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懷孕時抽中了紅籤,若是誕下女兒便是族中聖女。
不承想誕下的卻是雙生女嬰。
前世阿姐爲了網戀的富家男友選擇了離開村子,我便留在族中做了聖女。
可還沒過兩年,阿姐就帶着個孩子狼狽地跑回了村裏。
見我在族中被供養得珠圓玉潤,她恨得眼眶發紅。
終於,在爹孃催她離村的那個晚上,她一把火燒光了半個村子。
再睜眼,我回到了聖女禮的前一晚。
阿姐沒再提男友的事,異常乖順地表示願意成爲聖女,留在村中爲爹孃盡孝。
而我,手腳麻利地連夜打包好了行李。
只待明日禮成,我便能永遠離開這個喫人的村子了。
-1-
我與阿姐是異卵雙胞胎。
阿姐貌美聰慧,被衆星捧月一般長大。
自幼只要是她想要的,村裏人都會盡可能地滿足她。
相比之下,我更像個附屬品。
因而從小我便知道,阿姐纔是爹孃心裏的聖女人選。
若不是前世阿姐在網上交了富二代男友,撒潑耍渾要離開村子追尋愛情。
爹孃也不會趕鴨子上架般地把我推上聖女的位置。
可如今,阿姐卻像是換了個人一樣,溫順地接過了聖女禮上要穿的紅裙:
「女兒願留在族中成爲聖女,以報爹孃養育之恩。」
我心裏咯噔一下,便知道她也重生了。
前世阿姐可是硬生生跪了兩天祠堂,以絕食相逼也要與她的澈哥哥雙宿雙飛。
後來,我娘心軟將她放了出來,給她餵了粥湯。
可她卻趁機打昏了我娘,逃出了村。
聖女禮迫在眉睫,爹孃只得將我送進了聖女祠。
本以爲阿姐嫁入豪門,而我留在村中,此生都不會再遇見。
可就在我成爲聖女的第二年,阿姐突然帶着一身的瘀傷,抱着孩子回來了。
而彼時,我也懷了孕,爹孃正事無鉅細照顧着我。
見家中富足閒適,我也被養得珠圓玉潤,十指不沾陽春水,阿姐恨得眼眶發紅。
她跟爹孃哭訴自己遇人不淑,卻遭到了冷嘲熱諷。
在爹孃屢次催她離村後,終於,她瘋了。
她趁着夜色把屋裏屋外潑滿了油,然後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我當時分明已經醒了,卻因行動不便被困在了屋子裏,活活被嗆死。
隔着玻璃,我看見了她那雙燃燒着怨毒的眼睛。
阿姐覺得是我佔了她的聖女之位,也佔了原本應該屬於她的富足生活。
所以重生的第一時間便趕忙應下了聖女禮。
殊不知,聖女禮纔是真正的噩夢開始。
-2-
爹孃見她終於改口應下了聖女禮,一臉欣喜地把她攬進了懷中:
「好閨女,爹孃沒白養你。以後țū²你就舒舒服服在家待着,族裏的好東西也都供着你用。」
「爹孃……」阿姐淚眼汪汪地抱着聖女紅裙,激動得面色緋紅。
一家人親親熱熱地抱在一起,儼然已經忘記還站在一邊的我。
「我聽村長說,聖女宜單不宜雙,Ŧŭ̀⁺那嘉木……」阿姐像是纔想起一般,轉頭有些遲疑地望向我。
只是視線相交的那一刻,我明顯察覺到她眼神中的得意和挑釁。
我爹沉吟了片刻,破天荒地問我:「嘉木怎麼想的?」
這就是要逼我表態了。
我下意識地抖了抖,猶豫着沒敢立即應聲。
從小到大都是阿姐挑剩的纔給我,這還是爹孃第一次主動問我的想法。
「女兒願留在村中也是爲了嘉木,」還沒等我開口,一滴淚珠便從阿姐頰邊滑落,「把這去外面看看的機會留給她吧,也當是圓了女兒一個夢。」
「也好,」我爹掐滅菸頭,拍了板,「嘉木今晚就收拾一下東西,等明天聖女禮成就離村吧。」
我低頭不語,像以往的十八年一樣沉默地接受了安排。
只有手心裏濡溼的冷汗,昭示着我內心此刻的狂喜。
-3-
夜裏,我躺在雜物間的水泥地上。
屋頂殘破,透過縫隙隱約能看見天上的星星。
阿姐明天一早就要開始梳妝打扮,睡前她撒嬌道:
「明日便是聖女禮了,我有些緊張,娘陪我一起睡嘛。」
娘欣然應允,我便理所應當地被趕去了雜物間打地鋪。
進屋前,阿姐衝我揚起了一個勝利者的微笑。
我知道她在向我炫耀,爹孃永遠更疼她。
只要她想,她永遠都可以輕易奪走我的人生。
上一世,她抱着不滿週歲的孩子風塵僕僕地回到家裏,住的也是這間雜物間。
那時我趁爹孃不在,偷偷揣着攢下的錢去找她。
只是還沒開口,就對上她那雙因爲消瘦而顯得異常突兀的大眼:
「嘉木,你幫我求求爹孃。這裏我實在是住不了了。
「孩子還這麼小,再怎麼說這也是他們親外孫女啊!
