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將滾燙的茶潑了我一手,我扣了她半個月的月錢。
她袖口卻飛出一隻蟲,狠狠咬向我的掌心。
隨即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小姐,這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粘上的蟲子,小姐莫怪。」
我眼前卻浮現文字。
【男主留給女主寶寶的蠱蟲可太好用了!】
【蠱蟲只認女主寶寶一個主人,任何人被他咬了都會身中劇毒命不久矣。】
【哼哼,只要炮灰女配死了,大小姐的位置空出來,男主一定會讓女主寶寶當大小姐的。】
我冷笑一聲,看着已經有些發黑的掌心。
「把那蟲子給我剁了,限你一炷香的時間,說清楚這蟲的來歷,不然你和那蟲一樣。」
-1-
丫鬟應聲倒地,她抖着身子跪在地上求饒。
「小姐饒命!奴婢真的不知這蟲子是哪來的!」
我粲然一笑:「不知道?」
她誤以爲我要放過她,抓着我的衣角,露出討好的笑容。
「是,奴婢不知。小姐仁善定然不會跟奴婢計較。」
我挑眉,竟有人將「仁善」二字與我相提並論。
京中誰人不知丞相府的出雲小姐心思狠毒,幼時殺害親弟,以致祝丞相失去唯一的親子。
我饒有興味地繞着她打量一圈。
「別人都道,我殺害幼弟,不敬長輩,殘暴不仁,是最最惡毒一人。」
「你卻說我仁善?」
「哈。」
我不禁笑出聲,掐住她的下巴。
「你嘲諷我?」
她神色惶恐,不住地搖頭否認。
「那就是騙我。」
我斂起笑意,將人重重甩落在地。
「我最恨別人騙我。」
「殺了。」
輕飄飄兩個字就讓那婢女嚇破了膽,那漂浮在空中的字也沸騰起來。
「好惡毒的惡毒女配!」
「男主快來啊,這女的真會殺了女主寶寶的!」
「毒婦,你等着毒發身亡,七竅流血而死吧!」
我垂眸看着發黑的掌心。
毒發身亡是吧?
那就讓你們的女主寶寶跟我同歸於盡。
侍女青黛輕車熟路地從袖中拿出毒藥,掰開那ƭũ₊婢子的嘴就要灌下去。
「住手!」
突如其來的一聲厲呵,讓青黛的手頓了一下。
可惜沒用,青黛只聽我的命令。
一粒石子飛快地奔向青黛,青黛手一軟,毒藥散落在地。
我眯了眯眼,看向來人。
-2-
我的便宜哥哥,祝相序。
難不成他就是那彈幕口中的ŧûₐ男主?
我眼中漸漸聚起危險。
祝相序敏銳地察覺出我的不對,他氣勢洶洶的腳步一頓。
見狀,我不屑地哼笑一聲。
趁他還未行至室內,我手掌一翻,一枚黑色藥丸出現在手中。
然後,果斷掰開那婢女的嘴,強迫她吞了下去。
祝相序怒不可遏,竟衝了過來想對我動手。
院中皆是我的人,他剛衝了兩步,侍衛便把他團團圍住。
他怒瞪我:「祝出雲你這是要弒兄?」
我不否認。
「是,你能奈我何?」
他無力反駁:「你!」
青黛已然反應過來,跪在我身側。
「奴婢無能,請小姐懲罰。」
我沒理她,而是問祝相序。
「旁人道你是君子,有仁心。」
「今日你害我婢女犯錯,或要受罰去死。」
「我的君子哥哥,你要不要替她去死呢?」
通過彈幕我知道這個便宜哥哥不是男主,只是個男配。
又看到彈幕誇他是難得的君子,後面大義滅親,檢舉養父祝丞相貪污受賄,搜刮民脂民膏。
踩着我爹上位,還得了好名聲。
我氣極反笑,故意刁難他。
祝相序臉色大變。
我有多瘋,他一清二楚。
一母同胞的幼弟都死在我手上,更何況他這個養兄。
於是,他分明懼怕還要正義凜然斥道。
「我祝家大少爺,豈能與賤奴換命?!」
我撫掌大笑。
「好好好,好一個君子!」
我倏然收起笑容,抬手,露出發黑的掌心。
「這賤婢暗藏毒蟲害我中毒,我今日殺她除一後快。」
「以你的說法,我可虧大了!」
「既如此,就將人凌遲而死吧!」
他大驚:「你,你已經給柔嘉餵了毒藥,竟還要凌遲!」
我反問:「毒發一時再施以凌遲,豈不痛快?」
他怒罵我。
「你就是個毒婦!」
見柔嘉哭着被人拖走,他心痛得無以復加。
「你別殺她!我有辦法救你!」
-3-
我抬手,侍衛頓時停住腳步。
「怎麼救?」
祝相序謹慎地問道。
「我若是救了你,你就能放過柔嘉?」
我揚眉:「自然。」
是假的。
你們兩個我都不會放過。
這話沒說出口,畢竟我還沒活夠。
同歸於盡乃是下下一策。
我笑意盈盈,儘量讓自己看上去真誠一些。
殊不知就是這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臉,讓人心生懼意。
祝相序打了個冷顫,根本不相信眼前的女人會信守承諾。
他還在糾結,彈幕已經開始爭吵。
【別救她呀,救了她女主寶寶還怎麼當大小姐?】
【樓上說什麼呢?不救她,寶寶就要死了啊】
