幸福,滿桌的商務菜裏,居然特意給你準備了兩道小孩菜——可樂雞翅和煉乳小饅頭,都是我的最愛!】
【以後我可以遇到這樣的神仙老闆嗎?】
梁家小跳:【@論文苦戰中,不可以喔~這是我的專屬小確幸。】
-8-
隨後,程跳跳又炫耀般在評論區發了個視頻。
一個男人親手將雞翅剔骨,喂到了她嘴裏。
事後,還溫柔地替她擦拭了下嘴角的油漬。
男人全程不露臉。
但通過他腕間佩戴的手錶,我還是篤定地認出——
這個男人不是別人。
而是我那個失蹤一整夜的老公——
梁巍然!
QQ 空間不像朋友圈。
是可以看到訪客的。
我剛退出去,她的挑釁信息就來了:
「都看到了吧?」
「你老公知道我受委屈了,爲了哄我,還專門組了個局。」
「兇婆娘,這就是愛與不愛的區別。」
「可別太嫉妒喲~」
我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憤怒,警告回覆:
「程跳跳,多行不義必自斃。」
「Ṱů₍你老是用這種卑劣手段,遲早有一天會引火自焚的。」
從始至終,程跳跳最看不慣的就是我這副高高在上指點江山的模樣,她瞬間就破防了。
消息轟炸過來:
「那你可猜錯了,阿姨把我當親女兒,然哥把我當親妹妹!
整個梁氏集團都是我的靠山!
所謂的引火自焚,不過是你個人臆測罷了!」
程跳跳語氣激動地反駁了我的話。
言辭間,全是對自己和梁家母子關係親近的得意。
她以爲背靠梁氏母子就可以高枕無憂、爲所欲爲。
殊不知,梁氏集團早已是日薄西山。
這些年,表面風光,實則內裏千瘡百孔。
至今沒倒閉,我的功勞佔了大半。
-9-
第二天,我如常去了公司。
助理戰戰兢兢道:
「黎總監,董事長找你。」
所謂的董事長。
就是我婆婆。
公公死後,公司便落到了她手裏。
什麼都不懂,卻掛了個董事長的名號。
十年間,就將一個偌大的集團敗了個七七八八。
梁巍然接手公司後,她便退居幕後。
今天居然親自出面,恐怕來者不善。
果然,我一進門就看到婆婆林靜芳和老公梁巍然,猶如兩尊大佛一般坐在老闆椅上。
程跳跳則是乖巧地待在他們身邊。
被兩人護着。
一臉天真無邪。
而我下屬們則是垂頭喪氣地立在一旁。
顯然已經被嚴厲地訓斥了一頓。
看到我出現,全都向我投來委屈的目光。
我眼神安撫他們。
我踩着高跟鞋不緊不慢地走過去,「弄這麼大陣仗幹嘛?不知道的還以爲在三堂會審呢。」
林靜芳立即拍案而起:「黎熙虞,當初我把跳跳交給你,是對你寄予厚望。」
「ƭũ̂₋結果你呢?糾結同事孤立霸凌她不說,竟然還當着友商的面對她動手!」
婆婆疾言厲色。
字字句句都是指責。
我不搭腔。
只問梁巍然,「我爲什麼會這麼做,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梁巍然睜眼說瞎話。
「說到底是你也是監管無力。」
「而且跳跳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實習生而已。」
「就算犯了錯,你也不能用這麼粗暴的辦法解決問題。」
「害得她傷心地哭了一個晚上。」
婆婆跟着道:
「今天你們所有人必須給跳跳道歉,否則我就將你們全都解僱!」
「並且永不錄用!」
-10-
兩人一個顛倒黑白,一個大放厥詞。
我差點忍不住笑出來。
我身後那些人都是一手提拔的。
幾乎囊括了梁氏集團年輕一代中最優秀的人才。
到了婆婆林靜芳這裏,卻是說開除就開除。
我把玩着手機。
微信裏是賀遇言昨天最新發來的消息:
「黎總監,聽說你和你老東家鬧掰了,有沒有意向來我這裏?」
「歡迎拖家帶口,絕對高薪。」
不得不說,速度真快。
但誠意滿滿。
我若無其事地摁滅手機。
抬頭問,「二位認真的?」
「自然。」
林靜芳雙手抱胸,神情倨傲。
緊接着,我又轉頭看向梁巍然,「你呢?」
他沉默地避開我的視線。
無聲地說明了一切。
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了。
我轉身面向我的組員們,詢問他們的意見:
「你們願意跟我走嗎?」
他們相互看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決心,堅定道:
