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來是魅魔

高考前，竹馬桌下冒出了一條尾巴。
我低頭一看，發現桌底下，藏了魅魔轉校生。
被發現後，裴妄警告我，「她可憐又無助，我就當小寵物養，你別多想。」
我忍不住問：
「養魅魔不違法嗎？」
裴妄煩躁地抬起眼皮，護住了魅魔的尾巴。
「養魅魔不違法，如果舉報，我讓你進不了考場。」
我鬆一口氣。
太好了！
那我房裏藏的魅魔，就不用送走了。

-1-
高考前，裴妄照例和我講題。
講到一半，一桌之隔的裴妄突然表情古怪。
他咬緊嘴脣，垂下眼，往桌底下看。
似乎難受，還翹起了二郎腿。
在我的角度，看不到桌底有什麼，連忙問，「裴妄，你哪裏不舒服？」
他的聲音沙啞，隨意擺手，「沒事，就是……下面有隻調皮的小東西一直咬我。」
「今晚先這樣吧，我要洗澡。」
想回房間時，我的餘光卻瞥到了一根……粉紅色的尾巴。
它從桌底伸出來，勾住了裴妄。
「啊。」
他猛然一驚，擋住了尾巴，又回頭看我的反應。
我垂下眼，假裝什麼也沒看到。
只聽見裴妄鬆了一口氣，又催促，「你快出去。」
他快速反鎖了門。
可我沒走。
好奇心就像那一條尾巴，撓得心癢癢。
最近，裴妄真的古怪。
總會在講題目時，對着草稿紙的塗鴉傻笑。
可筆跡不是他的。
也會在我迅速解開題目後，皺眉不滿。
「我還是喜歡以前的你，傻傻的，纔可愛嘛！」
「能不能像小貓咪一樣，會對我撒撒嬌，示示弱？」
我開玩笑道，「裴妄，我都成年了，不是你養的小寵物！」
不知道碰到了哪根逆鱗，裴妄臉色一白，失手撕了我的作業。
現在，我開始接近真相了。
裴妄是不是……在房間裏藏了什麼東西？

-2-
聽到浴室的水聲，我輸入了密碼，是我的生日。
我在書桌前俯下身，看到了裴妄珍藏的祕密。
我捂住嘴，纔沒叫出聲。
桌下，坐着新來的轉校生，林眉。
她穿着裁剪過的校服，露出了腰線，還有腳腕。
身後那根粉色的尾巴，正卷着裴妄剛換下來的衣服，貼在臉上聞。
林眉見到我，像無辜的小獸，嘟起嘴。
「噓！別告訴別人，我和裴妄同居的事噢。」
「聽他說，你也是住這裏的寄生蟲，沒爸沒媽，肯定能理解我。對吧？」
原來，她是魅魔啊。
快高考了，卻迎來了成年的發熱期。
大雨天，是裴妄撿到了她，帶回家，藏了起來。
我想起，最近裴妄的詭異行爲。
緊鎖的房門、半夜浴室的水聲。
總是多拿幾份的晚餐，寫作業時的走神失笑。
還有今晚，他面紅耳赤，偷看書桌下面的魅魔時，失神的表情。
我聲音有些顫。
「你在這裏多久了？」
林眉一臉無辜。
「你十八歲生日那天，他帶我回家，還給我喫了你的蛋糕。」
「因爲我愛喫，裴妄就給了我一整個。誒？那你喫到了嗎？」

-3-
生日那天，我沒喫到蛋糕。
但我很開心。
因爲，裴妄要和我一起上大學。
他說，「小純，我能去北城大學，但你還差幾分。但我陪你去南大，那裏氣候宜人，對你們女孩子的皮膚好。」
我被巨大的喜悅包裹。
卻沒注意到，裴妄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房間，滿眼笑意。
點了蠟燭，我準備許願。
樓上傳來聲響。
是他的房間。
裴妄變得有些煩躁，催我趕緊許願，他餓了。
「我想……」
哐當。
又傳來了東西跌倒的聲音。
裴妄總算忍不住，連我的願望也沒聽。
隨手切了蛋糕，直接拿上樓，說要學習。
「對不起啊小純，你慢慢喫。我肚子裏有隻小饞貓，她餓了。」
漏洞百出的話，我卻沒有懷疑。
我誠懇地許願。
心愛的人，會永遠在身邊，天長地久。
吹滅蠟燭，我進廚房拿餐具。
再回來，蛋糕只剩下稀爛的奶油。
路過的裴阿姨不以爲然。
「噢！是裴妄太餓了，他下樓，全拿走了。」
她又笑着，指揮我丟垃圾。
「反正，蛋糕是裴妄買的，是裴家的錢。」
「你外婆送你來裴家，用命換你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要知足啊。」
對，我要知足了。
我借住裴家，是因爲外婆救過裴妄。
剛進裴家，裴妄罵我。
「因爲救過我，就可以塞一個女的來我家當寄生蟲啊？」
裴家人安慰他。
「小純很乖，人又漂亮。」
「餓了給你做飯，下雨可以撐傘，晚上還陪你寫作業。生氣了，也可以讓小純幫你解悶。」
裴妄不屑一顧。
我在一邊，附和着笑。
後來，裴妄發現我特別乖，很聽話。
他要早餐，我每天都送。
要我擋情書，我就像尾巴，一個個把女生勸走。
籃球場，無論烈日和雪天，都會來陪裴妄。
我討好他，換一張睡覺的牀。
外婆去世前教我，在別人家，要乖一點。
等翅膀硬了，再飛走也不遲。
我忍了一天又一天，可裴妄突然不討厭我了。