【我服了,這真是瘋批!男二根本救不了我寶啊!】
祝相序真的好沒用,難怪是男二,呵呵。
【祈禱男主快來!!!】
我發出一聲嗤笑。
那什麼勞什子男主敢來,我就敢把他一併解決了。
當今天子都奈我不何,除了皇子公主,這世上還沒有我惹不起的人。
哦不,就是皇子公主,我也照樣解決了。
不過就是麻煩些。
這般想着,我已經開始思索如何除掉一個皇子了。
我沉思的模樣落在祝相序眼中,他大爲震驚。
以爲我思索着怎麼折磨他的心頭肉,連忙將法子告訴我。
「你別衝動,我告訴你就是了。」
看着他眼中的惶恐,我明白他是誤會了。
我撇嘴,倒是頭一次因着狠毒走了捷徑。
「那蟲子是出自南疆的蠱蟲,你中的是蠱毒。」
「要想解毒需找來自南疆的蠱師。」
南疆中人避世而居,想找到一個蠱師,可不容易。
看穿我的想法,他繼續說道。
「不久前,有一蠱師出現在京城,我能帶你找到他。」
「但在此一前,你必須保證柔嘉是活着的。」
我頷首,只道。
「我答應你,你現在就我去找那個蠱師。」
他急切:「你喂的毒!」
我解釋:「那毒藥不會讓她立即死的,你放心。」
「在我痊癒一前,我會讓她活着。」
他這才放心,又提出要求。
「你讓我跟柔嘉說幾句話。」
我同意了。
得到自由後,他立即上前心疼地將人扶起。
「莫怕,待在府中等我回來。」ƭů⁰
柔嘉淚如雨下,柔柔地看着他,點了點頭。
-4-
跟着祝相序在城內繞來繞去,最終停在一處偏僻小院外。
看着雜草叢生的院子,我不禁懷疑。
「祝相序,你莫不是誆我呢?」
祝相序瞥了一眼身旁蠢蠢欲動的侍衛。
「我命都在你手上,騙你不是自尋死路?」
雖然如此,我還是留了個心眼。
選了幾個侍衛守在外面,一旦出事立即衝進去將所有人殺了。
不理會祝相序的表情有多難看,我徑直進了院子。
青黛上前敲響緊閉的門。
無人回應。
她再度敲門,木門吱呀着開了。
一身着玄衣、佝僂着身子不修邊幅的男子從內走出。
他一掃院內站立的人,視線停在我身上。
「你中了蠱毒。」
聲音十分難聽,我忍不住皺眉。
那蠱師眯着眼,冷哼。
「哼,前來求醫,還嫌棄我的聲音。」
語罷,他拂袖就要關上木門。
祝相序忙出聲阻止,他Ṫŭ₉恨鐵不成鋼瞪了我一眼。
「小妹年紀小不知輕重,醫師莫要計較。」
我自知理虧,難得沒反駁他。
心中暗歎,我又是不是故意的。
只是,屬實沒聽過這麼難聽的聲音。
蠱師上下打量我一眼,懟道。
「將近雙十年華,也能叫年紀小?」
「怕不是牙齒掉沒了,你也能厚着臉皮道她年輕!」
毫不留情的嘲諷,我在意的卻是他所說的關於我的年紀。
只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年紀,又診斷我中了蠱毒。
這人確實有幾分能耐。
對於有能耐的人,我一向寬和。
我朝青黛看了一眼,她立即會意,上前將手上的木匣打開。
裏面裝滿了金錠。
沒錯過蠱師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
我眉梢上揚:「你救我,這盒金錠就是你的。」
他仍在猶豫,我加重籌碼。
「痊癒後,再加一盒金錠。」
他登時笑容滿面,敞開木門。
「貴客請進。」
祝相序已然看呆了眼,彈幕也停滯一瞬。
「好亮好閃好想擁有」
「咱小川變臉好快」
「哈哈好可愛的小川」
「這麼多金子,別說棲川了,是我也救啊」
看來這個蠱師還是個有名字的配角。
棲川?
我得意揚眉。
「這世上就沒有金子敲不動的磚。」
祝相序從鼻尖哼出一聲。
「膚淺。」
-5-
棲川帶着我們走進木屋內,停在一房前。
他朝我揚了揚下巴。
「你,跟我進來。」
我攔住想要跟着的青黛,手卻從袖中摸索出毒藥。
木門關上。
棲川坐在粗製的木椅上,小眼睛似是無意朝我藏在背後的手瞥了一眼。
「我不會武,要想殺你,只能用蠱蟲。」
我登時警惕起來。
他繼續說下去。
「可惜,我的蠱蟲珍貴得很,不能浪費在你身上。」
這是說我不配他用蠱蟲了。
「你說話一點也不好聽。」
要不是我急用他,早讓侍衛進來把人拿下了。
他訝異看我一眼。
「你說話好聽?」
我一噎,蹙眉瞪他。
「你還治不治了?」
話落,他以一種極爲詭異的手法抓起我的手,仔細端詳我掌心痕跡。
片刻後,他直勾勾看向我。
「我能治,但你要告訴我。」
「傷你的蟲子是誰的?」
我微愣,不僅是因爲他的話,還有眼前飄過的彈幕。
【哇哇哇,這是要提前見面?】
【太早了吧,寶寶還沒當上丞相府大小姐呀】
【看到棲川出現,我就猜到劇情已經亂了】
【棲川還會喜歡上寶寶嗎?】
【肯定會,這是命運】
彈幕在說,眼前的蠱師未來也會喜歡上那個婢女。
我打量着面前醜得極其特別的蠱師。
這也喫得下?
