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梁屹舟,他高坐上首。
「宋小姐,我記得你說過,這輩子都不會踏入香山澳。」
熟人都知道,梁屹舟五年前養了個女學生,寵得沒邊。
最後誰也沒料到,金絲雀捅了他一刀後遠走高⻜。
自此,在香山澳內,這一段過往無人敢提。
如今我帶着訂婚請柬,再次踏入這座城市。
梁屹舟身體往後一仰,隨手撕了請帖,嘴裏說着一口散漫的粵語,語氣溫柔,目光卻充滿侵略性:
「bb 啊,我也說過,再讓我看到你,不會讓你好過。」   
-1-
香山澳的名利場讓人紙醉金迷。
原以爲這輩子都不會回到這個地方,沒想到如今會跟着未婚夫,再次來到這座城市。
未婚夫孟思浩湊到我的耳邊輕語:「聽說梁家那位會來,今天一定要親自把訂婚請帖交到他手裏。」
我下意識握緊了酒杯。
孟思浩沒有看出我那一瞬的反常。
「他要是願意賞臉來咱倆的訂婚宴,孟氏的股票……」他說着停頓了一下,比了個向上的手勢,「得好好漲一漲。」
我放下杯子,脫口而出:「他不會來的。」
梁屹舟記憶中的那張臉自然而然地浮現在腦海中。
他一貫不喜歡這種無用的社交,沒有意義的酒會他從來不會露面。
孟思浩不解地看了我一眼,「你這麼肯定?」
我笑笑,「隨口亂說的。」
這場飯局的人陸陸續續到齊,朝南的位子一直空着沒人坐,所有人都很自覺地避開了那個椅子。
就好像無形中形成的規則,那個位置是留給梁屹舟的,即便他不來。
「喲大明星。」一道打趣的聲音傳來,「孟少好福氣啊。」
開口的是澳城世家之一,排的上名號,惹不起。
孟思浩順勢接過話:「周總好久不見,我敬您一杯。」
周睿揮了揮肥胖的手,無視孟思浩的話,將目光看向我。
「宋大明星,真人比熒幕上還要靚啊,不如你替他敬我一杯?」
我端着一臉假笑,在這個場子裏,我沒有拒絕的理由和權力,「周總請。」
周睿貌似並不滿足於此,伸出食指比劃了一下我和他之間的距離,「你瞧瞧,坐得那麼遠,咱倆這酒杯都碰不上。」
我裝作聽不懂周睿話裏的含義,將手臂伸長,碰了一下他的杯子,「我敬您。」
這舉動明顯惹得周睿不悅了,他那張因爲歲月留下皺紋的額頭擰得越發緊。
他沒喝,放下酒杯冷呵了一聲,「這麼多年不見,宋小姐的脾氣還是那麼有個性,怎麼?這回又是借了誰的勢?」
周睿不屑地瞥了一眼孟思浩,「孟少嗎?」
酒桌上能聽明白周睿話裏含義的人並不多,梁屹舟當年把我保護的很好。
圈子裏多數人只知道梁屹舟有過那麼一段,卻不知女主角是誰。
被點名的孟思浩賠笑着:「周總別介意,我未婚妻這臭脾氣被我慣壞了,我這就讓她來給您賠一杯。」
孟思浩在桌子底下碰了我好幾下,示意我有點兒眼力見。
周睿話裏有話,「一向聽聞孟少是個大度的,要不讓你未婚妻把椅子挪到我這來?」
孟思浩面色凝固了一秒,隨即又笑道:「自然可以。」
我瞥了孟思浩一眼,雖然我對他只有利用的關係,但還是被他的舉動噁心到了。
周睿一臉得意,「你男人都發話了,還不過來?」
就在我思緒飛速運轉的這一刻,身後響起了開門聲。
我背對着門口,沒有看到來人,但看到了大家臉上的震驚。   
-2-
不知是誰低喃了一句:「梁屹舟。」
聽到這個名字,我僵坐在椅子上,一時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
這樣的重逢並不體面,總感覺自己輸了幾分。
梁屹舟從我身旁走過,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臂彎,襯衫袖子捲起七分,露出精瘦的小臂,一隻手插在西褲口袋裏。
姿態很隨意,但渾身充滿了久居上位的氣場。
他沒有在我身上多停留一個眼神,倒是他身旁跟着的謝家小公子瞧了我好幾眼。
兩人走向空位,謝煜跟服務員說道:「給小爺加把椅子。」
全場面色最凝重的是周睿,他顯然知道我和梁屹舟的往事,觀察着梁屹舟的每個表情,試圖品出他如今對我的態度。
梁屹舟對上他的視線,「怎麼?我來的不是時候?」
「繼續,該幹嘛幹嘛。」
周睿喝了杯酒,沒再接剛剛那茬。
反倒是孟思浩起了個頭,推了推我,「去啊宋知雨,陪周總喝兩杯。」
周睿看看我,再看看梁屹舟,沒有吭聲。
梁屹舟自顧自地點了根雪茄,對於這個局面仿若未聞。
我當然不指望他會幫我說話。
就憑我當年捅他的那一刀,我還能安然無恙地坐在這兒,都得算他念及幾分舊情。
