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月,我總收到奇怪的短信。
【寶寶,寶寶你睡了嗎?我想你想得發瘋。】
起初我以爲只是惡作劇。
直到他發來的消息越來越大膽,越來越……令我難以啓齒。
【今天又遇到寶寶了!跟了寶寶一路都沒有被發現!
【寶寶今天穿的小裙子好漂亮!好想讓寶寶穿着它坐我腿上!】
不得已之下,我只好找上我新搬來的鄰居。
那個據說是警察的高嶺之花。
男人眉眼冷淡,聽了我的敘述後,微微勾起脣。
「想讓我保護你?好啊。」
-1-
屋門禁閉,空蕩蕩的房間只有我一人。
我裹緊被子,神經質地在牀上顫抖。
突然跳下牀,瘋狂地在屋內翻找。
牀下,沙發後,窗簾裏……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那個偷窺我的變態,到底躲在哪?
【寶寶又在找我了嗎?】
叮咚一聲,是那個變態發來的消息。
【雖然我也很喜歡捉迷藏,但看到寶寶一臉害怕,我會心疼的。
【現在乖乖睡覺,老公以後再陪你玩兒好嗎?】
我看着屏幕上閃爍的字樣,目眥欲裂。
他,他怎麼知道我在找他?
就像是有雙眼睛,那個變態,一直在暗處二十四小時偷窺我的一切!
我崩潰地捂住腦袋,尖叫出來。
我受夠了,真的受夠了!!
-2-
站在鄰居家門前,我足足敲了一分多鐘,纔有人來開門。
「小姐,你這是……」
ṱů⁴男人拉開房門,困惑的表情突然僵硬一瞬。
他目光落在我提着菜刀的手上。
就在他不假思索要關門時,我飛快地丟掉菜刀,一頭扎進他懷裏。
「你是警察對嗎?求你,求你幫幫我!」
事實上,我已經被那變態折磨了整整三個月。
我覺得我快瘋掉了。
就連什麼時候無意識去拿了菜刀,我也不記得了。
我只知道,眼前這個英俊高大的男人,是個警察!
這是我最後的救命稻草,我一定要抓住!
就在我緊緊摟着鄰居勁瘦的腰,瑟瑟發抖時。
頭頂傳來一聲警告的低咳。
他不太自然地拉開我。
「小姐,請自重。」
觸及他冷淡的眉眼,我像被兜頭潑了盆涼水,總算清醒過來。
該死,我剛剛真是急昏了頭。
竟然忘了這個新搬來的鄰居,好像是個很孤僻高冷的傢伙。
雖然長了一張讓女人神魂顛倒的臉,但性格着實陰晴不定,大家背後都叫他高嶺之花。
我嚥了咽口水。
偷偷抬頭看他,果然是一臉不悅。
可是……
我心一橫,咬牙說:
「對不起,是我魯莽了,但我真的有很要緊的事……」
我把事情完完整整跟他講述了一遍,並把那變態給我發來的消息給他看。
【啊啊啊今天跟寶寶對視了!嗚嗚嗚好想讓寶寶的眼睛一直看着我。
【寶寶今天穿得好漂亮!可好多人都在看你。好生氣。好想把他們的眼睛都挖出來。】
一條一條,都讓我心驚肉跳。
哪怕我從沒回過對方一條消息,甚至拉黑了他無數次。
可總還是會有新的陌生號碼冒出來,繼續鍥而不捨地騷擾我。
男人接過手機,細長手指劃拉着屏幕查看。
我在旁邊忐忑地看着。
突然。
意識到一件事。
那個變態現在,怎麼突然不給我發消息了?
-3-
我之所以會被嚇到,是因爲那變態,二十四小時,每一秒鐘都在瘋狂騷擾我。
無論何時,但凡我三分鐘不看手機,消息就是 99+。
從我出門到找上鄰居,已經過去好幾個三分鐘了。
可那個變態,怎麼突然不發消息了?
還沒容我多想,鄰居就懶懶地把手機拋回給我。
「這看起來很像惡作劇。」
他聳了聳肩,很明顯興致缺缺:「我很忙,麻煩你找別人去吧。」
我傻眼了。
就在手機回到我手裏的一剎。
那魔鬼般的來信提示音再次響了。
【嗚!不喜歡不喜歡!不喜歡寶寶和別的男人靠那麼近!】
我後背一涼,立刻扭頭四處張望起來。
捧着手機的手都開始細細顫抖。
爲什麼,爲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
你到底躲在哪裏?
