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親第九年,沈臨川愛上一金陵女子,執意要與我退婚。
我遠赴玉京,他卻將我拒之門外。
只是丟給我一封太子選妃宴的請帖。
數年後,我同他再見。
我是即將封后的太子妃,他是主持封后典禮的禮部侍郎。
見我第一眼時,他怔在原地,幾乎失了魂魄。
「我不知你是阿月。」
阿月,便是數年前金陵雪夜,將他救下的女子。
也是他這些年一直都在苦苦尋覓的心上人。
他悔恨交加地攥住我的袖子。
「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
我不着痕跡地鬆開他的手。
「侯爺,君臣有別。」
「請你自重。」
-1-
我自小便知道,我未來是要做平北侯世子沈臨川的夫人的。
這樁婚事,是爹用命換來的。
他在戰場上爲平北侯沈舟擋下了帶着血的毒箭。
三日後,毒入骨髓。
沈舟含着淚,親筆寫下我同他的嫡長子沈臨川的婚書,又答應會好生看顧母親和林府。
他才安心地離去。
爹走了以後,娘生了重病,不久便鬱鬱而終。
她抓着我的手,淚眼婆娑地囑咐我:
「阿雪,無論你受了什麼委屈,都要好好照顧自己。」
「只消等到你及笄那年,嫁入平北侯府,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自那時起,我開始以爲,我會在及笄這年嫁給沈臨川。
他會救我出泥潭,予我新生。
縱使我成了孤女,孑然一人。
寄養在二叔和二嬸家,受盡磋磨與風霜。
我都不曾有過自棄之意。
二嬸想將我養壞,不肯送我去女學。
我便尾隨兩位堂妹前往,縮在牆角聽夫子講課。
直到她發覺了我,將我領入學堂中。
查考我的資質,破格免束脩將我收爲學生。
我年年奪得姑蘇女學的魁首。
更是趁着無人時,暗自苦練琴棋書畫。
連嬸孃掌管中饋的賬本冊子,我也偷偷琢磨。
只爲了同沈臨川相配。
十三歲那年,我厚着臉皮開始給沈臨川寫信。
一月一封。
信中所寫,均是我近來所思所想,所做何事。
一年後,他第一次回了我的信。
雖只有簡短的幾句問安。
我卻高興地將信舉起來,轉起了圈。
後來的他,雖鮮少再回過我的信。
卻讓我覺得,這一生是有指望的。
我日思夜想,日盼夜盼,盼着及笄那一天。
卻不曾想,盼到的是他的退婚書。
-2-
他不知,這樁婚約對我有多重要。
我爹孃早逝,只是一名寄人籬下的孤女。
失去了這樁婚事,等於失去了我的全部。
沈臨川不在意這些。
他只是用他的字跡在紙上冷漠地告訴我,他愛上了一位金陵女子。
「舟曾發過誓,此生只娶一位摯愛爲妻。」
「舊時婚約,林姑娘便當兒戲作罷了吧。」
兒戲。
怎麼會是兒戲?
這麼多年,他幾乎是支撐着我的唯一指望。
我熬了幾個夜,紅着眼,給他寫下數千字的陳情書,託人給他快馬加鞭寄去。
哀求他不要與我退婚。
我無依無靠。
被堂堂侯府退了婚,名聲譭棄,又沒有父母撐腰。
二嬸從前尚且會看在這樁婚約的份上,給我幾分好臉色。
可今後呢?
想到此處,我的手腕顫抖起來。
一字一句地寫下:
「若你心悅她,我做妾也沒關係的。」
我的淚滴打溼了信紙。
「沈臨川,求你不要與我退婚……」
他大約是沒看。
抑或是,看了也沒放在心上。
老平北侯也在早幾年前作古。
平北侯府早已是他當家,沒人能攔着他。
總之,幾日後,平北侯府正式來了人,宣佈了退婚之事。
那日,二叔和二嬸氣勢洶洶地踢開了我的房門。
二嬸冷笑道:
「原指望着你去玉京做了侯夫人,能看顧林府幾分,才收養了你。」
「現在瞧着,你是一點用都沒有了,還遭了退婚,壞了名聲。」
她冷漠地盯着我。
「未免連累你兩個妹妹的婚事,送你去青雲寺出家吧。」
我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我常在閨閣之中,卻也聽聞。
姑蘇城中但凡有點權勢的人家,向來都會將犯了錯的女眷以「出家」之名送去青雲寺。
等到風聲一過,便託了寺中的人,一杯毒酒將她們送走。
每年青雲寺的後山,都會扔出去許多草蓆裹着的屍體。
他們哪裏是要我去出家。
他們是恨我被退婚,連累了林府的名聲,要逼我去死!
