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女友讓我學狗叫

老闆的女友把我當成假想敵。
公司聚餐,她當衆走到我面前:
「聽說你特別會討老闆歡心?這樣,你學一聲狗叫,我就給一千!」
全場死寂中,我笑着舉起酒杯:
「祝老闆人旺氣旺身體旺,財旺福旺運道旺!」
「一共六聲旺,掃碼還是現金?」
同事們鬨堂大笑,連老闆也輕勾脣角。
唯有老闆的女友,瞬間沉下了臉。

-1-
「不愧是銷冠啊,巧舌如簧。」
葉微微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語調拖得又慢又長:
「怪不得致遠總誇你簽單子厲害,果然哄男人有一套。」
「不像我,笨嘴拙舌的,哪裏想得出這麼『別緻』的祝酒詞。」
氣氛再度凝滯。
任誰都能聽出,她語中的暗諷。
偏偏老闆陳致遠無知無覺,還寵溺地颳了刮她的鼻尖:
「你呀,不用懂這些彎彎繞繞,乖乖待在我身邊,被我保護就好了。」
「可是……」
葉微微垂下眼,聲音突然帶上了哭腔,
「網上都說,老闆最容易被身邊的女下屬勾引了。致遠,你提拔舒經理提拔得這麼快,我……我真的好沒安全感……」
她說着,還真的擠出了兩滴眼淚,委屈地瞥了我一眼。
「而且……她剛剛也不尊重我。人家只是喜歡小狗,想聽幾聲狗叫逗個樂子,她卻用那六聲『旺』來敷衍我,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
這話直接把我聽笑了。
她當衆侮辱我,讓我學狗叫,倒成了我的錯?
我深知,和這種人糾纏,絕不能順着她的思路徒勞自證。
我放下酒杯,看向陳致遠:
「老闆,你女朋友繞了這麼一大圈,從我的業務能力質疑到個人作風,該不會是……想找個由頭,把這六千塊錢賴掉吧?」
「噗——」角落裏有同事沒忍住,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葉微微瞬間漲紅了臉,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致遠你看!她就是這麼針對我!
「就因爲我佔了你女朋友的位置,她心裏不痛快,處處給我難堪!」
陳致遠立刻手忙腳亂地抱着她哄,然後皺着眉看向我。
「舒穎!」他聲音沉沉的,「微微她年紀小,說話直,沒什麼壞心。你也是公司的老人了,就不能跟她好好說話,非要讓她下不來臺?」
他不耐煩地拿出手機:
「不就是六千塊嗎?我幫她給了!」
說着,他迅速操作轉賬。葉微微想攔都沒攔住,臉上閃過一絲肉痛和懊惱。
我的手機適時震動,屏幕亮起——
【到賬 6000 元。】
用六千元,買我一句「哄她」,划算。
我衝葉微微舉杯,勾起一個恰到好處的職業微笑,聲音輕快:
「葉小姐放心,我這人向來公私分明,上班只爲求財。畢竟——
「上下級搞曖昧,多影響我賺錢的速度啊。」
話音落下,幾個同事已經憋不住笑出了聲。
葉微微僵在陳致遠懷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那眼神,恨不得當場把我生吞活剝。

-2-
葉微微把我當成假想敵,不是一天兩天了。
她本是個粉絲寥寥的小網紅。
自從搭上陳致遠,便以「老闆娘」自居。
公司裏,但凡和陳致遠多說幾句話的女下屬,都會收到她不動聲色的「死亡凝視」。
而我,是她的頭號懷疑對象。
只因我是銷售總監,直接向陳致遠彙報。
也因我從公司創立之初,就跟着他一起打拼。