【寶寶,我今天下午去了你家。
【寶寶的牀好軟,睡在上面,就像抱着寶寶睡覺一樣舒服。】
手機裏,變態還在步步緊逼。
和以往的文字騷擾不同,這次,他竟然還發來一張圖片。
而圖片裏,正是我昨天穿的小白裙。
裙子被揉得亂七八糟,頓時讓我聯想到許多不好的畫面。
右下角一隻修長冷白的手,正衝着鏡頭比耶。
【好喜歡寶寶的小裙子,沒忍住弄髒了它,寶寶不會怪我吧。】
心理最後一道防線被徹底擊垮。
再也顧不上鄰居的冷淡,我死死拽緊他的衣角,淚珠滾滾而落。
「求你了,這個變態已經找到我家了,我真的好害怕……」
我邊哭邊把變態新發來的消息給他看。
好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臉上的淚,被一隻手輕柔地擦去。
「想讓我保護你?」
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男人彎着腰,漆黑眉眼凌厲依舊,卻沒了剛剛的拒人於千里之外。
「好啊。
「不過,我有個條件。」
他脣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做我女朋友,怎麼樣?」
-4-
我嚇了一跳,但很快就懂了他的意思。
在我來到鄰居家的十分鐘裏。
已經有三個同小區的女孩,紅着臉來這裏告白。
鄰居就會指指坐在客廳的我。
「很抱歉,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原來,是想讓我假裝他的女朋友,好讓那些追求者知難而退。
我鬆口氣,頓時覺得,這也是個不錯的交易。
鄰居保護我免受變態騷擾,我就逢場作戲友情客串他的女朋友。
在我答應了他的條件後。
男人朝我伸出手,笑容溫文爾雅。
「那麼,合作愉快,鄰居小姐。」
他的手骨節分明,膚色冷白,賞心悅目。
可我總感覺,這樣一雙手,似乎像在哪裏見過一樣……
-5-
因爲變態已經找到了我家。
當晚,我就火速打包行李,搬到鄰居家裏。
男人自稱叫謝錦燃,外地人,好不容易纔考上京城的編制。
他很忙,白天總是早出晚歸。
但我已經心滿意足。
因爲自從我搬來這裏後,那如影隨形騷擾我的變態,再也沒出現過。
我以爲我安全了。
於是兩個月後,我就很不好意思地跟謝錦燃提起,想要搬回去。
「這些天真是麻煩你了。」
我拉着行李箱,真誠地跟謝錦燃道謝:「真的很謝謝你,我就住在對面,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歡迎隨時來找我。」
彼時,謝錦燃正懶懶地倚在沙發上抽菸。
聽了我的話後,他並沒有立即回答。
只是微微挺直了脊背,那雙隱在煙霧中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如果你想好的話,就搬回去吧。」
聲音很淡,聽不出來什麼情緒。
但我卻莫名覺得,他似乎,不太高興。
他指尖夾着的香菸燃了一半,菸灰落在他手上,他卻渾不在意,只是說:
「以後那變態來了,你也可以來找我。」
我笑着說:
「他已經消失很久了,大概早就換目標了吧。」
可是當我拎着行李箱,踏出謝錦燃家門的一剎。
已經安靜許久的手機,再次響起。
【寶貝兒,想我了嗎?
【你不在的日子裏,我一直住在你家!還在家給你準備了許多驚喜哦!】
變態又纏上我了……
我一激靈,後背寒毛根根豎起。
手機在一瞬間掉在地上,我聽到自己在尖叫。
「怎麼了?」
身後腳步聲響起,有人輕輕扶住了我。
謝錦燃正低着頭,金絲鏡片後,一雙淺色的琥珀色眼眸,正關切地望着我。
我瘋狂地攥緊他的袖口。
「他,他又找上我了……」
-6-
謝錦燃陪着我,擰開了我家門口的鑰匙。
一開門,我就驚呆了。
入目是一幅極其誇張的等人高的巨型油畫。
畫面上垂眸微笑的女人,是我。
我顫抖地走上前,只見那油畫惟妙惟肖,細節纖毫畢現。
筆觸細膩無比,就像作畫之人無數遍撫摸過我的臉頰,然後用盡心血,只爲還原這無比真實的一剎那。
但我只覺得恐怖。
我雙腿發軟,被謝錦燃扶着,才勉強走完每一個房間。
果然,除了客廳,廚房、臥室、書房、陽臺……
每一處,都藏着一幅我的巨型油畫。
或靜坐看書,或素手插花,每一幅油畫,都精準吻合它放置的地點,看得出很是費了一番心思。
而浴室的那幅油畫,甚至是我裹着浴袍,站在鏡子前吹乾頭髮的模樣。
黑髮溼漉漉披散肩頭,皮膚雪白,眉梢眼角都是風情。
僅僅一眼,濃濃的嫵媚與女人味就撲面而來。
就連一向冷淡的謝錦燃看到,也身體一僵,不自然地挪開目光。
他咳嗽一聲:「不如我幫你報警……」
「不,不能報警!」
我厲聲打斷他,神經質地直起身,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畢竟他沒有作出實質傷害,如果報警,一定會打草驚蛇……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我纔不會自亂陣腳,我絕對不會讓他得逞!」
我披頭散髮地喃喃自語,謝錦燃看我的目光也越來越擔憂。
我在屋內無頭蒼蠅似的轉了幾圈,電光石火間,腦子突然想到了什麼!
不顧謝錦燃的阻攔,我飛快地轉身,拔腿朝門外跑去。
-7-
我氣喘吁吁跑到謝錦燃家裏。
來到我所住的臥室,瘋狂翻找起來。
電視機前的雜物被我一股腦扔到地上。
本該光禿禿的牆壁上,插座深處,竟然閃着幽幽的紅光。
我瞳孔一縮。
果然!