「黎總監,你對我們有知遇之恩,我們自然是要和你共進退的。」
幾個人的臉上都帶着滿滿的感激和真誠。
不枉我提拔他們一場。
我欣慰一笑。
率先取下工作牌丟在辦公桌上。
梁巍然沒想到我會動真格,不由有些急了:
「老婆,你這是幹嘛啊?」
「你低頭向跳跳道個歉,這事兒就過去了。」
「小孩子不記仇的。」
事到如今,梁巍然還在是非不分地維護程跳跳。
我失望地看着他,「我又沒做錯,憑什麼道歉?」
話落,我轉身就走。
即將出門時,又頓住了步子。
梁巍然以爲我是回心轉意了,欣喜出聲,「老婆……」
卻聽我道:「哦,對了,你要記着,我們都是被公司無故辭退的。」
「該給我們的賠償記得分文不差地給,否則——」
「我們只有法庭見了。」
此話一出,梁巍然的臉色瞬間黑了個徹底。
-11-
卸下重擔。
我整個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這些年來,爲了向林靜芳證明我有和梁巍然身份匹配的能力。
進入梁氏集團後,我從小職員做起,賣命地工作。
憑本事一路升至銷售總監的位置。
爲公司立下了汗馬功勞。
卻因爲程跳跳一顆老鼠屎,便「喜」提解僱。
說起來還真是荒唐。
走出公司後,我對下屬們道:
「這些年真是辛苦你們了。」
「這次,也讓你們跟着我受委屈了。」
「纔沒有呢。」
「跟着黎總監的這幾年,我受益匪淺。」
說話的姑娘,是我幾個下屬中最柔弱卻也最堅韌的姑娘。
其他人跟着附和,「對啊,黎總監是我職業生涯裏遇到過的最好的領導。」
「那好,這段時間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調整一下。」
「下個月隨我入職 YP 集團,我帶大家再攀高峯。」
「遵命——」
幾人歡呼,忽然反應過來,紛紛瞪大了雙眼:
「黎總監,您說什麼?」
「YP 集團?真的假的?」
我晃了晃手機,「既然你們選擇跟我,我又怎麼會虧待你們呢?」
賀遇言和我是大學同學。
在大學僅有的幾次合作裏,他便對我表示過欣賞。
畢業時邀請我加入他的創業團隊。
只是那時我認定了梁巍然。
拒絕了他。
後來等我在商場上擁有姓名時,他早已高不可攀。
我這才知曉——
他是豪門賀氏唯一的繼承人。
-12-
然而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
賀遇言向我拋來橄欖枝的同時,也向我發出了考驗——
叫我去整改一個管理混亂、沉痾頑固的分公司。
因爲我是空降過去的。
導致很多人不服我。
我幾乎花了小半年時間,纔將刺頭全部拔除完畢。
因此,我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
外界都傳聞我被封殺了。
再次出現時,是在一場商業晚宴上。
彼時我剛從其他地方出差回來。
沒有來得及換衣服。
只穿了一身休閒服便匆匆進入會場。
好巧不巧遇到了梁巍然和程跳跳。
程跳跳上下掃視我一眼,「黎總監,離開了梁氏集團,混得這麼慘啊?」
「連套像樣的商務裝都沒了。」
她捂脣輕笑,眼底全是幸災樂禍。
「我就說嘛,你離開了巍然哥什麼都不是。」
「要不你現在和我道個歉,我不計前嫌,向巍然哥求情,讓你回公司?」
「只不過作爲懲罰,你的職位可沒有了喲。」
梁巍然也道:「是啊小魚,你就不要逞英雄了。」
「這個世道沒有背景是很難混出頭的。」
「既然跳跳給了你臺階,你就老老實實下了吧。」
就在他們喋喋不休的時候,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淡淡響起。
「你們想多了。」
「黎熙虞背靠我 YP 集團,何愁無頭可出?無路可走?」
賀遇言手抄在兜裏,從容不迫地從人羣中走出。
同樣是富二代。
賀遇言矜冷疏離。
梁巍然妄圖和他稱兄道弟,卻一直被他拒之千里。
如今他卻站出來替我說話。
梁巍然不由愣住,「賀總,你……」
這次也一樣,賀遇言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轉頭對我道:「走吧,黎總監。」
-13-
然而在我轉身之際,程跳跳卻煽風點火道:
「程總,怪不得你當初走得那麼決絕,原來是攀上新的高枝兒了啊!」
「可你早就和巍然哥哥結婚了啊!」
「你這是要婚內出軌嗎?」
她陰陽怪氣的聲音立即吸引了旁人的目光。
梁巍然更是像陡然反應過來一般,氣勢洶洶地走過來。
他拽住我的手臂,大聲質問:
「黎熙虞,你站住!」
「你難道不該和我解釋一下,你消失的這幾個月都幹什麼去了嗎?」
「你和賀遇言又是什麼關係!」
梁巍然滿面怒容。
彷彿已經認定我出軌了。
我不接受任何污衊。
抬手一巴掌,凌厲果斷地扇了回去。
話卻是對程跳跳說的:
「心臟看什麼都髒,以爲誰和你都一樣性緣腦,腦子裏只有情愛那點事兒。」
「黎熙虞,我現在是在問你!」
「你不要岔開話題!」
梁巍然氣急敗壞。
「還有你這個瞎了眼的狗東西!」
我反手又是一巴掌。
頓時,梁巍然兩邊臉對稱了。
「你脖子上頂的是腫瘤嗎?別人說啥信啥,一點分辨力都沒有。」
「哦不對,你出生的時候壓根沒帶腦子。」
「還問我和賀遇言什麼關係?你有資格問嗎?我們都沒扯證。」
當年林靜芳卻以死相逼。
放言梁巍然要是敢和我扯證,她就和他斷絕母子關係。
明明都到了民政局,梁巍然卻說:
「小魚,我爸死得早,我媽一個人把我拉扯長大不容易。」
「不扯證就不扯證吧,反正在我心中你早就是我的妻子了。」
當時年少無知,還傷心了好一陣子。
現在想起來——
真是太棒了!
免除了諸ṱū́ₙ多麻煩的離婚手續。
「賀總,我們走吧。」
罵完了這對狗男女,我心情好多了。
梁巍然卻不幹了,色厲內荏地威脅:
「黎熙虞,你要是今天和他走了,我們就真的完了!」
「你以後不要後悔!」
「該後悔的人是你纔對。」
「爲你的眼瞎心盲。」
跟着賀遇言我纔不會後悔呢。
畢竟他能帶着我事業騰飛。
-14-
沒了我的存在。
程跳跳很快就乘着林靜芳的東風進入了項目部。
晨會上,她舉着拿鐵宣佈新規:
「我們 00 後有自己的應酬方式——」
「奶茶局、密室逃脫、劇本殺。」
「誰再提白酒,就是職場 PUA!」
新人歡呼,老人看戲。
有人覺得程跳跳亂來,提出抗議。
程跳跳輕蔑地斜睨她一眼,「你不服?那就收拾東西滾蛋吧!」
那人無可奈何,只得悻悻坐下。
消息傳過來,賀遇言問我:
「你怎麼看?」
我紅脣微勾,輕吐一字,「蠢。」
不是上位者,卻妄圖修改規則。
遲早有一天會自取滅亡的。
如我所料,程跳跳很快就闖禍了。
梁氏集團有一個合作多年的原材料供應商。
眼看合約到期,對方主動打來電話,要求重新簽訂合作。
梁巍然將這事兒吩咐下來。
程跳跳主動請纓,「巍然哥,我來吧。」
梁巍然聽我說多了程跳跳乾的蠢事,有些不信任她。
「你……行嗎?」
程跳跳紅了眼眶,「巍然哥哥,連你也要懷疑我了嗎?」
她哭起來我見猶憐。
梁巍然頓感愧疚,道:「不是……只是你的資歷太淺了,我找個人協助你吧。」
說是協助,實則是監管。
怕她搞砸了事情。
我離開梁氏集團的這幾個月,所有事情都落到了梁巍然一人頭上。
他明顯感覺有些力不從心。
而手底下能用的人不多。
-15-
梁巍然派人「協助」程跳跳,是基於多方面考慮。
卻引起了程跳跳的不滿。
她陽奉陰違。
在助手向她請示是否打電話給原材料供應商約見面時間的時候,被她一口否決。
「不用!」
助手欲言又止,「可是……」
程跳跳語出驚人道:
「是他們要求着我們合作,我們主動電話過去太掉價了。」
「……」
助手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
但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樣,話到嘴邊還是嚥了回去。
而原材料供應商那邊,久久沒等到梁氏的回覆,再次打來電話詢問。
程跳跳還是以各種藉口敷衍,不提約見的事。
如此反覆幾次。
在原材料供應商的負責人耐心快要耗盡的時候,程跳跳總算動了。
將見面地點定在了——
美甲店。
負責人提着公文包急匆匆趕到時,看着周遭的環境,頓覺眼前一黑。
「貴司這是什麼意思?」
「到底還要不要合作了?」
彼時程跳跳已經在做美甲了。
她「滋滋」吸溜着奶茶裏的黑珍珠,輕搖了搖食指,態度傲慢至極。
「NO!NO!NO!」
「不是我們要和你合作,而是你要求着我們買你的原材料。」
什麼?