這一層共同奮鬥的情分,在葉微微眼裏,成了扎得最深的一根刺。
所以她纔會在今天,當着所有人的面,逼我學狗叫。
用最原始粗暴的方式,宣示她的女主人地位。
我本以爲,今晚的鬧劇到此爲止。
沒想到散場時,陳致遠一句話,又把我重新架到了火上。
「舒穎,張總剛發消息,說上次的合作方案有幾點問題,很急。」
他晃了晃手機。
「上車,我順路送你,路上說。」
話音剛落。
一旁的葉微微,瞬間紅了眼。
她死死攥着陳致遠的衣袖,聲音輕顫:
「致遠,你……你連她家在哪都知道?你們到底……」
「你想哪去了!」陳致遠立刻放軟聲音,手忙腳亂地去哄,「上次談完業務,司機順路送了她,我才知道的。微微,這是工作!」
葉微微咬着脣,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卻又強迫自己相信的樣子,「忍辱負重」地點了點頭。
我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實在不想淌這趟渾水:
「陳總,我還是自己打車吧,工作的事明天公司再說。」
「不行,對方催得急,今晚必須改出來。」
我沒辦法,只得跟着他們走向停車場。
剛到車邊,好戲又開場了。
葉微微一個箭步搶佔了副駕,像守護王座一樣坐下。
然後揚起一個勝利者的微笑,對着窗外的我陰陽道:
「舒總監,不好意思哦,這是致遠留給我的『女朋友專屬座』,不能讓給你。
「主要有些女人啊,就愛搶別人的副駕駛,以爲坐了這個位置,就象徵了什麼似的。」
她頓了頓,意有所指地嘆了口氣:
「唉,其實何必呢?不是自己的位置,硬擠進去,名不正言不順的,多難看呀。」
我看着她那副故作天真的茶樣,心裏那點不耐煩反而沉澱了下來。
飯桌上的教訓,看來她是沒喫夠。
我拉開後座車門,語氣平靜無波:
「葉小姐多慮了,我其實最討厭坐副駕。」
在她詫異的目光中,我坐進司機正後方的位置,才慢條斯理地補充:
「葉小姐可能對汽車安全不太瞭解,在車禍中,副駕駛是死亡率最高的位置。因爲危急關頭,司機會出於本能向左打方向盤,保護自己。」
我抬眼,對上後視鏡裏她瞬間僵住的臉,微微一笑:
「所以我最喜歡司機正後方這個位置,最安全。就算真出了事,存活率也最高。不像副駕駛,嘖……死得最快了。」
葉微微的臉「唰」一下白了,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抓安全帶,動作慌亂又滑稽。
「舒穎!」陳致遠皺着眉發動車子,語氣帶着責備,「你瞎說什麼!微微膽子小,別嚇唬她!」
他又開始哄他那隻受驚的小兔子。
我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聽得不耐煩了,才冷冷開口:
「陳總,工作不談了?你倆再這麼卿卿我我下去,我可就到家了。到時候我再用手機跟您溝通,葉小姐怕是又要以爲咱倆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
這話像一盆冷水,澆停了兩人的膩歪。
葉微微沉默了幾秒,忽然轉向我,臉上擠出一個故作大度的笑容:
「舒總監,你別生氣。之前……可能是我太敏感,誤會你了。」
她拿出手機,轉向我,眼神里卻帶着一絲不容拒絕的強硬:
「爲了以後避免誤會,我們加個微信吧。萬一……你下班時間有急事要找致遠,可以先聯繫我,我來幫你轉達,這樣就好了。」
我簡直要被這神奇的腦回路氣笑了。
我有緊急工作,不能直接聯繫老闆,得通過她這個毫不相干、不懂業務的小網紅來中轉?