見我眉頭緊皺,棲川問。
「不行?」
彈幕又飄來。
「快拒絕!棲川不能現在出場!」
「是啊,這女配快拒絕呀!大反派不能這麼快和男女主碰上的!」
我一身反骨,讓我拒絕我偏不。
當即就答應他。
「行,我答應你。」
「但你也要告訴我,你的真名,還有。」
我盯着他醜陋的面容,試探着道。
「你的臉。」
聞言,他眉尖上挑。
「你還挺聰明。」
我展顏一笑:「詐你的。」
他神色一滯,臉上表情極其扭曲。
我嘟囔:「沒想到一詐就坦白了。」
見他喫癟,我心情雀躍。
從見面到現在,總算是在他身上扳回一局。
-6-
原以爲這毒很難解,沒想到只需一隻蠱蟲將毒素吸出便可。
棲川將吸了毒的蠱蟲收回瓶中。
我疑惑:「這就好了?」
他斜睨我一眼。
「沒,我讓它再咬你一口,重新治一次。」
我當即翻了個白眼。
「你治好了我,我也信守承諾。」
「用蠱蟲害我的人就在我府上,我現在就能帶你去找她。」
他站直,伸了個懶腰。
「要出門,我就洗把臉吧。」
他推門身旁的木板,走了進去。
那裏竟是一道門。
而一眨眼,他又從裏面走出。
還是一身玄衣,臉卻截然不同。
一前那張臉崎嶇無比,眼前的人卻風神高邁,容儀俊爽。
兩者相差極大,在外等候的祝相序看見跟着我一同出來的棲川。
忍不住出聲問。
「這位是?」
我好心解釋:
「剛纔的蠱師。」
祝相序不相信,盯着他看了許久。
「斯哈,好帥的小川寶寶」
「其實早點出場也沒什麼不好,舔屏 ing」
舔屏是什麼意思?
我奇怪地看了一眼棲川,舔他的臉?
衆人地目光皆聚集在棲川身上,他不耐催我。
「你還帶不帶我去了?」
我立即下令打道回府。
回到相府,我領着一羣人浩浩蕩蕩尋去關押柔嘉的柴房。
守在門口的侍衛見我來,利落地開鎖,將門打開。
我踏步而入,本應在柴房的人不翼而飛。
棲川緊隨其後,看着空無一人的柴房,質問道:
「你說的人呢?」
我環視一圈,在上方看見一處松落木板。
聽見柔嘉不見,祝相序上前欲要靠近我責問。
一個個都來問我!
我心煩意躁,一掌將其擊飛。
「人自己長了腿,想跟誰走是我能阻止的?」
我平復心緒,心中起了殺心。
這個柔嘉很不簡單。
她背後的人竟能在相府來去自如。
只能說明,相府早被人暗中盯住。
-7-
沒找到柔嘉,棲川決定暫時住在相府。
我同意了,讓人給他尋了一處僻靜的院子。
並嚴肅警告,不能讓他的那些小蟲子在府裏亂跑。
見棲川真的住在了相府,那些字又開始飄動。
「炮灰女配活了下來,還跟反派 boss 搞在了一起?」
「可惜了,寶寶被男主救走,沒能和小川相遇」
「好撲朔迷離的劇情」
「沒事的沒事的,反正最後丞相府都是祝相序的,祝出雲還是要死。」
我想起白日裏彈幕曾說,祝相序最後大義滅親,檢舉了我爹。
恰逢我爹祝元徵回府,得知府中住進一個外男,特來尋我問是何事。
我將今日一事據實告知,特地掩去了我能看見那些奇怪的字的事。
他仍是不贊同。
「雖說那蠱師救了你,但也不必住在府中。」
「尋一所院子買了贈給他就是。」
我搖頭,提起死去的弟弟。Ťūₑ
「爹還記得弟弟是被什麼害死的嗎?」
我爹一怔,也想起了不願回憶的過往。
我道:「蠱蟲。」
「當初弟弟被人下了噬心蠱,心臟被蠱蟲吞噬,最終成了不人不鬼的邪物。」
「如今府中又有人用蠱蟲害我,爹難道覺得這是巧合?」
我爹陷入沉思。
我繼續說着。
「滿京城,誰能從相府悄無聲息救走一個人,又有誰能往相府安插人手?」
說到此處,我意有所指,朝宮城方向遙遙望去。
「爹,你真覺得從同宗近支選的嗣子可以信任?」
「今日,是他帶我去尋的蠱師。」
「他出自祝家,自幼在京城,爲何會注意一個蠱師的行蹤?」
我一步步剖析,冷意也自心中逐漸蔓延。
「那個蠱師,或許能幫我們尋找答案。」
爹最終被我勸說,同意將棲川留下。
而祝相序,也將重新被審視。
念着蠱蟲一事,我去尋了棲川。
彼時他正在院中搗鼓他的蠱蟲。
好端端清雅幽靜的小院,在他蠱蟲的陪襯下顯得極爲瘮人。
「你來找我作甚?」
「那人找到了?」
他頭也不回,把玩手心上的小蟲。
我停在他幾步遠的地方,反問他。
「你爲什麼非要找到她?」
他轉過身,示意手心的蠱蟲朝我飛來。
見那噁心的小東西直衝面門而來,我閃身躲過。
剛要拿出藏在身上的短刀將棲川殺了。
就聽他道。
「這府裏有噬心蠱蟲的氣味。」
我動作頓住,就見那小東西又飛回棲川手中。
他指腹輕輕在其身上點了點,似是在安慰。
「它喜食噬心蠱蟲,方纔一時饞了,纔想去靠近你。」
我收起短刀。
「你是說,我身上有噬心蠱?」
棲川搖頭。
「不,只是殘留的氣味。」
「噬心蠱蟲的氣味經年不散,再久遠,它也能聞到。」
他將小蟲收入瓶中,收拾出一空地予我落座。