負責人被她這個強盜邏輯弄蒙了。
「所以——」
「你們最好仔細想想,什麼樣的價格才能讓我方滿意,繼續訂購你們的原材料。」
-16-
就算負責人再愚鈍,也反應過來——
程跳跳這一系列的騷操作,是想逼迫他們主動降價。
不由重重冷笑,「好啊!我林某誠心誠意與你們合作,貴司卻一直溜着我玩。」
「這個生意不做也罷!」
話落,負責人憤然離去。
「林總!」
打一開始,助手心底就縈繞着不好的預感。
現在,她懸着的心終於死了。
下意識想要追出去。
卻被程跳跳冷冷喝止,「站住!」
忍了許久,助手終於忍無可忍,頂撞她:
「你知不知道這個合作商有多重要?」
「沒有他們提供的原材料,我們公司好多產品根本生產不出來。」
程跳跳卻篤定道:「他會回來求我們的。」
「畢竟他的下家不多,前些年 60% 的訂單,都是靠我們喫下去的。」
助手啞口無言。
……
負責人怒氣衝衝地從商場中走出。
他開了很多年廠子。
一直銘記着快破產時,梁氏集團如及時雨般的訂單。
後面很多年,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關係。
互惠互利。
隨着時間的發展,他家工廠也不同以往了。
更多的訂單紛至沓來。
遠遠超過了工廠的生產量。
但負責人想將和梁氏集團的合作落實下來再考慮其他。
結果,他們卻如此怠慢於他!
一腔怒意難以剋制時,忽然聽到有人喊他:「林修。」
他詫異抬頭,頓時驚呼出聲:
「黎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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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是我。
自始至終,我都密切關注着梁氏集團的動向。
得知程跳跳約見林修後,就立即趕來了。
我篤定此次談判不會順利。
便放心地等在門外。
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
上了副駕後,林修猶豫着開口:
「黎總監……聽說你從梁氏集團離職了?」
「沒錯。」
「勞苦多年,林董和梁總覺得我的付出還沒有一個實習生的感受重要,所以就把我開除了。」
我語氣輕鬆。
林修卻從中聽出了幾分調侃的悲涼。
他嘲諷地扯了扯脣,「原來如此。」
「好了,不說哪些糟心事兒了。」
「我現在在 YP 任職。」
「有沒有興趣繼續和我合作,比以前高兩個點的價格?」
我直接掏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合同。
林修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當然,黎總監的爲人我是信得過的。」
程跳跳不知道她已經被我截胡。
還以爲自己穩操勝券。
天天在辦公室裏坐着吹空調喝奶茶。
直到原材料遲遲不來,工廠面臨停ţų₉工。
梁巍然憤怒地衝進她的辦公室質問:
「程跳跳,我不是讓你和林修續約嗎?」
「這麼久了,合同呢?原材料呢?」
程跳跳還不知事情的嚴重性,嬉皮笑臉地解釋:
「我是故意拖着供應商那邊,等着給我們降價的。」
「什麼?!」
梁巍然聽後,頓感眼前一黑。
差點沒被她故作聰明的愚蠢氣死。
程跳跳本來還想着邀賞,瞧見梁巍然陰沉如水的臉色,也逐漸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臉上燦爛的笑容收斂,「巍然哥哥,你怎麼了?」
梁巍然垂在身側的拳頭死死握緊。
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
驟然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她臉上,怒țûₛ罵:
「蠢貨!」
程跳跳猝不及防,整個人都被扇飛出去。
頭磕在了桌角上,鮮血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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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
梁巍然心情忐忑。
長久地等待後,對面總算接通了電話。
他賠上笑臉,語氣略帶幾分討好,「喂,林總。」
「你看我們的合約就要到期了,什麼時候約出來見見,繼續……」
只是未等他將話說完,便被林修漠然打斷:
「哦,是梁總啊。」
彼時林修正在和我喝下午茶。
聽到梁巍然的請求,他饒有興趣地看了我一眼,淡淡笑道:
「不好意思啊?」
「訂單已經滿了,梁總另尋高就吧。」
說罷,他毫不猶豫地掐斷了電話。
「喂、喂!」
聽筒裏傳來熟悉的「嘟嘟」聲。
梁巍然暴跳如雷。
猛地將手機扔了出去。
「砰!」
手機砸在牆壁上,應聲而碎。
這時,緊閉的辦公室門被人從外推開。
林靜芳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一邊疾走一邊質問:
「梁巍然,你膽肥兒了,居然敢打跳跳了?」