-3-
我膝行跪在二叔跟前,哭着求他。
卻被他下令押去祠堂。
Ṱû₀他們將我關在祠堂中,餓了兩日兩夜。
待到我已經沒了反抗之力時。
他們將我五花大綁,送上了去青雲寺的馬車。
兩個堂妹林蓮和林蘭來送我。
她們對着我刻薄地笑。
「姐姐,你一路走好吧。」
「以後若是得了空,我們會去青雲寺瞧你的。」
林蘭一邊笑,一邊不經意地抬起手腕。
腕間戴着一串上好的珊瑚手串。
我的指甲狠狠嵌入手掌中。
若我沒記錯,平北侯府來退婚時,爲表歉意。
送了許多奇珍異寶。
她手上的這串紅珊瑚串,便是其中之一。
我掙扎起來。
她們憑什麼?
這樣心安理得地得了我的好處,卻將我隨意拋棄?
一旁的嬤嬤卻往我嘴裏塞了一塊布。
陰笑道:
「小姐,你可別逼奴動粗。」
那布有蹊蹺。
我頓時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幸而馬車行到一半時,我被顛簸的山路顛醒了。
那嬤嬤許是以爲我昏迷,竟然給我鬆了綁。
我不能就這樣死了。
我總要見沈臨川一面。
同他把話說清楚。
我暗自咬牙。
趁着馬伕不注意,猛地摔下了車。
-4-
我在平北侯府門口焦急地等了許久。
一直等到太陽快要落山,那朱門才復又打開。
門童將一封華麗的帖書從門縫裏丟給我。
「姑娘,侯爺叫你回去。」
「他說,他是絕不會改變主意的。」
我愣愣地問他:
「我方纔給你的婚書呢?」
「那是老平北侯親筆寫的,你給他看看,好歹讓他見我一面……」
我的語氣裏滿是哀求。
他瞧我一眼,眼中帶着憐憫。
「侯爺看了,說婚書不作數了,已經叫人拿去燒燬了。」
「侯爺還說,你來玉京一趟不容易,這太子選妃宴的請帖,你便收着吧。」
我愕然。
見門童轉身要走,忙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袖:
「求你,不論如何,讓侯爺見我一面,好不好?」
他搖頭。
「姑娘,侯爺方纔已經拒絕了。」
「你還是見好就收吧。」
見我不依不饒,仍在門口逗留着。
他嘆了一口氣。
「來人,將這位姑娘送走。」
「沈臨川,沈臨川!」
心急如焚之下,我尖聲喚起他的名字。
那個我在信裏寫了無數次,早已深入骨髓的名姓。
那個我曾以爲的,會予我後半生平安,與我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的夫君。
「求你了,見我一面,好不好?求你了……」
我癱軟着身子。
無力地跪在那硃紅色大門前。
「求你……救救我……」
我用腕間的玉鐲,換了來玉京的盤纏。
顛簸了不知幾日幾夜,才尋到他門前。
如今,我什麼都沒有了。
他怎麼能如此狠心,連見我一面都不肯?
我無力地哭泣着。
眼見周圍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
幾名侯府的侍衛拽起我的手,將我朝外頭拖去。
「沈臨川,沈臨川……」
我努力掙扎着。
卻只能眼睜睜地瞧着,那侯府大門離我越來越遠。
那幾個侍衛將我放下。
不耐地將包袱和那封帖書塞給我:
「姑娘好自爲之罷,不要再來侯府了。」
我徹底心死。
伏在路邊,淚水自眼角緩緩滑落ŧű̂₃。
定親九年,我遠赴玉京。
他卻連見我一面也不肯。
我不曾想到。
數年後,我竟還有同他再見的一日。
彼時,他身着一身紫色官服。
作爲禮部侍郎,迎我這個太子妃出東宮,入宮行封后大典。
他瞧見我第一眼,便愣在原地。
失手摔落了手中的聖旨。
-5-
「阿月?」
他失聲喚出。
眼眶當即便紅了。
我皺着眉,細細打量他一番。
纔想起來一些。
原來是故人。
十四歲那年,沈臨川尚未同我退婚。
外祖母遣人來姑蘇,要ŧū₈接我去金陵過年。
二叔卻也拉不下臉拒絕。
一個雪夜,我逛完廟會,同表姐和舅娘走散了。
卻意外救下了一個因着不熟悉金陵,困在大雪裏的少年。
彼時,他已經在雪地裏凍了一天。
嘴脣發着紫,磕磕巴巴地同我說出他原本的去處。
我從懷中掏出熱乎乎的湯婆子遞給他。
直到將他送到他所說的學堂,才掉頭離去。
那時,他一個勁問我名姓。
我顧念男女大防。
瞧着雪夜朦朧下,月色淺淺。
便隨意掰扯了個名字:
「我叫阿月。」
我沒想到,竟就是這一句話,改變了我同他的一生。
