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喜事

得勝回朝時,我不忍看公主遠嫁塞外,一個激動直接殿前求娶。
我爹急得團團轉:「你女扮男裝上戰場還能瞞過去,如今你真要去入洞房?」
我大手一揮:「大不了把公主敲暈了便是。」
可喜房內,公主扼住了我的手腕,站起來身量比我還高。
「宋將軍打亂了孤一統天下的計劃,這可如何是好?」
咦?公主怎麼變太子了?

-1-
從朝堂上回來,我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我娘面前。
「娘啊,我說要拿軍功給你掙誥命,可我食言了!」
我娘都懵了。
她看向我爹,我爹抬手指着我,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我自己解釋:「我拿軍功……求娶了青蓮公主。」
我娘看着我,兩眼一翻,差點撅過去。
……
這事其實不能怪我,真不能怪我。
明明我都打了勝仗回來了,可皇帝太窩囊,怕西蠻人又打過來,趕緊就跟人講和了。
還有那太子,更是無能。
居然提議和親來穩定兩國友好邦交。
可西蠻人都很粗魯,而且脾氣暴躁。
一個嬌滴滴的公主嫁過去,日子可怎麼過?
我幾年前曾見過青蓮公主一面,雖然人家戴着面紗,可我光看那一雙眼睛就知道那是個美人啊!
而且這美人還很有謀略手段。
她掌管我們南夏朝廷的飛鳥閣,負責收集各方情報形勢。
她很少露面,但行事卻果斷凌厲。
比起那笑面虎太子,我更欣賞這位青蓮公主。
我甚至懷疑,讓青蓮公主去和親是那位太子剷除政敵的手段……
所以我實在不忍心這樣一個絕代佳人嫁到西蠻,飽受蹉跎。
於是,今日金鑾大殿上,皇帝前一秒誇下海口說可以答應我任何求賞。
下一秒我就滑跪在地,擲地有聲地說要求娶青蓮公主。
皇帝臉都黑了。
文武百官看我的眼神更像是在看傻子。
但畢竟青蓮公主和親的事並沒有放在明面上說,更沒有確切旨意下來,我便就裝聾作啞當不知道。
皇帝嘛,金口玉言。
幾乎是咬着牙應的這門婚事。

-2-
我安撫我娘:「沒事沒事,軍功還能再掙,三年之內,我一定給您掙個誥命。」
青蓮公主這輩子可就這一次。
嫁到西蠻可就真毀了。
這麼一想,我覺得還挺值。
阿爹一巴掌拍在我背上:「你上了戰場,立了軍功,就真當自己是男子了?!」
「我問你,到時候洞房花燭,你準備怎麼弄?」
他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一句話。
我娘也一言難盡地看着我。
威壓太大,我縮了縮脖子。
「我……當時忘了。」
「忘了?!」我爹要炸了:「你連自己是女的都忘了?」
真忘了,女扮男裝混在男人堆裏混了十幾年。
性別這事在我這確實是有點模糊了。
……
我爹是個鏢局鏢頭,我十三歲那年,鏢局捲進一場貪污案被查封,我爹沒了生計。
我娘身體又不好,斷不了藥。
當時阿爺阿奶不喜歡我,覺得我和我娘是個拖累,於是趁着我爹去外鄉做活時,想把我賣給隔壁縣瘸腿鰥夫當續絃。
我連夜跑了。
又聽說有地方管喫管住,拎着包袱就去了。
可到那才發現,那是個軍營,只收男子。
我被趕出來了,可我不甘心。
於是第二天,我又跑過去了,以男子的樣貌……
因爲從小跟着阿爹練武,所以我的體力不比同齡男子差,身量也高,長得不起眼,混在男人堆裏就格外協調。
就這樣,我留在了軍營,然後去了戰場。
沒想到我運氣不錯,第一次上陣殺敵就立了功……
軍功冊上記了我的名字,送去了京城。
期間不知道過了多少人的眼。
從此我就回不了頭了。
被人發現我的女子身份,那就是欺君,是滿門抄斬的死罪。
原先是有些鬱悶的,可漸漸地,我發現男子身份比女子好用太多了!
上街沒男人指指點點了。
賣酒肉的攤販不敢缺斤少兩了。
於是便也不再糾結那麼多。
人活一輩子,順其自然就好啦。
婚姻嫁娶一事更是從沒想過。
算起來,今年,我也二十六了。
一般姑娘在我這個年紀,孩子都能去學堂了……
但我也不差。
我在這個年紀娶到了公主哎!
那可是,美麗溫婉的青蓮公主!