見我坐着沒有起身,孟思浩給我把酒滿上,「磨蹭啥呢。」
在孟思浩的催促聲中,梁屹舟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無地譏笑。
一直低着頭喫飯的謝煜抬頭,終於正眼看了孟思浩一眼,看完孟思浩再看向我。
謝煜似乎在用眼神問我「你找了個什麼東西?」。
我和謝煜因爲梁屹舟的原因,當年的關係也還算可以,只不過事出後的這些年,並沒有再聯繫。
看現在這個局面,周睿也不想多事,橫豎不過是我主動走過去敬一杯酒,這事也就算了。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拿起酒杯剛要站起身。
高坐在上首的梁屹舟「砰」地一聲放下手裏的酒杯,杯中的紅酒濺出幾滴。
他一邊用手帕擦拭着骨節分明的手指,一邊用低沉緩和地聲音說道:「周總是越活越過去了,刁難一個小姑娘有什麼意思?」
周睿是個人精,拍了拍自己的光頭,連忙接話,「瞧我,都活得老糊塗了,宋小姐快坐快坐。」
我朝着梁屹舟望去,他面無表情地抬了抬眸,與我四目相對了一瞬。
今晚一直默默喫飯還沒說過話的謝煜放下筷子。
他擦了擦嘴角,說道:「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今日梁哥倒是菩薩心腸,幾時發過這種慈悲。」
在香山澳待了這麼多年,粵語對我來說並不困難。
輕易便能聽出謝煜語氣裏的揶揄,似乎又帶着幾分故意要說給誰聽的刻意。
梁屹舟抖了抖手裏的菸灰,緘默着沒有反駁謝煜的話。
對於他來說,不發表意見就相當於是默認了。
我能明顯感受到,自己身上多了好幾道打量的視線。   
-3-
這場人心各異的飯局接近尾聲的時候,孟思浩藉着敬酒的功夫,拿出訂婚請柬。
梁屹舟既沒有喝孟思浩的酒,也沒有接下這份請柬。
只是用高高在上的姿態睨着孟思浩,讓俯身站在他身邊的孟思浩有些騎虎難下。
氣氛微微凝固,沒人能從梁屹舟的那張冷臉上讀出他的心思。
最後還是謝煜開口打了個圓場,「行了孟少,放這吧,恭喜啊。」
孟思浩藉着謝煜的臺階下來,鄭重地把請柬放在桌上。
酒局散場的時候梁屹舟拿起在一旁被晾了許久的請柬,朝着我和孟思浩的方向晃了晃。
「宋小姐,難爲你訂婚還記得我這個舊人,敘敘舊?」
孟思浩有些驚訝,「你以前認識梁屹舟?」
「嗯,他資助過我。」
「那你不早說自己認識梁屹舟!」
孟思浩拉過我的手,朝着梁屹舟的方向走去,「梁少……」
梁屹舟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我被孟思浩抓住的右手,打斷他的話,「我和宋小姐的談話,孟少恐怕不適合聽。」
謝煜適時起身,拍了一下孟思浩的肩膀,「走吧孟少,出去抽一根。」
「那不打擾梁總了。」他臨走時壓着聲音叮囑我,「少端架子,好好聊,我在外面等你。」
謝煜出去的時候,還不忘帶上門。
偌大的包廂內,一時安靜的讓我感到無處可逃。
我一言不發,就連呼吸都輕了不少,等着梁屹舟先開口說話。
他翹着二郎腿,我看不出他的情緒是好是壞,整個人永遠有種高坐神壇的距離感。
一絲不苟到連腳上的那雙紅底黑皮鞋都不沾髒污。
「過來。」
我站在原地挪不動步。
他見我不動,繼續說道:「宋小姐你當年是怎麼保證的?我記得你說過,這輩子都不會踏入香山澳半步。」
是,當年鬧得難看,我是說過這句話。
「嗯,我說過。」
梁屹舟聽到我這句不痛不癢的回答突然笑出聲,也不知道是無語笑了,還是氣笑了。
他似乎妥協了,主動站起身走到我旁邊坐下,還不忘拿上那張請柬。
「所以現在是在?」他將請柬舉到我面前,「挑釁我?」
「要我親自對宋小姐說一句恭喜嗎?」
梁屹舟語氣雖然平靜,但那聲「恭喜」是用粵語重重地說出口的。
這代表着他生氣了,早些年Ṱũ̂₁剛來到香山澳,我粵語說得太過蹩腳,總撒着嬌讓他也說普通話。
次數多了,梁屹舟便形成了習慣,只有在很嚴肅的時候,纔會對我拿出那一口好聽的粵語。
我知道自己沒有佔理,香山澳這麼大,我從沒想到會遇見他。
這次回到澳城,本意是和孟思浩來談項目的,合作方年長又信教,早年找大師看過,說是和感情穩定的夫妻做生意,穩賺不賠。
不然我也不會跟着孟思舟來澳城做戲。
也只有拿下這次合作,我才能更有底氣地進入孟家。
這孟家,我是非進不可的! 