「嘉木你幫幫阿姐,我當初是被騙了纔會離開你們的啊。」
我沉默着注視着她,喉嚨裏像被塞了一塊石頭似的難受。
半晌,我纔將皺巴巴的一沓錢塞到她手裏,聲音晦澀:
「阿姐,快離開這裏吧。」
阿姐愣了一下,劈手將錢奪了過來。
盯着我的眼神卻變得極其怨毒,她聲音尖厲地咒罵道:
「你是來跟我炫耀的嗎?!要不是我當初被人騙,聖女的位置本就是我的。
「爹孃趕我走也是你處心積慮的,對不對?
「嘉木,我都不知道,你的心原來這麼狠。」
心狠?心狠的從來就不是我,是爹孃。
我欲跟她解釋,卻被她猛地推搡了一把,肚子正撞在狹窄的門框上。
我雖無大礙,可爹孃對阿姐的耐心卻到了盡頭。
當晚他們便勒令阿姐帶着孩子趕快離村。
那一晚,阿姐幽怨的啜泣聲絲絲縷縷傳入耳畔。
我原想等天亮再去跟阿姐解釋,可等來的卻是一場大火。
-4-
即便是春日,夜裏也還是有些涼。
我翻了個身,把蓋在身上的衣服又往上拉了拉。
迷迷糊糊陷入昏沉前,我又想起阿孃隨阿姐進屋時的背影。
意識像被針刺了一下,霎時清明瞭幾分。
阿姐啊阿姐,她以爲娘是心疼她才應了與她同住。
可我卻知道,娘其實是怕她半夜反悔逃跑。
一整晚我都不敢睡踏實,熬到院子裏的公雞打鳴,我纔敢小心翼翼起來洗漱。
聖女禮是村子裏十年一度的大事,早早便有村民駐足在我家院門外,探頭探腦地往裏瞧。
爹孃也穿上了村長送來的新衣,喜氣洋洋地看着村裏的婆婆爲阿姐梳妝打扮。
鳳眸朱脣,粉面桃腮,門外大片的桃花也抵不過阿姐脣間一抹豔色。
就連梳妝的婆婆也不由得嘖嘖稱讚:
「我老婆子這麼大歲數,還沒見過模樣這麼出彩的聖女,你們家真是好福氣。」
阿姐掩嘴淺笑,面頰羞紅得宛若新嫁娘。
「是是,我們嘉瑾生來就是聖女命,模樣好性格也乖順。」
爹孃賠着笑,把阿姐誇了又誇。
我冷眼望着眼前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嘴角僵硬地牽動,跟着揚起一抹假笑。
時辰到了,阿姐被阿孃扶上早已等在門口的轎子。
說是轎子,其實更像是一個八人抬起的黑漆展臺。
村長站在隊伍的最前面,口中咿咿呀呀地吟唱着聽不懂的調子。
見阿姐提着紅裙緩步走來,抬轎的村民幾乎抑制不住臉上的狂喜。
最激動的莫過於站在一側隨行的村長家傻兒子。
許是被阿姐的紅妝晃了眼,他嘻嘻哈哈地上前扯住阿姐的手臂。
阿姐慌忙後退,卻被傻子扯得踉蹌一步差點摔倒。
-5-
「哎呦,看我家這傻小子猴急的。」
村長沒有急着把自己的傻兒子拉開,反而看熱鬧似的點了支菸。
沒人上前幫手,任憑傻子撕扯着阿姐的衣裙。
阿姐驚恐的求救聲和村民嘻嘻哈哈的起鬨聲交錯在一起,聽得人頭皮發麻。
直到傻子將阿姐壓倒在地,村長才蹍滅菸頭讓人把傻子拉開。
阿姐驚魂未定地撲到我娘懷裏,淚水暈開了一小塊眼妝。
她正要開口,卻被我娘堵住了口:「嘉瑾,你馬上就是咱們村的聖女了。大喜的日子!聽話!」
隔着幾步的距離,我清晰地看到箍在阿姐的手臂上手隱隱暴起的青筋。
阿姐怯懦地抖了一下,還是啜泣着登上了聖女轎。
村民沒人在意這段小插曲,迎聖女的隊伍繞着村子走了一圈,然後徑直走向了村落盡頭的聖女祠。
我隱於人羣中,跟在隊伍的最後面。
前世我木偶般地坐在轎子上,竟沒有注意到,圍在前面的村民都是穿着紅布衣的男人。
只有寥寥幾個素衣老婦遠遠落在後面。
或許是沒注意到我,她們的交談聲隱隱落在我的耳畔。