這裏裝了針孔攝像頭!
追來的謝錦燃也一臉震驚。
他結結巴巴地解釋:
「這不是我乾的,我絕對沒有……」
「我相信你。這是那個變態乾的。」
我咬牙切齒:「我就知道,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就在剛剛,我發現那些油畫,背景竟然是謝錦燃家裏!
不管是我插花、看書,甚至洗澡……
畫作的內容不是來源於想象,根本就是他按照偷拍內容臨摹的啊!
想到這裏,我身體就一陣陣發冷,幾乎站立不住。
【咦,還是被寶寶發現了啊。
【寶寶喜歡我的驚喜嗎?這些畫我可是畫了好久呢。】
就像在監控我的一舉一動。
在我發現針孔攝像頭的剎那,變態再次發來消息。
我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8-
再次醒來,是雪白的病房。
留置針深深刺進骨血,輸液瓶裏的液體正緩慢滴落。
謝錦燃坐在牀邊,正給我仔仔細細地掖被角。
見我醒了,他忙扶着我坐起,給我背後塞了個軟枕。
「只是有些低血糖,沒事。」
他努力朝我微笑,輕聲安撫我。
只是眼下青黑,似乎一夜沒睡。
莫名的暖流湧上心頭。
我知道,在這個偌大的城市,能信任的人,只剩眼前的謝錦燃了。
只有在他身邊,我纔能有滿滿的安全感。
只有在他身邊,那個變態纔會死得遠遠的,再也不敢來騷擾我。
鬼使神差地,我張開五指,輕輕覆在他搭在牀邊的手上。
而後,用力攥緊。
謝錦燃睫毛一顫。
向來淡漠無波的琥珀色瞳孔,在此刻的陽光下,竟有種蜜一般溫柔的色澤。
他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只是悄悄移動手指,與我十指相扣。
-9-
出院後,我再次搬到了謝錦燃家裏。
我們誰也沒有提那天醫院裏的事。
就這樣默契而自然地,再次同居於一個屋檐之下。
家裏的攝像頭被謝錦燃拆了個乾乾淨淨。
變態再次銷聲匿跡。
就在我以爲我的生活要重回正軌時。
我在謝錦燃的手機裏,發現了曾經購買針孔攝像頭的記錄。
表面的幸福轟然崩塌。
自從那天之後,我在家發現了越來越多的蛛絲馬跡。
比如,我之前聽某個鄰居說,謝錦燃是個警察。
可是我發現,他的衣櫃裏,一件工作制服都沒有。
再比如。
某天我牽他的手時,發現他右手食指指尖,有一顆顏色很淺的痣。
而那顆痣。
在曾經引起我噩夢的那張照片中。
揉皺的白裙,右下角惡劣比耶的右手。
而那個變態的右手食指指尖,一模一樣的位置上,有着同樣的痣。
我像再次跌進冰冷的迷霧。
我不敢再想下去。
直到有天謝錦燃不在家,我終於鼓起勇氣。
撬開他唯一上鎖的那個抽屜,我發現了一本日記,以及,一個備用手機。
【嗚嗚嗚,寶寶終於看到我的畫了!好開心!
【寶寶住院了,可她主動牽了我的手!我要幸福得暈過去了!
【啊啊啊啊啊和寶寶同居了!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狗!我要做寶寶最忠誠的小狗!
【咦,寶寶明明發現了不對勁,怎麼還不來質問我?可是,她當鴕鳥也好可愛。
【寶寶,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陪你演一輩子……】
日記到這裏,凌亂的字跡戛然而止。
巨大的衝擊,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突然。
身後響起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寶寶,你在看什麼?」
-10-
我悚然回頭。
謝錦燃正站在離我不足半步的地方,目光從我手中的日記本上一掠而過。
「寶寶,你病剛好,怎麼還不聽話亂跑?」
依舊是雪白襯衫,金絲眼鏡,溫文爾雅。
客廳映進來的光一股腦攏在他身後,站在明暗交界處的他,讓我感到毛骨悚然。
他走過來,輕飄飄接過我手裏的日記本。
卻是看也不看,只是注視着我:
「乖,如果你想看,以後我可以慢慢念給你聽,好不好?
「現在……你需要去睡覺。」
他俯身,修長手指握住我的腳踝。
冰涼的觸感,讓我猛地打了個哆嗦。
我這才發現。
原來我剛纔太匆忙,竟然連鞋都忘了穿。
謝錦燃就這麼蹲下身,低着頭,慢條斯理給我穿上鞋。
口袋裏,我的手心已經汗溼。
「就是現在!跑啊!」
耳麥裏突然爆發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
我渾身一戰慄。
在謝錦燃爲我穿好鞋,準備直起身的剎那。
我毫不猶豫地抽出美工刀,扎進他肩膀。
頃刻間,視野被鮮紅吞沒。
-11-
三天前。
一箇中年男人找到了我。
他自稱是我的父親。
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驟然冒出來一個親生父親,我有些接受不了。
但做了親子鑑定後,我不得不相信了他的話。
得知我正在和謝錦燃交往後,他警告我:
「謝錦燃就是個瘋子,你要離他遠遠的。」
我失散多年的父親,和我的男朋友,他們有過什麼交集?