我難以置信地看向陳致遠,指望他能說句人話。
他卻讚許地拍了拍葉微微的手,笑着點頭:「這個辦法好。微微也是想多瞭解我的工作,多一點安全感。舒穎,你就加一下,我希望我的女朋友和得力下屬能和睦相處。」
那一刻,我心涼了半截。
他爲了安撫他的小女友,竟然可以如此輕慢地對待工作。
在他的注視下,我強忍着不適,掃了葉微微的二維碼。
好友申請通過。
屏幕上彈出對方的暱稱——
【微微愛遠】
連頭像都是兩人親密接吻的畫面。
我還沒來得及從這股噁心中緩過神來,手機又「叮」的一聲震動。
是葉微微發來的第一條信息。
「舒總監,以後致遠工作中有任何情況,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哦~[可愛]」

-3-
這晚,我修改跟張總的合作方案,直到凌晨。
然而清晨六點,手機就開始瘋狂震動。
滑開屏幕。
一串紅色的未讀消息,全都來自【微微愛遠】。
【舒總監,醒了嗎?】
【聽說致遠今天要去見張總,你是不是也一起?】
【張總是男的還是女的啊?年紀多大?】
【既然你堅稱跟致遠清清白白,那要是看見勾搭致遠的女人,一定要告訴我喲!我可是把你當做信賴的姐妹!】
【還有,你記得提醒致遠,每天至少要說二十遍愛我!要是不達標,我可是會不開心的呢!】
我看得腦瓜子嗡嗡響。
直接把手機扔到一邊,世界清靜。
本以爲不回覆,足夠表達我的態度。
沒想到 10 分鐘後,手機響起了奪命連環 call。
來電顯示,正是「微微愛遠」。
我深吸一口氣,到底還是接了起來。
努力剋制着聲音裏的情緒:
「葉小姐,現在是早上六點十分,你有什麼天大的事嗎?」
「你終於接電話了!」電話那頭的聲音比我還生氣,「你爲什麼不回我微信?是不是做賊心虛?」
「我在睡覺。」我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睡覺?」她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聲音陡然拔高,「你睡得着,我可睡不着!致遠一見客戶我就擔心得不行,你必須幫我看着他!」
「葉小姐,」我聲音冷了下來,「你是成年人,你的男朋友,請你自己聯繫。我沒有義務,更沒有時間做你的眼線。」
說完,我乾脆利落地掛斷電話。
世界重歸寂靜,但我的睡意已被徹底驅散。
索性起身衝了個澡,又把今天與張總的談判材料重新檢查了一遍。
上午九點,我與陳致遠準時抵達張總公司。
剛踏入會議室,手機再次震動。
微微愛遠:【舒總監,看到張總了嗎?拍張照片給我看看呀~】
我瞥了一眼,不予理會。
然而很快,消息接二連三地湧來:
【你不理我,是不是還在爲昨天晚上的事生氣?】
【我知道,你不高興我懷疑你,可我也是因爲太愛致遠了呀。】
【你要是心裏沒鬼,就應該幫我。】
【你想想,萬一我跟致遠鬧脾氣影響他工作,損失的是公司的利益,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這是什麼奇葩的腦回路?
我強壓着煩躁,指尖飛快地敲下四個字:
「開會,勿擾。」
隨後直接將手機調成靜音,塞進公文包最內層。

-4-
張總是行業裏的老前輩,行事作風以嚴謹高效著稱。
多年的合作下來,我早已摸透了他的脾性。
私下裏,我也沒少在他夫人和女兒身上下功夫。
從限量版的絲巾,到音樂會的門票。
人情做到位,生意自然順水推舟。
所以這場談判,雖有交鋒,但整體是積極順利的。
果然,張總在幾個關鍵點上與我深入討論後,便笑着提議中場休息,他們團隊內部需要再做最後一次確認。
這便是即將簽約的信號。
我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拿起包走向洗手間。
鎖上隔間門,我拿出手機,想看看是否有其他工作信息。
屏幕亮起的瞬間,99+的微信消息,47 個未接通話,像爆炸一樣湧了出來。
全都來自【微微愛遠】。
我頭皮發麻。
還沒來得及看,一個視頻通話請求就蠻橫地彈了出來。
又是葉微微。
我下意識地掛斷。
幾乎在下一秒,視頻申請再ƭų²次彈出,帶着不接通就誓不罷休的瘋狂。
我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屏幕裏,葉微微妝容精緻的臉因憤怒而有些扭曲。
「舒穎!你竟敢掛我視頻!你做賊心虛!」
她尖叫着,眼神像雷達一樣在我和我身後的背景上掃來掃去。
當她看清洗手間裏千篇一律的白色瓷磚時,瞳孔猛地一縮。
「你……你們在衛生間?!」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捉姦在牀的狂怒和難以置信。
「賤人!你還要不要臉!你居然勾引致遠,在衛生間裏做這種事……」
「你瘋了?」
我簡直無法理解她的腦回路,「我們在跟張總談合同,現在中場休息,我出來上廁所,陳致遠還在會議室!」
葉微微卻像聽不懂似的,繼續哭鬧着:
「我不信!你騙我!你把鏡頭轉過去,我要看!」
簡直荒謬!