-4-
「我沒有刻意要找梁總您,在香山澳內,只要您想,我這輩子都可以碰不上您。」
梁屹舟聽了我的話冷哼了一聲,「倒顯得是我上趕着找你宋知雨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梁屹舟將請柬打開仔仔細細地閱讀着上面的內容,看完後緩緩合上,身體往後一仰,輕靠在椅背上。
深邃的雙眸凝視着我,他笑着撕了請帖,語氣溫柔,目光卻充滿侵略性:
「bb 啊,我也說過,再讓我在香山澳看到你,不會讓你好過。」
變成碎片的請柬被高高拋在空中,又快速散落到地面,被梁屹舟無情地踩在紅底皮鞋下。
他拿出手帕,拉過我垂在一旁的手,慢條斯理地替我擦拭起手掌。
像是沾了什麼難以擦除的髒東西一般,手帕仔仔細細地擦過每一寸肌膚。
我被他的舉動嚇得一驚,用力抽回手。
我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態度,「梁總隻手遮天,不想讓我好過的方法多了去了,我自然無法反抗。」
他疊好手帕,「瞧瞧,又說氣話。」
「梁總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我如今實在是摸不透梁屹舟的心思,總之快些離開準沒錯。
徑直走向門外,梁屹舟沒有阻攔,懸着的心終於放下,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孟思浩見我出來,趕忙追上我的腳步。
語氣急切地問道:「怎麼樣?聊了些什麼?梁屹舟會不會來訂婚宴。」
我想到那張被撕碎的請帖,放慢了腳步,語氣有些不好。
「是你臉大,還是我臉大?憑什麼請得動他那尊大佛。」
孟思浩不滿地看着我,走到門口時停下腳步,「你先回酒店,我還有事。」
我沒有問他是什麼事,總之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自己打了個車,ţūₙ回了酒店。
躺到酒店的大牀上,才稍微將繃了一天的神經放鬆下來。
在牀上累得睡了過去,剛眯了沒多久,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您好,客房服務。」
我疲憊地喊了一聲,「不需要。」
可是敲門聲一聲緊接着一聲,似乎我今晚不打開這扇門,外面的人就會這麼一直敲下去。
聲音吵得我火氣已經上來了,卻在打開門的瞬間,立刻被難以置信的情緒替代。
敲門得是梁屹舟的特助,而他本人正站在特助的身後,靜靜看着我。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他笑笑,「宋小姐說的嘛,香山澳內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爲了對打擾宋小姐好眠表示歉意,梁某帶你去看一出好戲。」
我完全不覺得會有什麼好戲。
腳步往後挪了一步,隨即就要關門。
梁屹舟的反應更是迅速,立刻拉住了門框。
不多說一句話,直接將我打橫抱了起來,一路硬塞進了他的車裏。 
-5-
我和梁屹舟坐在後排,他好像有急事,拿着平板處理公務。
車內安靜的只有他打字的聲音,這個場景如同回到了五年前一般。
我打破了沉寂,「梁總費勁把我喊起來,就是爲了陪你工作?」