我不懂,爸爸也沒有跟我解釋。
但出於對血緣的信任,我還是把爸爸的話記在了心裏。
他跟我說了許多謝錦燃的奇怪之處,讓我起了疑心。
最後,爸爸讓我撬開謝錦燃上鎖的抽屜,說那裏面會有我想要的一切。
於是那天,我帶着爸爸給的耳麥,與他時刻交流。
可是我剛找出日記本,謝錦燃就回來了。
驚恐之下,爸爸驟然暴喝一聲,讓我快跑。
於是我按照計劃,用美工刀捅傷了謝錦燃。
爸爸的麪包車就在外面等我。
我飛快地上了車,可被刺傷肩膀的謝錦燃,竟然也跌跌撞撞跟了出來。
他死死扒着車窗。
「寶寶,你要去哪兒?」
再也沒有從前的平靜從容,謝錦燃渾身浴血,失控地質問我。
他的臉色因失血過多而極度蒼白,眼神也漸漸失去焦距。
要是放從前,我肯定會心疼。
可知道謝錦燃就是那個騷擾我的變態後,我已經嚇得說不出話。
只是縮在車後座瑟瑟發抖。
我爸咒罵一聲,強行升起車窗。
咯吱咯吱的骨節擠壓聲響起,讓我頭皮發麻。
我感覺……謝錦燃的指骨要被生生夾斷!
可他只是悶哼幾聲,仍然執拗地盯着我。
目光滿是渴求,卑微無比,悲傷無比。
天邊滾過悶雷。
在暴雨兜頭澆下的前一秒,我爸下車,一腳狠狠踹開他。
「滾!別靠近我女兒!」
雪亮的閃電照亮我爸的臉色,他似乎很憤怒。
但我分明瞧見,他垂在身側的拳頭,正在微微發抖。
我爸……在害怕謝錦燃嗎?
謝錦燃嗚咽一聲,滾落進泥地裏,爬都爬不起來。
我爸飛快地跳上車,發動引擎。
「姜檀!」
撕心裂肺的一聲,帶着顫音,彷彿用盡畢生力氣。
可我……根本不敢回頭。
車窗升起,車子轟鳴着衝出去。
隔着車窗上蜿蜒的水跡,我不經意扭頭,卻震驚地看到!
一個搖搖晃晃的血紅身影,正一步一腳印,跌跌撞撞地追在外面。
徒勞又絕望。
暴雨中,一個滿身是傷的人,在追趕全速行駛的汽車。
我幾乎說不出話。
只可惜,世界上是沒有奇蹟的。
那個人影,在視野中越來越渺小,最終模糊成暴雨中Ŧų⁷一點看不清的影子……
-12-
我們在暴雨中跋涉了很久很久。
最後來到一個偏僻的小旅館,我們都筋疲力盡。
我爸要了一間客房,急匆匆就要拉着我上樓。
前臺小姐打量了我們一眼,目光滿是探究。
雨夜,不起眼的小旅館,一箇中年男人和一個年輕女人的組合,確實惹人遐思。
我卻沒有什麼解釋的心情。
裹緊身上的大衣,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我好像發燒了。
渾身滾燙溼黏,讓我有點恍惚。
上次感冒是什麼時候來着?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和謝錦燃在一起後,他總是事無鉅細,把我當嬌花一樣呵護。
提醒我天冷加衣,在家給我熱好飯菜,哪怕下再大的雨,也會準點出現在我公司門口。
同事都笑我:
「你那個小帥哥男友,快把你養成廢物了。」
哪怕沒跟他在一起之前,手機裏的「變態」也會事事妥帖,提醒我該注意的一切。
以至於現在驟然沒了他,我才發現原來自己這麼脆弱。
我爸沒注意到我病了,剛進客房,關緊門。
他就劈頭蓋臉問我:
「東西找到了嗎?」
之前他找上我的時候,說謝錦燃上鎖的抽屜裏放着很重要的資料,讓我把資料拿出來給他。
我搖了搖頭:
「抽屜裏只有一個日記本,其他什麼都沒有。」
但其實我說謊了。
我大衣口袋裏,還放着謝錦燃的備用手機。
只是此刻,我暫時並不想暴露所有底牌。
「什麼?」
我爸大失所望,本來還很平和的目光,突然變得很陰沉,很可怕。
他冷冷問我:
「小檀,你是不是在騙我?我可是你爸啊!」
見我不吱聲,他眼珠一轉,突然狐疑地問我:
「你不會真喜歡上那謝錦燃了吧?
「傻丫頭!你知道那姓謝的是什麼人嗎?」
我愣住了。
我爸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
「他是逃犯啊!網上的通緝犯!知道嗎?」
通緝犯……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遙遠。
我大腦嗡的一聲,徹底僵滯了。
可耳畔,我爸的聲音還在喋喋不休:
「你知道他犯了什麼事兒嗎?潛逃了三四年,咱們老家的人可都知道他!」
說着,他翻出謝錦燃的通緝令。
藍底白字,上面掛着的照片,不是謝錦燃又是誰!