我再也忍受不了,直接掛斷,拉黑。
鏡子裏的自己,滿臉疲憊。
我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臉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整理好表情,回到會議室。
下半場的談判,氛圍輕鬆了許多。
張總沒有再在利益分配上過多糾纏,他笑着對陳致遠說:
「陳總,說實話,外面想拿這個項目的公司不少,條件比你們優厚的也有。但我這人做生意,認人。過去幾年,跟你們合作最省心。尤其是你們這位舒總監,專業、靠譜,有任何問題都能第一時間響應解決。這份責任心,很難得。」
這是生意場上最高的褒獎。
陳致遠的臉上也露出了勝利在望的笑容。
就在雙方準備最終敲定,讓法務開始走流程的時候——
會議室的門,被張總的祕書驚慌地推開。
「陳總,外面有位葉小姐自稱是貴公司的品牌戰略官,非說自己也是來參加會議的。我們攔不住……」
話音未落,葉微微猛地衝了進來。
她雙眼通紅,滿臉淚痕,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
我這纔想起來,陳致遠爲了打造葉微微「獨立女性」的網紅人設,確實在公司給她掛了個閒職。
名叫「品牌戰略官」。
聽起來高大上。
但既沒有實權,也不幹實事。
沒想到今天,她竟利用這個頭銜,闖進了這價值千萬的談判會。

-5-
「微微?你怎麼來了?!」陳致遠驚得立刻站起。
葉微微並未馬上回答,而是充滿敵意地掃視全場——
年過半百的張總Ŧũ²、滿桌的文件、仍在演示方案的屏幕。
一切跡象都表明,這確實是一場正經的商務會議。
她臉上瘋狂的神色瞬間收斂,轉而換上一副泫然欲泣、矯揉造作的表情。
「致遠……」她委屈地咬着脣,「人家只是太擔心你了……我給舒總監發了好多消息問你的情況。誰知她不光不理我,還兇我,故意誤導我說……說你和她一起在衛生間……」
後面的話,她彷彿羞於啓齒,直接用哭聲代替。
「我實在擔心得不行,又被她拉黑了,這才忍不住想來你說的張總公司看看……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們的,對不起……」
全場死寂。
張總和他團隊成員臉上禮貌的笑容飛速凍結,轉爲驚愕、鄙夷和看好戲的神情。
陳致遠看她哭得梨花帶雨,心疼得不行,語氣也不由軟了下來,變成了手足無措的哄勸。
「你別哭啊,我們真的在談工作……舒穎她就是中途去上個廁所,我可是一直待在會議室,你別胡思亂想……」
他哄着懷裏的女友,一轉身,卻將槍口對準了我。
「舒穎!你怎麼回事?」他眉頭緊鎖,語氣裏滿是責備,「你明知道微微她敏感,愛胡思亂想,她給你發消息,你就回一句能怎麼了?她打你電話,你接一下不就行了?非要拉黑她,這不是故意刺激她嗎?」
我看着他,像是第一天認識他一樣。
「陳總,」我難以置信地開口,「我們剛纔在談一份價值上千萬的合同,你卻讓我分心去安撫你的女朋友?」
「合同重要,微微的情緒就不重要嗎?」他煩躁地揮了揮手,「她也是太在乎我了!你作爲公司的老人,又是我的得力干將,就不能幫我分擔一下,安撫好她嗎?非要弄得這麼雞飛狗跳!」
他居然把這一切的責任,強行推在了我身上。
我看着他那張寫滿責怪的臉,聽着他這荒謬的質問,心底最後一絲情分也消耗殆盡。
我拿出手機,當着所有人的面,按亮,點開。
屏幕上,赫然是葉微微那上百條未讀信息和未接視頻。
「陳總,請問,這上百條的騷擾信息,幾十個奪命連環 call,我要怎麼『安撫』?是應該在談判桌上,接起她的視頻,向她直播我們的會議進程?還是應該在洗手間裏,向她三百六十度展示我上廁所的畫面,以證明我的『清白』?」