-4-
第一次被我發現，是他在頒獎臺下偷看我。
我和他對視，裴妄立刻耳廓通紅。
他開始給我送早餐。
會喫醋地把男生們的情書撕了。
籃球場上，也會給我撐傘。
當好哥們問我是誰。
裴妄嘴角上揚，小聲說，「是我的童養媳，好看又乖，對不對？」
我假裝沒聽見，心裏卻小鹿亂撞。
十幾歲的女孩，被漂亮優秀的男生喜歡，難免春心蕩漾。
即便，自己十八歲的生日宴，連一口蛋糕都沒喫到。
我丟蛋糕包裝時，做賊一樣，偷偷地舔了一口盒子上的奶油。
真好喫。
所以，裴妄纔會粗心，忘記留給我，一個人喫光了。
……
現在，我看着林眉，知道了真相。
林眉開心道，「我們要好好相處，畢竟以後要一起上南大。」
我的表情徹底垮下去。
「什麼？」
「裴妄沒和你說嗎，他早和我約定好啦，他不放心我～」
原來，裴妄送我的生日約定，也不是獨屬於我的。
我心裏生出一股氣。
「不，我去北城大學，你轉告他。」
浴室裏，水聲停了。
裴妄的聲音沙啞，在裏面懶洋洋地喊。
「我知道你還在，快來！」
我一僵。
林眉鑽出桌子，又蹦又跳，去開浴室門。
我拉住她，有些喫驚，「他還在洗澡，不能進。」
林眉抱着自己的尾巴，對我一笑。
「裴妄每晚都會這樣餵我，你替我們保密。」
「怎麼還不來？眉眉。」
聽到裴妄喊別人的名字，我在浴室門開的一瞬，閃出了房間。
後背貼在房門外，心砰砰直跳。
裏面，重新響起水聲。
我失眠了一晚。
也對着題目練了一晚。
紙上落滿了水漬。
題目都能解出來，可怎麼也算不清，裴妄爲什麼突然不喜歡我了？
我悄悄地算了分數。
只差幾分，我要考北城大學，離開裴妄。
他和我一牆之隔。
房間的燈，凌晨三點才滅。

-5-
清早，我頂着睏倦，照例去拿早餐。
裴家的廚房阿姨打量着我，自言自語。
「最近有點奇怪，家裏進賊了？冰箱老是少東西，都是很貴的物件。櫻桃、藍莓……現在的小偷，連喫的也要偷？」
「有些人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就算被主人帶進家了，還是改不了偷東西的毛病。」
沒有點名道姓，眼睛卻直勾勾盯着我。
我咬着牙，紅了臉。
「阿姨，想罵我，你要拿出證據。」
阿姨拍桌大叫。
「好啊，那我指名道姓。我觀察了幾天，少爺門口都是果皮，上面是女孩的牙印。家裏除了你，還有誰啊？！」
我腦子一熱，大聲自證：「是他房間裏養的——」
裴妄衝下樓，一掌捂住我的嘴，力道勒得我瞬間窒息，拼命咳嗽。
他一慌，連忙又拍着後背哄我。
「沒事吧，這麼嬌氣？」
我邊擦眼淚，邊解釋，「裴妄，你知道不是我，是你養的魅……」
裴妄打斷。
「小純，你長身體發育，餓了偷喫，拿就拿了唄。別撒謊。」
又轉頭和阿姨說，「卡隨便刷，我們裴家又不缺錢。」
阿姨的臉色微微緩和。
「少爺，這不是錢的問題。我要她承認，自己是小偷，要道歉！我就要個態度。」
裴妄皺眉，下意識地看了看房間。
他捏了捏我的手，輕聲安慰。
「小純乖，你道個歉吧。」
我甩開他的手，大聲說，「應該是你房間裏養的人道歉！」
裴妄的臉色一點點變白。