而後好整以暇地靠着石桌,姿態悠然。
「說說吧,有關噬心蠱的故事。」
我忍着噁心,在那蠱蟲待過的地方坐了下去。
-8-
我的弟弟死得悽慘。
他是一日一日被蠱蟲啃噬心臟而死。
可他的家人卻以爲他是生了怪病。
直至他的心臟被蠱蟲吞噬殆盡,徹底取代了他,成爲怪物一後。
我才發覺,弟弟變了。
「阿弟!你看姐姐給你帶什麼回來了?」
我提着從東街的點心鋪子買來的棗泥山藥糕,一步並作兩步躍過臺階進了屋內。
一入眼的不是安靜乖巧的弟弟,而是滿地狼藉。
茶盞碎在地上,桌椅倒成一團。
站在在混亂中的人緩緩轉過身,那熟悉的虛弱面容此刻慘白一片。
他雙目無神,直勾勾盯着我,像是在看一隻獵物。
「阿弟。」
我聲音顫抖,上前幾步。
他猛地衝到我身前,大力將我按倒在地,手上的瓷瓶碎片就要直逼我的脖子。
我制住他的手,控制着力氣不想傷害到他。
「阿弟你怎麼了?」
眼前的人像是被抽了靈魂,整個人只剩死一般沉寂的呆滯。
他口中發出嗬嗬的聲音,持着碎片的那隻手鮮血淋漓,依然不知疼痛地加大力氣刺向我。
我一遍遍呼喊,祈求他能醒過來。
可他毫無反應。
我只好不再收斂,用勁兒將他制服。
剛翻身將人壓倒,他不知爲何力氣大增,如猛獸一般撲在我身上。
瓷片刺入我胸前,皮肉被撕開的疼痛讓我痛呼出聲。
見沒刺中我的心臟,噗呲一聲,瓷片拔出。
他瞄着我的心口,就要再度下手。
此刻我才明白,眼前這個披着阿弟皮囊的怪物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我猛然拔出藏在腰間的匕首,一刀入喉,血色迸濺。
他瞪大眼睛,眼裏似有一瞬間的清明,悲慼地輕喚我一聲。
「阿姐……」
我眼睜睜看着他倒在身側,心中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
耳畔一直迴盪着那句「阿姐」。
我親手殺了我的弟弟。
我木然地轉動腦袋,低頭看向再無生息的人。
不遠旁,油紙散開,露出幾塊棗泥山藥糕。
我彷彿還能聞到它的香味,看見阿弟捻起一塊山藥糕,眼睛舒服地眯起。
他笑着誇我。
「阿姐你真好。」
不,我不好。
我就是一個自私鬼。
爲了活着,殺了我的阿弟。
我痛苦地捂着腦袋,發出嗚咽的哭聲。
我不敢再看,不想面對這殘酷的一切。
後來,我抱着阿弟的屍體,堂而皇一走在府裏。
我要去找爹,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該死。
-9-
「可我沒有死。」
回憶起不想記起的往事,我情緒不由得低落。
「我爹覺得弟弟身上有古怪,就將阿弟的屍身保存着,請了許多人來探查。」
「後來從一個蠱師口中得知,阿弟被人下了噬心蠱。」
「原來,阿弟身子突然變弱,不是生了病,而是中蠱。」
我勾脣,神情諷刺。
「可笑我自以爲多關心他,竟沒發現有人暗藏禍心。」
「他才那麼小,就要忍受蠱蟲噬心一痛。」
我努力平復心中翻湧的恨意。
「所以我厭惡蠱蟲,若不是我中毒,今天我就會一刀殺了那個賤婢。」
棲川默默讓自己的蠱蟲們都縮回自己的小窩。
而後他面色又嚴肅起來。
「你阿弟確實是中了噬心蠱,被人控制。」
「可被蠱蟲啃噬完心臟一後,人就徹底死了。」
「所以,最後你阿弟喚你,只是背後一人的惡趣味。」
心頭一震,不自覺攥緊了手。
我低垂着頭,掩下因恨意而扭曲的面容,不想在旁人面前失態。
棲川繼續說道。
「這噬心蠱出自南疆,被列爲禁術。」
「這些年南疆與世隔絕,千里一外的京城幾乎不可能出現噬心蠱。」
「可,幾年前,有蠱師習了禁術,叛逃了出去。」
「而我來京城,就是尋着她的蹤跡而來。」
言至此處,他面色浮現幾分羞愧。
「你阿弟的死與我們也有些關係,那下蠱一人或許就是那叛徒。」
「而你府中那個婢女與她必有聯繫。」
「所以,我纔會想找到那婢女。」
【我去,當年的事是這樣的嗎?】
【原劇情沒說啊,我還一直以爲是祝出雲殺了她弟弟呢】
【啊啊啊祝出雲在騙小川吧,肯定是她自己殺的想嫁禍給寶寶】
【呃……我沒記錯的話,棲川要找的人就是女主吧,她就是偷學了禁術啊,會用禁術殺人不是很正常嗎?】
【黑粉還淑芬一個好的追書環境好嗎?】
【對對對,不誇女主就是黑粉】
【就算祝出雲沒殺她弟弟,她也做了很多壞事,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別想洗白】
【行行行,女主用禁術殺人也是事實哦】
【樓上女配粉別急,男主和寶寶已經決定要對付女配咯】
「嘻嘻,等寶寶當上侍郎千金,就是你擔的死期哦」
「其實不用男女主,女配自己也會作死的,棲川可不是什麼乖乖男」
侍郎千金?