我每一個字都像一記耳光,扇在陳致遠臉上。
他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難看到了極點。
葉微微見勢不妙,立刻捂住心口,聲音虛弱:
「致遠,你看她好凶啊……她、她就是故意針對我,就是見不得我們好……我、我被她氣得頭好暈……」
說着,她眼皮一翻,身子軟軟地就往地上倒。
「微微!」
陳致遠驚呼一聲,再也顧不得其他,一個箭步衝過去,將「不堪重負」的葉微微打橫抱起。
他抱着她,匆匆往外走。
經過我身邊時,甚至沒看我一眼,只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我必須送微微去醫院,張總這邊,你穩住!」
會議室裏,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張總的臉色,已經從看戲的玩味,變成了毫不掩飾的慍怒。
「舒總監,」他聲音低沉,「看來貴公司的『家務事』,比我們這千萬級的合同,要緊得多啊。」
他的語氣已經沒了之前的熱絡,只剩下商人的審慎和疏離。
「這份合約,貴公司到底還有沒有誠意籤?說句實話,如果不是看在你過去幾年表現出的專業和誠意上,今天這出鬧劇,已經足夠讓我把你們公司列入黑名單了。」
一股冰冷的疲憊感ţù₆席捲了我全身。
我爲了這個項目付出的所有心血,我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客戶關係,在這一刻,都因爲一個愚蠢的女人和一個更愚蠢的男人,變得搖搖欲墜。
我深吸一口氣。
再吐出時,胸口那團翻湧的怒火與失望,竟奇蹟般地平息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醒和決絕。
「張總,抱歉,讓您見笑了。」
我迎上他審視的目光,臉上重新浮現出鎮定而專業的笑容。
伸手,將面前那份即將敲定的合同,緩緩推到了一旁。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瞬。
我清晰地開口:
「籤,當然要籤。」
「不過——我們換一種形式籤。」

-6-
我從張總的公司離開時,已是三個小時後。
打車徑直回了公司。
剛走出電梯,就察覺到氣氛不對。
下屬們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神色各異。
見我進來,立刻安靜下來,眼神里帶着擔憂和憤慨。
「聊什麼呢?這麼激動?」我問。
我一手帶出來的徒弟小雅,快步走到我身邊。
她臉上帶着壓抑不住的怒火,將手機遞到我面前。
「老大,你看看,葉微微剛發的。她陰陽的這個人,是不是你?」
我接過手機。
是葉微微的社交平臺。
最新一條筆記,發佈於一小時前。
配圖是陳致遠坐在醫院病牀邊,溫柔地爲她削蘋果的照片。
文案,則是一場精心編排的綠茶大戲:
【總有些女牛馬,想借着工作的名義搶我老公。可惜呀,他心裏只有我~[可愛]今天爲了送我來醫院,連幾千萬的合同都不要了呢~】
【更可笑的是,那個女牛馬爲了挑撥我們,甚至故意說她在衛生間跟我老公鬼混……幸好,我堅定地相信我的愛人。看,他這不是好好地陪在我身邊嗎?[愛心]】
【真想勸勸她,工作再努力有什麼用?老公還不是隻愛我一個?嘻嘻,親親我的好老ṭũ̂₇公~[愛心]】
這條動態下面,竟然有了幾百條評論,熱度空前。
葉微微把每一條罵我是「心機小三」、「職場騷貨」的評論,都挨個點了贊。
我手指往上劃,又看到了她昨天發的。