「梁總不讓我好過的方式就是不給我睡覺?」
他一手關了平板,一手取下金絲框眼鏡,蹙着眉捏了捏鼻樑。
「宋知雨,五年就把我名字都忘了?我是你老闆嗎?一口一個梁總。」
話不投機半句多,我選擇閉嘴。
車子最終停在一處私密性極高的會所前。
梁屹舟仿若無人般帶我走進會所的監控室內。
他拉開椅子,一把將我按在椅子上。
此時的監控大屏正調在一間包廂裏。
不過是一瞥眼,我就認出畫面裏的男主角是我的未婚夫孟思浩。
而他的懷裏正摟着一位相貌清秀的姑娘,兩人吻得不知天地爲何物。
我趕緊把視線挪開,這兩人可別生我眼睛裏了。
梁屹舟站在我身旁,右手撐在椅子上,觀察着我的表情。
「算不算一出好戲啊宋小姐。」
我無奈嘆氣,想要起身,「梁屹舟,我對他們的活春宮不感興趣。」
偏偏梁屹舟不如我願,他將我按回椅子上,整個人環在我身後,一手從背後輕捏住我的下巴。
迫使我只能將視線落在監控視頻上。
我抬手用力拍掉了他的手,語氣譏諷道:「梁總,如果這就是你想要報復羞辱我的方式,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是嗎?」
梁屹舟轉過椅子,俯下身與我面對面,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似要從我的眼裏讀出些有用的信息。
「你心裏沒他。」他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6-
我被圈在椅子和他中間,難以動彈,「梁屹舟你到底想做什麼啊,我們早就兩清了。」
他聽了這句話後抿了抿脣,眼底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情緒。
「兩清?」他一把將我從椅子上抱起,穩穩放在監控室的桌子上,修長的手指解開襯衫紐扣。
「你幹什麼!」我驚呼。
他用力扯開襯衫,我視線順着線條分明的腹肌一路向上,掃過左邊胸肌後目光停滯。
一條醜陋的疤痕爬在鎖骨下方,破壞了完美的肌肉線條。
梁屹舟抓過我的手,猛地按在這條疤痕上,「你告訴我怎麼兩清?」
「那能怎麼辦……」我底氣有些不足,「要不你捅回來?」
他目光幽暗晦澀,曲膝頂開我的雙腿,「捅回來?捅哪裏?這裏嗎?」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手指輕輕摸索了一下凸起的疤痕,這一刀是我欠他的。
當年梁家內部水深火熱,梁家幾房爭得你死我活,梁屹舟還沒有絕對的權利。
我跟在梁屹舟身後,自然成ťú₇了他的軟肋。
梁老太太給他訂了一門婚事來穩固繼承人的地位,不管梁屹舟從不從ŧū₈,我的存在都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釘。
梁屹舟有自己的計劃,可是我被矇在鼓裏全然不知,只知道外界傳得紛紛揚揚,說梁少婚期將近。
那時的我被梁屹舟圈在半山別墅裏半步不能出,當然也是後來才知道是出於保護。
就在梁屹舟準備假裝訂婚的前一夜,我試圖逃出這個牢籠,被他連夜抓了回來。
他放言道:「你有本事就捅死我,從我身上跨過去。」
事情可想而知,我情緒正上頭,真的捅了他一刀。
他確實也放我走了。
再後來我才知道一切都是他奪位的計劃,那時想要抓我要挾他的人不在少數。
但這一切,他就沒錯嗎?