「我警告你,你今天要是不和跳跳下跪道歉,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了!」
往常這個時候,梁巍然都會笑着應是。
然而這次,回答她的卻是梁巍然暴怒的吼聲:
「跳跳跳跳,你心裏眼裏都是跳跳。」
「你知不知道因爲你的跳跳,公司就要破產了!」
林靜芳從未見過如此歇斯底里的兒子,有些發怵,張了張脣,道:
「……沒這麼嚴重吧?」
梁巍然陡然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背過身去,頹廢地蹲在地上。
「啊——」
發了瘋似的,使勁兒撕扯着自己的頭髮。
林靜芳嚇壞了。
連忙過去阻止,「兒子, 你怎麼了?」
她想要扒開他自虐的手。
卻被他狠狠甩開。
梁巍然「嚯」地抬起頭,咬牙切齒道:
「都怪你,離間了我和小魚。」
「要是她還在的話, 根本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他眼底的怨恨清晰可見。
濃烈到幾乎要化爲實質奪眶而出。
林靜芳張了張脣, 「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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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倉促。
梁巍然壓根來不及尋找新的合作商。
沒有原材料,就無法開工。
無法開工,就無法按時交付訂單。
那麼, 等待他的就是鉅額賠付。
他砸鍋賣鐵, 也還不起那些錢。
也是這時候,我帶着收購合同上門。
我直言不諱道:
「你應該明白,現在只有 YP 集團有能力接手這個爛攤子。」
「識相的就簽了吧。」
「你也不想餘生在監獄裏度過吧?」
梁巍然萬念俱灰。
木然地拿起筆。
簽字的時候, 手抖得不像話。
待在紙張空白處落下他的大名, 他頹然地蓋上筆蓋。
抬頭看我, 猩紅的桃花眼裏溢出深情。
「小魚,我真的好後悔。」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你對我有多重要。」
梁巍然含情脈脈地望着我。
我譏誚地勾脣, 「完了。」
況且, 他不是幡然醒悟,深情遲來。
而是因爲失去了一個賺錢機會而感到懊悔。
我收起合同, 起身要走。
林靜芳猛然從角落裏衝出來。
抱着我的腿「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大聲哭嚎:
「好兒媳, 以前都是媽錯了,媽不該那麼苛刻地對待你!」
「以後媽再也不會阻攔你和巍然在一起。」
「看在你和巍然那麼多年感情的份上, 你救救公司吧!」
週末, 來咖啡廳消遣的人不少。
經她一鬧, 不少人八卦地看了過來。
我瞥了一眼梁巍然, 「事到如今, 你還要讓你媽難爲我嗎?」
梁巍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媽寶男。
從前每逢我和林靜芳起衝突的時候, 他都是站在他媽那邊。
一次次地讓我退讓妥協。
受盡委屈。
過往的記憶襲來, 梁巍然羞愧難當。
頂着衆多看客戲謔的目光,強行將他媽從我身上扒拉下來,「媽, 你別鬧了……」
他媽不聽, 仍舊沉浸在自己癲狂的懺悔中, 一個勁兒地向我認錯。
「小魚, 小魚!」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這麼狠心……」
啪——
林靜芳的嚎叫聲停歇。
她回頭不可思議地瞪着梁巍然, 尖聲嘶吼:
「你居然敢打我!我是你媽啊!」
「我辛辛苦苦撫養你長大, 你居然敢打我!」
她張牙舞爪, 對着梁巍然又踢又踹。
我沒空看母子倆「自相殘殺」。
輕輕整理衣襟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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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數年後。
我已經站上了常人不可逾越的巔峯。
要去國外參加一場經濟論壇。
打車去機場時, 再次重逢了梁巍然。
幾年不見, 他變得格外憔悴。
坐在駕駛位一言不發。
甚至都不敢透過車內後視鏡看我。
臨近下車,他才膽怯地叫住我:
「小魚, 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我好笑地看向他,「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話落, 我不再猶豫,推門下車。
這些年,偶有梁巍然的消息傳到我耳朵裏來。
縱使他當初賣掉公司, 避免了背上天價違約金的結局。
但還是被股東追責,賠了不少錢。
而程跳跳更是在這次事件後,徹底查無此人。
草草嫁人當了家庭主婦。
一天到晚孩子老公。
再也嬌不起來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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