【今天在飯局上教訓了一個想勾引我老公的女牛馬,讓她學狗叫,她就得乖乖叫。沒辦法,誰讓我是老闆娘呢?打工的就該有打工的自覺,分清主僕最重要。】
【散場了還想蹭車,搶我的『女朋友專屬副駕』,真是不知廉恥。還好我機智,直接把她趕去了後座~副駕永遠是我的專屬寶座哦~愛老公!】
她似乎嚐到了這種顛倒黑白博取流量的甜頭,把每一次的交鋒,都扭曲成了她「正宮鬥小三」並大獲全勝的爽文戲碼。
而我,就是那個上躥下跳、屢戰屢敗的「女牛馬」。
「老大,她這完全是在胡說八道!」
小雅氣得臉都紅了。
「我們都清楚你的爲人!公司裏哪個女生沒被她當成假想敵過?她自己像個瘋狗一樣到處咬人,現在還倒打一耙!」
周圍幾個核心員工也圍了過來,紛紛附和:
「就是!老大,我們都站你這邊!」
「要不要我們幫你去衝了她的評論區?」
「這公司真是越來越烏煙瘴氣了……」
我看着他們義憤填膺的臉,心裏那點因背叛而產生的寒意,被驅散了不少。
「不用去衝評論。」我搖搖頭,「你們去一個,她拉黑一個,只會給她徒增熱度。」
「那怎麼辦?就任她這麼潑髒水?」小雅急得不行,「私下裏大家早就把她罵死了!陳總他也真是……以前覺得他還行,怎麼一沾上葉微微,就跟被下了降頭一樣?」
我看着窗外,嘆了口氣:
「或許,他不是變了,只是以前需要我們同甘共苦,所以不得不僞裝。現在公司步入正軌,他覺得已經站穩了,可以展露本性了。」
一個膽大的員工忍不住問:
「老大,你有沒有想過……跳槽?你要是走,我們都跟你走!」
這話一出,好幾雙眼睛都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心裏暖了一下,卻只是笑了笑:「別瞎想。在其位,謀其政,先做好手頭的工作。」
他們對視一眼,似乎從我平靜的語氣裏讀出了什麼。
眼中有激動,有期待。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陳致遠。
看來,他終於把他的「小兔子」哄睡着了。

-7-
「喂,舒穎。」電話那頭,陳致遠的聲音帶着一絲不耐,「張總那邊怎麼樣?合同流程在走了嗎?」
「沒有。」我語氣平淡,「張總說,需要重新考量。」
「重新考量?」他聲調陡然拔高,「條款不是都談妥了?臨門一腳你都能搞砸?!」
我幾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眉頭緊鎖、滿臉責怪的樣子。
「陳總,」我冷靜地反問,「合同爲什麼搞砸,您真的不清楚嗎?張總質疑的,是我們公司管理的專業性,以及……您這位老闆,對工作的基本尊重。」
「那還不是因爲你!」他立刻把鍋甩了回來,「爲什麼會這樣?還不是你沒有安撫好微微的情緒!她本來就敏感脆弱,你還故意拉黑她,冷待她,是你刺激她才導致今天的合同沒簽下來!」
我聽着這番荒謬至極的指責,只覺得可笑。
甚至懶得再與他爭辯。
「哦,原來是這樣。」
我勾了勾脣角。
「陳總的理解能力,真是超凡脫俗。」
「你這是什麼態度?!」
他怒吼:「舒穎,我警告你!那些難啃的客戶你都能拿下,爲什麼偏偏對微微這麼沒耐心?說白了,你就是看不慣她!我勸你別再肖想那些不屬於你的東西!」
「雖然你跟了我很多年,我對你足夠器重。但現在,你的那些小心思,已經傷害到微微了!」
小心思?
我驚呆了。
葉微微的枕邊風,果然威力無窮。
吹得他頭昏腦脹,覺得身邊的女人都對他有不軌的心思。
我不由得想起創業之初。
我們擠在十幾平米的出租屋裏,分食一桶泡麪的畫面。
那時他拍着我的肩膀,說:「舒穎,我們是兄弟!等公司做大了,我絕不會虧待你!」
那時的「兄弟」,如今,已經變成了他口中「肖想」他的女人。
兩個影像重疊,讓我瞬間清醒。
也好。