「一胎十萬,他們家這女兒是真沒白養。」
「看她那狐Ṫü³媚子的樣兒,以後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亂子。」
「就算是天仙模樣,到後來還不是……」
她們意味深長地交換了個目光,視線落在我身上的瞬間,說話聲戛然而止。
-6-
聖女祠還是我前世見到的樣子,兩層木門裏是一間不算寬敞的祠堂。
阿姐和隨行護送的村民進入了堂室,其餘人便只能等在門口。
正對門口的房樑上掛着一幅不知什麼材質的彩繪畫。
彩繪畫下襬着一張紅漆木桌,上面胡亂供着些乾癟的瓜子花生。
我只瞥了一眼,就將目光移開了。
畫面上是一個身着紅裙的女子,面目模糊,身邊圍繞着十個光着屁股的小孩。
聽村裏的老人說,那叫《聖女十子圖》,是歷代聖女都要供奉的聖圖。
聖圖一代一換,眼前這幅畫繪成不過兩三年,圖上女子的聖裙依舊紅得刺眼。
畫不大,站在門口看得不甚清晰,可我卻極爲熟悉。
因爲我曾在深夜裏無數次凝望它。
甚至連邊緣處不規則的幾處燙痕都清晰地刻在我的記憶深處。
聽着人羣裏傳來嘈雜的歡呼聲,我垂在身側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噩夢般的記憶湧上心頭,我甚至顧不上去看阿姐的表情,轉身便向村口走去。
聖女祠到村口的路我走過許多次,可只有這次是通向自由的。
我越走越快,幾乎是飛奔到了村口。
守村口的大爺眯眼瞧了瞧我,問道:「要出村?」
我平復了一下呼吸,故作鎮定地點了點頭:「我爹讓我離村。」
他不清不楚地嘀咕了幾句,卻遲遲不肯打開攔路的鐵鎖。
「阿伯,我要出村。」我的聲音隱隱有些顫抖,手指死死攥住了衣襬。
「去去去,讓你爹來。你說出去就出去,還有沒有規矩了。」
-7-
我木樁似的立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前世的記憶彷彿在此刻變成了現實。
直到肩膀被人碰了碰,我才僵硬地回過頭。
我爹就站在身後,看向我的目光極其冰冷。
我打了個寒戰,小聲喊了句:「爹。」
「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他瞪視着我,把舊布包往我腳下一扔,冷聲道,「嘉瑾如今已經是聖女了,從今往後你就算死也給我死在外面。」
此刻我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了,充血的耳膜像是汩汩流淌的沸騰岩漿。
村口柵欄上的鐵鎖被打開,我拎着布包一步步離開了村子。
走到鎮上,我用僅剩的錢買了一張去往北方的車票。
-8-
我在北方的一個小城輾轉找到了一份導遊的工作。
生活安穩而忙碌,一年的時間似乎眨眼間就過去了。
原本我以爲這輩子都要被困在聖女村裏了,如今的生活可是當初做夢都不敢想的……
「穆嘉!」
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的思緒驟然被拉回。
一抬頭,正對上老大皺出川字紋的胖臉。
見我一臉茫然,他擺擺手沒跟我計較,繼續道:
「下週有個去玲瓏山的小型團,你跟着周淮一起去。
「這是公司首次開拓西南地區業務,正好你老家也在那邊,」頓了頓,他又加重語氣,「這次考覈通過之後,你就可以轉正了。」
玲瓏山?