若非沈臨川在十七歲那年,在金陵求學時,遇見了那天雪地中救了他的「阿月」。
他或許會在一年後,按照婚約迎娶我。
我也不必落得如此落魄的下場,險些死在青雲寺。
我同他大約是有緣的。
只是那緣,到底還是淺了些。
眼前的沈臨川,臉色和雪地那日一樣蒼白。
滿臉蘊着痛苦。
「我,我不知道,你就是阿月……」
他只知我得了太子的青眼,做上了太子妃。
卻並不知,他每年在金陵固執尋覓的心上人,卻早來過他的身邊。
卻被他親手推開。
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神情。
我面上沒有露出絲毫波瀾。
只是對他禮貌一笑:
「大人,聖旨還沒念完。」
他後知後覺。
忙不迭地撿起那聖旨。
艱難地開口,半晌才唸完最後一句。
我自若地朝前走去。
連看也沒再看他一眼。
-6-
趙宸登基以來,我同他都忙碌不已。
他忙着肅清前朝,我忙着掌理六宮。
連女兒長熙和兒子阿元都送去了太后宮中,託她照看。
適逢三月,我很快便要主持爲後以來第一場親蠶禮。
趙宸傳我去長宸宮,正同我商議此Ṫū₁事時。
門口傳來稟報聲。
「皇上,禮部的人說,關於親蠶禮,有事要稟告。」
我正想退下。
趙宸卻攥住我的手。
「此事是你主持,你留着也不算干政。」
我頷首應是。
直到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我才驚覺,此人不是旁人。
正是身爲禮部侍郎的沈臨川。
他的神情晦暗不明。
明明只是尋常的上奏。
我卻總覺得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如芒在背。
趙宸令他退下後,我才鬆了一口氣。
旁的大臣進來,我忙請求告退。
走出長宸宮的一剎那,方覺得心裏輕鬆了些。
「雲清,陪本宮去御花園走走。」
御花園尚是一副寒春料峭的模樣。
雲清有些失望道:
「娘娘,花兒都還沒開呢。」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手:
「花雖未開,只不過卻是別有一番滋味。」
「詩人說,一年最好早春天……」
「風日初和未脫綿。」
我驚愕地回頭,看見應和的人是誰時。
霎那間便慘白了臉。
沈臨川站在我身後,定定地瞧着我。
「自封后大典,許久未見了,皇后娘娘可安好?」
-7-
我強笑着道:
「多謝大人關心,本宮的身子一直極好。」
「是啊……」
他低着頭,喃喃道:
「那日金陵大雪,天寒地凍,唯有你的手觸到我時,是熱的。」
我汗毛倒立。
金陵的事,我都記不大清了。
大約是將湯婆子遞給他的時候,觸到了他的手。
竟叫他生出這般奇怪的遐想。
爲避免閒話我叫雲清去前頭守着。
皺着眉,漠然道:
「沈大人在說什麼,本宮聽不懂。」
「宮門快要落鎖了,沈大人還是回府去吧。」
「回府?」
沈臨川凝望着我。
自嘲地勾起脣角。
「我牽掛的人,在這宮牆之中,這讓我怎麼有心回府?」
他竟然就這般赤裸裸地說出來了。
我不由發怒:
「沈臨川,慎言!」
他卻似聽不懂我的話一般,自顧自道:
「蘇雪,若是當年你帶着婚書來見我時,我見了你一面。」
「如果,我沒有將那張太子選妃宴的請帖給你。」
「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眼中的眷戀太過明顯。
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着,唯恐被往來的宮人發覺。
壓低聲音,咬着牙道:
「沈臨川,你這樣禍害本宮,是想把我和你都送入萬劫不復之地嗎?」
他卻反倒輕笑一聲。
「此生不能和你在一起,同你一道死倒也不錯。」
「你!」
聽聞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我怒而揚手,想掌摑他。
他卻笑着閉上眼,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樣。
「娘娘請便,打多少下都可以。」
我的手生生止在半空。
再也不願理會他,掉頭就走。
他卻一把拽住我的衣袖。
「蘇雪,你當年寫給我的那些情信,要我呈給皇上看嗎?」
我倒吸一口冷氣。
怎會如此?