既然他親手斬斷了最後一絲情分,那我也不必再手下留情。
我收起所有情緒,語氣陡然變得順從。
「老闆,您批評得對。
「沒有安撫好葉小姐的情緒,是我的疏忽。挽回張總的合同,也是我分內之事。
「您放心,我之後一定按照葉小姐的要求,做好她的情緒安撫工作,保證讓她滿意。」
我這 180 度的大轉變,讓陳致遠愣住了。
他大概習慣了我的據理力爭ţū₁,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你知道錯就好!張總那邊,必須給我拿下!」
「好的,陳總。」我答應得乾脆利落。
他欲言又止,似乎覺得哪裏有些怪,卻又挑不出錯。
最終只哼了一聲,掛斷電話。
聽着那頭的忙音,我心中冷笑。
好戲,纔剛剛開始。

-8-
從此以後,我徹底貫徹陳致遠的「指示」。
葉微微再來打探他的動向。
我不僅知無不言,還添油加醋。
……
陳致遠約見一位業內知名的女企業家。
我立刻給葉微微發微信:【不得了了葉小姐!陳總正在和一個超有氣質的美女老總單獨會面!兩人關在會議室裏,已經聊了一個多小時了!】
半小時後,葉微微哭着衝進會議室,攪黃了一次重要的戰略合作。
……
陳致遠出席一場重要的行業晚宴。
我全程給她圖文直播:【葉小姐,現場美女好多啊!你看這個,剛跟陳總碰杯,胸都快貼上去了!】
配圖是一張精心找了角度的錯位照,照片裏,陳致遠和一個女嘉賓幾乎「緊緊相貼」。
當晚,葉微微穿着晚禮服空降宴會現場,上演了一場「正宮抓小三」的鬧劇,不分場合地宣示主權。
……
就算全是男人的飯局,我也沒放過。
我告訴葉微微:【陳總剛纔和客戶聊到家庭,很是羨慕對方夫妻恩愛,還誇對方太太聰明能幹,是真正的賢內助……葉小姐,陳總這麼說,是不是對你有什麼不滿啊?】
果不其然,葉微微立刻跑去飯局,當着客戶的面和陳致遠大秀恩愛,把一場嚴肅的商務洽談,變成了她孔雀開屏的個人秀場。
……
幾乎每一次,陳致遠都衝冠一怒爲紅顏,拋下客戶和項目,去安慰他那受傷的小女友。
然後,把剩下的爛攤子,理所當然地甩給我。
而我,毫無怨言,照單全收。
一次又一次地替他「善後」。
只是,以前我是爲了公司,現在,我是爲了我自己。
這些客戶,原本大部分就是由我來負責維護,對我十分認可。
如今Ţű₁陳致遠作死,我便能順理成章地將我與公司切割開。
將這些被陳致遠親手推遠的客戶,一個個,不動聲色地,轉化成了只認我舒穎的,私人人脈。

-9-
葉微微鬧的次數多了,陳致遠就算再戀愛腦,也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天,他把我叫進辦公室,將一沓報表摔在我面前。
「舒穎!你最近在幹什麼?新客戶一個沒有,老客戶的續約率也一塌糊塗!我讓你穩住局面,你就是這麼穩的?」
他指着我的鼻子,氣急敗壞:
「還有!我讓你安撫微微,不是讓你慫恿她來砸我的場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看着他,一臉無辜:
「陳總,我都是按您的要求做的呀。您讓我把重心放在安撫葉小姐身上,我自然沒有精力去開發新客戶了。至於老客戶……您每次都把爛攤子丟給我,我盡力了。」
「你!」他氣得說不出話,最終從牙縫裏擠出一句,「這個季度的考覈,你是不合格的!年終獎,你也別想要了!」
「哦?」我挑了挑眉,「不發年終獎?那不如直接把我裁了。」
裁掉我?
他猶豫了。
他知道我的能力,也知道我在公司的根基。他只是想敲打我,讓我重新變回那個爲他衝鋒陷陣的工具人。
可是,我已打定主意要走。
他不肯裁我,我就得自己辭職。
豈不是少了那筆豐厚的 N+1 補償金?
這可不行!