-6-
聽到動靜的裴家父母，也走出來好奇地問。
「他在房間養了什麼啊？最近一直弄出聲音。」
裴妄摁住我，小聲哀求，「別喫醋了，就當她是一隻可愛的小貓、小寵物，好不好？你和寵物較勁做什麼？」
我一瞬間覺得好惡心，轉頭和裴家人澄清。
「叔叔阿姨，你們去他的房間看——」
「TM 的你給我閉嘴！」
一瞬間，裴妄的聲音如爆雷，震得我耳膜刺痛，全身下意識一抖。
「鄧芝純！聰明勁兒都用在撒謊上面了？怪不得，考試次次比我差。」
「不道歉，就滾出我家，別睡我家的牀。」
我捂着耳朵，腦ŧū́ₘ袋發疼，就連胸口，也一寸寸地疼。
幾雙眼睛盯着我。
他們狐疑、厭棄，和我第一天來家裏時一樣。
「對啊，偷喫就喫了，爲什麼要撒謊呢？我們又不介意。」
「我們裴家又不是養不起。嘖。」
……
我咬着嘴巴，直到滿嘴腥味，也沒有低頭道歉。
「裴妄的房間有隻小寵物，都是她在偷喫，你們去看吧。」
我轉身，衝出了門口。
裴妄的呼喊聲被門隔絕。
外面是瓢潑大雨。
和我生日那天一樣，也和裴妄撿到魅魔那天一樣。
走了半天，我抹着眼淚，卻在雨幕中，看到一個人蹲在路邊。

-7-
男生肩膀緊縮，蜷縮在牆邊。
身上是重點高中的校服。
我全身溼透，但兜裏還有五十元。
來來回回走了幾次。
我停到他面前，鼓起勇氣問，「同學，需要幫忙嗎？」
少年圓溜溜的腦袋抖了抖。
啞聲說，「不用。」
正想走，腳腕被拽住了，灼熱的溫度，纏得很緊。
「……」
心跳撲通，我嚇得哆嗦，把口袋裏的五十塊和五毛錢，閉着眼，都塞給了男生。
「都給你，別ṭùₚ抓我好嗎？我還要繼續讀書，我成績很好，要考大學……」
男生聲音冷冰冰。
「我沒碰你——」
下一秒，聲音戛然而止。
我們的目光，交織在我的小腿上。
那裏繞着一條黑亮的尾巴。
鱗片水靈靈的，緊緊纏着我的腿，一絲不讓。
啊，是魅魔？
男生伸手，費了很大力氣，才把尾巴拽回身後。
他喘着氣跌坐，靠着牆壁，面紅耳赤。
聲音卻淡漠，「你當做什麼都沒見過，走。」
我纔看清了那張臉。
是市重點的壟斷第一，周觀和。
他的五官，比裴妄還精緻百倍。
成績好，還是魅魔。
我不敢惹事，立刻掉頭跑。
可身後撲通一聲，魅魔倒在雨中，臉頰泛紅，溼漉漉的髮絲，綿密的睫毛，顫得令人心疼。
「嗚。」
男生微微蹙眉，尾巴纏住我的腿。
他雙眼朦朧，失神怔住。
「你怎麼把我推倒了？好疼。」
我心跳砰砰。
魅魔……這麼漂亮啊？

-8-
周觀和倒在懷裏，弱小無助，又漂亮。
「不能去醫院……」他小聲說，「回家，你可以帶我回家嗎？」
我良心作祟。
把魅魔搬進了最近的旅館。
周觀和越來越熱。
我來來回回給他降溫，累得坐在一邊發愣。
「還是去醫院吧，你快燒死了。」
周觀和臉色不自然。
低聲說，「我發病了，這是魅魔的成年期，要人類來餵飽我。」
我想起來，裴妄養的那隻魅魔。
我義正辭嚴拒絕。
「對不起，那種事情不可以，我是好孩子。」
周觀和的眼神清明。
「其實，只要摸一下尾巴就可以了。」
「啊？」
就這麼簡單？
周觀和的耳廓通紅，淡淡道，「如果你覺得勉強，我找別人。」
我助人爲樂的心一動。
「大晚上的，你們魅魔出門在外不安全，我直接幫幫你，摸尾巴這事我擅長！」
他聲音帶了冷意，「你很擅長？」
我蹲到周觀和的身邊，捧起色澤黑亮的尾巴。
周觀和一顫，嘴脣繃緊，往後縮。
盤貓尾巴、狗尾巴，我在外婆家經常做。
幸運的魅魔找對人了！
瞧這尾巴！
孔武有力。
我忍不住，邊盤邊誇。
「看！這大尾巴比很多尾巴都好。盤順條亮，那麼長，那麼有韌勁，讓我給你盤得亮晶晶的……」
沒幾秒，周觀和一把將尾巴搶了回去。
他胸膛起伏，眼睫毛撲騰。
「夠了，謝謝你。」
「你想要什麼回報？」
我搖頭，「不用，就算是別人求助，我也會幫。」
可週觀和卻冷哼一聲，「那你真善良。」
魅魔的性情真古怪。
我藉口去買夜宵，偷偷地繞後門走了。
助人爲樂，不圖回報。
不然，就像裴妄，總覺得我才欠了他。
我兜兜轉轉，還是回到裴家門口。
燈都關了。
我抱着雙臂，蹲在鐵柵欄門口。
外婆的家很遠，還回不去。
只有裴家還有我的一張牀。
我該怎麼道歉，才能撐到考完試離開呢？
眼淚打轉時，大門的燈亮了。
一道人影從陰影裏走出，他撐着傘。
裴妄沉着臉色，眼底帶着疲憊的青色。
「凌晨三點，才捨得回來？」