我真厲害。
我隨意拍了拍褲子站起來:「爹孃,你們就別操心了。」
「洞房花燭夜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到時候把公主敲暈了便是。」
我娘一拍大腿:「那是公主!」
「哪又咋了?公主又不比別人耐敲。」
我爹閉了閉眼睛:「孩兒她娘,我們去城郊看看吧?」
我動作一頓:「幹啥。」
「去看看有沒有什麼風水好的地,提前買了,咱們三以後埋一起也熱鬧些。」
「……」

-3-
賜婚的旨意很快就下來了。
我沒想到,聖旨竟是太子盛清玄親自送來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宋將軍如此膽識,孤很佩服啊。」
「哪裏哪裏。」我皮笑肉不笑地接過聖旨:「殿下的膽識也很讓臣佩服。」
我爹狠掐了我一下,我閉嘴了。
盛清玄沒再將軍府久待,送完聖旨就回了宮。
我爹又把我訓了一頓。
說盛清玄是今後的皇帝,讓我畢恭畢敬,別找死。
我爹倒是很喜歡盛清玄。
說他仁善有禮,溫文爾雅,以後一定是位仁君。
我撇了撇嘴。
仁善?纔不是。
我見過這位太子的真面目,他纔不是好人。
如果非要用什麼動物形容他。
那就是毒蛇。
蟄伏於陰溝,平時不動聲色,然後突然給出致命一擊的毒蛇。
……
九年前,我第一次入宮。
那時候還是個籍籍無名的小將,跟着大將軍入宮領賞。
大將軍被留下來問話,我則先一步離開。
卻沒想到被富貴皇城迷了眼,左看右看,一時沒跟上宮人,走錯了路。
遠遠瞧見兩個人,是個太監,還有一個漂亮的少年。
我心裏一喜正要上前,便見那少年轉身一刀劃破了太監的喉嚨,鮮血噴灑在他如玉的面龐上,他卻還在笑。
那太監倒在地上,掙扎顫抖,像一條死魚。
少年蹲下來,用太監的衣裳擦乾淨手,一抬頭,一雙眼睛盯住了我。
咦~
現在想起來還覺得變態得瘮人。
哦,那少年就是太子。
所以,我從不認爲太子盛清玄是多麼良善之人。

-4-
應青蓮公主的要求,成婚那日的一切流程從簡。
正合我意,我也實在不想應付那些虛假的人情往來。
六月初五,是個大晴天。
我一身紅袍,胸前綁着個大紅花,一大早便入了宮。
即使流程從簡,可去到華蓮宮接到公主的時候,時辰也已經不早了。
公主沒露面,我只遠遠看見一個修長身影,頭戴紅蓋頭,微微彎腰進了轎子。
身旁陪我來迎親的同僚撞了撞我,忍不住打趣:「別看了!一看那身段就是個大美人,你小子,可真有福!」
我有些不好意思:「別亂說,對公主不敬。」
接上公主,一行人便又敲鑼打鼓地回了將軍府。
將軍府門庭若市,公主金枝玉葉,爲了避免衝撞,直接用轎子抬了進去。
我才進大門,便又見公主的陪嫁丫鬟小跑着過來,她湊到我身邊,低聲道:「駙馬爺,公主累了,拜堂實在是繁瑣,您看要不就……」
「免了!」
我直截了當:「讓公主直接休息便好,一切我來安排。」
「多謝駙馬爺。」
青蓮公主身子弱,幾乎不在人前露面,這我是知道的。
拜堂嘛,一個人又不是不行。
大不了就是被笑話幾天,沒什麼大不了的。
……
喜宴一直開到天黑。
客人陸陸續續都走了。
只有我那些軍營中的弟兄拉着我不停喝酒。
最後我爹看不下去了,出面委婉地提了一句:「各位將軍,時候不早了,公主還等着呢……」
「哦對對對,不能耽誤正事!」
「宋哥,我們就先走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他們勾肩搭背,醉醺醺地離開了。
我爹扯着我,把我叫到後院。
「怎麼辦?真要去入洞房?」
「沒事爹。」我喝多了,此時也有些暈暈的:「我能解決。」
「你真能解決。」
「真的。」
我撥開他的手,理了理衣裳,深吸一口氣,抬腳便往喜房走去。

-5-
吱呀一聲。
門被我推開,我伸手看了一眼,公主正安安靜靜地坐在喜牀上。
酒勁微散,我現在終於感覺到了緊張。
幾乎是同手同腳走了進去。
在丫鬟和喜婆的引導下跟公主喝了交杯酒。
衆人嬉笑着散去,只剩下我與公主兩人。
我撇了她一眼,尋思着要不要揭了她的紅蓋頭。
而後覺得還是蓋着好。
趁她視線受阻從她後頸敲一手刀。
她還沒反應過來,人就暈了。
正好!還不疼!
我做好計劃,慢吞吞坐了過去。
「公主……」我輕輕喊了她一聲:「時候不早了,咱們早點休息吧。」
公主不說話。
我又撇了她一眼,將手舉起,伸到了她身後。
「公主,臣來替您把蓋頭揭——」
「下來!」抬起的手快速落下,看準位置就要劈在她後頸。
可沒想到,在我的手掌將要跟她肌膚相碰瞬間,一隻手穩穩扼住了我的手腕。
我:「???」
公主另一隻手自己揭開了蓋頭。
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暴露在我眼前。
我看呆了。
不是被美的,是被嚇的。
沒人跟我說過,青蓮公主和太子是雙生子啊!
他倆長得一模一樣!
公主扼着我的手腕,站起了身。
好傢伙,比我高大半個頭。
「公……公主,你手勁挺大。」
我訕笑一聲。
隨即便是一聲驚呼。
她竟猛地一扯把我扯進了她懷裏。
而後低頭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
我當場汗毛豎起,猛地抬頭看着他。
「宋將軍打亂了孤一統天下的計劃,這可如何是好?」
誰能告訴我……
那麼大一個公主怎麼就變成太子了?!