當年在雪地裏一個善舉,竟教我招惹上了這樣一個品行惡毒的無賴。
我竟還曾爲了這個無賴神魂顛倒,滿心期盼要嫁給他。
我心一橫,惡狠狠地轉頭,對他道:
「沈臨川,你若是做了這事,我不得好死,你也別想好過!」
-8-
我怒氣衝衝離去,沈臨川再未阻攔我。
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我笑。
那日,我坐立難安。
趙宸處理完政事,來鳳儀宮尋我。
見我如此,笑着打趣我:
「有人像熱鍋上的螞蟻。」
我望着他不語,卻是紅了眼。
他正了神色,將我攬入懷中。
柔聲安撫道:
「阿雪,可是出了什麼事?」
我搖了搖頭,勉強露出一絲笑來。
「無事。」
我只是,想起些舊事。
當年,我被沈臨川拒之門外。
回姑蘇,又不知會落得怎樣悽慘的結局。
夜幕降臨,大街上的幾名流氓不懷好意地跟着我。
「姑娘從哪裏來?」
「瞧姑娘細皮嫩肉,恐怕受不得什麼苦,不如跟着哥哥?」
走投無路之下,我心生死意。
縱身一躍,墜入冰冷的永定河中。
若不是趙宸去京郊辦事,路過岸邊,將我救起。
恐怕,我早已化爲那河中的一縷亡魂。
趙宸替我撫去鬢邊的碎髮。
「阿雪,你可是擔憂幾日後的親蠶禮?」
「你有什麼爲難的地方,就去向太后請教。」
「她雖不是朕的親母,應當也還是樂意提點你幾句的。」
我勉強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心中卻有苦難言。
爲了避嫌,我自是不能對趙宸提起任何有關沈臨川的事。
白天御花園中,他的無禮之舉,更是隻能瞞得死死的。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了。
當年趙宸救起我後,將我安置在醫館中。
卻絕口不提他的身份。
他取出那封太子選妃宴的請帖。
「這帖書,雖被河水泡壞了,我卻已遣人晾乾ṱųₔ。」
「姑娘天生麗質,又說你走投無路,不妨去試試?」
直到選妃宴當日,他含笑望着我。
將手中的玉佩遞給我,溫聲問我可願入東宮侍奉時。
我才驚覺,他便是當日救我之人。
我嫁給他時,因着身份,只做了側妃。
兩年後,我誕下長熙和阿元。
他爲我請封了太子妃之位。
從此以後,竟再沒有娶過任何妃妾。
只一心同我廝守。
我的過往,他也盡數皆知。
我仍然記得,某一日,他忽然同我提起姑蘇的人。
「冊封你做太子妃的聖旨一到,你二叔便求着孤派去的人,要舉家來姑蘇同你相見。」
我的心極快地跳了起來。
當年瀕死的恐懼,彷彿仍然縈繞心頭。
強笑着道:
「那他們現在在何處?」
-9-
「死了。」
趙宸從我手中接過一盞茶,飲下一口。
不置可否道:
「來姑蘇的路上,遇上了山匪。
「你二叔一家,盡數死在山匪的刀下。」
我低下頭。
才察覺長甲已經深深嵌入手掌中ŧú³。
他將我攬入懷中。
「阿雪,這是他們應得的下場。」
「孤不會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我在他懷中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這些年,我同他夫唱婦隨,舉案齊眉。
他在朝堂上替皇上分憂。
我便在他身後,將東宮管得井井有條,做好他的賢內助。
終於等到先帝放心將皇位交給他這一日。
可現在不一樣了。
趙宸已經是帝王。
我雖同他伉儷情深,卻總是懼怕帝王的猜忌之心。
我暗暗下定了決心。
只能祈求再也不要見到沈臨川這個瘟神。
沒想到,天不遂人願。
幾月之後的初秋,趙宸帶着滿朝臣子和家眷去紫薇山秋狩。
我從未學過馬術,興致勃勃地穿上騎裝,慢悠悠地走在密林中。
卻驟然被不知哪兒來的一匹馬衝撞。
「小心!」
墜馬時,我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只瞧了一眼,我的心便狠狠沉了下去。
救我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沈臨川。
-10-
「蘇雪,你怎麼樣?」
他焦急地問我。
見我不語,竟然自顧自要去撩開我的騎裝,瞧我腿上有沒有傷。
「沈臨川!」
我尖聲叫起來。
「你別動我!」
他的動作滯了一下。
略帶黯然道:
「我只是擔心你。」
我撫了撫胸口,驚魂未定道:
「沈大人,多謝你了。
「本宮沒事,能自己騎馬回去。」
我用盡渾身力氣掙開他的懷抱,剛要站起來。
卻發覺腳踝傷了,身子不受控制地軟倒下來。
「你還說你沒事!」
沈臨川嘆了口氣。
「蘇雪,你不必急着同我避嫌。
「我送你回營帳……」
說罷,他竟雙手攬住我,要將我打橫抱起。
若是五年前,他能這樣待我,我說不定連睡覺都要笑醒。
可現在,我只感覺到深深的恐懼。
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的。
縱使我同趙宸結髮五年,縱使我並未同沈臨川真的有什麼首尾。
可俗話說,三人成虎。
若真有一日,流言傳到趙宸耳中。
他怎麼可能不起一分疑心?