-9-
着了涼，我縮在客廳沙發上。
裴妄熟稔地替我吹頭髮。
他咬着牙。
「知道我爲什麼幫林眉嗎？她像你，剛進裴家，又瘦又可憐，眼睛大大的，像小貓。我看到了你的影子，纔想多照顧她，彌補當初沒有對你好。Ţũ̂ₑ」
「你不知道，我開車出去，找了半個城……」
我小聲打斷裴妄，「謝謝，下次，不用特意去找我了。」
裴妄冷哼着，語氣有些彆扭。
「小氣鬼，你就把她當做我們養的小動物，小Ŧűₐ貓咪。我和她，只是主人和小貓咪的關係。以後上了大學，我會安排她和你一個寢室，也方便互相照顧。」
「我們一家三口，挺好的不是嗎？」
可我已經決定分開。
見我沒回應他。
裴妄俯下身，皺眉等我的回答。
「小純，你會和我們一起去南大的，對吧？」
我想直接說清，裴妄的房間傳來悶響。
他下意識起身，任由吹風機捲入我的頭髮。
「啊！！」
我喫痛抱住腦袋，裴妄纔回神，連聲道歉。
可是，頭髮卷得太緊，他直接拿起剪刀，咔嚓剪斷。
「對不起對不起，我先上去看看她，小動物嘛，笨手笨腳的。」
我撿起地上被隨意剪斷的頭髮，怔住，喉嚨艱澀。
以往，他連我掉一根頭髮，都會心疼。
裴妄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愛的天平早就偏斜了。
原來，徹底不喜歡一個人，就像剪斷頭髮。
他隔斷我，我也不要他。
我沒攔裴妄，失魂落魄，看向了窗邊。
等等？
窗簾後，怎麼有人？
黑色的尾巴，輕輕垂在地板。
危險地左右搖曳。

-10-
等裴妄上樓消失不見。
我深吸一口氣，拉開了簾子。
一米九的少年，襯衫溼透，長尾卷着一條我的衣服，蜷縮成一團。
周觀和盯着我，嗓音清冷。
「人，你敢丟下我？」
這麼大一隻魅魔？！
我想偷偷藏起來，可裴妄下樓的腳步聲，急匆匆傳來。
還喊着我的名字。
我立刻把魅魔摁回了窗簾裏。
我示意他靜音。
周觀和的眉眼微冷，說，「你想肇事逃逸，躲避責任？」
我拼命回憶，怎麼去哄人。
卻想起裴妄教的，魅魔，就像長了尾巴的小動物。
我靈機一動，擠出來一句。
「嘬嘬，小狗狗乖？」
周觀和神色一愣，真閉嘴了。
裴妄說得沒錯！
魅魔真的像小動物，還有點可愛！
身後，裴妄的腳步聲靠近，語氣有些爲難。
「小純，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你先保證，別生氣！好不好？」
他心不在焉，也沒注意我的臉色蒼白。
我心跳如雷。
擋住了身後的窗簾。
腳腕卻傳來涼颼颼的觸感。
周觀和的尾巴，纏了上來，似乎很不滿，微微勒住。
我快嚇死了，連忙說，「Ṱû₁你放心，我會幫你隱瞞林眉的事情。」
反正，我考完試，就搬出裴家，不再打擾他們。
現在最危險的，是怎麼隱瞞這隻魅魔。
裴妄家大業大。
裴妄養一隻這種珍稀物種，就算被發現，也總有人罩着他。
可我身後的魅魔，要是不上交國家，被發現有了案底，要考公怎麼辦？
走神之際，裴妄眼睛一亮，握住我的手。
「謝謝你和我一起保護她。但不是因爲這件事。」
「剛剛，我家人上來抓寵物，我讓她先躲進你房間。」
我微微愣住。
「哦，你讓她出來就行。」
裴妄的臉色一點點變化。
「她……她很喜歡你那個房間，所以，我把你的牀給她了。」