我的瞳孔不自覺地一縮,少見地沒有立即應聲。
「你怎麼回事?今天木木愣愣的。」
直到老大的語氣開始不耐煩,我才僵硬地點點頭。
玲瓏山離聖女村不過二十多公里路,再加上山裏交通不發達,去玲瓏山勢必要路過聖女村。
想起聖女村,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霾頓時籠罩在心頭。
直至出發前,我都一直處在心神不寧的狀態裏。
-9-
這次的小型團只有六個人,加上我和周淮,正好坐滿一輛小型商務車。
車子行駛在曲折的山路上,道路崎嶇,其中不乏被植被遮掩的小路。
帶隊的周淮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小麥色皮膚下隱約能看到精壯的肌肉線條。
笑起來隱約露出兩顆小虎牙,像個畢業不久的男大學生。
一路上車裏有說有笑的,也不算太難熬。
行至半路,顛簸的車子突然停了下來。
我探頭望過去,看到有個村民打扮的老人攔在了路中心。
司機以爲是攔路乞討的,不耐煩地按了兩下喇叭。
老人指了指前面,比畫着似乎要告訴我們什麼。
「老人家,前面怎麼了?」周淮探出頭問道。
老人湊過來,嘰裏咕嚕地說了一通本地方言。
周淮皺眉聽着,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所以然,只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抿抿嘴,小聲解釋道:「他說……前面山上掉下來了一塊大石頭,把路給堵上了。」
「啊?!那怎麼辦,這都快到了!」
坐在前排的女生聞言有些焦急地ţųₙ湊了過來,語氣中難掩失落。
不光是她,車上的其他人也都不滿地嘀咕了起來。
周淮額角急出了細汗,連忙問道:「還有別的路能去玲瓏山嗎?繞一點也沒關係。」
老人費力地聽了一會兒,抬手指了個方向,又用方言說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
聽到熟悉的字眼,我的瞳孔驟震。
倒是女生迫不及待地追問起來:「他說什麼?是不是說有什麼村?」
我緊咬嘴脣,猶豫了片刻還是照實說道:
「離這不遠有個聖女村,從村後繞路也能到玲瓏山。」
「那太好了!正好咱們還可以去體驗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呢。」女生笑得天真爛漫,撒嬌似的晃了晃身旁女伴的胳膊。
周淮思索片刻也提議大家先去聖女村,在村裏停留一晚再驅車前往玲瓏山。
-10-
商務車掉頭開往聖女村,遊客們也重新振奮起精神。
五月的南方,天氣已經熱起來了,只有我依舊手腳冰冷。
約莫顛簸了半個多小時,車子停在了聖女村的村口。
鎖住村口鐵柵門的還是那把厚重的鐵鎖,似乎和一年前沒有任何變化。
周淮推了兩下沒推開,索性衝不遠處的小木屋喊了起來。
不多時,守村大爺從小屋裏走出來,操着一口方言問我們是幹什麼的。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把頭埋得更低。
寬大的遮陽帽幾乎擋住了我的大半張臉。
「大爺,我們是旅遊團的。」周淮上前一步,給大爺遞了包煙,「去玲瓏山的路堵了,繞路到這落個腳。」
大爺沒有立即應聲,也不知是不是沒聽懂。
那雙昏黃渾濁的眼珠在我們幾人身上逡巡了片刻,又捏了捏手裏的煙,慢悠悠地打開了鐵鎖。
「這老頭怎麼一句話也不多說,怪瘮人的。」
女生小聲嘟囔着,視線與我相撞,做了個古靈精怪的鬼臉。
旅客信息上顯示,女生叫陳一筠,這次是和大學朋友一起出來玩的。
陳一筠活潑開朗,或許是年齡相仿,經過一路的相處,她儼然已經把我納入朋友的範圍。
-11-
大爺幫我們開了門之後,就獨自回到了木屋裏。
好在不遠處就能看見村裏房屋的輪廓。
周淮便帶着大家沿着村路往裏走。
日頭已經升到了頭頂,村裏卻空蕩蕩的。
接連敲了幾戶的門也都沒人應聲。
我猶豫着小聲建議道:「這村裏好像沒什麼人,要不我們……」
話說到一半,就聽到遠處隱約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衆人眼睛一亮,急忙又往前走了一段。
拐過一個彎,便看到有不少村民正圍在路邊張望着什麼。
路的另一頭,一羣紅衣村民正敲鑼打鼓地往這邊走。
爲首的中年人嘴裏咿咿呀呀地唱着聽不懂的調子。
他的身後跟着一臺八人抬的轎子。
轎子上沒有遮擋,似乎有個紅衣女人坐在轎上,只是距離太遠看不清眉眼。
「兄弟,這是幹啥呢?」周淮湊上去問站在路邊的青年。
青年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操着一口不甚標準的普通話反問道:
「你們不是本村人吧?」
周淮又散了圈煙,才笑道:「我們是去玲瓏山旅遊的,路過這歇個腳。」
青年這才放下戒備,嘬了口煙,隨意朝遠處的隊伍一指:
「喏,那是我們村的聖女遊行,算是習俗吧,一年一回。」