整個世界迅速在我眼前崩塌。
警察?逃犯?
我死死咬住嘴脣,舌尖滲出了血,才勉強讓自己保持清醒。
職業是假的,年齡是假的,身份是假的……
謝錦燃,除了名字和性別,其他都是假的。
他一直在騙我。
-13-
通緝令上寫得很清楚。
謝錦燃,男,21 歲,在糾紛中故意傷害,致人輕傷。
面對作案事實,他供認不諱。
卻在正式逮捕的前一夜,人間蒸發,再也沒人找得到他。
我迅速地瀏覽着網頁,心一寸寸沉入谷底。
而那個被害人,叫姜海。
我爸的名字。
我抬起頭,對上他一臉複雜的表情。
最終,我爸沉沉開口,給我講述了一切——
我與謝錦燃青梅竹馬,感情要好。
謝錦燃的媽媽是風塵女,因爲他的身世,他從小被霸凌、被排擠,只有我願意跟他玩。
在日復一日的陪伴中,謝錦燃對我也愈發依賴。
自卑病態的心理,讓他最終釀成大錯。
「高考後,他約你去他家玩,其實是想要強暴你。
「謝錦燃認爲,只有徹底把你佔有,你才完完整整隻屬於他一人。」
聽到這裏,我已經目瞪口呆。
在緊急關頭,我拼盡全力給我爸發了求救短信。
我爸趕到現場,和謝錦燃大打出手,結果被打斷了一根肋骨。
謝錦燃也就此留下案底。
然後潛逃,不知所終。
我受了太大打擊,住進精神病院,療養了整整兩年。
並且得了創傷後應激障礙,忘記了一切,並時刻幻Ŧŭ⁺想自己是個孤兒。
甚至後來,離家出走,到了更遠的城市生活。
我爸苦苦找了許久,才找到我的下落。
他說,謝錦燃當年強暴我留下了很多證據,很可能就被鎖在那個抽屜裏。
所以才請求我,讓我務必把抽屜裏的東西都拿出來。
「可我沒想到,他竟然又纏上了你!」
我爸說到這裏,已經是一臉痛心。
眼角隱隱泛起淚光:
「真是造孽啊!」
他講的故事,似乎天衣無縫。
可我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我不動聲色地捏緊Ţü⁹口袋裏的手機。
飛快地思索。
-14-
我爸拉着我唏噓了一番,把我送回自己的房間。
最後還不忘叮囑:
「以後找到機會,一定要再去謝錦燃家裏看看。」
可我卻在想。
不會了。
再也不會見面了。
青梅竹馬的青澀少年,強暴逃亡的罪犯,騷擾我的變態,無微不至的二十四孝好男友……
謝錦燃,到底哪個纔是你?
我以爲我今晚會失眠。
結果回到房間,沾上枕頭就睡了過去。
直到半夜被驚雷吵醒。
我這才發現,房間裏,竟然多了一個人!
就在我要放聲尖叫的前一秒。
黑影瞬間衝上來,捂住我的嘴巴。
「寶寶,別怕,是我。」
我心說,我害怕的就是你。
謝錦燃肩膀上還纏着厚厚的白紗布,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隨着他的動作,傷口似乎被掙開,有血絲隱隱滲了出來。
他卻渾然不覺,一雙明亮的眼睛裏已然充滿水汽,卑微地祈求我:
「你別跟他走,好嗎?他是壞人……」
我想了很多謝錦燃身份暴露後,我們重逢的情景。
囚禁我,傷害我,甚至,再強暴我一次……
可他都沒有。
他只是用哽咽的聲音,帶着哭腔小聲地說:
「寶寶,你好狠的心,你寧願跟他走也不跟我在一起……
「求你別走……看不到你我會死的。」
濃密睫毛輕輕撲簌幾下,大顆大顆的淚就砸了下來。
滴落在我的臉頰,滾燙灼人。
望着謝錦燃哭泣的眼睛。
我的心狠狠顫動了一下。
無論如何,也無法把眼前脆弱卑微的青年,和我爸嘴中窮兇極惡的罪犯聯繫在一起。
就在我思索的幾秒鐘內。
「啪」的一聲,燈亮了。
我爸怒喝一聲:
「謝錦燃,你還敢回來!」
謝錦燃直起身,回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就要衝過來的我爸,腳步突然一僵。
表情有一瞬間的心虛,他色厲內荏地吼道:
「你個強姦犯,還有什麼資格來見我女兒?」
我的臉色頓時一白。
謝錦燃的拳頭立刻捏緊了,整個人像頭蓄勢待發的猛獸,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兇狠。
「誰他媽允許你在她面前提這個的?」
「你傷害了她一次不夠,還要傷害她第二次嗎?」
氣氛劍拔弩張。
兩個年齡不同的男人,與我生命緊緊糾纏的兩個男人,彼此仇恨地對峙,都一副置對方於死地的姿態。