我掙開他的桎梏,站離他好幾米遠。
「太……太……」我結結巴巴,餘光卻瞥見窗外影ŧũ̂ⁱ子,連忙改口:「太美了!公主您太美了,我出去冷靜一下!」
我飛快竄出去,把在牆角偷聽準備鬧洞房的幾個兄弟全趕走,又跳上房頂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
確定沒人了之後,我心驚膽戰回了屋子。
盛清玄頭戴繁複金釵,身着女子喜袍,正懶洋洋倚靠在牀邊挑眉看我。
我神情複雜,恭恭敬敬朝他行了個禮。
「太子殿下,可否爲臣解惑?」
「行啊。」他答應地乾脆:「只是宋將軍接下來聽的東西,都是南夏國機密,若是泄漏出去,宋將軍怕是隻能以死謝罪了。」
我轉頭就走:「那我不聽了,我也不是那麼好奇。」
盛清玄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來不及了宋將軍,你跟孤,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6-
先皇駕崩時,傳下聖旨,把黑甲衛給了太子,把飛鳥閣留給了青蓮公主。
這是給他們的偏愛,也是爲了讓他們能在這喫人的皇城站穩腳跟。
可青蓮公主六年前跟一宮廷畫師一見鍾情,兩人竟趁着去宮外作畫時相約着私奔了。
她這一走,就意味着要將飛鳥閣拱手送人了
盛清玄當然不允許自己一下子缺了這麼大一個助力。
於是只能隱瞞下青蓮公主失蹤的消息。
青蓮公主稱病不見人,飛鳥閣也由盛清玄全權掌控,實在是避無可避時,便也只能由Ṱû⁸盛清玄戴着面紗代替青蓮公主出面。
幸而飛鳥閣本就神祕,而青蓮公主性子孤僻,一時間還真無人察覺。
而太子盛清玄也藉由飛鳥閣的勢力短短幾年時間剷除異己。
明面上以太子身份跟人彬彬有禮,轉頭就借用青蓮公主的名義捅人一刀。
兩面三刀可讓他玩明白了。
西蠻人囂張跋扈,這些年頻頻騷擾南夏邊境。
盛清玄辛苦佈局謀劃,已然在西蠻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且制定了一個詳細的計劃。
藉由和親名義,他會以青蓮公主的身份去往西蠻。
和親隊伍皆有精銳士兵組成。
他是準備長驅直入,直接攻入西蠻王庭,生擒可汗的……
聽完盛清玄的話,我久久回不過來神。
最後輕「啊」一聲:「所以……都是我的錯?」
是我冒然殿前求娶,壞了他的計劃?
盛清玄無所謂地笑:「不知者無罪,宋將軍不必自責。」
「只是孤正好需要出宮安排點事,這段時間便住在將軍府了,宋將軍可還有疑慮?」
我搖頭:「沒有。」
其實還有很多,但我不敢問了。
盛清玄站起來,輕輕揉了揉脖子:「這些首飾戴着確實挺累。」
「宋將軍幫孤取下來吧。」
我同手同腳過去,盛清玄已經坐在了梳妝鏡前。
這場景怎麼看怎麼怪異。
一抬頭,他正透過模糊地銅鏡看我。
更怪異了……
我抖了一下,三下五除二把他頭上那些簪子金釵全摘了,然後抱了一牀被子就鋪地上:「殿下也早點睡吧。」
「今夜臣就睡這,明日再好好安排。」
見盛清玄點頭同意,我立馬和衣躺下。
整個人縮在被子裏,腦子一團亂麻。
其實,我根本就沒有表現出來的淡定!
我認識的青蓮公主,其實跟太子是一個人!
幾年前用一雙眉眼就驚豔到我的人,是盛清玄。
因爲果斷狠辣手段令我折服的,也是盛清玄……
太玄幻了。
我睜着眼睛,感受着背後牀上傳來的細細呼吸聲,幾乎一夜未眠。

-7-
第二天一早,我揉着被硌得生疼的腰,頂着一雙黑眼圈走出了房間。
聽見小丫鬟們竊竊私語。
「昨夜將軍累着了。」
「別說了,小心被聽見。」
我一言難盡地看了她們一眼,徑直去了我爹孃的院子。
聽說我準備在外面另買個宅子讓他們住過去,他倆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我也不想跟公主住在一起。」
「離遠點好,我們能多活幾年。」
解決了一件要緊事,我鬆了口氣。
再回到自己院子時,發現院子裏的丫鬟小廝都換了。
盛清玄坐在院子裏喝茶:「都是孤的心腹,望宋將軍理解。」
「理解理解。」我點頭。
我走進房裏,換了衣服:「我要去軍營了,殿下您……」
「宋將軍自便就好。」
「好好好。」
我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倒不是怕他,實在是覺得彆扭。
我跟他昨日剛成親,現在關係詭異。
而且我很擔心他看出來什麼,這人心思深,我避着點總是好的。
盛清玄說等事情都解決了,他會想辦法解除這門婚約。
到時候橋歸橋,路歸路,再好不過。
我匆匆離去,沒注意到盛清玄看向我時,略顯複雜的眼神。
爲了躲盛清玄,我在軍營一連住了好幾天。
將軍府庭院裏,盛清玄側頭問心腹陳安。
「孤很嚇人嗎?」
「不嚇人。」