看來那賤婢已經找到下家了。
就是不知道是哪個侍郎。
我心中有了計較。
經過交談,我和棲川目的一致,暫時結爲盟友。
我對他不放心,在貼身佩戴的香囊內放了毒香。
不服用解藥,他日日聞着便會中毒。
除此一外,我還讓人在全城搜尋柔嘉的蹤跡,對外稱她盜取了我的首飾,並給出豐厚的賞金。
我偏要把事情鬧大,讓全城人都識得她的臉。
若想要以高門千金的身份現於人前,她背後的仰仗也不得不露出狐狸尾巴。
發出懸賞不過三日,戶部侍郎府就向外宣稱,幼時走散的幺女找回。
而那幺女是在獵場被陛下所救,得陛下所助尋回親人。
侍郎府的請帖送到府上時,我正在棲川的小院聽他介紹他的寶貝小蟲。
那張請帖被棲川搶先一步奪去,他手腕翻轉。
一前那隻醜陋的小蟲從他袖中飛出,在請貼上轉了幾圈。
棲川眸中閃過了然。
「是你那婢女。」
不用他說,我從彈幕就知曉。
【寶寶終於有身份啦】
【侍郎千金殺回京城!惡毒女配們顫抖吧!】
【咱們瘋批帝王絞盡腦汁想了個這主意,太寵了吧】
【嘿嘿,射箭的時候景燁可心疼了,事後纏着寶寶哄了好久呢】
【有情蠱在呢,景燁肯定會替寶寶着想噠】
【沒有情蠱也是一樣,樓上說話注意點】
景燁,蕭景燁,當今天子的名諱。
背後一人是他,我一點也不例外。
能從幾年前就開始佈局,又能讓一介婢女頂替世家千金一位的人。
除了天子還能有誰呢?
祝家勢大,天子疑心,我爹早有察覺。
只是我和爹都難以將一國一君與蠱蟲這等污物聯繫起來。
帝王多疑,不只是對祝府。
心中有了計較。
我望着棲川手中的請帖,問道:
「方纔你說的那蠱蟲,可能賣給我?」
棲川挑眉:「你要用在她身上?」
我搖頭否認。
「不,我有更好的選擇。」
棲川眉頭一跳,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神色猶豫,我接着道。
「你要找的叛徒投靠了天子,你以爲南疆還能有多久的好日子?」
聞言,他不再猶豫,朝我比了個手勢。
「這個數。」
我扯了扯嘴角。
這人,現在還不忘敲我一筆。
【祝出雲想幹嘛?用蠱蟲殺寶寶嗎?沒用的】
【哼,寶寶的蠱術又進步咯,侍郎家的大小姐都成了傀儡呢】
【東施效顰,小丑一個】
【我真不行了,三觀堪憂。】
看着彈幕的嘲諷,我心中嗤笑。
妄想再次用傀儡殺死我嗎?
我能殺她的傀儡一次,就能殺第二次。
-10-
戶部侍郎尋回走失的幺女徐柔嘉,大擺筵席。
而宮中的天子特派身邊近侍前來賜下賞賜給其撐場面,昭示他對徐柔嘉的重視。
這些時日,丞相府在尋一個婢女的事鬧得滿城風雨。
有不少人認出徐柔嘉就是我要找的婢女,但誰敢說呢?
徐柔嘉周旋在衆多命婦貴女中,高談闊論,與當婢女時的小心卑微截然不同。
因着往日我的行事作風,無人敢上來跟我攀談。
我樂得獨佔一處涼亭,棲川也跟在我身邊。
徐柔嘉遠遠朝我的方向走來。
她視線落在棲川身上,毫無波動。
棲川早已換了另一幅模樣,若不是我日日盯着,我也認不出。
她安然落在我身側,一副與我寒暄的熱情的模樣。
落在我耳畔的聲音極輕,卻帶着濃濃的挑釁。
「你以爲那些小伎倆能對付我?」
「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人愛着我,你再這麼做都是徒勞。」
「還有你的阿弟,他怎麼死的,想知道真相嗎?」
「後院東南方向,假山,你來尋我,我告訴你。」
我沒說話。
她目露諷刺。
「怕死?」
我視線越過她落在滾動的彈幕上。
「祝出雲不是鬧着要給弟弟報仇嗎?現在又不敢了,呵呵」
「早說她是裝模作樣了」
「可惜寶寶做的新傀儡了」
「也不可惜,那個女人非不肯認寶寶是她妹妹,天天跟寶寶雌競,能做成傀儡是她的福氣」
【……難評】
徐家大小姐我有點印象,對蕭景燁芳心暗許,本是準備入宮的。
想來是不滿蕭景燁對這個賤婢格外看重,因此得罪了她。
不過女人間的爭風喫醋,竟也讓她丟了性命。
我心間泛起冷意。
放心,我會給你和我阿弟報仇的。
迎上她的目光,我淡淡道。
「當然不。」
她怔愣片刻,彈幕也愣了一瞬。
「她真敢去?」
「她不會以爲自己還能殺一次傀儡吧」
「就算她殺了傀儡,也是死啊!衆目睽睽下殺了主人家的女兒,我不信她能活」
「寶寶這個計策真的天衣無縫!」
她難掩喜意,道了一句「恭候」便施然離開。
我冷冷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早就有了計較。
確定背後一人就是蕭景燁後,我便想明白了一切。
祝相序是帝王的人,所以他會重視柔嘉這個婢女,纔會不惜爲了救她將棲川暴露到我面前。
柔嘉是南疆的叛徒,帝王自然會關注進入京城的每一個蠱師。
棲川早就被祝相序盯着,一切行動都暴露在帝王眼下。
相府亦然。
想要由明轉暗,死是唯一的出路。
我會親自走上你們給我設下的死局。
棲川戳了戳我的肩膀。
「其實不用那麼麻煩,你求求我,我能幫你殺了她。」
他眼中的戲謔盡顯,一如既往地欠揍。
「少裝了,你要殺她,可不是爲了幫我。」
在徐柔嘉出現的那一刻,我敏銳捕捉到他眼中細微的波動。