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兩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謝錦燃趁我爸不注意,飛快地拿出一條白手帕,死死捂在我爸鼻子上。
片刻後,我爸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我已經看傻了。
謝錦燃把我爸像死豬一樣拖到旁邊,轉過身時,滿身的暴戾才悉數收回,深深地望着我。
眼神複雜到難以言喻。
他帶着滿身傷和血,一瘸一拐地,一步步地走向我。
牽動染血的脣角,他朝我綻開一個微笑。
「寶寶,是不是嚇到你了?」
我揪緊被角。
卻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我驚恐無助的眼神,似乎刺痛了他。
謝錦燃還在微笑,淚珠卻大顆大顆砸下。
「對不起……寶寶。
「我又沒保護好你,第二次。」
隨着他的一步步靠近。
沉沉的莫名冷香,鋪天蓋地包裹住我。
恍惚間,我聽到一聲嘆息。
「晚安,寶寶。」
我落入一個溫暖的臂彎。
眼皮越來越沉,徹底昏睡過去。
-15-
再次醒來,是在一個昏暗的房間。
手腕上,一圈圈纏着冰涼的鎖鏈。
隨着我開燈的動作,叮噹作響。
謝錦燃竟然用了這麼下作的手段,想把我關起來。
我苦笑一聲。
燈光大亮,我這才發現,牀邊竟然悄無聲息地跪着一個人。
謝錦燃。
他仰頭看我,神情剋制隱忍,眼尾卻泛着紅。
然後我才發現……
一個泛着金屬冷光的項圈,正緊緊箍在他的脖頸上。
項圈上連着一根細細的鎖鏈,鎖鏈的盡頭,被纏在我的手腕上。
原來。
被鎖起來的是他,不是我。
在我愕然的瞬間,他已經站起身。
高大的黑影朝我籠罩下來。
「寶寶,你看,我把自己鎖起來了。」
說話間,他像是再也剋制不住,密密的輕如鴻羽的吻,落在我的額頭。
他把腦袋埋在我鎖骨間,聲音發悶:
「所以,別不要我ẗũ₎好不好……
「打我罵我都可以,你想對我做什麼都行,但你別走。你走了我會死的。」
向來矜持,向來高傲,這朵人人誇讚的高嶺之花……
又哭了。
他的聲音飽含哽咽:
「你跟姜海走的那幾個小時,我跑了大大小小上百個旅館,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好怕你再次從我眼前消失……」
我嘆了口氣。
「姜海呢?」
我不再稱呼那個男人爲爸爸。
從這兩個人的異常中,有很強烈的第六感告訴我,當年的事情另有隱情。
謝錦燃不滿地嗚咽一聲:
「寶寶,你怎麼不問問我?一覺醒來就問別人。」
提起姜海,他眸中有明顯的殺意一閃而過Ṭū₎。
我低下頭。
「謝錦燃,你還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當年的事……你真的不給我一個解釋嗎?」
謝錦燃抿緊脣,躊躇着。
他突然伸手抱緊我:
「寶寶你信我,我真的沒有傷害過你。至於其他的……我會替你安排好,只要你好好的,我做什麼都願意。」
我狠狠推開他,凌厲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
「我需要的是真相。你是怕告訴我之後,我會再次崩潰住進精神病院嗎?
「謝錦燃,你寧願揹着強姦犯的罪名東躲西藏,也不肯把真相公之於衆嗎?」
謝錦燃的呼吸一點點加重。
他望着我,紅了眼眶。
沉默良久。
他終於,緩緩,跟我還原了當年的真相——
青梅竹馬是真的,我受刺激後住進療養院也是真的。
只不過,當年想要強暴我的人是姜海,而不是謝錦燃。
謝錦燃收到了我的求救短信後,瘋狂地衝到我家,把姜海打斷了一根肋骨。
不料面對警察的詢問,姜海卻死死反咬一口,說是謝錦燃想要對我圖謀不軌。
那時,我已經神志不清,瘋瘋癲癲。
姜海指着我,得意地跟謝錦燃說:
「你看姜檀已經這樣了,你忍心讓她父親再坐牢,讓她下輩子都被指指點點嗎?」
謝錦燃愣住了。
他從小就在被指指點點中度過,他深知什麼叫人言可畏,衆口鑠金。
「看啊,那個就是姜檀,聽說她爸是個強姦犯。」
「而且啊,我聽說她爸想要強姦的就是她!」
「天啊,這也太噁心了吧……」
「說不定兩人之前就有一腿,不然,天下哪有親生父親強暴親生女兒的?」
……
謝錦燃僅僅只是想了想,就毛骨悚然。
他絕對不允許我的名聲受到一點點損害。