到那時,我怕是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此處,我忍不住哭了出來。
「沈臨川,你放過我吧。」
「你可知,當年你退了婚以後,我險些斷送了性命?」
沈臨川的動作僵住了。
「蘇雪,我……」
「我不知道。」
舊事襲來,當年的恐懼密密麻麻地爬上心頭。
我顫抖着身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們嫌我被你退婚,毀了林府的聲譽,竟要將我送去廟裏毒死……」
「我從姑蘇逃出來,花光了身上的銀子來尋你,你卻不肯見我一面。」
「若非皇上救下我,此時我怕早是河中魂魄一縷……」
沈臨川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失了魂魄一般怔住。
遲疑了半晌,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擦去我眼角邊的淚珠。
「對不起,我辜負了你……」
「如果我知道,你就是阿月…..」
他的眼被悔恨和自責吞噬。
「若是那日,我見了你,若是我早一些去姑蘇尋你……」
他緊緊攥着我的袖子。
凝望着我,神色間滿是痛苦。
「蘇雪,這一世,我欠你的太多了。」
「我該怎麼還?」
-11-
我不着痕跡地鬆開他的手。
「君臣有別。」
「沈大人,請你自重。」
見他眼含神傷。
我嘆了口氣。
「沈臨川,婚是你一意孤行要退的,你我早沒了任何關係,也不必再牽扯出那些舊事。」
「你所謂的『後悔』,會害死你,也會害死我。」
我軟下聲音勸他:
「你答應我,從前的事,你不再計較,讓它過去,好不好?」
沈臨川眼中的光一下子熄滅了。
良久,他開口道:
「我送你出這密林。」
我剛要搖頭,他卻道:
「你放心,我就在你後面跟着你。」
「我只是怕你出事,不會再糾纏你的。」
沈臨川助我騎上馬。
馬走了一會兒後,看見沈臨川遙遙跟在後面,我才鬆了口氣。
我的腳傷了,趙宸自是驚怕不已,對我多加撫慰。
腳傷剛好全,他便掛心要帶我去湯泉行宮,住幾日放鬆心情。
我剛剛上手了後宮事務,惦記着要將長熙和阿元從壽康宮接回來。
卻被太后一陣敲打。
「林氏,先帝當初同意皇上立你,也不過看中你爲皇上誕下龍鳳胎,母憑子貴罷了。」
「可你嫁入東宮以後,一直到現在,他竟然再未娶任何妃妾。」
她的聲音陡然提高。
「你難道想讓他守着你一輩子不成?」
我惴惴不安地應是。
所以,趙宸和我一同住進湯泉行宮以後,我便斟酌着想同他提起選秀之事。
趁着我同他一起泡在溫泉裏。
我猶豫地提起。
卻沒料到,他竟然一下子沉下臉來。
「蘇雪,你便這麼想讓人同你分享朕?」
我的心飛快地跳了起來。
「皇上,臣妾不是這個意思……
「只是後宮中只有臣妾一人,難免朝臣多嘴。」
趙宸望着我的目光帶了神傷。
「蘇雪,朕同你相守五年,何時提過要納妃妾?」
「難不成,是你厭煩朕了?」
他情緒激動之下,竟然嘔出一口血來。
脣色發紫,直挺挺地昏倒在泉水中。
我渾身發起了顫來。
「來人!快來人!皇上暈倒了!」
-12-
趙宸這一暈不要緊。
竟然暈出了病來。
太醫趁他昏睡時給他診脈,臉色凝重。
走到我身前,斷斷續續地說着趙宸的病情。
我的腦袋「嗡嗡」地響,許久才清醒了些。
太醫說趙宸的心疾犯了。
這一次犯後,需好好調養。
否則第二次,將會危及他的性命。
我惶惶道:
「皇上的身子一向康健,怎麼會,怎麼會……」
太醫嘆了口氣。
「或許是從前並未發覺,這一回急怒攻心,加之又在泉水中,纔會突犯心疾。」