-11-
上來搬東西，牀已經都換了被套。
裴妄當初給我佈置的房子，都已經變成魅魔喜歡的顏色。
她縮在被窩裏，露出小腦袋，朝我笑眯眯的。
「你的牀，好舒服噢。」
裴妄忍不住和她一起笑。
「你呀！壞小貓！」
他看到我發紅的鼻尖時，忽然定住，皺眉不滿。
「行了，她剛成年，和一隻貓咪生什麼氣？你先讓讓她。」
「我沒有生氣，你養蟑螂我都不在乎了。」
我點頭，頭也不回，拿起書包就走，「對了，那我住哪裏？」
裴妄指着客房。
「還有，記得帶走我送你的東西，抱枕啊、還有抽屜裏的首飾……」
他越說，才發現，之前送了我很多東西。
裴妄撓着頭，尷尬地看向我。
我抱着考試的資料，搖頭。
「不用了，都留給你的小貓咪吧。」
進客房前，我看到，已經提前藏進房的魅魔。
他的尾巴藏不住。
我忍不住回頭問，正在逗魅魔尾巴的裴妄。
「請問……養魅魔不違法嗎？」
聞言，裴妄的笑容僵住了。
他冷冰冰地盯着我。
「你想舉報抓走她麼？ƭùₘ」
「大雨天，她一個人在路上，無依無靠地跟着我回家，是你，難道能忍心麼？」
「孤兒的感覺，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不再講話，胸口發悶，乖乖點頭。
「嗯，我知道的。」

-12-
剛反鎖房門。
周觀和的香味鋪面過來，他似乎剛洗過澡，全身淡淡的皁香。
他聲音冷淡，「把我一個人丟在旅館，說要去買夜宵，你有什麼想說的？」
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樣。
雨夜，一隻魅魔，孤苦伶仃飢腸轆轆，在街道上無依無靠。
我見猶憐。
我鼓起勇氣說，「對不起，作爲補償，我可以養你嗎？」
周觀和似乎沒聽清，詫異地看我。
「你說什麼？」
我繼續認真解釋，「我會存錢養你。給你最好的口糧、喫飽穿暖，還有關心。我養過很多動物和人，很有經驗。」
我圈着這間房子。
「放心，考試後，我很快就會搬出這裏！到時候，可以把你養在我們兩個人的小家裏。沒人打擾。」
周觀和笑了笑，他眼角帶了淚光，似乎很感動。
「你想養我？」
「對，我養你。」
可我想到，口袋只有五十的窘迫。
「我好像有點窮。如果不願意那就算了。」
周觀和思索着，可尾巴已經游到我面前，搖晃得出了幻影。
我禁不住逗，小心翼翼地接住尾巴開始順毛，等着他的拒絕。
可週觀和咬着嘴脣，他眼尾泛紅，「嗯，我接受。」
魅魔的肚子咕嚕一聲。
我悄悄去廚房，給他做一碗麪。
端着大碗上樓時，正好碰到推門而出的裴妄。
他揉着手腕，上面有女孩子的咬痕。
見了我，立刻擋住，看向我的麪條就熟練伸手來接。
「謝謝，你怎麼知道我餓了呀？」
我下意識捧着面躲開，「不是你的。」
裴妄錯愕，隨口開了玩笑，「這個分量，你一個人根本喫不完啊。難道，你也養了什麼小貓咪在房間裏？寄生蟲養一隻小寄生蟲？哈哈~」
他步子很大，跨着就推門進屋。
「我來檢查一下——」
不知道看見什麼，裴妄的聲音顫了一下。
「鄧芝純？你真養了啊？」