他其實可以對我坦白ṭũ̂₈的,我也不需要這種矇在鼓裏的保護。 
-7-
「bb 你告訴我?怎麼還回來?」
梁屹舟湊到我耳邊,語氣裏帶着誘哄的意味,溫熱的吐息灑落在耳廓上,氣氛漸漸跑偏。
身後監控裏非常不合時宜地傳出了旖旎的聲音。
梁屹舟眼皮微抬,「宋知雨你眼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你倒是說說他哪點比ṱū₊得上我?」
我攏了攏梁屹舟的襯衫,替他把鬆開的扣子紐回去,「自然是沒幾個人能和你梁屹舟媲美。」
這不是恭維的話,梁屹舟不管是家世樣貌還是身材,那都是一頂一的極品。
他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抓住我正在替他穿衣服的雙手,將我兩隻手扣到背後。
目光灼灼地望着我,「和他退婚吧。」
我往後仰了仰,與他拉開一些距離,故意用審視的眼神看向他。
「梁總現在走的什麼套路?你再這樣下去會讓我懷疑你不是想報復我。」說着,我又湊近,「而是想勾引我。」
他放在我腰後的大掌稍稍一拉,兩人瞬間緊密貼合在一起,還未等我反應過來,熟悉的烏木沉香便籠罩住了我。
脣上傳來的溫熱觸感讓我瞪大了眼睛,強勢又佔有的吻帶着不容拒絕的瘋狂。
他的吻和他這個人一樣,充滿侵略性。
「和他退婚好不好?」梁屹舟問着我,卻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吻一個接一個地落下,「和孟思浩退婚。」
或許是因爲我一點兒回應都不給他,他終於停了下來,雙眸深沉地似要將我捲入其中。
「我不會退婚。」我語氣冷靜。
我不可能和孟思浩退婚,孟家有我必須要拿到的證據。
走到如今這一步,我不可能放棄,這孟家我一定要光明正大地走進去。
梁屹舟面上泛起一抹不悅,眉目緊鎖,眼神晦澀不明。
連帶着聲音也冷了下來,「你愛他?別告訴我你這幾年口味變了這麼多,中意這麼一個衰仔。」
「是啊,這麼多年過去,口味早就變了。」
我推開梁屹舟,從桌子上下去,「梁總去內陸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宋知雨愛孟思浩愛的要死。」
經過這麼多年,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不顧一切的毛頭丫頭了。
香山澳的名利場是誘人,可惜再華麗的面具也蓋不住底下的腐朽,我不想再淌入這趟渾水中。
我和梁屹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強行踏入的那幾年,也算是做過最華麗的一場夢,早就醒了。
我拿起手機往外走,「梁總不用送,我自己打車回去。」
-8-
自那日後,我和梁屹舟沒再見過面。
在澳城的剩下幾日過得也算清靜。
準備回京市的前一日,我去拜訪了一家寺廟,這家寺廟在香山澳並不出名。
但知道這裏的人幾乎都是權貴,在澳城的那段時日,我年年都會和梁屹舟來一趟。
我拿出一直放在包裏的手串。
這是剛和梁屹舟在一起的第一年,偷偷向佛祖許的心願。
我貪心的希望能在梁屹舟身邊多待些日子,或許真的被聽到了吧,我和梁屹舟糾糾纏纏了四年多。
當年離開香山澳過於匆忙,沒來得及去還願,現在都到這兒了,總要去一趟的。
崇雲寺位置偏僻,也沒有什麼人流量。
方丈見了我沒有驚訝,就像是在他的預料之中一樣,很熟絡地跟我打了個招呼:「宋小施主,你來了。」
在崇山寺待了大半日,下山時太陽已經有西斜的傾向。
踏出寺廟門口,瞧見不遠處停了一輛車,熟悉的不是車,是車上掛着的三個車牌。
粵港澳三地牌本就少見,更少見的是其中一張是我的生日。
梁屹舟的車。
我朝車內望了一眼,車窗貼了防窺膜,其實根本看不見裏面的情況。
可是下意識還是做了這個舉動,說不上來是希望他在,還是希望他不在。
我自嘲地笑了笑,打開包包找自己的車鑰匙。
「宋知雨。」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愣了一秒,將鑰匙從包裏拿出來的時候勾住了那條手串。
回頭的剎那,手串散落一地。
我回過神後蹲下身,一顆顆撿起沾了塵土的珠子,梁屹舟彎腰拾起滾到他身前的那一顆,走上前遞給我。
「宋小姐,你看咱倆多有緣分啊,這都能碰上。」
我撿完最後一顆,站起身,打開盛滿珠子的手掌,對他說:「緣分盡了。」
他將捏在指尖的那顆佛珠輕輕放到我的掌心,又替我合攏手掌,從他的西褲口袋裏拿出一串一模一樣的,握着我合攏的左手套進手腕。
語氣波瀾不驚地說道:「可我剛剛問了菩薩,說我們還有一段緣。」
我看了眼手腕上一樣的手串,果斷取了下來,塞回梁屹舟手裏,「梁總還是別尋我玩笑了。」
梁屹舟也沒有強求,只是重新把手串放好,淡淡地問道:「幾時回京。」
「今晚。」
他挑了挑眉ẗųₑ,語調堅定中帶着一縷輕佻,「bb 啊,在京市等我,我們還沒有說好捅……」
我預感到他說不出好話,趕緊抬手捂住他的嘴,把他後半句話給堵了回去。