於是,面對警察的詢問,他並沒有指控姜海的強暴行爲。
只是很爽快地對自己故意傷害姜海的行爲供認不諱。
最後在被逮捕前夕,他跑了。
後來我從精神病院出院,他輾轉數月,走遍全國,終於找到了我的蹤跡。
而姜海這些年,同樣也惴惴不安。
因爲他發現,我在那天,給謝錦燃發了求救短信。
鐵板釘釘的證據,這讓他非常驚恐。
於是才使盡一切手段挑唆我,讓我把上鎖抽屜裏的東西全部給他。
而求救短信,就保存在我放在大衣口袋的備用手機裏。
僅僅一念之差,我差點就把這麼重要的證據拱手讓出來了。
謝錦燃說完後,緊張地看着我。
他害怕我再次崩潰發病。
「寶寶……」
他顫抖地叫我。
伸出手,卻在觸碰到我臉頰的時候,又剋制地縮了回去。
我一摸,才發現自己已經滿臉淚水。
姜海。
我在脣齒間把這個名字反覆咀嚼。
一顆心緩緩落地。
目光逐漸堅定起來。
無論如何,當年的事,如今都該做個了斷了。
我握緊謝錦燃的手,衝他一笑。
「謝謝你對我的保護。我想好了。
「我們報警吧。」
-16-
姜海開庭審理那天,陽光很好。
隨着法槌落下,他以強姦罪未遂被判刑。
而謝錦燃當年的故意傷害行爲,也被定義爲正當防衛,無罪,通緝令正式撤銷。
並肩走出法庭的一剎,我被陽光刺得不由眯了眯眼。
巨大的遮陽傘朝我傾斜過來。
「寶寶,我……」
謝錦燃爲我撐着傘,目光亮晶晶的,像等待獎勵的小狗。
我嗤笑一聲,伸出手,踮腳揉了揉他的腦袋。
「多謝你。」
他睫毛輕輕一顫:
「那你能不能一直留在我身邊?我好怕一眨眼,你會再次跑掉……」
話沒說完,我就鉤着他脖子,照着那兩瓣紅潤的脣,狠狠親了一口。
「不跑了。」
我在他耳邊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你不是都把自己鎖起來了嗎?嗯?乖小狗……」
回到家,門剛在背後關上。
謝錦燃就猛地把我打橫抱起。
「寶寶……」
急切的吻瘋狂落下,帶着跨越數年的思念和病態執拗的渴求。
潮溼、滾燙、毫無章法。
他脖子上戴着項圈。
細細長長的鎖鏈一路延伸,另一端被他珍而重之地交到我手裏。
我輕輕一拽,他就踉蹌地朝我撲來。
「寶寶!」
搖頭擺尾,聲音發顫。
望着他滿滿熱切的雙眸,我的心軟成一潭春水。
「謝錦燃,你是狗嗎?這麼乖幹嘛。」
我笑着,眼眶卻漸漸溼潤。
謝錦燃眨巴眨巴眼睛。
「寶寶,我就是你的小狗。
「我要當寶寶一輩子的小狗!
「汪汪汪。」
番外:謝錦燃視角
我叫謝錦燃,從小是個怪胎。
因爲我媽天天拉不同的男人回家睡覺。
剛記事起,同齡人就朝我扔泥巴、做鬼臉。
他們說,我是雞的兒子,我好髒。
我聽不懂,於是回家問我媽。
結果我媽把我打了一頓,邊打邊哭。
「你個沒良心的小雜種,要不是爲了養你,我會幹這行嗎?」
我不敢問我爸去哪了,所有人都有爸爸,但我沒有。
沒人保護我,沒人愛我。
直到有一天,我的玩具又被摔碎,我正坐在地上發呆時。
一串兒紅豔豔的東西湊到了我鼻尖。
扎着羊角辮的小姑娘正歪頭看着我。
「這是糖葫蘆,很甜。」
她奶聲奶氣地說,「你別哭了,我陪你玩。」
我哭了嗎?
我怔怔地抹了一把臉,果真摸到一臉溼潤。
好奇怪。
明明我已經習慣被欺負了。
被小姑娘的目光注視着,她穿得乾乾淨淨,像電視裏的小演員一樣。
我有些自慚形穢。
推開糖葫蘆,我跟她說:
「我是個野種,我沒爸爸的,你還是別跟我玩兒了。」
小姑娘驚訝地瞪大眼睛。
就在我以爲她要被嚇跑時,她卻一拍手,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叫起來:
「太巧了,你沒爸爸,我沒媽媽,那我們兩個一起玩吧!」
這一玩,就是十多年。
後來,我上了高中,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漸漸多了很多女生。
她們送我花,送我禮物和情書,可我都沒要。
我在乎的,只有姜檀一個人而已。
她們說我好高冷,調侃我是高嶺之花。
可只有我知道。
我是個變態。
我骯髒無恥下流又懦弱。
在我還在爛泥裏打滾時,是姜檀朝我伸出手。
是姜檀抱住我,說世上還有人愛我。
所以我愛她,我只愛她,除了她誰也不行。
青春期第一次夢。
在夢裏和我糾纏的,是姜檀。
醒來後,我覺得自己噁心透了。
謝錦燃,你真噁心。你哪裏配得上她?