-13-
我拿面的手不穩。
被發現了？
看來，今晚就得搬家了。
我哆嗦着走過來道歉。
「大雨天，他一個人在路上，無依無靠地跟着我回家，快考試了我只是幫幫他……」
可順着裴妄的目光，房間裏根本沒有人，只有牀和書桌。
裴妄盯着我慘白的臉，彎腰大笑。
「我靠，你演ṭűₗ技還挺可以！還以爲你真藏了個人在裏面呢。哈哈哈哈！」
我顫巍巍把面放到桌上，陪着笑。
腿軟地坐下。
可裴妄沒走，反而坐到了桌子對面。
魅魔藏到哪了？
我垂下眼，看見了，藏在我桌下的魅魔。
一米九的少年，縮在桌底，尾巴蜷繞着我的練習冊。
眼尾泛紅。
「……」
啊。
手被面汁燙到，我頂着裴妄詫異的眼神，匆忙把手也藏到桌下。
魅魔用冷冰冰的尾巴，放在燙傷的位置。
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裴妄問，「你沒事吧？奇奇怪怪的。桌底下也養了小東西？」
他笑着，作勢要看我的桌底。
我抓住他的手，往外推，「我累了！想睡覺。」
像觸電一樣，裴妄跳着站起身。
臉頰微紅。
「說就說，動什麼手啊……」
我立即道歉，「好，以後我不會亂碰你。」
裴妄嘟囔着走出房間。
「以前，我們還一起在牀上聊天，現在又趕我走？」
等他站到門口，我誠懇地說，「裴妄，我最近想養一隻可愛漂亮的小東西，可以嗎？他如果碰了什麼，我出錢賠償。」
「養唄，小貓還是小兔子？小倉鼠？」
裴妄有些開心。
「你理解了吧，養寵物真的很好玩！他們離不開你，柔弱可愛，像我那隻魅魔一樣。但你不能養公的！」
「我打算帶眉眉一起唸書，畢竟，我們要一起讀大學。好嗎？」
我隨口答應，準備把門鎖上。
腳下一涼，尾巴又纏了上來。
……
調皮的魅魔！
我匆忙擋住他的尾巴，立刻關上門，反鎖。
可裴妄沒走，他敲了敲門。
語氣有些古怪。
「等等，我剛剛，怎麼看到了一條黑色的尾巴？」

-14-
裴妄不聽我的搪塞。
敲着門。
語氣越來越憤怒。
「他媽的給我開門！你房間裏那個是什麼啊？」
直到房間那邊，傳來林眉又摔了東西的聲音。
我找到了救星。
「裴妄，你眼花了，趕緊去看看你的魅魔吧，她可憐無助……」
裴妄在門口猶豫。
「行，我先去看她。你等我。」
等門口沒了聲音，我鬆一口氣，拽着不安分的尾巴，痛斥道：「小尾巴！太調皮！怎麼回事？」
周觀和從桌底出來。
「……別拽了。」
養過貓的都知道，要小懲大誡。
我說，「不聽話，要懲罰。」
周觀和眼眸一沉，聲音不太自然，「你想……怎麼懲罰我？」
「會讓你心跳加速、很滿足的事情。」
我從書包翻出試卷。
「寫理綜吧。」
整整一夜，我們做題做得不知天地爲何物。
半夢半醒時，有人蓋了衣服在肩膀。
魅魔沉沉地嘆氣一聲。

-15-
早起上學時，魅魔已經很勤勞地出門上學了。
我照例下廚房拿早餐。
廚房阿姨雙手一攤。
「都被裴少拿走了，你問他。」
飢腸轆轆出家門，裴家的接送車也早出發了。
裴家人他們笑着路過，對我的打招呼當做沒看見。
我尷尬地收回目光。
我猜到了。
是因爲裴妄不喜歡我，所以，他們也跟着裴妄一起。
他們笑着談論。
「小妄要報南城，哎，屈尊去那裏，我可真心疼噢。怎麼也拗不過~」
「放心，有小純會照顧他的。而且那邊也有不少漂亮姑娘，到時候，他在那邊找對象也方便。」
我抬起頭，和他們說。
「叔叔阿姨，我會去北城大學。可能就沒辦法照顧裴妄了，也麻煩你們和裴妄說一聲。」
裴家人一愣。
「啊？你騙我們裴妄啊？不是你，他會選南大嗎？」
「他是爲了陪其他人，不是我。你們是父母，可以問他的。」
我頭也不回地去學校。
一路進了班級。
看見了裴妄坐在魅魔旁邊，俯身替她講題。
兩人頭髮絲都貼在一起。
女孩在聽題目時，伸手把兩人的頭髮拿來編辮子，兩人笑成一團。
「起來，我要坐。」
裴妄仰頭看我，語氣僵硬，「做什麼？如果她是來不了南城，我找你算賬哦。」
林眉坐在我的書本上，她看見我，笑着眨眼。
「我借一下裴妄，他總是怕我考不上南大~姐姐你就不用擔心啦。」
本來就沒喫早飯，心情煩躁。
我把桌子一搬。「好，你們不走，我走。」
裴妄起身，瞪着我，漲紅了臉。
「鄧芝純，到時候我和你不報同一個專業，你就慘了。」
我想說，自己改了志願。
可他直接把手上的書砸過來。
我捂住眉骨，疼得看不清。
「……我、我不是故意的，誰叫你不躲開啊！」
裴妄語氣慌了，扶着我要看眼睛。
「好好好，你要什麼補償，我都給你行不？」
我忍着疼痛，「我想要錢。」
裴妄一愣。
「爲什麼要錢，你平時不是要我陪你出去玩，或者，我哄哄你就好了？」
我揉着眼睛，「我想要錢，養自己和寵物。」
他顫着手，打開手機就轉賬。
「給你轉了五百二十萬，記得拿。」
我看着滿滿的餘額。
無比滿足。
以前住在裴妄家，我總是不貪圖一點東西。
原來，要錢這麼爽啊。