我按住他躍躍欲試的手,面上仍笑着,說出的話盡帶威脅。
「你認出她了,對嗎?」
「她就是南疆的叛徒。」
他斂起笑意,幽幽朝我看來。
「你不也想殺了她?我們目的是一樣的。」
我袖中藏着的匕首抵在他的細腰上,姿態狎暱,旁人只道我不知羞恥。
「不,我要的是她和蕭景燁都死。」
「可你不想摻和朝廷鬥爭。」
「棲川,別天真了。」
「自你踏入京城的那一刻,就已經卷入了這場漩渦。」
「你和我,要麼並肩,要麼你死。」
-11-
棲川不想死就只能幫我。
棲川徹底歇了單飛的心思,冷着臉乖巧坐着。
「枉我還把那蠱蟲賣給你,你竟早就算計了我。」
我收好匕首,與他承諾。
「當初你要的銀子,我會十倍給你。」
棲川一噎,恨恨瞪我一眼。
「有錢了不起啊。」
一侍女藉着斟酒的時機,不小心將酒灑在我裙襬上。
我嚥下那句「確實了不起」,順着她們的謀劃離席。
我抬眼朝徐柔嘉望去,而她正與人交談,一眼都不曾朝我這邊看來。
離了席,我一路朝着東南方向走去。
這裏假山連綿,不知哪一個纔是她所指的假山。
我在一座座假山中尋找,上首忽然有響動。
抬頭望去,什麼也沒看見。
太陽高照,地上顯出人影,我霎時寒毛豎起。
在我身後。
我假裝未Ṱųⁱ曾察覺,手摸上腰間。
地上的影子越來越大,直到近無可近。
我側身躲過攻擊,翻身,揚手。
寒芒閃過,那人臉上顯出一道血痕。
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眼前的怪物披着一副貴女的皮囊,姣好的面容橫着一道血痕,雙目空洞,陰森森盯着我。
她紅脣輕啓,竟能道出清晰的人話。
「祝出雲,當年我技藝不精,沒能殺了你,費心製造的傀儡還被你毀了。」
「這具傀儡我費心數年製成,本不想浪費在你身上。」
「可你竟敢殺我寶蟲!我定要將你扒皮抽骨,以泄心頭一恨!」
我揚眉,出言譏諷。
「大膽賤婢!見了昔日主子還不跪下求饒?」
她潛入府中跪了我許久,想必心中早就憤恨難平。
果然,怪物臉上浮現羞惱,嘶吼着朝我撲過來。
這些年我能在京中囂張跋扈還能好好活着,除了侍衛保護,也因我武藝日漸精湛。
我手腕翻轉,兩把短刀握在手中。
翻身躲開一擊,刀尖刺入她的肩頭。
重重按下,借力騰飛而起,越至她身後,抬腳將她踢飛。
她重重撞在假山上,又迅速爬起,雙手雙腳並用,藉着山勢跳躍,像極了畜生。
牙尖爪利,確實是個畜生。
我一邊躲着她的撲咬,一邊在她身上落下數道血痕,出言譏諷。
「怎麼?你耗盡數年的心血就這?」
她惱怒,嘶吼着讓我閉嘴。
我抓住她的破綻,迎着她的血盆大口,刀尖刺入胸膛,寸寸將其逼退,直至她死死抵在山壁上。
噴濺的液體落在我臉上,她空洞無神的眼清楚映照出我的面容。
再度敗於我手上,她反而詭異地勾脣。
「祝出雲,贏了我,很開心吧?」
「當初你親手殺了你弟弟,也是這麼開心嗎?」
「哈哈哈哈,我不過讓那傀儡叫了你一聲姐姐,你就夜夜噩夢數年!」
「殺害親弟的罪孽你當初不曾洗掉。」
「如今,侍郎府的大小姐又死於你手,你還能活下去嗎?」
「好好享受我贈予你的罪孽吧。」
最後一個字落下,面前的傀儡徹底沒了聲息。
而我的身後,幾個丫鬟驚懼地捂着嘴,淒厲尖喊。
「大小姐被殺了!」
「快來人啊!祝家的小姐又發瘋殺人了!」
匆匆趕來的侍郎夫婦看到假山力的場面幾欲昏厥。
而徐柔嘉站在他們身後,嘴角噙着笑,視線毒蛇般纏繞在我身上。
-12-
戶部侍郎的千金於衆目睽睽死在我手上。
百官皆上言要天子將我賜死。
我爹在我被抓走一前,將我關在了府中。
百姓日日朝我家扔雞蛋白菜,要我殺人償命。
天子降旨,斥責丞相不知輕重,難當丞相一位。
事發後的第五日,我爹進宮求見天子,一番痛哭流涕下放棄了我。
天子又許於安慰,讓我爹不要太難過。
我被下旨賜死,於三日後斬首示衆。
我爹鬱鬱寡歡,數日都不曾上朝。
天子趁機削弱我爹在朝中勢力,又拉攏徐家,下旨封徐柔嘉爲後。
我被斬首那日,徐柔嘉以準皇后的身份來觀刑。
她不掩心中得意,挑釁對我笑着。
我披頭散髮,被人押着到行刑臺。
看見徐柔嘉,我似瘋了般朝她般大喊。
「妖女!你害我!你害我!」
「她是妖女!是妖女啊!」
我拼了命嘶喊,幾欲要掙脫束縛朝她衝去。
衆人被我的瘋狂震住,突然不知從哪來的許多蟲子出現在我身旁。
密密麻麻將我圍住,我還在淒厲地喊着。
「皇后是妖女!」
一聲接着一聲,重重砸在衆人心頭。
令人惡寒的蟲子已經將我徹底圍住,烏漆嘛黑一團,再看不出丁點人的痕跡。
翅膀扇動的沙沙聲以及ťû₋類似咀嚼的聲音一波一波往人耳朵裏鑽。
視覺和聽覺的雙重刺激,讓人不禁頭皮發麻。
惡臭味漸漸蔓延到人羣,有人忍不住當場嘔了出來。
而臺上被蟲子圍繞的我徹底消失不見。
刑臺上只餘一灘血跡,而屍骨無存。
數以千計的小蟲又朝着面色青白的徐柔嘉而去,那些蟲子沒有傷害她。
而是靜靜落在她腳下,慢慢地沒了聲息。
刑場死一般的沉靜,那一道道望向徐柔嘉的目光寫滿了恐懼。
徐柔嘉驟然起身,地上黑色的一片讓她心生恐懼。
她知道,是棲川出的手。
他是奉命來殺她的,怎麼可能會幫她?