我的一個人格在叫囂。
可另一個人格卻在瘋狂反駁。
我是配不上她,所以我只要,跟在她身後,一直看着她,就很滿足了。
哪怕當她的狗,當她的青雲梯、踏腳石。
只要她願意。
高考後,我打聽了姜檀的志願,懷着不可告人的心思,雀躍地跟她報了同一所大學。
班主任恨鐵不成鋼地指責我:
「你明明可以上更好的 A 大,爲什麼只報了箇中流的 211?」
我媽因爲志願的事,把我打得頭破血流。
「爲了個女生,你就要放棄自己的前途嗎?」
可我都不在乎。
他們都不懂。
沒有姜檀,我早就不想活了,還說什麼前途。
沒有她的未來,我寧願不去。
高考後的暑假,一切風平浪靜。
直到某天,我在奶茶店兼職時,收到了姜檀發來的短信。
「救我,家。」
短短三個字,卻把我嚇得魂飛魄散。
我想都沒想,連圍裙都顧不上摘,瘋狂地衝去姜檀家裏。
一路上撞到好多人,我聽不到他們的謾罵,只有獵獵風聲呼嘯在耳畔,心跳咚咚撞出胸腔。
一腳踹開姜家的門。
入目所見,是我一生的噩夢。
姜海,姜檀的親生父親,正獰笑着把她按在身下。
姜檀拼命掙扎,朝我呼救。
熱血一股腦湧上頭頂,我想也不想就撲上去,跟姜海大打出手。
最後,我踢斷了他一根肋骨。
姜檀那時已經暈了過去。
我把姜海打得渾身是血,最後被警察拉開。
面對警察的詢問,湧到舌尖的辯解,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該如何向警察解釋,姜檀的親爸爸,要強暴她?
其他人會怎麼看待一個這樣的女性?
他們會不會說,都怪姜檀太騷,連親爸爸都勾引,一個巴掌拍不響?
獵奇、惡意、嘲諷、奚落。
這些情緒,我小時候就經歷過無數遍。
我知道這種來自他人的異樣目光,是會把人逼瘋的。
於是,面對警察的詢問。
我只是搖了搖頭。
「我就是看姜海不爽,想打他,不行嗎?」
記筆錄的民警搖了搖頭,覺得我無可救藥了。
他們本想等姜檀醒了之後再問她。
可沒想到,姜檀受的刺激過大,直接住進了療養院。
儘管此事有諸多疑點,可我已經認罪認罰,姜海也一口咬死是我的鍋。
在我即將被正式逮捕前。
我還是放不下姜檀。
她一個人在療養院,唯一的親人是個畜生,我該怎麼辦呢?
所以我跑了。
僞裝成護工,進了精神病院照顧姜檀。
誰能想到,通緝令上的逃犯,此刻就躲在精神病院呢?
我照顧了姜檀兩年。
她一開始總是哭,會說莫名其妙的話,狂笑,失眠。
我陪着她,握着她的手。
就像她當年一樣。
我擦乾淨她裙角的污漬, 抱抱她,告Ṭū₂訴她她值得被愛。
在這個光怪陸離的孤島, 我們彼此依偎, 互相救贖。
漸漸地, 姜檀的病情好轉。
可我只是不小心打了個盹的工夫, 姜海來看望了姜檀。
姜檀再次發病,好不容易恢復的神智再次陡轉直下。
再之後,她跑了。
沒人知道她跑到了哪。
那時候,我想殺了姜海的心都有。
我跑遍了全國各地。
最後在京城的地鐵上,我看到了她。
那時她氣色紅潤,言笑晏晏,生活似乎已經迴歸正軌。
她目光掃到我方向的剎那,我下意識低下頭。
僅僅匆匆一暼, 她的目光並沒有任何停留。
應該是記憶混亂,又把我忘了。
不過沒關係。
這樣……就好。
她過得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可我低估了姜檀對我的影響力。
見不到她的每一刻,我幾乎都要瘋掉。
我一閉眼, 都是高考完後的暑假,那個醜陋的下午。
我好害怕。
我想讓姜檀在我身邊。
想永永遠遠, 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
看着她, 照顧她, 愛她。
一開始,我只是偷偷跟蹤她。
到後來,我越來越不能壓抑自己洶湧的情感。
我監視她,迫切想知道她每天都幹了什麼,見了什麼人。
再之後, 我嘗試給她發消息。
然後躲在暗處, 偷偷看她收到消息的表情。
像癮君子一般, 瘋狂對她的反應着迷, 上癮。
我知道自己病到了骨子裏。
謝錦燃,你真夠下賤的。
我唾棄自己,卻無法控制靠近姜檀時的每一次心悸。
小區有個女生, 她看我總是步履匆匆的模樣, 問我:
「你是警察嗎?爲什麼總是這麼忙?」
我當時沒聽清她的話, 隨便點了點頭。
結果我是警察的消息, 當晚就傳遍了小區。
就在我苦惱要怎麼解釋時。
我的門, 突然被敲開了。
「你是警察嗎?求你,求你幫幫我!」
魂牽夢縈了無數遍的場景,真切降臨在我身上。
我心跳如鼓。
「想讓我保護你ƭű̂₁?」
「好啊。」同時,我在心裏默默地說。
當然可以,寶寶。
只要是你。
哪怕你讓我現在去死, 我也會答應的。
……
我身份暴露後, 姜檀被姜海騙走。
我跋涉千里帶回了她。
爲了不讓她害怕,我主動把項圈戴在自己脖子上。
我把所有的謝錦燃,連同我的心, 一起交給她。
姜檀帶着淚笑了。
「謝錦燃,你是狗嗎?這麼乖幹嘛。」
可是寶寶,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願意當你一輩子的小狗。
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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