「那宋亭爲什麼避我如蛇蠍?」
陳安看了他一眼:「宋將軍是敬您。」
「是嗎?」
「一定是。」
「那買點東西,孤去軍營看看。」
「?」
……
屬下稟報說公主來軍營時,我人都是懵的。
兄弟們笑着打趣我。
「宋將軍跟公主感情還真不錯啊。」
「聽說公主帶來不少東西慰問將士們,兄弟們都是沾了宋將軍的光啊!」
我被兩個人高馬大的兄弟架着,直接就送到了奢華的馬車旁。
「公主!駙馬給您帶來了!」
「多謝公主送的好酒,將士們都很高興!」
一隻修長的手探出窗外。
手指輕輕往後抬了抬,那兩人便了然,笑吟吟地告退了。
我在心裏嘆了口氣,上了馬車。
「殿下,您這是……」
「出來辦事,順便過來看看。」
「哦ṱŭ̀ₒ。」我坐立難安:「那您什麼時候走啊?」
盛清玄眯着眼睛看着我,然後突然俯身,一張如玉的面龐離我只有一指距離。
我屏住呼吸,臉皮發燙。
雖活了這麼多年,平時也跟男子朝夕相處。
可面對盛清玄便覺得怎麼也不得勁。
「宋亭,你很怕孤?」
「不……不怕。」
「那你躲着孤做甚?」
我搖頭:「沒躲。」
盛清玄退開些許:「今晚早些回府,孤有事要同你商量。」
我茫然點頭,而後匆匆告退下了馬車。
下得太急,沒站穩差點跪在地上。
聽見馬車裏傳來的笑,我心跳如擂鼓。
完了完了完了,我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盛清玄剛剛看我的眼神不太對勁……
太子殿下好像是個斷袖啊!
……
下午在軍營操練,我用流星錘砸了自己的腳,又用長槍戳到了同僚的屁股,最後射箭一箭射插在路過兄弟的頭髮上。
「宋亭,爲了大家安全考慮,你趕緊回家吧。」
「公主走了之後你就心不在焉,知道你們新婚燕爾,快點回家吧。」
他們幾乎是半推着把我趕出了軍營。
我在將軍府在轉悠到了天黑,最後實在是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進了府。
院子裏,盛清玄那心腹陳安正笑吟吟等我。
見我回來,他抬手往門內示意:「將軍總算回來了,殿下還在等您呢。」
「哦哦哦,軍營太忙,沒辦法。」
我訕笑着,整理了一下衣服。
最後長舒一口氣,推門進去。
「殿下?殿下?」
我環顧一週,屋裏沒人,但裏面卻傳來一聲回應:「我在這。」
我沒多想,下意識就進去了。
熱氣騰騰的裏屋,盛清玄正在浴池洗澡!
我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你洗澡讓我進來幹嘛?!」
霧氣朦朧,他背對着我,露出寬闊肩背。
聞言輕笑:「都是男人,怕什麼?宋將軍,替孤擦擦背?」
於情於理,我都拒絕不了。
我拿着布,撇開視線,胡亂在他背上擦着。
還試圖轉移他注意力:「殿下要跟臣商量什麼事?」
盛清玄沒說話,我小心翼翼去打量他的神色,卻看見他嘴角微勾,下一秒,他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將我一把拽進了浴池。
常年征戰,我很快做出反應。
一腳踹在了盛清玄肚子上,滑到了浴池最那頭,隔着朦朧霧氣,跟他對望。
盛清玄捂着肚子:「宋亭,你放肆。」
我擦了擦臉上的水,實在心累:「殿下……是你先戲耍臣的。」
盛清玄不說話了。
而我也因爲着熱騰騰的浴池放鬆下來,在軍營這麼多天確實累了,便索性就坐下來一塊泡着了。
氣氛不似方纔那麼緊張,盛清玄緩緩開口:「和親人選定了,是飛鳥閣的一個女暗衛,她會被封爲郡主,半個月後前往西蠻和親,孤會隨行。」
我一愣:「這太倉促了。」
「是,而且危險。」盛清玄說:「不止一方勢力想要毀了這次和親,所以宋亭孤想請你率兵護衛和親隊伍,直到西蠻邊界。」
我愣了一下:「這麼重要的事……殿下爲何要選我?」
「聽說,你要掙軍功給你娘請個誥命。」
盛清玄微微歪頭看我:「孤給你這個機會。」
我皺眉:「僅此而已嗎?」
「當然不是……」
我就知道!這人肯定還有別的目的!
想找機會跟我單獨相處?
這人果然是個斷袖!
心驚同時還隱隱感到些許失望。
可我竟說不清這失望源頭。
盛清玄看着我,語氣竟意外地認真:「宋亭,孤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8-
「只有你是一心想要把西蠻人趕出我南夏邊境。」
「只有你不屬於朝廷任意一方勢力黨派。」
「宋亭,你剛正,義氣,你是我知道的,爲數不多的好人。」
被髮放「好人卡」的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也沒注意到,他不再自稱「孤」,而是「我」。
我實在想不到,我在盛清玄這居然能獲得這麼高的評價。
心裏一時有些莫名欣喜,但我很快回過神,這可能是他精心準備的糖衣炮彈!