太醫對我說不必焦急。
再過幾個時辰,趙宸便會醒來。
我正鬆了一口氣。
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我抬頭,瞧見風塵僕僕來了行宮的太后。
還未給她請安,便被她一掌掃倒在地。
「賤人,都是你害了皇上!」
她伸出手指,顫顫巍巍地指着我。
「皇上一向好好的,爲何和你在一起時出了事?」
我百口莫辯。
只得紅着眼,跪在地上同她一遍遍請罪。
「姨母!」
走進來的人,竟是沈臨川。
聽他喚太后「姨母」時,我才恍然想起,沈臨川的生母姓徐。
恰好同太后同姓。
難怪自我做了皇后以來,她對我多有不滿,處處爲難。
原來,這沈臨川,竟是徐太后的外甥。
可惜我做了太子妃以後,並不常往宮中。
沈臨川又時常去金陵,尋找那名「阿月」。
竟然直到今日才知道。
他擔憂地瞧我幾眼。
轉而向太后委婉求情道:
「姨母,如今還是以皇上的安危爲重。」
「如今一切尚不清楚,您不必如此大動肝火……」
太后忽而冷笑了起來。
「你是在爲她求情?」
「難不成,你是憐惜她,當初曾同你有過婚約?」
「母后!」
「姨母!」
我同沈臨川同時出聲,臉色都難看得緊。
「母后說這番話,是要將臣妾置於何地?」
太后嗤笑一聲。
厭惡的目光如利劍一般射向我。
「哀家說錯了嗎?」
「還不是你這個賤人狐媚,勾得皇上只見了你一眼,便非要娶你,即使知道你曾被平北侯府退婚……」
「現下,皇上這個樣子,還不都是你害的?」
她的聲音陡然提高。
「依哀家看,就該一條白綾賜死你這禍星!」
「姨母,不可!」
沈臨川跪在太后面前。
「姨母,皇后娘娘到底無辜……」
可太后早已下定決心要處置我。
任憑怎樣爲我求情,也全當作耳旁風。
她厲喝一聲:
「來人,將皇后拿下!」
-13-
我被太后鎖在行宮的側殿裏整整三日。
再一次重見天日時。
我第一眼瞧見的,是沈臨川的臉。
他用劍生生劈開了那扇門。
眼下滿是烏青,脣色慘白如紙。
「蘇……皇后娘娘,臣救駕來遲。」
我慌忙問他:
「皇上呢?
「皇上如何了?」
他的眼底一片黯然,神色中帶着剋制與隱忍。
「你放心,皇上他好好的。」
見到趙宸時,他已然能下地行走。
將我緊緊地扣入懷中。
「這幾日,委屈你了。」
我驚魂未定地靠在他懷中,聽他同我說這三日的事。
原來,太后那日執意將我關起來,是存着大逆不道的企圖。
她要趁着趙宸病弱之時,將他身旁親近之人一網打盡,再想法子做出他「急病而死」的假象,扶持自己的兒子登基。
連宮中的長熙和阿元也被她命人監禁着。
一旦事成,他們恐怕也逃不過一杯毒酒。
「那日,她買通了太醫,要給朕用大補的藥,活生生送走朕的性命。」
趙宸苦笑一聲。
我的後背犯起冷汗。
「皇上,皇上你可有事?」
「長熙和阿元呢?他們可還好?」
我攥住他的袖子,上下打量起他來。
趙宸笑了一聲。
「朕沒事,朕不是好好地在這兒嗎?」
「說起來,還要多虧了沈臨川,救了朕。」
我怔了怔:
「沈臨川?」
「是啊,若非他即使發覺了太后的企圖,將一切告訴了朕,朕恐怕,還真的要喝下那碗藥了。」
他伸出手來,撫着我的髮絲。
「朕將御林軍的虎符交給了他,眼下太后的勢力已然被剿滅,她也被朕的人扣押着送回玉京的內獄去了,你不必擔心。
「長熙和阿元,朕也遣了暗衛去護着他們,你放心。」
「這三日,朕沒能顧到你,叫你受委屈了。」
他緊緊攥着我的手。
「阿雪,回了玉京,朕一定好生補償你。」
我乖巧地點點頭。
心思卻有些遊移。
沈臨川不是徐太后的外甥嗎?
徐太后的計謀若成,必然少不了他的好處。
他爲何反倒幫着趙宸,將矛頭對準了自家人?