「梁屹舟你也不看這是什麼地方,別亂說話。」
他低笑出聲,握住我的手腕,掌心處傳來一陣柔軟又溫熱的觸感。
我連忙收回手,瞪了他一眼。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要臉了!」
「我也不知道宋小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虔誠。」
-9-
回到京市後推了不少工作,只接了一個雜誌封面。
接下來的時間,我要好好準備這一場期待已久的訂婚宴。
這天晚上孟思浩來電話。
讓我明天和他媽媽去試禮服。
孟夫人看不上我,避免不了一頓冷嘲熱諷。
事實也果然如我所料。
孟夫人見了我先是鄙夷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又刻薄道:「也不知道思浩看上你這個戲子什麼了?」
或許又想到了拿下的項目,「索性也不是一無是處。」
能是看上我什麼,當然是因爲我「聽話」、「好騙」又對孟思浩「愛得深」。
像我這麼好拿捏的工具人老婆可不多見。
孟思浩也不過是缺一個人來填補妻子這個位置而已,他父親去世前留了一部分遺產,需要在他結婚後繼承。
他這個花花公子怎麼可能被婚姻困住,自然要尋點兒別的法子。
而我出現的正是時候。
「孟阿姨。」我喊了她一聲,「您當初在最風光的時候選擇退圈嫁人,一定有很多遺憾吧。」
孟夫人原名顧敏,是當年娛樂圈紅極一時的小花,在豪門沉浮久了,恐怕早忘了自己也是她嘴裏所謂的戲子。
她面色瞬間陰沉,看向我的眼神像是帶了刀子,我瞧着目的達成,見好就收。
「阿姨,我要跟你學習的還有很多,您以後可得好好教我,我都仰仗着您呢。」
聽了我假意恭維的話,她表情纔好轉了一些。
進了店門端起未來婆婆的架子,一會兒讓我拿衣服,一會兒讓我倒水。
她選了幾件滿意的衣服後,我纔開始試。
我不在意她的態度如何。
顧敏你就繼續抻着你高傲的脖子吧,要不了多久,我會親自把你們孟家送上斷頭臺。
店員拿的衣服有些難穿,後腰上有個繫帶,反手整理不好,我正準備喊店員。
便有人過來替我係了個完美的蝴蝶結。
「謝謝。」
「不客氣,知雨。」
不等我轉身,身後的大手一把摟住了我的腰,帶着我轉到了鏡子那一面。
梁屹舟露出欣賞的表情,剪裁筆挺的高定西裝顯得他肩寬腿長,他語氣讚歎道:「真美。」
我試圖從他懷裏掙脫出來,「你瘋了梁屹舟!」
他微微彎腰,把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與我臉貼臉看着鏡子,繼續說道:「很般配。」
力氣上的懸殊,我根本掙脫不開。
他轉過臉在我頸側留下一吻,又一路順着脖頸吻到肩膀處。
這條露背禮服更方便了他的動作,直到細細密密的吻落滿後背,他輕咬了一下我的後腰。
我沒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驚呼着「嘶」了一聲。
「宋知雨?」門外有人喊我的名字,「你在裏面嗎?沒事吧?」
我聽清楚了來人,門外是我的未婚夫孟思浩。
-10-
「宋知雨?」
梁屹舟不給我回應的機會,站起身堵住了我的嘴。
他單手扣在我的後頸,霸道地掠奪去嘴裏的所有氧氣,似要吞沒般攻城掠地。
我害怕門外的孟思浩會推門進來,緊張的幾乎忘記了呼吸。
梁屹舟見狀鬆了鬆,留給我片刻喘息的機會,眸色深沉地用拇指描摹着我的雙脣,笑得耐人尋味。
「看來孟思浩沒有和我的 bb 練習過接吻啊。」
門外的孟思浩見我沒有回應他,提高了音量,「宋知雨你在幹嘛?再不理我,我進來了啊!」
我循聲朝門口看去,壓低着嗓音,着急地推了推梁屹舟,「你快走啊。」
梁屹舟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只是低下頭與我鼻尖相碰,「我們這樣像不像偷情。」
這話完全不像是能從梁屹舟嘴裏說出來的,「你瘋了!」
「既然知雨不想退婚,那我爭取不讓他發現好不好?」
也不知梁屹舟話裏幾分真幾分假。
「你今天到底喫錯什麼藥了?京市讓你水土不服了是不是?」
沒有功夫和梁屹舟繼續糾纏了,我隱約聽見門把手被轉動的聲音。
「算我求你了梁屹舟。」我捧起他的臉,急切又真誠道。
他總是能這麼平靜地做出任何事,對所有事情都有種盡在掌握的姿態。
「好姑娘,我以前教過你的。」他眉目含笑,扯了扯穿戴筆挺的領帶,「教過你求人應該怎麼求。」
梁屹舟是個好老師,在任何方面都是。
我認命地伸出雙臂圈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去夠那張好看的薄脣。
他似乎起了逗弄的心思,不肯配合我,哪怕是低一點兒頭也不肯。
我惱火地直接扯住梁屹舟的領帶,一把將他拉了下來。
他不怒反笑,低低的笑意從喉間擠出。
……
試衣間的門已經被孟思浩打開,他緩步走進了這個房間,正一點點靠近我面前的簾子。
就在他的手將要觸碰上簾子的那一刻,我笑着從裏面出來。