見我不說話,盛清玄微微垂眸,盯着水面。
聲音竟有一股似有若無的委屈。
「宋亭,你該信我的。」
「畢竟,你是個女子這件事,我替你瞞了這麼多年。」
他這一句話如同驚雷直接把我轟了個外焦裏嫩。
好久之後,腦子裏依舊在嗡嗡作響。
我猛地從池子裏站起來,因爲動作太快,帶起不小水花。
盛清玄的視線落在我的臉上,然後緩緩下移。
我也下意識往下看。
因爲渾身溼透,所以身上衣物緊貼着身體。
即使我日日束胸,可此時胸前曲線還是較平時更爲明顯。
我臉蹭的一下就紅了,然後再次蹲進池子,瞪着盛清玄。
「別看了!」
盛清玄抿了抿嘴:「抱歉,你別生氣。」
我平復了一下心情,儘量剋制住情緒,可一開口,聲音還是微微顫抖:「你是怎麼知道的?」
「還記得你第一次進宮領賞嗎?」盛清玄問我:「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當然記得。
我因爲跟丟了宮人,在宮裏迷了路,還意外撞見盛清玄殺人。
他發現了我,我轉頭就要走,卻被他追上來,一把按在了地上。
他掐着我的脖子,笑嘻嘻問我:「看見什麼了?」
我使勁搖頭,艱難回答:「什麼也沒看見。」
「好得很,你很機靈,那孤便留你一條命。」
他拍了拍我的臉,笑得惡劣。
等他離開好久,我才從地上爬起來,摸索着出了宮。
盛清玄見我記得,臉上笑容更甚。
「你沒有喉結,我一摸就摸出來了。」他細數着我的破綻:「個子雖然高,但跟男人比起來,骨架偏小。」
「當時你的耳洞還沒有長起來,離得近了,能看見。」
「哦,還有……」
「別說了!」我驚慌阻止。
這麼多年沒人發現,我以爲自己僞裝得天衣無縫,原來早就破綻百出。
我正艱難消化這些東西,便聽見盛清玄又慢悠悠開口。
「還得跟你坦白一件事。」
「當年,其實你告不告訴別人我都無所謂,我是太子,殺個太監而已,沒人會當回事。」
「當時看你有點好玩,逗逗你罷了。」
我一時氣悶,便隨口反問道:「那你究竟爲何要殺那個太監?」
盛清玄嘴角笑意一僵,但很快哼笑出聲。
「他在背後嚼舌根,被我聽見了。」
「宋將軍覺得我殘忍?」
「沒有。」我也坦言:「當時有被嚇到,但仔細想想,是那奴才不知分寸,殿下沒錯。」
看ƭũ̂ⁱ出來他不想多說,我就也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沉默片刻後,我問:「半個月後,具體什麼時辰出發?需要多少人手?走什麼路線?這些你要提前跟我說,我要趁早部署。」
盛清玄看着我,眼睛很亮:「好。」
他突然從浴池裏站了起來,水珠從他胸膛一路往下流入腰腹。
我緊急閉眼。
「你再泡會兒,我出去了。」
盛清玄聲音帶着笑意。
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過後,我聽見他穿衣服的聲音。
估計時間差不多,我緩緩睜開眼睛。
卻見盛清玄還沒出去,正倚靠在門邊饒有興致地看着我。
「宋亭,你還怪可愛的。」
他似乎心情挺好,轉身出去時的步伐都輕快不少。
等他徹底離家,我終於全身放鬆,三下兩下把身上的衣服脫了,泡在池子裏,腦子逐漸放空。
只是這水似乎太熱,我這臉燙得彷彿要燒起來一樣……

-9-
半個月後的一天清晨,天剛矇矇亮,和親隊伍悄無聲息出了城門。
我沒與他們一起,只率領一隊輕騎暗中護衛。
出發的第七日,隊伍路過一線天。
那是兩道陡崖間的一條狹窄道路,最適合伏擊。
我們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果然,在和親隊伍過到一半,一夥黑衣人從崖壁上飛速襲來。
我一箭射穿其中一人肩膀,手執長槍便上。
「加快速度!半炷香時間內通過一線天!」
我大吼一聲,踹開身前黑衣人,奪過一匹馬往隊伍最前方掠去。
快來到跟前,一個人影倒飛出來,我一把扶住他的後背將人穩住。
是陳安。
他轉頭看見我,連忙催促:「宋將軍,快去幫我家殿下!」
我放下他,一腳踏在馬背上,飛身上了其中一輛馬車頂上。
裏面狹小的空間裏傳來打鬥聲。
我從縫隙看了一眼,毫不猶豫出槍,鋒利槍頭穿透車頂,而後釘入那黑衣人的後背。
我抽出長槍,跳下車頂,伸手將他的屍體扔了下去。
盛清玄有些狼狽地摔在馬車裏。
他喘着粗氣,抬手正了正玉冠:「多謝宋將軍。」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總是光鮮亮麗的,我沒見過他這副模樣,一時心情有些微妙。
多看了他一眼,我提醒道:「殿下坐穩了。」
下一秒,我一槍打在馬屁股上,低喝:「駕!」
隊伍動作很快,在半炷香的時間裏盡數衝出了一線天。
可那些刺客還在後面緊追不捨。
我吹了個口哨。