於是,我用魔法打敗魔法。
轉身就給葉微微打了個電話。
「葉小姐,陳總真是太器重我了。我最近業績這麼差,他非但不怪我,還堅持要把我留在公司。我讓他裁掉我,他還不願意。唉,我真怕他對我有什麼別的想法,讓你誤會……」
果然。
第二天,在葉微微「你不開除她就是心裏有鬼」的瘋狂吵鬧下,陳致遠煩躁地簽了我的離職協議。
我如願以償,拿着那筆數額巨大的 N+1 補償金,瀟灑地離開了公司。
那一刻,我甚至有點感謝葉微微。

-10-
我離職後,火速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小雅和其他幾個核心骨幹,也陸續辭職,加入了我的團隊。
我們辦公室不大,但每個人都幹勁十足。
很快,陳致遠就發現,那些他以爲已經流失的客戶,竟然紛紛與一家新冒頭的公司簽了約。
他派人一查,那家公司的法人代表——
是我,舒穎。
他的電話很快就打了過來,先是破口大罵我忘恩負義、撬他牆角。
我直接掛斷。
兩個月後,他親自上門拜訪。
這次語氣軟了下來,近乎哀求。
「舒穎,看在以往的情分ƭųₑ上,放我一馬行不行?你把客戶都撬走了,我的公司可怎麼活啊……」
我攪動着面前的拿鐵,輕笑一聲。
「陳總,你搞錯了。不是我不放過你,是你自己,親手毀了所有。」
「那些客戶,當初本來就是我一個一個跑下來的。我感念你的知遇之恩,才毫無保留地把資源共享給你,讓你去當那個風光的陳總。」
「可惜,你配不上這ṭū²份信任。」
「是你一次次的偏袒和稀泥,是你爲了一個女人的情緒,把商業信譽當成兒戲,才讓他們徹底失望。」
「現在,我的新公司,有更優惠的價格,有同樣熟悉業務的核心團隊,還有一個絕對專業、不會被『家務事』影響的老闆。」
「你告訴我,他們爲什麼不選我?」
陳致遠低着頭,臉色灰敗。
緩緩地,他站起身,失魂落魄地走了。
後來,小雅告訴我,陳致遠回去後就和葉微微分了手。
他的公司,因爲核心團隊和核心客戶的雙重流失,資金鍊斷裂,很快就宣佈了破產。

-11-
葉微微大概是不甘心的。
分手後,她又在網上掀起了新一輪的腥風血雨。
她發了長篇小作文,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被「心機女下屬」橫刀奪愛的可憐受害者。
說我處心積慮,不僅搶了她的男人,還毀了她男人的公司。
一時間,網絡上罵聲一片,我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只可惜,這一次,我早有準備。
我直接甩出了律師函,以及這幾個月來,我收集的所有證據——
葉微微上千條的騷擾信息截圖,幾百個奪命連環 call 的通話記錄,還有她每一次大鬧商務場合的現場錄音和視頻。
鐵證如山。
輿論瞬間反轉。
葉微微從一個「爲愛癡狂」的受害者,變成了一個謊話連篇、有嚴重臆想症的「瘋女人」。
她被罵到退網,新開的直播賬號也被網友衝到封禁。
據說走在路上,都有人對着她指指點點。
她費盡心機想要的「紅」, 終於實現了。
只不過, 是黑紅。
一個月後,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公司樓下。
是葉微微。
她素面朝天, 形容憔悴, 早已沒了當初的囂張氣焰。
「舒總監……不, 舒總。」她攔住我, 聲音沙啞,「我錯了, 我真的錯了。你能不能……發個聲明,說我們之間只是個誤會,好不好?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被逼瘋了。」
我看着她, 就像在看一個跳樑小醜。
「想讓我幫你?」我微微挑眉。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瘋狂點頭。
我笑了。
「可以啊。」
我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就像當初在飯局上,她看着我一樣。
「這樣,你學一聲狗叫,我就考慮考慮。」
她的臉, 「唰」一下白了。
屈辱、震驚、怨毒, 在她臉上交織。
但最終,她還是咬着牙, 從喉嚨裏發出了一個微弱又幹澀的聲音:
「汪……」
我搖了搖頭, 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說:
「你看,狗叫,其實一點也不好聽。」
「當初你想要的, 不是樂子, 只是想看我低頭。」
「現在,我也一樣。」
我直起身,從包裏掏出一千塊給她。
一聲狗叫一千塊, 跟她當初的價碼一樣。
之後,不再看她一眼, 轉身離開。
至於陳致遠, 我聽說他破產後,四處碰壁。
昔日的朋友,都對他避之不及。
他終究是爲自己的愚蠢和傲慢, 付出了代價。

-12-
如今, 我的公司已經步入正軌, 發展得⻛生水起。
曾經跟隨我的夥伴們,都成了公司的中流砥柱,拿到了豐厚的分紅。
我們一起, 在全新的戰場上拼殺,未來清晰而明亮。
偶爾, 會聽到一些關於陳致遠和葉微微的消息,說他們過得如何落魄。
但我早已不再關心。
回望來路,我清楚地知道:
真正的強者, 從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假想敵身上。
他們的目光,永遠投向更廣闊的戰場。
而那些熱衷於在泥潭裏打滾, 把所有人都當成假想敵的人——
終將,被他們親手製造的泥沼,徹底吞噬。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8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