「思浩。」我提着裙邊轉了一圈,「這身好看嗎?」
孟思浩沒有正面回答我,而是好好環顧了一圈試衣間,質問道:「剛剛什麼聲音?」
「哦,是我換衣服的時候不小心踢到腳尖了。」
「冒冒失失的,換好了就出來吧。」
我挽上他的胳膊,「嗯,走吧。」
臨走時店員提着袋子走過來,鄭重地說道:「這是我們老闆送您的,說是您剛剛試的其中一條裙子扯破了繫帶,這條當做補償。」
不用細想,肯定是梁屹舟。
「另外。」店員繼續說道,「請宋小姐務必好好檢查檢查這條裙子,別再出了質量問題。」
她刻意用重音說着檢查二字。
梁屹舟又在跟我搞什麼名堂。
我從店員的手裏接過手提袋,「知道了,謝謝。」
-11-
回到家,我打開梁屹舟特地送的裙子。
剛抖開裙子,裏面就掉出一把鑰匙。
這把鑰匙我不陌生,是梁屹舟在京市的一處房產,這鑰匙以前就在我手裏,分手後我歸還給了梁屹舟。
我思索着梁屹舟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一旁的手機「嗡嗡」震動了兩下。
打開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只有兩個字。
「等你。」
我無語退出,關了手機屏幕。
過了兩分鐘,對方像是知道我會無視這條短信一樣,又接了一句:
「你想在孟家拿的東西,我幫你。」
我盯着這條消息出神,片刻便醒悟過來,
是啊,梁屹舟想要知道的事情,有什麼難得住他的。
鑰匙插進門鎖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
打開門是熟悉的玄關,屋內的佈局和五年前一模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梁屹舟穿着黑色圍裙,襯衫袖子高高捲起,從島臺處走出來。
「還行,起碼下雨知道往家跑,不算傻。」
我撇了撇嘴,梁屹舟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態度,讓我感覺自己小肚雞腸似的。
梁屹舟抬了抬右手,「過來幫我把袖子卷一下。」
ťũ̂₌我很自然地走過去替他把掉下來的衣袖重新捲起。
「來的正是時候,去旁邊坐一會兒,馬上就能喫晚飯。」
我看着他熟練的動作,「什麼時候學會的?」
「想你的時候。」他頓了頓,「跟張媽學的。」
張媽是澳城半山別墅的阿姨,當年是她照顧我的起居,最清楚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一時不知該接什麼話,屋內只剩下梁屹舟顛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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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三菜一湯出鍋,看着賣相不錯。
「喫吧。」
味道也不錯。
喫完這頓飯,梁屹舟終於進入正題,「你要的東西,藏在孟家哪裏?」
我放下筷子,「孟家莊園的三樓書房,夾在一本書裏,具體哪本我不知道。」
我和孟思浩一週後的訂婚宴就擺在孟家莊園,那是我一步步算計來的。
回到京市的第三年,也是離開梁屹舟的第三年。
我發現母親當年的死並不是意外。
在我一步步的探究下,終於發現和孟家脫不開關係。
最終讓我確認的是在 Z 市老家荒廢的屋子裏,翻到了母親的遺物。
從遺物中得知母親當年在孟氏工作,那時的孟氏一團亂,母親在不知不覺中接手了一堆假賬。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進了孟家夫妻二人的圈套,這些假賬全都背到了我母親的頭上。
如此還不夠,孟氏怕事情暴露,最終選擇了殺人滅口,製造了一場看似意外的車禍。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我母親情急之下留了一個心眼,在一次進入孟家莊園的機會中,偷偷翻出書房藏着的假賬和證據。
神不知鬼不覺的在書房中複印了一份,夾進了一本書裏,藏進書房衆多的圖書中。
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我就開始謀劃起接近孟思浩。
孟思浩只覺得自己拿捏了一個好擺佈的婚姻工具人,殊不知我背後打着什麼目的。
孟家莊園不待客,這場訂婚宴,是我進莊園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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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屹舟眸底有一閃而過的不贊同,裹挾着數不清的心疼。
「爲什麼不找我?受了委屈不知道告狀?」