早就等候在崖上弟兄紛紛得令,不出幾瞬,一塊塊巨石從天而降。
刺客避之不及,大多埋身巨石之下。
還有幾個漏網之魚被活捉,盛清玄過來查看,陳安衝他搖了搖頭:「都是死士,齒間藏毒,只有一個人及時卸了下巴,其他人都死了。」
「把他祕密押回京城審問。」
盛清玄吩咐了一句,轉身朝我走來。
「這幾日多虧了你。」他在我身旁站定:「宋亭,你說孤該怎麼謝你?」
「他日回京,希望殿下在我爲我娘掙誥命時多美言幾句。」
我半開玩笑道。
盛清玄卻沒應,沉默了一會兒,他問我:「上次軍功用來求娶公主,下次軍功用來掙誥命,宋亭,你沒想過爲自己掙點什麼嗎?」
我愣了一下。
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想過,我自己好像也沒什麼想要的。
而且,也從來沒人問過我想要什麼……
一路走來,都是被命運逼迫着走。
爲了活命,入軍營,上陣殺敵,隱瞞身份。
這二十多年,好像處處充滿了「身不由己」。
此時此刻,我竟因爲盛清玄的一個話生出了一絲委屈。
「我在你房間裏看到你收在牀底的一條裙子。」
盛清玄聲音平靜:「宋亭,你想恢復女子身份嗎?」
我掩住面上情緒,轉頭看他。
盛清玄跟我道歉:「無意中發現的,你別生氣。」
「沒生氣。」我說:「十幾歲時買的,一直沒捨得扔。」
「女子身份……想恢復啊,但一旦恢復,我必死無疑。」
「比起恢復女子身份,我更想活着。」
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我提起方纔那些刺客。
「你知道是誰派來的嗎?」
「大概能猜出來。」
盛清玄看着遠處,太陽正一點點往下落:「再過三天,便能到西蠻邊境。」
「這次去西蠻,危機重重,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活着回來。」
「有些話不說,可能這輩子就沒機會說了。」
他輕笑着:「宋亭,如果我能活着回來,咱們換換。」
「換什麼?」
我沒聽明白他的意思。
「換我娶你。」他說:「你當新娘,我來娶你。」
我眨了眨眼睛。
聽明白了,又沒完全明白。
他卻爽朗一笑:「今日天氣不錯。」
「宋將軍不着急回覆我。」

-10-
三日後,和親隊伍到達邊境。
我們最多,便也只能護衛到這了。
盛清玄在西蠻安排的人馬接手了護衛任務。
一行車馬晃晃悠悠往前駛去,越來越遠,漸漸看不清了。
「將軍,將軍。」
副將喚我好幾聲,我才恍然回神。
「將軍,該返程了。」
我最後țů⁺往那邊看了一眼,然後拉扯繮繩,往回走去。
……
在京城外不遠處,我們遇到個暈倒路邊的女子。
副將下去查看:「將軍,這女子怕是生了病。」
「去找個馬車把她帶上吧,一個女子獨自暈倒路邊還不知道會ŧųⁿ發生什麼事呢。」
副將有些猶豫:「將軍,小心有詐。」
「無事,去吧。」
趁着他去尋馬車,我翻身下馬,用披風罩住了那女子身體。
待馬車尋來,我彎腰將她抱起來,親自送進了馬車。
本想等進城之後再送她去醫館,可沒想到剛進城就迎面碰上了將軍府的親兵。
「將軍!您可算回來了!」
「四皇子帶兵圍了將軍府!他非說您……」
我皺眉:「快說!」
「他說您娶的那位青蓮公主是冒牌貨!要來捉拿罪人呢!」
我臉色一變:「什麼?」
匆匆帶人趕回府時,四皇子盛清明帶來的人將將軍府圍得裏三層外三層。
見我露面,一人笑着從裏走出。
「宋將軍風塵僕僕,這是從哪回來啊?」
「帶兵操練罷了。」我盯着他:「四殿下這是何意?」
「宋將軍你不知道,您娶的那位青蓮公主啊,她是個冒牌貨!」
盛清明打量着我的神色,皮笑肉不笑:「冒充皇室可是重罪,這不,我趕緊帶人來抓人了。」
「對了,令尊令堂我已令人請到宮裏,一定會保證他們的安全。」
「你……」我胸中氣血翻湧,可偏偏拿他毫無辦法。
盛清明可能不知道假公主是誰,但他知道如今飛鳥閣是盛清玄在掌控。
無論假公主是誰,都一定與盛清玄脫不了干係。
他用我爹孃威脅我,不過想我配合他定盛清玄一個欺君之罪……
「只是奇怪,整個將軍府我都搜遍了,沒找到那冒牌公主的影子。」盛清明看着我:「宋將軍,該不會私藏了吧?」
我反問:「四殿下來拿人,總要有證據。」
「證據?當然有。」盛清明讓人推上來一個宮女:「這人四年前離宮,原先是在青蓮公主身邊服侍,她說……青蓮公主早在六年前就離宮跟一畫師私奔了!你說可不可笑?」
「她既私奔,那你娶的,又是誰?」
我坦然與他對視:「我娶的,自然是公主。」
盛清明哼笑一聲,視線卻落在隊伍中間的馬車上。
「那裏面是誰?」
「無關緊要之人。」
「哦?那我更得看看了。」盛清明說着便帶人過去:「萬一……咱們宋將軍真有膽子窩藏罪犯呢?」
我心頭一跳。
他不會把那女子當成假公主定罪吧?!