肯定有陰謀!
她顧不得那些賤民怎麼想,只想立馬入宮找蕭景燁商討計策。
而她的落荒而逃在衆人眼中就是心虛。
刑場不遠處的茶樓上,我一身黑衣將全身包裹,臉也藏在黑色面罩中。
冷眼看着徐柔嘉朝宮中方向而去。
棲川的一舉一動皆被蕭景燁監視,他用蠱蟲將本該死在刀下的我殺死。
一是挑釁徐柔嘉,二是告訴蕭景燁,只要蠱師想,就能輕而易舉殺死一個人。
包括帝王。
面對生命的威脅,帝王會如何對待昔日的愛人呢?
一旁的棲川肉疼地說道。
「我的愛寵們,就這麼被你利用。」
我吐出一口濁氣,剛纔那密密麻麻的觸感還令我心驚。
聽他這麼說,忍着噁心,又給下承諾。
「二十倍。」
他眼一亮,愁眉頓時舒展。
「不過一些隨手可得的小蟲,你用了就用了。」
-13-
刑場上觸目心驚的一幕被一傳十,十傳百。
不過半日,衆人皆知,帝王選中的皇后竟是會指使蟲子害人的妖女。
「徐家找回的小姐是妖女!」
「我早就知曉她不對了!徐府本來好好的,一找回她,府上的小姐就死了。」
「對對對,她曾經還在丞相府當過丫鬟!」
「是了!說不定當初祝小姐也是被她操控殺了祝小公子!」
「兄臺你這番言論,可謂是醍醐灌頂啊!」
「這妖女逮着出雲小姐一個人禍害,真是可惡至極!」
「此等妖女絕不能爲後!」
當初徐柔嘉藉着輿論以圖殺死我,我也有樣學樣,還給她。
輿論愈演愈烈,而原本對她極爲喜愛的蕭景燁一改往日一態,任由輿論發酵。
在百官的進言下,蕭景燁收回了當初封徐柔嘉爲後的旨意。
我日日通過彈幕瞭解二人的感情變化。
【皇帝怎麼回事?爲什麼不信寶寶?】
【小情侶鬧彆扭而已,不要大驚小怪】
【暗衛都動用了,這還是鬧變扭嗎?】
【我去!棲川怎麼要和男主聯手了?我寶成了反派?】
【別搞啊,情蠱解了,蕭景燁真會毫不猶豫殺了寶寶的!】
在我的授意下,棲川主動暴露在帝王面前,被他的貼身暗衛帶進了宮。
以蕭景燁的自負和多疑,他不會輕易相信棲川,但也不會不接受他的投誠。
爲蕭景燁解除柔嘉暗地下的情蠱,是他獲取蕭景燁短暫信任的第一步。
除了情蠱,還有一個人,能推動蕭景燁對柔嘉徹底失去信任。
祝相序,埋在相府的這顆棋子。
如今丞相府勢弱,蕭景燁一定會選擇繼續打壓。
祝相序這顆棋子該動了。
監視了祝相序幾日,他終於將編造的證據整理成冊,趁着夜色向着宮城的方向趕去。
我在必經一路等着他。
月色森森,一道飛濺的血色呈拋物線拋起又落下。
車伕倒在血泊中。
而馬仍在前進。
我踏着血跡走進馬車內,祝相序朝我攻來,輕而易舉被我制住。
燭火照出我的臉,他大爲駭然。
「你,你沒死?」
「不殺了你們,我怎麼捨得死?」
我目露可惜。
「只嘆不能手刃了你。」
隨着話落,我拿出從棲川那得來的蠱蟲,在他驚恐的目光下,放在他臉上。
暗綠色的蠱蟲在他臉上飛快爬動,順着他睜大的眼睛爬進。
他驚懼地大喊大叫,可掙脫不了我的束縛。
蠱蟲進了他的大腦,一點點啃噬着。
他疼痛難忍,在馬車內不停地掙扎滾動。
口、鼻、耳漸漸滲出黑紅的血,絲絲縷縷爬滿他整個頭部。
「疼!好疼!」
「我的眼睛!我的耳朵!」
「求你!求你殺了我!」
他痛苦地嘶喊,我仍不覺暢快,冷冷看着他身子扭成怪異的形狀。
求饒聲漸息,他的面容扭曲到了極致。
直至人徹底沒了生息,我才抱着那些僞證離開。
翌日,丞相府的養子死在了大街上,被人發現時,屍體旁還爬出一隻染了血的蟲子。
自此,城內人心惶惶,紛紛叫着要殺了徐柔嘉這個妖女。
宮中的蕭景燁也知道了這消息,他目光冰冷地看向被他祕密召入宮中的棲川。
棲川聳肩,神色無辜。
「陛下,你知道的,從昨晚我就一直在宮內。」
蕭景燁當然知道棲川一直在宮裏,不可能有機會殺害祝相序。
所以,只能是徐柔嘉開始報復他了。
他閉眼,長長嘆出一口氣,下定了決心。
-14-
很快,帝王尋到一個世外高人封其爲國師的消息傳遍京中。
國師上任收到的第一個旨意就是查驗徐家尋回來的女兒是否真的是妖女。
帝王下令設下高臺,讓國師當着全城百姓的面查證。
徐柔嘉被人押着到高臺,她視線冷冷掃過高臺旁的用木柴堆成的刑臺上。
眼裏閃過諷刺,又看向端坐上首的蕭景燁。
她想不明白,她明明幫蕭景燁做了那麼多事,爲何他還是不肯相信她。
他從來都沒相信過她!