-16-
上課鈴響，已經是考前倒數天。
班主任想緩和氣氛，讓我們輪流說志願。
我起身，說，「我報北城大學。」
裴妄猛然擰頭，看過來。
「鄧芝純，開什麼玩笑呢？你的成績就只試過幾次碰到線。許願也不能裝啊。」
我看向老師，「我有預感，這次成績會超乎想象。」
她讚許地點頭，讓裴妄說志願。
他冷笑，「我啊，要去南大，和林眉一起，肩並肩。」
志願互報後，自修課上，裴妄趴着睡了一節。
聽說，最近有別校的尖子生來互助。
我拿起練習冊準備去自習室。
睡着的裴妄一下子醒了。
他恍惚睜眼。
「哦，你有問題要問？但不好意思，我拒絕回答你。」
他抓住旁邊魅魔的作業，「她乖，我要教她。」
全班詫異的目光看過來。
裴妄才發現，我走的方向是去自習室。
他臉騰地紅了。
林眉貼心地給他解圍，「裴妄，這道題目的叉叉是什麼意思呀？」
「那是……X，未知數。」
裴妄失聲笑了，「嘿，你真可愛。」
說話時，還故意看向我。
我頭也不回邁入自習室，卻對上了周觀和的眼睛。
他一身校服，安靜地等在教室。
似乎等了一段時間。
「你好，主人。」

-17-
裴妄第二十次教同一道題。
看着自己的小寵物露出茫然的表情，他心頭有一股火。
「如果是鄧芝純，她都不用我教！」
林眉嘟嘴，「可我又不是她呀。你說過，就喜歡我呆呆的樣子~」
「別生氣啦，我扮鬼臉給你看。」
現在看着那張臉，裴妄莫名煩躁。
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晚修快下課，他煩心地揉皺了紙，丟下林眉，打算去幫幫自己的小青梅。
鄧芝純在賭氣。
自己是男生，心胸廣闊，要去哄一鬨傲嬌的女孩。
想到鄧芝純看見自己，肯定會詫異，然後少女心氾濫，害羞地撲進自己的懷裏。
裴妄對着玻璃鏡，整理劉海，挑眉。
剛過成人禮的少年，眉眼比之前張開許多。
瀟灑，全校最帥的，家裏又有錢。
他暗自感嘆，鄧芝純她有福了！
到時候，一家三口，他和鄧芝純，加上養的小寵物魅魔。
他也是過上了有媳婦，又有小貓咪的生活。
可自習室門口有些熱鬧。
不少隔壁班的尖子生也圍在附近。
他們竊竊私語。
「天，他們兩個旗鼓相當啊。」
「周觀和都寫不出來的題目。我靠，牛啊！郎才女才的。」
「沒注意到，原來她的思路這麼牛。可裴妄老說，她寫題會寫到哭，今天一看，也不是這樣啊！」
裴妄皺着眉，撥開人羣。
看到了自己的青梅和一個男生肩並肩。
距離太近了。
他們髮絲都要糾纏在一起。
男生抬眸，看向他，眼裏都是輕蔑的笑意。
怒意瞬間填滿裴妄的心，他衝過人羣，咆哮。
「鄧芝純！他是誰？你不問我，爲什麼問他？」
「你故意搞我心態對不對？」
滿腔的怒火。
裴妄深深喘着氣，奪過青梅的准考證，撕了一個角。
然後停下了，手指發抖。
因爲，青梅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
等自習室的人都被清空，裴妄聽到了青梅的答案。
「他就是我最近養的魅魔。」
「他可憐又無助。那天你趕我出門後，我撿到的，你不能欺負周觀和。」
周觀和站起身，比他還高。
隔着校服襯衫，練過的痕跡擋也擋不住。
周觀和？
隔壁那個周家的獨生子？
裴妄腳步不穩，周家寸土寸金，怎麼會輪得到自己的孤兒青梅去養？
他想張嘴說出真相。
可週觀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裴妄下意識甩開，「別碰我！」
周觀和全身無力，倒進了女孩的懷裏，他眉眼一顫，盯着青梅，嘴角一壓。
「他爲什麼要推我？好疼啊，腦震盪了。」
裴妄張大嘴。
啞聲了。