那那女子可真是遭了無妄之災!
我下意識便要追過去,可盛清明動作太快,已經一把掀開了車簾。
我停下腳步,眼睜睜看着盛清明變了表情。
「皇……皇姐?!」
「四皇弟好本事,竟帶人來駙馬家抓我。」一道清麗女聲傳出來,我猛地抬頭看去。
只見先前在路邊相救的那女子彎腰從馬車裏走出,舉手投足都是從容不迫,貴氣優雅。
她撇了一眼那早已嚇得臉色發白的宮女。
「四皇弟,污衊本宮清譽一事,本宮記下了。」
「皇姐……皇姐,這一定是誤會!」
盛清明這下是真慌了,急急追上來,可公主卻沒回頭,徑直走向我。
我從震驚中回神,她已經抓住了我的手:「駙馬,回府吧,明日一早我得進宮呢,今日早些休息吧。」

-12-
房間內,我與青蓮公主坐在桌子兩旁,她饒有興致地撐着頭看我。
我被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皇兄果然沒說錯,宋亭,你真有意思。」
她笑:「皇兄早就給我傳了信,讓我回來一趟,說他走後,必有人要藉機生事,讓我回來助你。」
我心中一動:「殿下思慮周全。」
「可公主您不是……」
「私奔了?」她笑:「藉口罷了,這世間還沒有男子能讓我放棄一切。」
「六年前,我去了西蠻,帶着心腹在那紮根,成立自己的情報組織,發展勢力,與飛鳥閣緊密相連。」
「如今時機成熟,皇兄讓我回來,他親去西蠻做最後部署。」
我大爲震撼,不由起身朝她行禮:「公主大義!」
「你也不錯。」她打量着我,眼中帶着笑意:「南夏可就出過你這麼一個女將軍。」
我震驚抬頭。
「別慌,不是我阿兄說的,準確來說,我知道的比他還早。」
「畢竟你剛上戰場殺敵立功的時候,飛鳥閣還在我的掌控下,瞞不了我的。」
但卻瞞過了世人……
我反應過來,又朝青蓮公主行了個大禮:「多謝公主殿下。」
公主擺擺手:「只是不願明珠蒙塵。」
她打了個哈欠:「如今見到了才發現,你跟我皇兄說的一樣,聰明,善良,正直,哦,他還誇你漂亮。」
我愣了一下,慶幸房內燭光昏暗,能掩飾住我微紅的臉。
「殿下過譽了。」
「沒過譽。」青蓮公主眨眨眼:「我皇兄可喜歡你了。」
我再次被她一句話砸得暈頭轉向。
還沒回過神便見她起身走向裏面浴池:「太累了,我也該休息了。」
「宋將軍,要一起沐浴嗎?」
我急急擺手:「殿下請吧,我去隔壁屋子休息就好。」
這兄妹倆還真是像……
我失笑搖頭,而後推門出去。

-13-
南夏十一年,西蠻那邊傳來消息。
西蠻小可汗意外身死,大可汗病重,幾方勢力覬覦王庭,蠢蠢欲動。
十一年秋,西蠻徹底內亂。
幾方勢力打得不可開交,王庭在短短幾個月時間已經換了好幾個主人。
我請老將軍出面,連同衆多將軍同僚一起寫了封請戰書。
如今西蠻內憂未平,是出兵攻打的最好時機!
南夏十二年春,數十萬兵馬集結完畢,浩浩蕩蕩朝西出發。
我騎着馬行在最前頭。
有同僚與我駕馬並行,他打趣我:「這一去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宋兄,莫不是現在就開始想公主了?」
我低頭笑了,許久之ţūⁿ後才道:「早就有點想了。」
「你說什麼?」
「沒什麼?」
……
大軍進入南夏邊境便一路勢如破竹,直搗西蠻腹地。
經過兩個多月的辛苦廝殺戰鬥,南夏兵馬已佔據西蠻半數城池。
這日傍晚,我正在營帳看地圖。
手下急急跑來:「將軍,大將軍找您!」
我沒多想,放下地圖便去了。
大將軍的營帳裏還站着不少人,大將軍和一個身披斗篷的男人正背對這這邊,看向掛着的羊皮地圖。
聽見動靜,大將軍回頭看來:「宋亭你來了,那正好,人都齊了。」
「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以後便是咱們大軍的總軍師。」
他話音落下,身旁男人緩緩回身。
抬手摘下兜帽,一張英俊面容顯露衆人眼前。
此起彼伏的吸氣聲後,衆人齊齊行禮:「太子殿下。」
只有我傻愣愣站着。
有人拽了拽我的袖子:「發什麼愣?」
我連忙回神,躬身行禮。
「行了,不必多禮,我今後同各位便是同僚,是戰友,這些虛禮便免了。」
「各位坐。」
盛清玄跟我們分析了一下如今西蠻王庭的形勢。
哪方勢力可以合作,哪方勢力必須剷除,哪方勢力暫不招惹……
有他說明,我們的作戰思路清晰不少。
等商討完畢,天已經黑透了。
其他同僚陸陸續續都走了。
最後大將軍也離開了。
偌大的營帳裏,只剩下我與盛清玄。
隔着長桌中燃燒着的燭火,我與他對望着。
而後相視一笑。

-14-
一年後。
「打贏了!」
「打贏了!南夏兵馬凱旋Ṭṻ⁸了!」
街頭巷尾,孩子們追鬧着,口中不停高喊着這兩句話。
我們進城時,漫天鮮花扔下,落在我們肩頭,身上。
盛清玄騎馬在我身旁,抬手拿下一朵桃花插在我髮間。
我下意識要拿下來。
他卻說:「戴着吧,你看那羣大老粗,頭上戴的比你多。」
我笑了笑,放下了手。
因爲人太多,隊伍進城很慢。