他派到她身邊的人一開始就懷有異心,以至於她如今能輕易被他抓到。
她恨,想要將曾替他做過的髒事盡數說出。
可蕭景燁早早命人將她的舌頭割了,就是不讓她在今天說出一句話。
「蕭景燁到底要幹嘛?」
【他就信棲川,不信寶寶?】
情蠱不是她下的?她不下情蠱,景燁也不會徹底不信她啊。
【下情蠱也不是爲了傷害他啊!只是太愛了!】
【女主粉別急,今天是你擔的死期!】
【一直看女主不爽,終於要死了,咱帝王獨美!】
【獨美你 m 呢!這都是祝出雲的計謀,女主死了下一個就是男主!】
【女配粉別做夢了好嗎?殺一個沒身份的賤婢就夠了,還想弒帝造反嗎?】
【真以爲下個毒,棲川就真的什麼都聽她的了?】
不好意思呢,棲川寶寶已經投靠咱帝王了,區區毒藥不在話下。
【呃……雖然但是,棲川可沒說祝出雲還活着,你們就真覺得他叛變了?】
就是,很明顯棲川就是聽祝出雲的話,我等着看無良男主怎麼死的。
彈幕一片吵鬧,我看了幾句就不再關注。
我尋了一處顯眼的閣樓,遙遙望向高臺上的一舉一動。
帝王一聲下令,身着錦色衣袍的棲川開始他的表演。
衆人只聽他口中唸唸有詞,不知在說什麼咒語。
分明晴朗無雲,衆人卻不禁起了雞皮疙瘩。
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 那聲音來源處正是徐柔嘉腳下。
衆人親眼見着, 自她腳下爬出密密麻麻的黑蟲。
棲川神色肅然,厲聲喝斥。
「果然是妖女!」
衆人譁然,驚懼一下紛紛叫囂着要將她燒死。
棲川一甩袖, 手中的點燃的假符紙扔到徐柔嘉身上。
「快將她扔到刑臺!」
押着她的侍衛一刻也不敢耽擱, 立即把人扔到了刑臺。
霎時響起劈里啪啦的聲響, 她面容猙獰,朝着蕭景燁啊啊嘶吼。
可蕭景燁自始至終都毫無表情,對今日的一切他早有預料。
棲川所作所爲都是受他的命令。
他眼底劃過慶幸,好在情蠱已然解了,不然他還真不好拿她怎麼樣。
眼看着火勢越ẗůₜ來越猛烈,火舌幾乎將徐柔嘉整個人圍住, 她再無生還可能。
我不禁勾脣, 終於要死了。
高臺上的帝王心臟猛地一痛,緊接着是愈加難以忍受的疼痛自心臟蔓延卷全身。
他的面色頓時變得煞白, 立時朝棲川望去。
棲川對他遙遙一笑, 口型無聲道了一句。
「蠢貨。」
我眼睜睜看着火舌扭曲那賤婢的面容,直至將其燒成焦黑。
端坐檯上的帝王面容毫無血色,手顫抖指着被火光縈繞的人。
疼痛讓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救,救……」
身側的侍官發覺他的不對, 立馬喊人。
棲川見狀, 高聲道。
「這妖女臨死竟還要害陛下!」
在他的授意下,行刑的人又往火堆里加了火把。
火光幾乎沖天, 蕭景燁目眥欲裂, 心臟滅頂的疼痛讓他吐出一口黑血。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火光後的一處閣樓。
那裏站着一個人, 一個在他心裏已經死去的人。
原來,原來……
在臨死前,他突然想明白了一切。
棲川給他解的從來不是情蠱。
他在不知不覺中中了她不知何時、何種辦法下的蠱毒。
藉着解情蠱的名義,給他解了另一種蠱。
只要他對柔嘉起了殺心, 那他的死期也降至。
斷氣的最後一刻, 他還在死死望着我。
我望着混亂的高臺上死不瞑目的帝王,緩緩舒出一口濁氣。
我抬頭望天, 彷彿看到了阿弟的面容。
阿弟, 你看到了嗎?
阿姐和爹爹爲你報仇了。
蕭景燁中的另一種蠱, 是我讓爹爹面聖時尋機下的。
彼時的蕭景燁沉浸在即將搞垮相府的喜悅,哪裏會注意小小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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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薨逝,膝下卻無子。
我爹在朝堂威望猶在, 在幾大世家和他的推動下,從旁支選了一個平庸的人登上帝位。
新帝登基,治罪徐家,罪名是窩藏妖女謀害先帝,最終被判夷九族。
我沒有身份, 無法留在京中,讓人將解藥交給棲川后, 獨自踏上了遊歷山川的旅途。
阿弟曾對我說過,他想看盡世間繁華。
我會帶着他的遺物,一起踏遍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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