我白了他一眼,「你說爲什麼?你自己說的我踏入香山澳半步,你就不會放過我!」
「我睡在家裏都得半夜起來摸摸腦袋還在不在頭上。」
梁屹舟無奈地笑笑,「你是不是笨,如果我真不想你好過,這五年你能在娛樂圈混得風生水起?」
他牽起我的手,「況且我說的不放過你,你難道不知道是哪種不放過?」
我脾氣一下就上來了,說不明白爲什麼要因爲這兩句話生氣,提起聲音質問他:「你憑什麼說我!這五年也不見你來找過我啊!」
「梁家總不是破產到沒車沒船沒飛機了吧。」
就在我和梁屹舟爭論的時候,樓梯上下來一個人。
「宋小姐這你就冤枉梁總了。」是梁屹舟的特助。
我瞥了一眼梁屹舟,家裏有人也不早說。
「梁總被梁家逼到絕境的時候,都沒忘了幫你壓緋聞熱搜。」
「王總飯局下藥那事更是……」
梁屹舟沒讓特助把話說下去,「行了行了,像是我特意留你下來給我邀功的一樣,會議處理好了?」
「好了梁總。」
「嗯,那你回去吧。」
經過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在這圈子裏的這幾年,比起旁人, 我是過得如何順遂。
梁屹舟見我表情不對,連忙打了個岔, 「別是要感動哭了。」
我立馬就把情緒拉了回來。
他繼續道:「真感動的話, 下週訂婚宴上我們把證據拿到,逃婚好不好?」
他向我伸出手, 蠱惑道:「私奔吧宋知雨, 這次你只需要邁出一步。」
鬼使神差的, 我想要去抓那隻手。
「我向你保證,這次絕對不會是深淵, 我已經把前路掃得一顆石子都不剩了。」
梁屹舟不急,只是伸着手,用溺死人的眼神看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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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孟思浩的訂婚宴如期舉行。
梁屹舟當然也非常賞臉地帶着我新給他的請帖, 參加了我的宴會。
觥籌交錯間, 我找了個換衣服的藉口走向三樓。
原計劃準備的本就充分, 這份證據我是勢在必得的。
如今又有了梁屹舟的摻和,拿到的更是順利。
誰也想不到, 孟家莊園的三樓書房內,是如何熱鬧的一幅場景。
當然,宴會的後半場被我變成了對孟氏惡行的討伐。
孟夫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改往日囂張跋扈的闊太太姿態。
訂婚宴來的媒體本就多,在衆多媒體地逼問下,孟夫人絕望地癱倒在地, 昏死了過去。
孟思浩到最後關頭, 只問了我一句話,「宋知雨, 這兩年來, 你愛過我嗎?」
梁屹舟上前擋住他的視線。
我只對他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你是我殺母仇人的兒子。」
原本喜慶的宴會在衆人的見證下,變成了一場滑稽的鬧劇。
所有人都知道, 孟氏完了。
事情落幕後我離開京市, 去了澳城。
回澳城不是因爲梁屹舟。
只是因爲十八歲的人生是在澳城重啓的, 蓬勃的生命本就該在這裏愈發燦爛, 我對這座城市有着不一樣的感情。
重回香山澳的打算,倒是便宜了梁屹舟。
他天天纏在我身後要名分。
「宋知雨, 你那晚明明說了一聲好, 我聽見了, 你別賴賬。」
「我合理懷疑你就是在利用我。」
我攤攤手,「證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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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的幾年,香山澳內對梁屹舟的傳言更是離譜。
傳他戀愛腦上頭。
追妻的架勢能嚇死人。
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他當年捅了我一刀。
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言梁屹舟也懶得管。
一直到我和他的婚期定下爲止,媒體們才替梁屹舟鬆了一口氣。
說他多年追妻終於修成正果, 轉正成功。
有人扒出我當年回京市後籤的娛樂公司,在我落筆的第一時間,就被梁屹舟給收購了。
一些膽大的媒體打趣他:「梁先生將自己的妻子看得真緊。」
他只是噙着一抹笑, 淡淡地回答道:「這深水泥潭,我總怕我家姑娘會走不平穩。」
好雨知時節, 我和梁屹舟的婚禮定在春天。
婚禮結束後的當晚,香山澳下起了一場大雨。
梁屹舟說,正是應了我的名字。
整個香山澳都在爲我們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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