陳一筠來了精神,抻着脖子朝人羣方向望去:「那轎子上坐着的就是聖女吧!」
青年隨口應了一聲是,目光卻並沒有投向遠處的聖女,反倒是眯眼凝視着陳一筠清秀的側臉。
-12-
說話的工夫,抬轎的人羣走近。
我悄然抬眼看向轎上坐着的女人,卻看到了一張極爲陌生的臉。
聖女轎上,阿姐原本秀麗的臉頰早已胖得變了形,久不見陽光的皮膚透出病態的青白。
粗長的墨線印在她浮腫的眼皮上,配上誇張上挑的血紅嘴脣,讓人不合時宜地想起了祭祀用的紙人。
蒼白,無神。
她像是一攤無知覺的白肉一般,被喜氣洋洋的村民從我們面前抬過。
陳一筠興奮的表情眨眼間變成了錯愕,不可置信地掩住嘴。
另一個旅客皺了皺眉,納悶道:「這樣的也能叫聖女?」
青年聞言也不惱,淡淡瞟了轎上女人一眼,咂了咂嘴:
「我聽我阿爹說,這是村裏最好看的聖女了。」
「啊?」陳一筠驚訝得張大了嘴巴,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旁邊的村民湊過來又討了根菸,搭話道:
「你們啊,沒趕上好時候。去年聖女禮的時候,那真是咱們村頂尖漂亮的聖女。那滋味兒,做皇帝也不換啊。」
其他村民也跟着嘿嘿笑了起來,各自眼神中傳遞着某種不可言說的東西。
我沒細聽他們在說什麼,眼神直愣愣地注視着聖女轎上昏昏沉沉的阿姐。
即使我知道留在村裏當聖女意味着什麼,也沒有預料到短短一年阿姐的變化竟這樣大。
就在聖女轎經過我們的時候,阿姐僵硬的眼珠突然小幅度地轉動了一下,徑直對上了我直愣愣的視線。
她似乎愣了一瞬。
就這兩三秒的工夫,聖女轎抬着她與我們擦肩而過。
她似乎想回頭確認一下,但脖子和頭卻依舊無力地垂着。
阿姐抽搐着扭動脖子,眼珠斜到了極限,幾乎是嵌到了眼眶裏。
村民們的狂歡還在繼續,無人在意她那張已經扭曲到猙獰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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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這是怎麼了?」
倒是陳一筠注意到了阿姐的異常,下意識上前跟了幾步。
見無人在意,她將求助的視線投向了我。
我微不可聞地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追問。
沉默了兩秒,青年瞄了陳一筠幾眼,主動蹍滅了菸頭道:
「前面就是聖女祠了,你們要跟着一起過去嗎?」
其他旅客沒注意到剛剛的小插曲,興致勃勃地跟着村民隊伍往前走。
我和周淮也只得一頭一尾地跟着遊客們往聖女祠的方向前進。
這條土路分明不長,可我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抬轎的紅衣村民走到聖女祠門口,把阿姐半拖半拽地攙進了聖女祠裏。
旅客和其他村民一同圍在門口朝裏張望。
聖女祠裏昏暗閉塞,湊近些便能聞到一股未散盡的腥臭味。
紅漆供桌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門外燒着一盆通紅的炭。
村長一揮手,示意村民將阿姐按在堂屋正中的椅子上。
隨後有個老婆子抱着個光溜溜的嬰兒走到了阿姐面前。
ƭŭₛ
嬰兒渾身上下遍佈着青斑,一聲不吭地被老婆子提起又放下。
因爲瘦小而顯得異常大的頭顱無力地晃盪着,看起來像個破布娃娃。
即使光線昏暗,我也能認出,提着嬰兒的老婆子就是當初給阿姐化妝的那一位。
只是此時,她的臉上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慈祥,反倒透着一股狠戾。
她舉着嬰兒繞着阿姐走了兩圈,嘴裏神神道道地念叨着什麼。
其他人或許聽不懂,可我卻聽得心驚。
大體是說,聖女誕下女嬰是心神不潔,沒有盡到開枝散葉的責任,應受懲罰……
聽到最後,阿姐混沌的表情似乎清醒了片刻。
她的目光越過人羣,狠狠地釘在我的身上。
-14-
紅衣村民從門口炭盆裏抽出一個形狀奇怪的鐵籤子遞到老婆子手裏。
鐵籤子燒紅的一端被扭成了個奇怪的形狀,像是個不規整的長杆蘑菇。
鐵籤從人羣前掃過,掀起一股無形的熱浪。
衆人驚呼着後退,只有我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顧不得看阿姐因爲驚懼而扭曲的臉,後知後覺地仰頭看向她身後懸掛着的《聖女十子圖》。
畫面邊緣處不規則的燙痕彷彿火燒棍一般抽在我的心口。
前世我因爲身體瘦弱,直到第二年才被迫懷上「聖子」。
我原覺得那就是地獄了,可從沒想過現實遠比這還要可怕。
老婆子一手託着女嬰,另一隻手拿着燒紅的鐵籤朝阿姐步步逼近。
「不要……」陳一筠被嚇得紅了眼眶,驚叫着想要阻攔。
她身旁的女伴死死拉住她,怕她不管ẗůₖ不顧地衝上去。
驚呼聲吸引了周圍村民的注意,人們紛紛側頭注視着我們這羣異鄉客。