-19-
我養的魅魔被打了。
裴妄打完人，還滿嘴藉口。
說什麼，哪有一米九的男生一推就倒？
說我嬌軟的魅魔，全身都是肌肉？
簡直一派胡言。
周觀和就躺在我胳膊上，眉眼清冷，委屈得紅了眼睛。
像可憐的小動物！
柔軟清香，是無害的可憐魅魔啊！
我看着紅着眼睛的裴妄，心情複雜。
我本來就被裴妄一點點地消磨了耐心，他現在更無理取鬧。
很煩。
裴妄低垂下眉眼，「你爲什麼對他這麼好，憑什麼啊？」
「我和他，就像你和林眉的關係。」
我沒了耐心。
「裴妄，你爲什麼要和一隻魅魔生氣呢？他就是可愛了一些，你就嫉妒心發作。」
「明天就考試，你非要欺負他。你道歉，我就要一個態度。」
裴妄無能地握緊拳頭。
他耳根漲紅，盯着我，「鄧芝純，你想拆散這個家嗎？」
「你再這樣，今晚別回我家了。」
我輕聲地說，「哦，你提醒了我。我立刻搬家。」
我拽起周觀和，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再也受不了。
晚上，我回了一趟裴家。
收拾出一個小行李箱，只有外婆和我的東西。
在裴家這幾年，我沒主動要過一切。
看我拖着小行李箱離開，廚房阿姨皺眉，「你要離家出走嗎？高考前鬧這種事，少爺可沒有這麼好脾氣去找你！」
「其他女孩子，想攀龍附鳳都沒機會，你倒是不珍惜。」
差點忘了罵她。
我回頭，對着她說，「阿姨，我聽過裴妄說，你做菜很難喫，還偷偷拿走裴家的特產。但我們從來沒有打過小報告。」
她瞬間臉紅了。
裴家人碰巧撞見我。
他們看着行李箱，表情難看。
「明天就考試了，要去哪？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就這樣欺負裴妄嗎？」
「怕考不上大學？我們會安排你去南大旁邊的民辦，你照顧一下裴妄，哄哄他。」
我笑着打斷，「謝謝裴家的照顧，就當外婆的恩情還完了。」
「我不是生來就是誰的保姆。」
裴家人沉默半天，只說出來一句，「真是翅膀硬了，等你後悔。」
我無所謂地笑着，拖了行李箱一路跑。
跑到光明敞亮處，我停下喘息, 蹲在牆邊。
好像無處可去，可又天地廣闊。
天南海北, 自有安處。
一道人影停在面前，我仰頭, 看見月光下的魅魔。
周觀和搖着尾巴。
哎, 我還有一個家人要養！
渾身有力量了。

-18-
十幾年的努力，無數個黎明和夜空的星星。
考試只是一瞬。
最後一科結束, 蟬鳴和鈴聲一起響起。
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 被一條尾巴，悄悄牽住。
「這次穩了。」
估分後，這是我有史以來，考得最好的一次。
最好的一次。
再聽到裴妄的消息, 是學校的爆炸新聞。
裴妄在考前和林眉鬧掰了。
魅魔安安靜靜地, 紅着眼被他罵。
「都ţŭ̀⁹怪你！她才和我鬧掰！你別考了, 我讓你進不了考場！」
「南大也別上了，我自己要陪我的青梅。」
他進考場還差點遲到, 是爲了找我。
收卷時, 裴妄被衝進考場的林眉撕了試卷。
寫一張，撕一張。
裴妄幾乎要瘋了。
總之, 一切鬧得很難看。
他們說, 可能上南大都有點懸。
聽到消息時，我剛確認志願。
和我的魅魔一個學校。
同學聚會剛散場, 裴妄才喘着氣趕到。
手上都是被裴家人教鞭抽過的痕跡。
一身盛裝，卻擋不住臉色憔悴。
他眼神柔和, 「小純，我剛剛和家人吵了一架，家裏的房間一直給你。你那些衣服, 我都給你換了上千套新的。」
「周觀和是那種髒東西魅魔，我給你找驅魔的！」
我像踩到了蟑螂，很煩。
當他的面，刪光了所有聯繫方式。
「裴妄，求你別這麼煩人好嗎, 真的有點噁心了。」
他呆愣住。
伸手想拉我的手，被魅魔的尾巴甩到一邊。
裴妄的聲音有些竊喜, 手臂在流血。
「小純, 你看！我被他打傷了, 血流不停……」
我尖叫出聲，「這麼嚴重？！」
可裴妄臉上的笑容很快就僵住。
看見我抱着魅魔的尾巴，認真檢查鱗片。
「你沒事吧，怎麼這麼調皮, 到處亂碰怎麼行？受傷了怎麼辦？」
「裴妄你瘋了嗎？爲什麼擋路讓我們的寶貝受傷！」
裴妄抱着手臂，眼眶通紅。
「那我呢？」
「我怎麼辦啊？」
沒人理他。
夜色裏, 魅魔的眼眸亮晶晶的，尾巴在身後搖晃出殘影。
「我好疼，要哄。」
我拽住了他的尾巴，把人拉進懷裏。
呼吸交纏時, 身後是裴妄落荒而逃，跌倒的聲音。
但我們的心跳恰到好處，蓋過了一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