盛清玄看着前方街道:「宋亭,這次,我就不能跟你一塊回將軍府了。」
「明日進宮領賞,想到要什麼賞賜了嗎?」
我摸了摸頭上的花,輕點了頭。
……
第二日,金鑾大殿之上。
皇帝聲音威嚴低沉:「宋亭,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臣知道。」我跪地俯首:「但臣,的確是女兒身,臣願承擔一切罪責。」
皇帝氣得發笑:「宋亭,你剛剛用軍功換了個免死金牌,你讓朕怎麼罰你?」
衆大臣更是譁然。
「這宋亭膽子也太大了。」
「誰說不是,她這次就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這官肯定是沒得做了,怕是會貶爲庶民。」
「因爲四皇子的事,她現在可是不少人的眼中釘,沒了官身豈不是與等死無異?」
「哎!」
皇帝沉默許久。
他揉着頭,下意識看了站在羣臣前方的盛清玄,最後嘆了一口氣。
「欺君之罪,不得不罰,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先拉下去打二十大板,然後剝了官身,收回府邸,你與公主婚約作廢,貶爲庶民。」
我跪地謝恩。
能活着,已經很不錯了。
留着一條命,我就有把握重新讓爹孃過上好日子。
從此以後,再也不用膽戰心驚地活着。
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了……
這便是我最大的恩賞。
「父皇,是否輪到兒臣求賞了?」
盛清玄一出聲,衆人的視線齊齊落在他身旁。
他從隊伍前走出,在我身邊站定。
皇帝臉色好看不少,笑着看他:「此番出戰西蠻, 你勞苦功高,功不可沒,你想要什麼賞賜?」
盛清玄聲音不緊不慢,卻如巨石投入靜湖,驚起一陣驚濤駭浪。
「兒臣心儀宋亭將軍許久,兒臣想請父皇賜婚。」
皇帝臉上笑意僵住,猛閉了閉眼。
他顫抖着手指揮一旁的大太監:「快快, 去取朕的救心丸。」
我也正錯愕, 盛清玄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你在害怕?」
我看着他, 莫名有些想哭:「這賞賜, 就這麼用了, 不覺得不值嗎?」
「你以爲我在西蠻出生入死是爲了什麼?」
盛清玄挑眉:「沒有比這更值的賞賜。」
「咳咳!」皇帝臉色不虞地看着我們相握的手, 而後又不忍直視般撇開眼。
「唉, 唉, 唉!」
他連嘆了好幾聲, 最後起身:「朕是管不了你們了,一個個,簡直無法無天!」
說罷,他一刻也沒多待, 直接離開大殿。
我眨了眨眼睛:「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同意了。」
盛清玄聲音難掩笑意:「父皇同意了。」
文武百官面面相覷, 而後齊齊朝我們圍過來。
「哎呀,恭喜太子殿下, 恭喜宋將軍了!」
「該叫太子妃了!」
「是是是, 南夏雙喜臨門啊!」
盛清玄同衆大臣說完話, 正要拉着我離開。
我有些猶豫:「我還有二十大板沒打。」
「哦, 那去打了, 打完後趕緊回家。」
行刑處。
「太子妃,這力道可以嗎?」
「太子妃,要不再給您來幾板?我們技術很好的?」
盛清玄問我:「感覺怎麼樣?」
木板在腰腹處輕輕捶打, 我舒服地要睡過去。
「挺好,再來幾板。」

-15-
跟盛清玄成婚的第二年,我時常不着家。
青蓮公主來府找我找了好幾次也沒找到。
終於有一天, 她攔住了盛清玄。
「皇兄,皇嫂呢?」
「我又不能鎖着她,她自然愛去哪就去哪。」
青蓮眯着眼打量他:「飛鳥閣傳來消息,說是從半年前開始,軍營就出現了一位戴着面具,身手不俗, 且實戰經驗很豐富的教頭, 一個月前, 這教頭還跟着去了戰場,殺敵殺得很英勇啊……」
盛清玄撇了她一眼:「你都知道了,還來問我做什麼?」
青蓮公主疑惑:「你就這麼放心皇嫂?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
「我相信她, 也派人暗中保護她了。」
盛清玄喝了口茶:「她在這太子府待得不開心,就像鳥兒被籠子禁錮,靈魂不得自由。」
「這非我所願。」
「她想做什麼,我便都依着她。」
青蓮公主有些好笑:「不過, 皇嫂膽子也真是大,還搞個雙重身份……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對啊。」盛清玄脣角微揚,看着池塘裏的一對鴛鴦目光溫柔:「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
本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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