村長聞聲看了過來,眉間閃過一絲陰沉。
他揮揮手朝我們走了過來,在他身後立即就有村民掩上了聖女祠內側的木門。
圍觀的村民掃興地嚷了幾句,隨即便把不滿的目光投向了陳一筠。
周淮上前一步擋在我們前面,下意識又從懷裏掏了包煙出來散,試圖緩和一下氣氛。
村長沒有接煙,審視地掃過我們一羣人,最終將視線落在了周淮身上。
周淮摸不清他的意思,只得訕笑着解釋道:
「我們是去玲瓏山旅遊的,路堵了,順路來這落個腳。」
-15-
「來了就是客。」村長突然笑着拍了拍周淮的肩膀,語氣也變得和藹了許多。
「這周圍都是野山,晚上有狼,你們晚上就在這歇一晚吧……」
話音剛落,門內就傳出了阿姐淒厲的慘叫。
衆人皆被嚇得一哆嗦,不由自主看向那扇緊閉的木門。
「她……她……」陳一筠想問又不敢問,整個人宛若驚弓之鳥。
「這是咱們村的習俗,裝裝樣子而已,不會真的燙到人身上的。」
村長的笑容更加慈祥,笑着安慰她。
「聖女叫得慘,才能把女娃唬住,以後就不敢再投胎進聖女肚子裏了。」
聽村長說鐵籤沒有真的燙到人身上,衆人的臉色纔好看一些。
隨即,村長把剛剛領路的青年招呼過來。
「安子,你帶他們去村東邊李寡婦家,她家正好有兩間空屋。」
叫安子的青年應了一聲,招呼我們跟他走。
我忙不迭地混在遊客中,生怕被村長認出來。
「等等。」村長的聲音忽地在背後響起。
衆人齊刷刷回頭望去,不知何意。
村長一拍腦門,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
「今天是聖女禮,晚上村裏擺席,晚點我讓安子去喊你們。」
聽說有席可喫,遊客們紛紛向村長道謝。
隨後便陸續跟着安子往村東頭走去。
-16-
李寡婦的丈夫早年死於遺傳性心臟病。
丈夫過世不久後,獨子也因同樣的疾病去世。
從那以後,李寡婦就獨自守着一間院子,鮮少與人交談。
村裏人都說她孤僻邪乎,從不讓自家孩子往這邊來。
可在我的記憶裏,李寡婦是頂好的人。
小時候,阿姐經常帶着村裏的小孩撿石頭砸我。
我無處可躲,便往李寡婦家的院子跑。
李寡婦看到了也不管,側門的鎖就鬆鬆地掛着,默許了我慌不擇路地溜進來避難。
安子將我們領到院門口,敲了敲院門。
不多時,側門傳來開鎖的聲音。
李寡婦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依舊木着一張臉。
聽安子說了有旅客來借宿,她也沒有過多反應。
帶着我們一行人進了院子,李寡婦一指旁邊的兩間偏屋,便又徑直回到了自己的主屋。
安子似乎有事,將我們送進院子便匆匆離開了,留下我們一行人面面相覷。
旅行團加上我和周淮,一共三女五男。
太陽漸漸西沉,衆人索性就按男女分了兩間房。
-17-
放好行李,陳一筠一改往日天真爛漫的樣子,有些委頓地擺弄起手裏的醫藥包。
她是醫學生,揹包裏常年備着這些東西。
猶豫片刻,她忐忑地看向我:
「嘉嘉,你說剛剛村長說的是真的嗎?那個女人的叫聲不像是裝出來的。」
我喉嚨間一緊,有些說不出話。
零星的記憶和線索在不久前剛剛穿成了線,一個我並不完全瞭解的真相也隨之浮出水面。
上一世直到我被燒死在家中都沒想明白,《聖女十子圖》作爲聖圖爲什麼要一代一繪?
如今一個驚悚的事實就大剌剌擺在了我的眼前。
圖上所繪的就是上一代聖女和她生下的十個男孩,而被誕下的女孩便是《聖女十子圖》邊緣上的一道道烙痕。
而剛剛那燒紅的鐵籤子顯然是實實在在地烙在了阿姐的肚子上。
見我久而不語,陳一筠崩潰似的小聲抽泣起來。
房間裏一片沉寂,每個人心中都像被壓上了一塊巨石。
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響起,周淮朝屋裏喊道:
「穆嘉,你們休息好沒有?村長喊咱們去喫席了!」
-18-
見陳一筠情緒漸漸平復了下來,我便讓周淮帶着她們兩人去喫飯,自己則以身體不舒服爲由留在房間休息。
白天還能借着遮陽帽和口罩避免被認出來,但如果晚上喫飯還帶着這一套就過於惹眼了。
況且我不確定白天阿姐是不是已經認出了我。
我把房間的燈熄滅,靜靜地縮在靠牆的牀鋪上。
寂靜的晚上,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如鼓的心跳聲。
黑暗中我似乎又回到了那個等待黎明的深夜。
窗外忽地跑過一道低矮的影子,腳步聲壓得極低。
我不動聲色地抓緊手中臨時摸到的木棍。
黑影在門前停留了幾秒,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後,又跑走。
房門沒有被拉拽的跡象,對方像是根本不在意房間裏有沒有人。
猶豫片刻,我還是下牀,緩慢地移步到門邊。
月光透過窗子投下一小片光影,隱約照見一塊白色的布頭被卡在門縫間。
我輕輕將它扯出來展開,上面赫然寫着幾個血字「聖女祠 嘉木」。
一絲涼意順着脊柱竄了上來,我捧着那片白布跌坐在地上。
緩了好久,大腦才重新清醒起來。
是阿姐送來的嗎?還是有別人也認出了我?