-14-
趙宸處理好所有事端,帶我回了玉京。
太后被賜了一條白綾,她的兒子康王被削了爵位,終身監禁。
一衆親眷盡遭她連累,抄斬的抄斬,流放的流放。
唯有平北侯府獨善其身。
沈臨川還加官進爵,成了尚書令。
再一次見到他,是在中秋宮宴上。
我正忙着替長熙和阿元夾菜。
身旁的趙宸舉起酒杯,笑道:
「沈侯爺,朕敬你一杯。」
我下意識地抬起頭。
看見他瞧着比之前精神了許多。
只是神色間不知爲何,藏着深深的落寞。
兩個孩子年紀尚小,我便同趙宸請示了先送他們回鳳儀宮。
回清宴殿的宮道上,遠遠瞧見一個人影。
隔着幾步,他便向我行禮。
「臣沈臨川給皇后娘娘請安。」
我微微止步,笑着對他道:
「那日還要多謝平北侯替我求情,也要多謝你替皇上除了奸人。」
他低着頭不語。
我便給雲清使了個眼色,扶着她的手腕準備走。
沈臨川忽然啞聲開口:
「其實,我是爲了你。」
我的腳步滯住了。
嘆了口氣。
叫雲清去前頭守着。
「平北侯,我還以爲那日我已經說得夠清楚……」
「不,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扯起脣角,對我笑了笑。
「蘇雪,我能最後一次叫你蘇雪嗎?」
「從前我欠了你太多,從今往後,就容我慢慢償還吧。」
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太后是他的親姨母,他卻毫不猶豫地站在趙宸這邊。
他是知道,趙宸若是出了事,以太后對我的厭惡程度,必然不會容我活下去。
如他所說。
他竟然是爲了「償還」,從前對我的傷害。
我的手心不知何時已然發了汗。
思慮許久,斟酌着同他道:
「那好,你『欠我』的,已然還清了。
「從今往後,你不必再執着於此。」
當年的誤會,是我同他緣分太淺。
亦然是命運的捉弄。
縱使我怨過他、恨過他。
可時過境遷,我早已釋懷。
沈臨川卻急切起來。
「不,沒有還清。」
見我皺眉,他苦澀地笑了笑。
「你放心,我早答應過你,我會離你遠遠的,絕不會糾纏你。」
我思忖着若再不回去,趙宸怕是要遣人來尋。
心不在焉地點頭。
「那希望你說到做到。」
我喚來雲清,準備離去。
卻聽見他在後頭喃喃道:
「大公主長得真像皇后娘娘,生得很可愛。」
我的腳步頓了頓。
再無遲疑地離去。
-15-
沈臨川倒真的謹遵諾言。
整整三年,我再未見過他一面。
這三年,我忙着照顧一雙兒女。
以及生了那場病以後,身子每況愈下的趙宸。
許多年之後,他身旁的人才泣不成聲地告訴我。
太后當年那碗奪命的補藥,他不曾躲過。
飲下半碗時,才被跌跌撞撞衝進殿中的沈臨川一掌打翻。
他若是飲盡那藥,恐怕當晚便會斃命。
可飲下的那半碗,到底傷了他的身子。
自湯泉行宮的事端之後,我再不敢同他提起任何選秀納妃之事。
他亦然回絕了臣子要他廣開後宮,開枝散葉的上請。
他攥着我的手,眼中深情款款。
「此生,朕有你,有長熙和阿元,已然足矣。」
我將眼底的憂心藏得極深,對着他溫柔地笑:
「那皇上纔要好好喝藥,我們一家人才能好好地在一塊。」
他皺了皺眉頭。
「藥太苦了,朕不想喝。」
我轉過身去,極力忍住情緒。
不想讓他看見我眼中的淚意。
這些年,我四處尋求名醫,妄圖治好他的病。
可他們用盡所有手段,卻無法根治。
無非只能將那一天拖得更久一些而已。
天氣漸寒,又至隆冬。
我的心揪了起來。
趙宸早晚的咳嗽聲漸盛。
我將長熙和阿元留在鳳儀宮,派了雲清去照看他們。
寸步不離地守在長宸宮。
趙宸時常半夜坐起,大口喘氣,面色痛苦。
我替他撫着背,他緊緊握着我的手。
「阿雪,朕知道朕快不行了。」
「阿元才五歲,朕放心不下他……」
他執着我的手,放到他的胸前。
「你幫幫朕,好不好?」
-16-
我的眼前早已淚眼模糊。
那日之後。
我開始和趙宸學着如何批摺子,如何處理朝事。
不過三月,他的身子又病弱許多。
直到後來,連朝都上不了。
他一道聖旨令我監國,對我露出鼓勵的笑。
「朕命他們擺了珠簾。」
「阿雪,去吧,去替朕處理國事。」
「朕相信你。」
我想起我死而復生的醫館中,我同他的初見。
他彷彿天神一般將我救下。
東宮那場選妃宴,他將玉佩遞給我。
溫柔地朝我笑時,連春風都失了顏色。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
撫了撫他的手背。
「皇上,你好好養着身子。」
「一切有臣妾在呢。」
我並不知,那日我一離去,他撐着的那口氣便散了。
兩眼一閉,軟倒在牀上沉沉睡去。
我只知,下了朝回來。
他站在長宸宮門口等我。
替我披上大氅,牽着我進內殿。
又過了兩個月。
他再也起不來身,只能臥在牀上。
而我對朝事也漸漸熟悉。
他滿臉欣慰:
「阿雪一向聰穎,在東宮時便是。」
他向來不吝嗇對我的誇讚。
也絲毫不吝惜對我的好。
有一回,他快要睡着時,在我耳旁喃喃道:
「阿雪你不知道,孤對你是蓄謀已久。」
「沈臨川給你那封帖書早被河水泡壞了,是孤尋了一封新的放了進去。」
我撲哧一笑。
撫着他的臉:
「當時不知道,後來卻也想明白了。」
他的手抬起,想撫我的臉。
「孤常常想,孤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就是那日救下了你……」
「朕抱着你去醫館,你緊緊閉着眼,臉色慘白。」
「朕那時便想,這樣美麗的女子,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手不曾觸到我的臉,便無力地垂下。
沉沉睡去。
他說他想留在我同兒女身邊,越久越好。
清醒的時間卻越來越短。
直到後來,他沒有熬過那個寒春。
上着朝時,宮人忽然急匆匆來稟,說皇上有恙。
我一把掀開擋在我眼前的珠簾,幾乎失了儀態,朝長宸宮奔去。
不過走了幾步,便見他身邊的首領太監來了。
哭喪着臉:
「娘娘,皇上去了……」
我的腦中「轟」得一聲。
腳下一滑,摔倒在未化的雪地中。
寒意沁骨。
我無聲地落下淚來。
我同他相愛相守了一生,卻沒能見到他的最後一面。
-17-
趙宸崩逝後,我領着年僅六歲的阿元登基。
阿元年歲太小。
那朝堂上的珠簾尚不能撤去。
我一面忙着督促長熙和阿元的學業,一面應對着繁雜的政事。
愁得頭髮都白了幾根。
沈臨川來同我稟事時毛遂自薦,說想求我賞他個帝師之位。
「臣願將畢生所學, 盡數教給皇上和長公主。」
我鬆了一口氣。
「舉朝上下,哀家現在也唯有最信得過你。」
他朝我拱手:
「臣願爲太后和皇上肝腦塗地。」
我未想過, 此生竟還能有同沈臨川相視而笑的時候。
當初的怨憤,早已隨風釋懷。
他恪守諾言, 在朝堂之中處處相護。
教授長熙和阿元時亦盡心盡力。
我同他漸漸熟絡許多, 不再如當初那般「劍拔弩張」。
一日, 他告退時,我打趣他:
「沈侯爺年歲不小,又生得一表人才,也該娶妻打理後院了。」
「要不要哀家替你相看些世家貴女?」
他搖頭,正色道:
「臣多年前便已發誓, 此生只娶一位摯愛爲妻。」
「那姑娘早已嫁人, 臣便只能一生不娶了。」
我的笑僵在臉上。
「一生漫漫,沈侯爺怎知不會遇上另一位摯愛?」
他滿臉誠摯。
「既然叫摯愛,一生自然只能有一個。」
「臣不願,也絕不會將就。」
我心口一堵。
強笑着尋了由頭將他送走。
長熙從後頭的屏風中跳出來,摟住我的脖頸。
「母后,老師喜歡你。」
我不由失笑。
摸了摸她的頭。
「不要亂說, 沈侯爺是忠臣。」
「當初, 你父皇,還有母后, 都是他救下的。」
長熙歪了歪頭。
「老師是個好人。」
「他只訓阿元,從來不訓我。」
我嗔她一眼。
「你可是未來的鎮國公主, 可不準偷懶。」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紙的縫隙, 落在我身上。
彷彿是趙宸在輕柔地撫摸我。
「阿宸……」
我輕聲呢喃着。
你看到了嗎?
我同長熙和阿元過得很好。
再等一等,等到他們能獨當一面了。
我就能來陪你了。
【正文完】
沈臨川番外—金陵錯
十七歲那年,我去金陵求學。
被一女子所救。
她走得太快,我只來得及問一個名字。
她叫阿月。
從金陵回去後,我魂不守舍。
滿腦子都是阿月清秀的臉龐,和她那ţü₎日觸碰到我時溫暖的手。
思來想去, 我決定和林蘇雪退婚。
反正,不過是一樁父親在時草草定下的婚事。
兒戲罷了。
她求見我時, 我也未曾見她。
既然決定了要同她退婚, 何必再耽誤她。
我思來想去, 心中愧疚難安。
決定贈她一封姨母給我的太子選妃宴請帖。
她若是去碰碰運氣,能嫁入東宮, 也算個好出路。
那是我一生最後悔的一次決定。
Ṱṻⁿ再見到她時, 她穿着華貴的服飾。
容貌華貴許多, 我卻一眼認出她就是阿月。
都是我的錯啊。
金陵那夜,我爲何沒有問清她的名字呢?
那日,她在侯府門口守了這麼久, 我爲什麼不肯見她呢?
我心知不妥, 卻總是忍不住,幾次三番想去接近她。
她十分惶恐,數次避開我。
直到她哭着說出當年的事。
我纔有如當頭一棒。
沈臨川, 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她竟然因爲我,差點死了。
我怎能奢求她再多看我一眼?
我欠她太多。
唯一能做的,便是傾盡一生,守護她, 和她的兒女。
哪怕每日在朝堂上,能瞧見她一眼。
於我而言,已是足夠。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