她送來這塊白布是想幹什麼?
腦中的疑問紛亂錯雜,心中不祥的預感也加重了幾分。
忽然,門外又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敲門聲隨即響起,一道女聲焦急道:
「嘉嘉,嘉嘉你醒了嗎?」
我聽出是跟陳一筠女伴的聲音,便起身開了門。
女生焦急地衝進房間,翻找了一圈,又要去另一間房間。
我趕忙拉住她:「你找什麼呢?陳一筠呢,你們兩個怎麼沒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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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喫席,喫到一半,一筠說有東西落在房間裏了,要回來取。」
淚水在女生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沒有落下,她接着說。
「我想着距離也不遠,就讓她快去快回,結果席都快喫完了她也沒回來。」
「周淮呢?他知道陳一筠失蹤了嗎?」我追問道。
女生連忙解釋:「村長讓我們男女分開坐,我回來的時候看他們好像都喝高了。我就想着先回來看看,萬一陳一筠已經在房間了呢。」
話音剛落,她的眼圈又開始泛紅。
電光石火間我突然扭頭看向了陳一筠的牀鋪。
她的醫藥包不見了!
喫席沒理由要帶着醫藥包,那她找理由中途離席又是爲了什麼?
「來聖女祠,嘉木。」阿姐的低語像是憑空出現在了我的耳畔。
我突然想明白了白布上血字的意思。
陳一筠應該還是放不下阿姐,於是帶上了醫藥箱,想找個機會給她消毒包紮。
可她不知道,在這裏,即使是受害者也可能是惡魔。
懸着的心終於還是沉進了谷底。
想起陳一筠出門時眼神里的悲憫,我突然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拍了拍女生的肩膀,示意她冷靜下來聽我說。
「白天你也看到了,這個村子沒有表面那麼簡單,陳一筠失蹤很有可能是遇到危險了。」
聞言,女生驚慌地瞪大眼睛,摸出手機想要報警。
我沒有阻攔她的動作,自顧自地繼續說:
「沒用,信號覆蓋不到這裏。」
女生猶豫着張張嘴,似乎要說什麼。
我回身把旅行包倒空,裝了幾樣應急物品,重新遞給她。
「我去找陳一筠,你自己想辦法往外跑。
「從村口向東沿着小路走大約 20 多公里有個鎮子,你到那想辦法給父母打電話,讓他們報警,找人來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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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裏人都去喫席了,女生很順利地爬過了鐵柵門。
見她跑遠,我才沿着小路往聖女祠趕。
聖女祠的兩扇門半敞着,堂屋裏瀰漫着一股濃濁的血氣。
紅漆木桌上鋪着塊廉價的絨布,左右各點着一支紅燭,零星迸出幾點火花。
我站在門口,手在兜裏緊緊攥着一把摺疊軍刀。
阿姐的影子被燭火拉得老長,整個人靠坐在一團破棉絮裏。
見到我,她踉蹌地站起身,肚子上的紅裙被剪開了一個口子,露出ṭũ̂⁼裏面雪白的紗布。
我瞳孔驟然一縮,心中的猜測也被驗證了大半。
「陳一筠呢?」我開門見山道。
阿姐沒有理會,眼神依舊直勾勾地盯着我:
「嘉木,你回來了。」
見我不語,她的表情帶上了幾分幽怨:
「你知道我這一年都經歷了什麼嗎?!他們就看着那個傻子糟蹋我,還要讓我給他生兒子!
「我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聖女祠裏,直到懷孕才被爹孃接回家。
「我以爲只要懷孕,爹孃就會像以前那樣疼我。可那兩個老畜生!
「他們爲了讓我生兒子,找各種噁心的偏方給我喫……
「十個!他們要我生十個才肯放過我!
「你幫幫阿姐,我們不是親姐妹嗎?」
我喉嚨乾澀得幾乎說不出話,半晌才艱澀道:
「你要我怎麼幫你?帶你逃……」
話音未落,阿姐的眼睛騰地亮了,青白的臉上泛起病態的坨紅:
「你回來跟阿姐一起做聖女吧,就當是幫幫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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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踉蹌着後退。
阿姐像是被刺激到了,撲上來想抓我,尖叫聲中摻雜着恨意:
「都是你害我的!都是你!燒死你燒死你,把你和那羣畜生都燒死!」
「你說什麼?!」身後傳來我爹熟悉的聲音,他身邊似乎還有幾個。
冷汗順着我的額角滴落,我倉促掃視一週,突然看見絨布下壓着一截反光的塑料片,似乎是碘伏棉籤的包裝袋。
我猛地暴起,三兩步衝上前掀起蓋在木桌上的布。
果然,在桌下不大的空間裏看到了被堵住嘴,處在半昏迷狀態下的陳一筠。
翻倒的燭臺點燃了絨布,屋裏瀰漫起一股嗆人的黑煙。
火舌蔓延到牆角的破棉絮上,屋內屋外亂成了一團。
我不知哪來的力氣,連抱帶扛地把陳一筠背起來往門外跑。
嘈雜的人聲被甩在身後,我咬着牙往聖女祠後面的山上跑。
直到力竭,我纔將陳一筠放在一塊大石頭背後。
她似乎還有意識,只是四肢綿軟使不上力。
我摘掉她嘴裏堵着的碎布,輕輕問Ṫūⁱ道:
「陳一筠?你怎麼樣,還能站起來嗎?」
她盯着我看了片刻,大滴大滴的淚珠順着臉頰滾落。
我揉捏着她無力的手腳,心裏祈求着能晚點被抓到。
過了一會兒, 陳一筠像是緩過來了些。
聖女祠的後山不大,被找到只是時間的問題。
我只能帶着陳一筠儘可能地躲好, 多爭取些救援時間。
夜裏寒露重, 我們縮在一起取暖。
陳一筠突然小聲道:「她說的嘉木是你嗎?」
我沉默了許久都沒有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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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漆黑一片的山上,時間似乎過得很慢, 黑夜像是永遠也過不完。
不知過了多久, 遠處突然傳來了嘈雜的人聲。
「她們跑不遠!肯定還躲在這!」
身旁的陳一筠明顯地哆嗦了一下。
我屏氣凝神, 探頭望去,隱約能看見遠處的幾點火光。
「現在力氣恢復了嗎?」我用氣音問她,「我把他們往遠處引, 你順着我們來時的路往李寡婦家跑。」
陳一筠瞪大眼睛,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行,我跟你一起。」
火光朝我們這邊移動, 我不免有些急迫:
「你朋友已經去鎮上求救了, 熬到天亮你就能得救。去李寡婦家躲着, 她……會留着側門。」
來不及了,我盯着陳一筠的眼睛說:
「你是個勇敢的醫生, 活下去。」
說罷, 我就躡手躡腳地繞過巨石往反方向跑去。
跑動間踩斷的樹枝很快就引起了村民的注意, 火光漸漸向我的方向聚攏。
被村民抓到時, 我整個人嚴重脫力地倒在地上。
充血的瞳孔看什麼都是模糊一片。
我被村民帶回了聖女祠。
聖女祠的火已經被撲滅,四周牆壁被黑煙燻得斑駁。
阿姐不知死活地癱在地上, 像是一攤無知覺的死肉。
爹孃站在村長身邊惡狠狠地瞪視着我。
村長冷哼一聲:「你們家養的這兩個女兒好啊。」
我爹賠着笑臉連連認錯, 轉頭大步流星地走過來,狠狠一腳踢在我的肚子上。
我疼得吐出一口酸水,整個人蜷成了蝦米。
我爹正欲再踢, 卻被村長叫停。
他走過來拎起我的頭髮,一字一頓地問道:
「跟你一起的那倆丫頭呢?讓你藏哪了?」
我牙關緊咬, 不肯開口。
村長繼續說:「你阿姐不爭氣,你要是聽話,村裏可以原諒你這次,讓你替你姐姐做聖女。」
見我始終沒有回應,村長也沒了耐心。
我爹見狀,立即上前抽了我兩個耳光,嘴裏不乾不淨地罵着。
我的意識漸漸模糊, 昏迷前我隱約聽見了遠處傳來的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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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人員來得及時, 我在鬼門關撿回了一條命。
在醫院住了一個月後,我便準備啓程回到了北方的家。
其間, 我多次接受警方的傳喚。
因爲旅行團手續合法,又一口認定我叫穆嘉而非他們口中的嘉木。
而且在聖女村中搜查出了許多違法致幻類植物, 所以警方在做足詳細筆錄後, 便讓我離開了。
離開前,我去了趟鎮上的精神病院。
阿姐被救出來後精神受到了嚴重創傷,整個人瘋瘋傻傻,便被收容進了當地的療養院。
她早已認不出人, 臃腫的臉上無時無刻不帶着驚恐。
看見我,她的情緒便更加激動。
我留下了一部分積蓄,便走出了醫院。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來電人是周淮。
剛一接通, 就聽到老大的大嗓門:「你還想休多長時間啊?!趕緊飛回來帶團,轉正了也不給帶薪休假啊!」
掛斷電話,我長舒一口氣。
五月的風帶着一縷花香吹拂在我的面頰上。
我也終於走出了自己的隆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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